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網友們都是很固執的, 秦濯先前已經被謝漾元在無意之中立了個人設,那個形象深入人心, 哪怕這天晚上他勇鬥歹徒的視頻傳遍全網, 也很難扭轉在大多數網民心目中的形象了。
其實,@清溪掌門也不是什麼偶像明星, 關注他的生活戀情的人到底還是少數, 大家只是感嘆了一番秦濯的高顏值,之後注意力就再次被拉開, 轉到了評論區求新的錦鯉圖。還有人真的買了去薩爾堡的機票, 不過能不能捕捉到真正的大師球,還得看命。
賽諾拍賣會馬上就要正式開始了, 之後就是音樂節和新年,臨近年根,不管是現實中還是網絡上,到處都是一片喜氣洋洋。大把的學生放了假, 整天耗在網上,各種平台的流量一時激增,著實是一番盛況。
但也不是哪裡都這麼順心稱意,比如說帝都星的秦家莊園, 就一如既往地籠罩在一片愁雲慘霧之中。
上一次沈東洲回來, 已經把謝漾元說的話轉達給了他的姑媽。但一來,並沒有親眼見過這位「掌門」的神通, 這輩子算是經過各種大風大浪的秦夫人並不能全盤相信他的話, 二來……就算是真的, 她也沒打算把這事告訴自己的丈夫。
秦家家主夫妻兩人的關係其實談不上差,他們當年結婚的時候,甚至是政治聯姻成風的上流社會中少見的真愛,但在秦濯出生之後,兩個人第一次產生了難以協調的分歧。
秦家是典型的嚴父慈母模式,秦父堅持以訓練士兵的要求訓練兒子,恨不得讓這個天資比自己更加出眾的孩子一天二十五個小時待在訓練室裡,而繼承了沈家浪漫天性的秦夫人卻對這種摧殘天性的行為深惡痛絕,夫妻兩人沒少因為這個吵過架,然而幾乎每一次,都以強勢的一家之主的勝利而告終。
秦夫人是那種被教育得溫雅嫻靜,連大聲說話都沒有過的傳統意義上的閨秀,性格多少有些軟弱,雖然對兒子小小年紀就被折騰成那樣很心疼,卻並沒有從根本上質疑丈夫的勇氣。
久而久之的怨氣積累下來,兩個人之間的感情自然越來越淡。一直到半年前秦濯受重傷,能量盡廢,命不久矣,秦家夫妻倆之間終於爆發了自結婚以來最激烈的爭吵,秦夫人將面無表情的丈夫痛斥一番,昂首挺胸地搬出了主城堡。
——到了這個地步,她仍然不能讓夫妻不和的傳言傳到莊園之外,自嫁給這一任家主之後,維護秦家的榮耀也就變成了她的責任。
無奈又可悲。
慰問了大難歸來的侄子之後,秦夫人特意叮囑沈東洲不要把這個消息洩露出去,然後不動聲色地回了家,照樣日日感傷、閉門謝客,一點破綻都沒露出來。
如果她兒子這次真能有幸大難不死,她根本不想求他出人頭地,不想讓他回來擔負這千鈞重擔,只希望他能幸福快樂,無論在浩瀚星際的哪一個角落,都能自在地過他自己想要的生活。
而最可能破壞兒子安寧的丈夫,自然是最需要嚴防死守的對象。
「夫人,」一個管家打扮的中年女人推開了溫室的門,「東哥兒來了。」
她面無表情地說著這句話,眼中卻隱隱帶著笑意——近來夫人一直待在這裡,侍弄她的那些花草,模樣也能說是淡然無爭,也能說是心如死灰,可這位管家陪她從小長大,感情非比尋常,自然也知道小少爺應是無恙。她對秦家主同樣不滿已久,還勸過夫人不要太忍讓,如今看到她裝模作樣,心裡也不禁輕鬆起來。
秦夫人聞言放下噴壺,慢條斯理地擦了擦手,溫聲細語道:「讓他稍等,我馬上過去。」
「不用啦姑媽,」沈東洲永遠是這麼人未至聲先到,秦夫人話音未落,就遠遠聽見他活力滿滿的聲音,「嘿,一猜您就在這兒。」
永遠光芒萬丈的大明星跳進溫室,連旁邊的花兒都給他襯得黯淡下來:「我最近又要進組,就想著來看看您。」
秦夫人笑瞇瞇地拍了拍他的後腦勺,對他跳著腳大叫髮型要亂了的抗議聲置若罔聞:「我可不相信你有這種好心,說吧,來找我到底什麼事?」
「真的沒有啦,」沈東洲躥到一邊,心有餘悸地整理著自己的頭髮,他最近剛換了造型,現在頂著一頭無比燦爛的金色卷髮——這在普通人身上難免俗氣的髮型與他意外相稱,將他整個人修飾得像是個小太陽,亮堂堂的十分明艷,「我就不能是想您了嗎?我媽說您心情肯定不好,我這不是來慰問一下嘛。」
秦夫人抱起雙臂:「你是不是又得到什麼消息了?」
「沒有沒有,」沈東洲連忙擺擺手,「我哪兒那麼神通廣大,嘿……不過,我確實準備去堵人,那個清溪大師上次說得語焉不詳的,我心裡頭總不踏實,昨天聽說他在薩爾堡,我準備過去看看,正好也去拍賣會湊個熱鬧。」
一旁的女管家附和道:「對,這事兒我也聽說了,只是還不知道是真是假——東哥兒,我可聽老伯恩說你問林先生要了兩張請柬,總不會是準備跟大師的丈夫搶人吧?」
兩個女人一起揶揄地笑起來,沈東洲洩氣地看著她倆,叉著腰拒絕回答。
「好了,不逗你了,」秦夫人笑了一會兒,還是大發慈悲地放過了他,「不過東洲,你這歲數,也該考慮考慮了……你父母雖然不催著你,可你自己也別忘了,你還是沈家的一份子,無論如何也不可能孤身一人,要想將來不和錯誤的人共度一生,就得在最後期限之前找到喜歡的那個。」
她說著說著,又嘆了口氣:「我又跟你說這些做什麼呢,我自己也沒能好到哪兒去。」
「姑媽……」沈東洲不知所措地眨了眨眼,小心翼翼地伸手去碰碰她的胳膊,「您也別這麼說,姑父對您還是很好的,表哥那樣——其實也是他自己選擇的路。」
秦夫人眉目間浮現出一絲嘲諷,卻沒就這個話題多說,輕輕一嘆,轉而跟沈東洲叮囑起了在薩爾堡的注意事項。
沈東洲乖乖地聽著,對於他們這些聯邦頂層家族的核心成員來說,賽諾星那樣的星球本來並無需要特別注意的地方,但偏偏林家縮在那兒那麼多年不挪窩,儼然將一顆二線星球上的旅遊城市當作了大本營,以致於許多家族小輩去滑個雪都要心驚膽顫的。
誰都知道林家不好惹,這一任家主上位後更是如此。老家主雖過世不久,但大家都知道,老人家在離世之前紀念痼疾纏身,家族事務早就大半交予現任家主處理了,林逸之手段果決、雷厲風行,這些年生生將本就顯赫的家族更提上了一個台階。
其實這位橫跨黑白兩道的大佬平時還算好相處,只是一點,千萬不要在他面前提及那段年輕時的風流韻事……曾經林逸之剛剛接手家族的時候,還有些紈褲子弟欺他年輕,慣愛在他面前起鬨。如今十多年過去,那些也曾□赫一時的家族竟都已然悄無聲息地不見了。
沈東洲還沒去過薩爾堡,但從小被哥哥姐姐們耳提面命,早對林家大魔王的恐怖事蹟知之甚詳,早就打好了主意這次過去要夾著尾巴做人,因此對秦夫人的叮囑連連點頭,顯得比他本人乖巧了不知道多少。
沈東洲在秦家待到晚間才離去,秦夫人沒留他吃飯,把人送走之後嘆了口氣,正準備回房,迎面卻碰見了一身軍服筆挺的丈夫,當下把臉一冷,轉身就走。
「湄……沈湄,等一等。」
秦將軍端正嚴肅的臉上顯出些不自在,他上前一步,堪稱是小心翼翼地叫了一聲。
庭院被打造成琉璃宮燈造型的路燈照得很亮,秦夫人眼角餘光看到他,竟然在這個總是威嚴強勢的男人額角發現了一縷白髮。
在如今這個人均壽命三百歲的年代,秦將軍無論怎麼算都是正當壯年,本不該如此的。
秦將軍又挨上前一步:「我……上次你說小濯的病不對勁,我這兩天找到一位精通這方面學問的大師,他想見見小濯,你知道他去哪兒了嗎?」
秦夫人豁然轉身:「你說你做了什麼?」
秦將軍苦澀地笑了笑:「他是我兒子,我怎麼可能真的放他不管……前段時間監察會那幫人盯得緊,我也不敢大張旗鼓,難道在你心裡,我就是一個為了往上爬什麼都不在乎的人嗎?」
秦夫人的嘴唇動了動,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她一直覺得,在丈夫心裡,天資出眾的兒子就只是一個振興家族的工具,這麼多年以來形成的念頭已經根深蒂固,所以之前對方以「不妥當」的理由叫她不要「異想天開」,她也很輕易地接受了,因為這就是他會說出的話。
可現在看來……
「我不知道,」最後秦夫人還是閉了閉眼,轉開頭去,不去看丈夫瞬間落寞的神色,「不管怎麼樣,你不覺得這份關心來得太晚了嗎?」
「湄湄……」
「你回去吧,」秦夫人藏在袖中的手握成了拳頭,「我要休息了。」
女管家在一旁看著他倆,無聲地深深嘆了一口氣。
經過這一遭,先生和夫人都和從前不大一樣了。
也不知小少爺現在究竟怎麼樣……他們也不敢求別的,只是如果上蒼保佑,真能平安無事,只希望他後半輩子能平平安安的,就算當個普通人,秦家總也有能力護他周全。
都快過年了,怎麼能還不團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