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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印鈔機女友》第126章
第126章 傷痕

  程白這番話裡的意思, 多少有些險惡。

  可邊斜在聽完之後,面上的神情却頗顯平淡,出奇地幷未表現出太多的驚訝, 只是彎彎唇角笑笑,半真半假地道:「看來方不讓找你當他的律師,顯然是對今天會發生的事情有所預料, 除了你之外也找不出更合適的人選了。」

  方不讓不僅是法官公敵, 檢察院公敵,另一種意義上來講被稱之爲「律師公敵」也不爲過。

  與他有利益交往的人都未必把他當成真朋友, 向來只聽過他而未有深層接觸的律師怎麽看待他這個人, 也就可想而知了。

  從朱守慶的身上便可見一斑。

  但程白不在此列。

  她琢磨了一下, 似乎的確是邊斜說的這樣:「能力方面比我强的律師雖然不能說比比皆是, 可真要找的話也絕對不少, 但旁人未必能這麽瞭解他。如果連代理律師都不站在當事人的角度考慮, 這官司只怕就沒什麽打頭了。如果我是一個壞人, 我也會找一個好人給自己打官司的。」

  這話說得就更有意思了。

  壞人找好人給自己打官司。

  那麽, 在程白看來,方不讓是個「壞人」, 而她自己是個「好人」嗎?

  邊斜越想這中間的關係越酸, 幷且對此一點也不掩飾:「看了一晚上的方不讓,你都不準備搭理搭理我嗎?」

  兩人現在就坐在他別墅的院子裡, 四五月份花木扶疏,夜裡已經能隱隱約約的聽到蟲聲,在這大都市高樓大厦環繞之中取一隅安靜, 已是十分難得的事。

  白日裡忙碌,到這裡便只剩下滿身懶散。

  程白放鬆地坐在椅子裡,抬頭注視著他,眼底有些玩味。

  邊斜一臉坦然:「我這是吃醋了。」

  程白故意驚訝:「真的呀?」

  邊斜那杯咖啡才剛端起來,聽見她這話又重重放下了:「我發覺程律最近很擅長挑釁啊。」

  「哈哈哈……」

  程白沒忍住笑起來,心裡面真是莫名地開心。

  明知道這位大作家有著自己獨特的生存哲學,可外在給人的印象實在是太好玩太無害了,以至於他隨便一個生悶氣的表情都能讓她忘掉紛繁,難得開懷。

  「吃醋有什麽不好?這不證明你在意我嗎?」

  什麽强盜邏輯!

  他是很認真地在吃醋好不好!

  要不是曾見識過程白當街制服歹徒的武力,怕自己打不過,邊斜這會兒可能已經跳起來跟她大戰三百回了:「談個戀愛簡直命途多舛,我怎麽那麽想挂你呢?」

  在這方面,他其實是個行動派。

  跟程白談戀愛也小倆月了,戀愛到底是什麽味道他還沒品出心得,但他微博上的讀者在這兩個月之間已經飽嘗了種種曠世狗糧的打擊,品出了一筐酸檸檬!

  以前三兩個月不發一條微博的邊斜,現在已經成爲了紅v——

  自打公布自己的戀情給了讀者一個暴擊之後,就再也沒有停止過發微博!

  3月18日:

  電燈泡,電燈泡,電燈泡!以後誰要敢在我約會的時候拉我家程律坐下,呵呵[二哈]

  3月21日:

  我家程律居然不過生日,這樣的話我好像也不好意思送她什麽生日禮物。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她不過生日,那我過生日的時候怎麽好找她要生日禮物?

  黑人懵逼。

  怎麽感覺這是一個陰謀?

  3月25日:

  今天也還沒有跟程律分手呢,讓大家失望了[愛心]

  4月13日:

  突然開始思考,如果我也願意不簽任何共同財産相關的婚前協議,不知道我家程律是不是願意跟我結婚……

  4月13日的微博是他前不久才發的,所有粉絲看到之後當即就目瞪口呆了,下面的評論簡直是大型嚇掉下巴現場。

  邊斜剛打開微博點進去就看到了。

  「我他媽頭回看到有人剛談一個月戀愛就迫不及待要往婚姻的墳墓裡面鑽的,果然有錢人的腦回路跟我一樣?」

  「我願意!」

  「請問現在整容成程白還來得及嗎?」

  「下雪打傘,臥槽這算是求婚嗎?」

  「邊老狗戀愛腦實錘,滾回去寫書啊啊啊啊!」

  「樓上別鬧。還不知道嗎,寫新書也不是爲了你。」

  「只有我又注意到了發微博的時間嗎?」

  「淩晨一點……」

  「我也不知道誰給了我繼續關注邊狗的勇氣,忽然覺得自己一個人孤零零活在世上好可憐……」

  「大晚上不睡覺還在發微博的人一定沒有性生活!」

  「噓,佛洛依德說過,作家寫書多少都是因爲性壓抑……」

  邊斜:????!

  沒有性生活……

  性壓抑……

  操,這幫人胡說八道些什麽呢!成天就在他微博下面開車!

  邊大作家瞪圓了眼睛看著屏幕上最後兩條評論,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麽:「這届讀者都是什麽人哪!」

  程白已經收起了電腦。

  聽著他這突如其來的憤憤之聲,不由好奇起來,把腦袋凑了過去:「又懟你什麽了?」

  沒想到邊斜眼疾手快一下就把手機翻了過去:「沒說什麽。」

  「……」

  這樣子看上去可不像是沒什麽。

  程白的目光落在他臉上,懷疑地逡巡了一圈。

  邊斜却已經運指如飛,直接先把這兩條挑事的評論給删掉了。

  佛洛依德,我他喵還《夢的解析》呢!

  拜拜了您嘞!

  做完這一切之後他若無其事地收起了手機,笑起來,一雙藻褐色的眼眸裡凝著點淺淺的光暈,只道:「程律要是沒有什麽特別的事情忙的話,明天早點回來可以嗎?」

  程白微微訝然:「有什麽事嗎?」

  邊斜眨眨眼:「當然是有東西要給你看。」

  有東西要給她看?

  程白沒想出個所以然來。

  她回了家,躺在床上,倒是好奇他剛才捂著什麽不讓自己看,於是打開了很久沒去看過的微博,却被那一連串密密麻麻的艾特給震驚了一下。

  順著艾特點進去,便忽然楞住。

  邊某人v:突然開始思考,如果我也願意不簽任何共同財産相關的婚前協議,不知道我家程律是不是願意跟我結婚……

  「我也是真的不是很能想明白,這麽有錢的男人,而且還是搞法律的,結婚不簽婚前協議,這到底是爲什麽啊?」

  說話的是肖月。

  她咬著筷子,坐在程白斜對面,只覺百思不得其解。

  「利益對一個人來說是很重要的,如果這個人放弃了利益,那麽一定證明有什麽東西在他看來比利益更重要。但方par看上去完全不可能是戀愛腦啊!」

  這陣子程白都在忙,已經有一段時間沒管自己手底下這些律師都在做什麽了。

  好在大家自覺性都挺高,能力也都還行。

  今天她到天志之後,看大家都在,便叫上所有人一起吃飯,問了問他們手裡案子推進的情况。瞭解完工作之後,話題便很自然地落到了最近沸沸揚揚的方不讓離婚事件上。

  肖月的這個疑惑也是所有人的疑惑,連程白都不知道答案,當然也無從解答,只笑道:「你們都還挺關注這個案子啊。」

  錢興成便點了點頭:「大家都在關注,我們要不關注跟別人就沒話聊了。聽說女方那邊是想要分割股權價值?」

  程白坐在包厢靠墻的那一側,點了點頭。

  書婉婷等人對望一眼,幾乎都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氣。

  這涉及到的錢可有點嚇人了。

  方不讓是在結婚之後才成爲明天誠的高級合夥人的,幷且因爲擠走了當時占股不低的另一位大合夥人,順勢入股明天誠,拿到了12%的股權,可以說是實力與運氣幷存。

  可現在就不能算是運氣好了。

  涉及到股權分割,一般兩種處理方式:一種是直接分割股權;另一種是分割股權價值。

  直接分割股權,大體就是離婚的當事雙方各拿6%。

  但前提是明天誠其他股東過半同意,幷且明確放弃優先購買權的限制;否則,其他股東需以同等價格購買該股權。

  分割股權價值,則是由持有股權的一方根據股權的價值給予另一方相應金額的補償。

  換言之,12%的股權依舊是方不讓的,但他需要付出更多的錢。

  具體採用什麽處理方式,需要離婚的雙方根據實際情况協商。

  殷曉媛和方不讓自然不能達成一致。

  一開始殷曉媛很想要分割股權,但法院爲了保證公司的人合性,不可能支持她的訴求,退而求其次才申請股權價值分割。

  在股權的價值方面雙方其實也無法協商一致。

  只是如果他們無法協商一致,又一定要分割股權價值的話,便需要引入專業的第三方機構對此進行確定,也就是說需要請會計師事務所來對律所的資産負債表和利潤表進行審計。

  但審計的費用需要申請人預交。

  以明天誠這種一年創收好幾億的紅圈所的資産體量,就算審計收費的費率是萬分之二,目前的殷曉媛也完全無法負擔。

  這一場離婚訴訟她看似占盡優勢,但因爲在經濟上相對弱勢,最終不得不被迫接受了方不讓提出的股權價值。

  ——事實上,這個數字對方不讓本人來說,也殊爲恐怖。

  一家紅圈所12%的股權是什麽概念?

  方不讓手裡所有其他財産加起來都不到這個數。

  股權就是他最大的財産。

  如果在接下來的訴訟中,他在財産分割方面陷入劣勢,那多半連支付給女方股權折價賠償的錢都不够,舉債的可能性極大。

  從億萬富翁變成億萬負翁。

  到方不讓這種地位的人,沒有婚前協議,離婚的影響之大超出想像,傷筋動骨,有時候跟從頭再來沒什麽區別,白奮鬥半輩子。

  「方不讓現在怎麽想我不知道。」程白認真地琢磨了一下,「如果哪天我要跟人結婚,婚前協議肯定是得先擬好的。」

  畢竟誰也不知道以後會發生什麽。

  再恩愛的夫妻也未必沒有反目成仇的時候。

  未雨綢繆總是好的。

  衆人聽見她這番話全都面面相覷。

  唐駁就坐在肖月旁邊。

  在幫程白打完那一場名譽維權官司之後,他在業內就已經小有名氣了,也成功地留在了天志;但跟他屬競爭關係的書婉婷也沒有離開。

  程白最終還是把這女孩兒留下了。

  畢竟唐駁是律師,而她實際需要的是律師助理。

  此刻唐駁沒忍住抬起頭來打量程白神情,覺得有些奇异:「程律都開始考慮結婚了嗎?」

  其他人也才忽然意識到這一點,全都「誒」了一聲。

  所有人的目光一下都落到程白身上,八卦極了。

  程白自己也楞了一下,然後才笑出來,斥他們:「不過是看到方不讓這案子,有感而發罷了,你們這腦袋長在脖子上,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麽。」

  「唉……」

  衆人頓時失望地嘆了一口氣。

  「還以爲程律要結婚了呢!」

  程白無言以對,眼看著這一頓飯吃得差不多了,便主動結了賬,招呼大家走人,準備一道回天志。

  但她沒想到,才走出店門沒多遠,忽然就看到了兩道幷不陌生的身影。

  兩位律師,都西裝革履。

  一個是明天誠所的主任段濟明,另一個却是天志的高級合夥人戴華!

  程白頓時驚訝極了:這兩個人這麽會走到一起?

  下午因爲離婚案去明天誠見方不讓的時候,程白考慮了很久,始終覺得心裡不大舒服,有什麽地方不妥,還是沒忍住開口提了這件事:「除了現下這單破産管理外,你們所段主任和我們所那位戴par還有什麽別的聯繫嗎?」

  方不讓平時頗有點目無下塵。

  像戴華這樣的,在別人眼裡雖然也算個par,但在他眼底還不入流。

  畢竟他和戴華做同個領域。

  在這領域內,他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他覺得程白這問題問得奇怪:「有事?」

  他面前放著兩本薄薄的書。

  但幷不是任何法律相關的東西,而是兩本幼兒園的練習題册。

  小方還是今天參加完幼兒園的活動剛從學校接回來,現在穿著一身小西服,像個小王子,脖子上還戴了個蝴蝶領結,此刻規規矩矩坐在方不讓旁邊那張對他來說顯得過大的轉椅上,兩隻還帶著點肉的小手掌一起捧著一杯香芋味的珍珠奶茶,不時埋下頭喝一口。

  整個人安安靜靜的。

  另一杯奶茶就放在方不讓的手邊上。

  程白的目光在那杯奶茶上停留了片刻,又落到那兩本幼兒園的練習題册上,平淡地道:「我中午出去吃飯的時候,在樓下,看到他們兩個一起。」

  「……」

  方不讓正翻著那兩本練習題册的手指立刻就停住了。

  他的目光終於從這些幼稚簡單的練習題上移,對上了程白那平靜却隱隱藏著點什麽的目光,一時那幽深的瞳孔中便凝了幾分思索。

  想也知道,要只是隨便看見兩個人走在一起,根本用不著提這麽一句。

  程白又不是某位邊姓作家那種八卦精。

  偏偏是戴華。

  偏偏是在這種敏感的時刻。

  作爲明天誠的合夥人,他現在官司纏身,就算保住這12%的股權也可能面臨傾家蕩産的結果;而戴華在非訴領域的業務範圍與方不讓重叠,偏偏又在這個時候跟明天誠所的主任段濟明接觸。

  是段濟明主動,還是戴華主動?

  又或者是兩人一拍即合?

  是提前約好,還是偶然碰見?

  方不讓突地一笑,一副低沉的烟嗓,很帶了幾分興味,只道:「我知道了。」

  程白不大喜歡戴華。

  自打進了天志之後這人有機會便要損她兩句,針對她兩下,估摸著是很有危機感,怕她取他而代之,在天志站穩脚跟之後蠶食他的業務。

  但程白真沒把他當對手。

  她自覺是個局外人都忍不住要冒出許多猜測,方不讓一個利益相關的局內人却還能在聽見這消息時保持全然的鎮定,實在令人有些佩服:「你這情况搞不好要腹背受敵。」

  這恐怕是殷曉媛最樂意看見的情况。

  方不讓所受到的各方壓力越大,向她妥協、接受她開出的各種條件以求早日結束訴訟的可能就越大。

  只是方不讓却沒有再接這話題了。

  他喝了一口奶茶,又放回了原處。

  方還就坐在他旁邊。

  他轉頭看了一眼,垂下目光時却顯得靜默,似乎是想起了什麽,竟慢慢開口對程白道:「我以爲,在我被舉報到律協和司法局之後,你會問問我,在當年那個案子裡是不是乾淨。」

  「……」

  程白麵上的表情如海浪卷過的沙灘,一下消無了情緒的痕迹。

  她緩緩抬首,看向了方不讓。

  當年的案子,指的是哪個案子,實在不用明示。

  方不讓清楚。

  她也清楚。

  全國各地的法院,一審上訴二審改判的情况極少,以概率來講10起案件上訴也未必能有1起改判。

  但當年她父親的案子便是這稀少概率覆蓋下的「幸運兒」。

  在那個法庭上,她輸給了方不讓。

  她沒有回應。

  方不讓也似乎一開始就沒打算聽她回應,只是語氣尋常地續道:「你父親敗訴之後,似乎出了挺多事……」

  程白唇邊的弧度早已隱沒,一張白晰的臉上染了霜似的微冷。

  可諸多念頭從心頭晃過,竟是一片荒蕪。

  她眸底一片澄淨,却已難以分辨自己此刻是嘲諷居多,還是恍惚居多,只聽得自己的聲音十分平靜:「挺多的。」

  程白曾對人說過,在「愛情」這件事上,她還願意去嘗試。

  可其實,願意嘗試不等於相信。

  因爲她永遠記得它被現實撕裂時的猙獰模樣,即便一年、兩年、三年,時間的河流衝刷過去,當初的記憶也無法從腦海消磨。

  方不讓沒有說錯,敗訴後,程渝東是真的出了很多事情:破産,舉債,患病,親朋離散,髮妻背叛,最終家不成家……

  程白曾見識過他們最相愛的美好與溫暖,也見識過母親含怨逃離時的冷酷與决絕。

  這一天的工作其實結束得很早。

  但程白不想回去。

  她隨意地走進了一間酒吧,一個人坐著,點上了幾杯酒。

  有人來搭訕,她也不理。

  邊斜發來消息,她也不回。

  這些天來,好像已經習慣了他時不時給自己發來消息,尤其是他們兩個不在一處的時候,像是跟上司彙報進度似的,跟她絮叨自己做了什麽事,遇到什麽人,有了什麽想法。

  邊斜只是發,也不需要她回。

  她偶爾回那麽一兩句,更多的時候只是看著,好像距離這人幷不遠似的。

  今晚他發來的消息是:忙完沒呀,在哪裡?

  程白還是沒回。

  一直待到12點,整條街上都清冷了,她才穿過那條狹窄的弄堂,抬頭向自己那棟老房子看了半天,然後朝邊斜那棟別墅走去。

  只是可能酒喝多了,她脚下虛浮不穩當。

  才走到門口,便生出滿心的倦怠,於是放任自己跌坐在了門口的臺階上。

  一盞孤燈在黑夜裡亮著,將她身影籠罩。

  邊斜在律所找人未果回來時,瞧見的就是這樣一幕。

  她不接電話,他找了有快兩個小時。

  就差報警了。

  這一瞬間,在他心底炸開的是怒意,只是在看見她面上神情時,滿腔的火氣又都按了下去。

  他走到她面前,半蹲下了身子,抬手將她臉側有些淩亂的發縷拂開,露出那張酒後略顯酡紅微醺的臉容,跟哄小孩兒似的放輕了聲音:「答應了我,又放我鴿子。這麽晚才回來,怎麽啦?」

  程白有些醉。

  邊斜的手掌微凉,她的臉頰却燙燙的。

  暈黃燈光下,她整張臉都染上幾許耀目的明艶,然後向前微微傾身,便幾乎與他面貼著面。

  邊斜指尖顫了一下,然後聽見她因爲喝多了酒而顯得沙啞的嗓音:「你的感冒好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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