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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紅莓》第68章
第68章 晚照

  煙酒害人。老班七十啷當得了個冠心病,絞痛一發,馬路上騎著電動就栽了個狠的,送醫院一查,醫生說:中老年常見病唄,忌了煙酒趕緊養著,建議搭個橋。

  班越趙嘉琪難得一個假,給攪得稀爛,一聽天王老子送急診了,嚇得冒汗,急頭白臉地就從國外往回趕。壓著法規線,機場飆車到病房,見人病床上翹個二郎腿,抿個沒點的煙,和臨床一老頭兒正聊得眉開眼笑呢。氣的腦仁都疼。班越撂下外套,蹬一腳床腿:還過癮呢?接著抽,回頭我讓嘉琪找人給你搭個長江大橋好不好?

  隔壁床老頭次日出的院,臨走悄悄還給護辦撂話了,說麻煩你們多著緊我隔壁那床哦,我看那爺倆關係差,你們該攔就攔哦。

  老班桃李不說滿天下吧,滿華南了至少。恩師手術,消息一流動,該回的都回了。游凱風正巧在青弋,開他爸車去機場接的李鳶彭小滿。電話裏還揶揄呢,說:“李公館大管家這位子我這輩子逃不掉了還,瞧你兩個多大臉。”

  一別快八年,微信電話不少聊,面就見得少。

  游凱風本科畢業考了華東電影學院的戲劇表演的研究生,沒能站上螢屏,選擇站上了劇場舞臺。演出機會其實沒有想像中的多,多是拿著劇本摳臺詞簿裏的字字句句,練功房裏一遍遍溫習走場。可但凡換上戲服,幕布一開,哢噠哢噠踩著節奏往頂光下一站,百骸裏湧動的慨然都讓他血液微沸。自己跟自己說:游凱風,沒入錯行,你就是愛這個。

  選擇劇場舞臺的人通常帶股傲然的勁兒,還不自覺地變得自律非凡。游凱風不例外。他早功一日不落,並打入學起就嚴格管控入口三餐,也定時定量做有氧無氧,幾年下來,身材好得幾近男模,比一門心思紮實驗裏外表這東西純屬靠天收的李鳶看起來還好。彭小滿機場大廳裏驚得張大嘴,圍著游凱風轉了三圈:“是你麼凱爺?!”

  游凱風比了個健美先生騷包姿勢,抖動了下飽碩胸肌,笑得見牙不見眼,還是原先那個模樣兒,張嘴咧咧:“是我啊小滿君!是你那溫柔多金又五好的凱爺!”

  “我把你發知乎裏吧。”彭小滿和他擁抱了一下,量了量他頗可觀的肩寬,“逆襲是怎樣一種體驗。”

  “發吧給個鏈結我圍觀。”游凱風順順他後背,“你不是語文老師麼,記住一定要翻出花來地誇我,點贊滿一千了再暴露我微博帳號。”

  李鳶立在背後,推著小行李箱,挑眉看著眼前還挺親熱的這兩個:“一個敢捧一個敢答應。”

  “喲,兄dei。”游凱風鬆開彭小滿,晃著腦袋滿臉狡黠地蹭過去,左胳膊往李鳶脖子上一掛,出拳捶記他胸口:“修煉出來啦?我碰小滿君你不他媽打我手啦?不亂吃飛醋啦?不巴巴跟著他兩頭跑他去哪兒你去哪兒啦?”

  說的這些,就好像還在昨天,就在一側頭的旁邊。李鳶胳膊肘頂過去,歪頭看他輪廓畢現的五官,嘴邊笑意不減:“帥是帥的,但你的欠這麼多年都還保持得很穩定。”

  “滾蛋。”

  一通傻樂。

  三個人直接就去了市三院。路上是末夏轉秋的如織微雨,沿著濱江大道往南開,烏南江舊撲撲的,逶逶迤迤地跟在身旁遊弋,因為是由遠及近,鷺洲還小還遠,像一塊森森的葉狀青斑。

  說還像十八那樣口無遮攔胡天說地,不合情也不現實,的的確確實在交集變小間隙增大,的的確確都在變。

  “續銘不也在德國念麼?”游凱風邊開車邊問。彭小滿坐副駕,李鳶坐後座。“你倆商量好的是吧都去那兒?我反正是覺得德國沒什麼意思,待不住。”

  “湊巧,撞在一個地方了,我也是後來才知道他在德國讀的碩。”李鳶朝側窗外探了兩眼,“你是旅遊我是讀書,我也想早回。”

  “跟小滿君黏糊才是你人生目標吧?”游凱風笑,“哎,老緱新女朋友看見了麼?給你們發照片了?”

  “八卦你不要問他了,他這一年搞課題屬於活著等於死了的狀態,隱士,我白天想聯繫上他都困難。”彭小滿手掌墊腦後:“我看了,挺漂亮的,說兩人一個研導?”

  “那我就不知道了,就光點了個贊。”游凱風開了雨刷,變道,“我也不好問。”

  “別問。”李鳶轉著中指上的鉑金戒指,“不就那麼回事兒麼,有數。”

  “有數啊怎麼沒數啊,就是太有數了才挺……”游凱風瞭眼後視鏡,樂:“哎你倆這麼長長久久一談快十年的,怎麼還不結婚,都畢了幾個業了?”

  彭小滿給他逗笑了:“你話題轉得也太快了。”

  “不是看你們也二十好大幾了嘛!”

  “八十好大幾法律也不允許。”李鳶問到關鍵:“你是想問我倆什麼時候攤牌吧?”

  游凱風一拍大腿根:“考博人智商就是高啊。”

  “沒定。”李鳶拍拍副駕的座椅,挺民主地問詢了當事人:“這次吧要不?”

  游凱風怔愣著一嗆一樂:“操,還帶你們現商量的。”

  晚橋鷺高一掠而過,濕漉漉的水汽,虛化了輪廓。

  李鳶明年春要去德國交換兩年,鍍完最後一層金,回來才算利刃出鞘。彭小滿漢語言研究生一畢業就留在利師大附中實習任教,目標明確:等李鳶回國,他去哪兒,自己去哪兒。沒有懷疑審視,更沒到椎心泣血萬般不舍的地步,都覺得這就是人生必經的一步。小別這東西,咂麼出來的滋味兒雖然雜糅,但夠愛夠不肯放,也就眨眼之間。

  李鳶學碩讀三年,學業獎學金和國家獎學金都拿,彭小滿比他次點兒,光光拿個學業獎學金。扣掉學費生活費,兩人一年還能存出個兩萬塊。兩人共用一張建行卡,也不知道什麼時候開始的,有餘錢,就約定俗成地往裏一劃,攢起來。彭小滿第一個月實習工資到賬,還是往這張卡裏轉。李鳶後來一看總數目,發覺不小了,就說差不多可以去搞個汽車首付了。彭小滿沒同意,說別美了,繼續搬磚,繼續攢,等你從德國回來,我倆搞不好就能首付個小公寓了。我們自己的家。

  積蓄這詞兒讓他倆都受用無比,像樹枝槎丫彼此共生的另一種說法。

  攤不攤牌,意義大,也不大。

  老班心說我得個病比他媽國家領導人還忙,一批一批的學生,一批一批的鮮花果籃舒化奶,這大排面。但老班自覺記憶力還行,誰誰來,都認識,都記得,那張張形貌始終就生根在記憶裏。彭小滿三人來的時候,他剛送走兩個,正吊著瓶水,煙不點叼嘴裏過幹癮。聽敲門響,喊了句進。

  說不慨然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坐起來仰頭一怔,發覺原前稚澀的三棵小苗苗,現如今儼然青年才俊,長得這樣挺拔,這樣好。說不上來的滋味兒。

  閒聊了兩句沒太大礙的病情,絮叨了絮叨各自近況,老班倒上水,就故意給他們三個遞煙。都擺手沒要,五好青年。

  “現在知道不抽了?”老班把火機煙盒往枕頭下一藏,揪著下巴上冒頭的胡茬笑:“上學時候呢?動不動就逮到你兩個。”

  “那時候沒追求。”游凱風看了眼李鳶,“現在人要進步。”

  “現在長這麼體面,什麼時候進步地找個漂亮女朋友?”老班就往他們手裏一人塞了個蛇果:“不吃就放壞了,帶回家又搞不動,啃一個都。”

  游凱風“哎喲”一嗓抱起頭:“怎麼您跟我爸一樣。”

  “你別在這哎喲哎喲,該到了,你看著,就你工作穩定這近兩年啊,你七大姑八大姨就跟雨後春筍似的冒出來給你做媒拉纖了。”老班抬下巴比比李鳶彭小滿:“你兩個呢,也別想跑。”

  彭小滿挑眉,抬手蹭了下鼻子。

  “納悶啊?”老班手墊在腦勺後頭,看眼他倆指上的對戒,望著天花一歎:“國情不就是這樣麼,操心操一輩子,值不值都不一定,都沒經驗。”

  李鳶食指拇指並在一起碾了碾。

  “我講呢,要講就抓點緊,也都不小了,出國之前把以後大方向定一定。”

  李鳶點頭:“是這麼打算的。”

  “你這棋早走晚走都是要走的,晚了,你倒不如這會有這個沖勁兒了。”

  “……您當年被攤牌,沒動手打人吧?”彭小滿忍不住問。

  “那你就天真了,我那時候火上來,抄著棍子沒把他腿打斷算我客氣了。”老班開玩笑:“趕緊,先去買套意外保險,防著點。”

  “天咧,惡戰。”彭小滿皺眉,苦大仇深地望著李鳶,手拍他膝蓋上:“要不咱倆去速成個擒拿手再出這個櫃吧,你說我也不敢打你爸,他要真掄我,我最多也就是個擒拿了。”

  游凱風啃著蛇果捂著腮,老班仰床上樂夠嗆。

  老班週五的手術,李鳶彭小滿打算等他做完了再走。小滿奶奶在彭小滿大三時就賣掉了青弋的老屋,搬去了雲古和彭俊松同住,彭小滿幾乎與青弋不再有緊密直觀的牽連了,但他還是要跟著李鳶一年一回,看看景,聞聞味,一看見烏南江,就覺得身心俱輕。林以雄早和仇靜在濱江新區辦了處新房產,築家塘的老屋也沒賣,擱著,日日夜夜盼市政回遷。一間一百萬呐!

  李鳶回來,多數日子還住築家塘,流水租戶換了一批又一批,唯獨彭小滿從裏巷一樓那那間租屋,睡到了他床邊。家裏書桌沒扔,成摞的教輔還在,一切都是舊樣。彭小滿回回來,回回都要四處蹭一圈,狗崽子似的嗅嗅,再抱著李鳶嚎:寶兒好想跟你再讀一遍高中啊操。彭小滿現在喊李鳶基本有三種固定方式,開心了喊少俠,說正事兒喊全名,沒別人瞎膩歪的時候,喊寶兒。

  李鳶還是那逼樣,比起做夢更願務實,勸他醒醒,說:與其想著跟我再念一遍高中,不如盼著跟我結婚。

  晚上拾掇床,翻出了鷺高校服,彭小滿試了一下發覺自己身材丁點兒沒變,穿李鳶八年前的衣服依然像套了個面口袋。搞得像個什麼play一樣,李鳶沒忍住,推他到床上辦了回事兒。登峰造極完,色即是空,仰床上正蓄銳呢,彭小滿光著腿蹬了李鳶一腳:“你真要說啊?明天?”

  “說,忍不住了。”李鳶一根根吻著彭小滿的手指頭:“說完了你就進我家家譜了,我的人了,我在國外也放心了。”

  彭小滿又蹬一腳:“滾走。”

  李鳶一翻身,把人壓身下,低頭凝睇他:“李小滿不好麼?”

  “我發現我這名字跟什麼都OK的,都很樸實。”彭小滿捋他頭髮,給他捋了個大光明,問:“跟我姓彭不好麼寶兒?彭鳶……嗯……不太好聽。”

  “我爸要打我你就帶曉曉去玩兒,你別說話,也別攔,嗯?”李鳶咬住他作怪的手指頭。

  彭小滿撫他眉毛,“叔叔他要……拿槍呢?”

  “嘖。”李鳶都不知道用什麼姿勢罵他好,氣樂:“有沒有點兒常識彭老師?槍是警械選配,我爸沒有。不過……他好像有手銬和催淚噴射器。”

  “我靠催淚。”彭小滿瞪眼,“那你還不如站著讓他來一槍呢。”

  “你說一員警跟兒子動手,我還不好報警,都一個派出所的算誰的啊。”李鳶佯裝苦惱,頭搭在彭小滿肩上,長籲短歎:“出個櫃跟拍警匪片似的,我還不定打得過他。”

  “沒想好咱們就不出。”彭小滿環抱他,腳跟搭他腰上,說是踩背,就是在踹,“真的,不說了,先瞞著。”

  “不好。”

  彭小滿呼嚕他腦袋,“你不能把它當成個任務。”

  “就是任務,就是我的任務。”李鳶抬頭,“讓你在我家人面前沒一點兒負擔,就是我的任務。”

  “你就是倔勁兒太重你知道吧。”

  “我就是太——”

  李鳶舔了下嘴巴,笑笑沒說完。

  彭小滿知道他想說什麼,沒聽著,渾身不舒坦,於是掐脖子怒道:“說呀,你就是太!”

  李鳶搖頭躺平,鬆開他,“不說,不想說了。”

  “你大爺的姓李的你怎麼那麼欠!”一個聳身,彭小滿鯉魚打挺,欺身壓坐上李鳶,給人壓得皺眉一“哎喲”,“快點!你就是太怎麼!”

  李鳶負隅頑抗。彭小滿俯身吻他腦門眉心鼻樑人中,黏糊糊哼哼:“說啊……”

  李鳶天字第一吃軟不吃硬,手腳捆住他,歎氣認慫:“我就是,太愛你了。”

  彭小滿窩在他懷裏傻樂,身心舒暢,齁倒了後槽牙。

  林曉意外地黏李鳶黏得要命,一見著他就跟著他屁股後頭亂轉。林曉一年級,長得漂亮,嘴又甜,一口一個“哥哥”喊得脆生生,讓李鳶意外發現,自己不但是毛絨絨控彭小滿控,還恐怕是個妹控。隔天中午去林以雄仇靜家吃飯,林曉接的門鈴,彭小滿剛上二樓就聽啪嗒啪嗒一陣響,抬頭看,不丁點兒大的林曉踩著雙塑膠拖就來迎人了,看臉,分明就是個粉嘟嘟的小李鳶。“哥哥!哥哥!”萌得人肝顫的一嗓,任誰也罩不住。李鳶看她起勢了,忙展臂蹲下,接住一頭紮進自己懷裏的小炮彈,單手就把人抱了起來。

  林曉叭叭叭叭叭,絲毫不亂地往李鳶臉上蓋了一串兒公章。

  “娘耶。“彭小滿啼笑皆非。

  李鳶抱著八爪魚似的林曉上五樓,對著彭小滿:“蘿莉殺手瞭解一下,給不給你長臉?”

  “搞得我也想生女兒。”彭小滿咂嘴,“我妥妥能二十四小時抱懷裏不撒手。”

  “我附議。”李鳶頓了下腳步,“生一個像你的。”

  “像你的!”林曉跟著喊,眼睛露在李鳶肩上,沖著彭小滿彎起。

  林以雄廚房裏做飯,五星大廚范兒,弄得火光四濺的。仇靜倒水洗水果,林曉從她小書房裏搬來了兩鐵皮桶的糖果點心往李鳶彭小滿懷裏塞,彭小滿朝她張個手,她就往他懷裏紮。彭小滿把她放到腿上,給她剝山核桃開心果,剝一粒往她嘴裏送一粒,聽她嘎巴嘎巴嚼,輕聲問她還要吃什麼,哥哥幫你弄。李鳶胳膊拄著下巴,看著他倆,也不知道心是為誰酥的。

  “熟了麼?”李鳶鑽進廚房,留仇靜跟彭小滿閒聊,“端出去啊?”

  林以雄套著個圍裙,胖了不老少,中年男人一旦發福,那真是刹都刹不住。他擺手,指指碗櫥上的白色小鍋,“哎別忙端,還要回個鍋,你先嘗口那個糟八仙看怎麼樣,網上學的。”

  李鳶拿筷子夾了片湯水裏浸著的豬肚,進嘴一嚼,點頭:“不錯。”

  “你仇阿姨做了好多辣醬,她不西南那邊人嘛,你回頭拿個罐兒,帶走點。”林以雄顛鍋,嘩嚓嘩嚓翻炒菜心,“特別香,你帶點到國外,要吃不慣洋東西,就拿那個拌麵條兒。”

  “那我給彭小滿也裝點兒。”李鳶又夾了塊兒螺肉。

  “你裝啊,你裝一個大罐子回去,回去你再跟他分。”林以雄關火裝盤,“小滿他愛吃臘味麼?家裏還有什麼臘雞腿臘香腸,還有鴨腳包,你自己掏自己裝。”

  “嗯。”

  林以雄笑:“小滿這幾年看著,也是個光吃不長的,瘦巴巴一小把。”

  “他就那樣兒,也不指望他長了。”

  林以雄解圍裙,挑眉笑:“還你指望?”

  “我指望。”李鳶點頭,擱下筷子,走到龍頭下洗了個手,“我喜歡他胖一點兒。”

  林以雄飛快一怔愣,偏過頭看李鳶。

  李鳶背倚洗手池,盯窗外,窗外臺上有花架,種著兩盆半開的黃蕊小月季。

  “哎,煙抽沒了,”林以雄折起圍裙掛門後,拍拍李鳶肩:“跟我下去買一包吧,路上講。”

  林以雄對此報以沉默,長達十五分鐘。過會兒蹲在了社區花壇邊,拆開新買的黃金葉,連抽了兩根。李鳶也不多說,蹲他身邊。

  “你……”林以雄撣煙灰,眯著眼又抿口深的,“你講你兩個,那個什麼,談、談戀愛是吧?”

  李鳶點頭,揪了根碧青的草莖,捏著尾端往手心上掃。

  “我的乖乖。”林以雄低頭,掐指頭一算:“高二高三,大學四年,研究生三年,你兩個瞞我們瞞七八年咧?好傢伙,你們真是能憋誒,你要不講,十幾二十年的,回頭你不說我就根本不知道呢還。”

  李鳶把草莖打結,“越到後來您自己就會覺得奇怪。”

  “我早就覺得奇怪啊。”林以雄頭朝那頭咳了一聲,啐了口痰,清了清嗓子,“奇怪多好的兄弟朋友,能纏這麼緊,能讓他這麼一步不落地跟著你,你講沒點胡思亂想的,那哪可能?你老子我派出所就是看這些稀奇古怪事情過來的,什麼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見過,什麼不懂點呢?“

  “不是他跟著我。”李鳶搖搖頭,糾正林以雄的錯誤,“是我跟著他。”

  “嘁!”林以雄夠不屑的,搖頭蔑笑,“也是孬熊,沒個出息。”

  李鳶被他逗笑。

  “你現在要是遊手好閒的二流子,你跟我講這個,就憑你跟個小男孩兒談七八年戀愛不講,我能把你腿打斷。”林以雄在地上按熄煙蒂,把煙屁股丟進下水道裏,“別怕啊,你讓我打你,我一是歲數大了打不動了,二是我也不定能打過你。”

  “那未必。”

  “喲那來試試。”林以雄沖著李鳶擼袖子。

  “試試。”李鳶真作勢要站起來。

  “哎去去去去,要打也不在外頭打。”林以雄扽他胳膊,又沉默了會兒,才說:“我也不知道怎麼講,你老子我現在呢,心情很複雜,語文不行我又講不上來。你講難過吧,還好,也沒到那地步,你講高興,那肯定不會高興,那肯定不會比你帶回來正正經經兒媳婦覺得舒坦。但怎麼講呢……嘖。”

  林以雄撓頭,撓完左邊撓右邊,“我覺得你確實很快樂。”

  李鳶抿住嘴,看地,一隻螞蟻四處爬。

  “真的,爸爸覺得你這幾年都很快樂,整個人怎麼講……豁然,可是這個詞?”

  “是,語法上沒毛病。”

  “那圖什麼呢?”林以雄擺手,“其實也就……不圖什麼了。”

  你的優秀,給了我相信你一定會過得精彩的勇氣。

  接不接受,是你留給做爸爸的我的任務了。

  林以雄床上翻三覆四打滾睡不著,這話是他凝練一晚上總結出來的。人在面前,表達不連貫,這會兒再叫發個微信過去把這話說了,他又不好意思開口了。倒想罵他你這個混賬東西不學好了。老子兒子,就是這麼迷。

  彭小滿李鳶晚上的這場酣戰,持續到夜半一點。彭小滿被弄得像根地裏曬得衰萎的小秧苗,軟在李鳶懷裏耷拉著腦袋,發際都被汗水浸濕了一片。李鳶駕著他沖澡,背他到床上,把魂兒飛了一半的蔫黃瓜兒丟進薄被子裏,邊角掖好,又像在包裹一塊奇珍。彭小滿說話都吊著口氣在,“我爸明天來青弋,看老班。”

  李鳶滅了頂燈,拿手遮著彭小滿的眼,去按開床頭的閱讀燈,“你跟叔叔說了,說老班做手術。”

  “嗯,他說正好課不緊,他能來看眼。”彭小滿摸到他右手掌心那條疤,還是在,但平了不少。

  “你想幹嘛?”李鳶很聰明,問他:“學我攤牌啊。”

  彭小滿笑:“請老班幫個忙,他面子比我大多了。”

  “你也是夠討厭的。”李鳶鄙夷,“都畢業多少年了,七十的一老頭馬上要搭橋了,還得為你出櫃的事兒做出頭鳥,要不要臉?”

  “不要臉。”彭小滿搖頭,“要你進我家家譜。”

  “叔叔要打我呢?”

  “攔著,要打打死我好了,我生是李鳶人死是李鳶鬼,打你得先從我屍體上跨過去!”吊著嗓子,氣若遊絲地念了串土味臺詞,彭小滿一臉扛著鐵銃上中東戰場的慷慨。

  “嘴給你扯爛。”在他嘴角拍了輕輕一下。

  彭小滿伸手,李鳶就會意地抱起他,托著他後背和他接吻。其實一想到有兩年分隔,就心裏難受,就想說,什麼媽了個逼學位不學位的,我捨不得只有懷裏這個。是彭小滿執意讓他繼續,讓他往金字塔的頂峰站。要麵包,要愛情,愛情既然滿得往外溢,怎麼弄都不少,那麵包,自然也要多多益善。

  “等你回國。”彭小滿徹底缺了氧,咚一聲栽回枕頭,閉上眼:“我倆差不多就能買房了,我們就養個——”

  李鳶鑽進被窩,熄燈,“嗯?”

  小孩兒?

  “狗。”

  築家塘夜闌人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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