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謝漾元說完就離開了, 留著秦濯自己一個人在那兒愁眉苦臉——有些事情只能自己想明白,他能做的就是把自己的態度表現出來, 至於剩下的, 就看秦濯能不能自己跟自己和解了。
對於老攻的思想,秦濯還是有點信心的, 現在秦濯不過是一時鑽進了牛角尖, 應該不會糾結太久。
至於進出袖裡乾坤的方法,他都已經封進了那塊腰牌之中, 等秦濯恢復好他的元氣, 如果自己還在閉關當中的話,他也不會被困在裡面出不去。
謝漾元從丹房裡翻找出自己用慣的藥鼎, 一邊往進丟原料一邊想著還有沒有什麼沒照顧到的地方,手肘無意間擦過口袋,碰到了那顆靜靜躺在口袋裡的深海髓珠。
哦……對了,還有這個。
不過這個不急, 深海髓珠,還有息壤,都是能大幅度提升空間檔次的大寶貝,他不想在處理好嘉蘭學院的陰煞之前再大量消耗靈力, 不如等把那裡的事情弄完了, 再好好地將這封閉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空間修繕一番——如果順利的話,那枚息壤說不定還能用來給秦濯改善體質, 增加他的壽元……
謝漾元心裡琢磨著這些事, 手中的動作卻一點都不慢, 他的乾元鼎亦是上品的仙器,且隨身多年,控制起火候來格外得心應手,跟外面那些依靠高科技控溫的藥釜什麼的根本不在一個檔次上。
鼎中是早先準備好的融化的高山雪水,吸收了飽足的靈氣,在融化後呈現出奇異的淡淡的藍色,還散發出一種十分細微的香氣,並不刺鼻,讓人想起遠山晴空,冷朔而不刺骨的寒風,還有掠過天邊的飛鳥。
——是虞蒙山上的青山雪,素來以善於融合激發藥性著稱,是當年聞名遐邇的煉藥宗視作眼珠子的鎮派之寶,不過那時候謝漾元和煉藥宗主私交良好,又幫過他們大忙,這才有資格在每年採收的新雪當中得佔一成。也正是這一成,讓清溪道君出品的丹藥水準從來居高不下,那宗主還與他笑談過:憑他於煉藥一道上的天賦,不如就加入他們宗派做個客卿,到時候青山雪想怎麼用就怎麼用,只要外銷的時候掛上宗派名頭就好,其餘的他煉藥宗絕不過問。
不過,想當然這也是不可能的,謝漾元四兩撥千斤地將話題打回去,反倒邀請宗主上他們清溪派去領一峰上下,那個鬚髮皆白的老爺子指著他的鼻子哈哈大笑,最後這事兒當然不了了之。
從前這青山雪金貴,總要省著用——現在就不同了,沒了整個宗派甚至修真界作為需求方,單給自己和身邊親近的人練些簡單的丹藥,謝漾元恐怕自己就是用上成百上千年也用不完空間裡儲了一片大湖的雪水,現在就是拿這玩意兒當水喝,他都不感覺心疼的。
接下來便是各種長勢良好的藥材——和直接穿越過來的他不同,空間裡的時間是真正流逝了這主人穿越的千多年的,即使沒有能令靈藥一夜長成的息壤,也在充裕的靈氣下積攢了多不勝數的名貴藥材,清溪宮後邊的靈藥園都裝不下了,靈藥像野草一樣長滿了山坡,甚至蔓延到背陰的那片山腳下去。這還只是此地一處,整個空間中更不知培育出了多少野生的寶貝,謝漾元已經打算好結束手頭的事兒,就帶著秦濯進來尋寶,順便佈置這屬於他們的「新家」。
唉……怎麼又想到他了,收心收心。
謝漾元無奈地拍拍的臉,把精力集中到了手中的動作上,暗嘆一聲果然溫柔鄉是英雄塚啊,古人誠不欺我。
修長白皙的手指間縈繞著淡銀色的靈氣,靈活輕巧地上下翻飛,此時如果有人在旁邊圍觀,一定會被那優雅好看的動作給迷住了。洗淨的藥材在圓融如意的操作下被處理成各種需要的形態,有的化為一蓬雪粉,有的凝成一縷清液,輕輕巧巧地融入進微微翻騰起來的雪水,將淡藍進透明的液體浸染成更加深沉的顏色。
謝漾元此時不敢走神了,時間緊迫,他需要同時煉製好幾種丹藥,才能在最短的時間內把所有東西都準備好——在一個藥爐裡這樣操作,是普通煉藥師概念里根本不可能的事,他也是在大道修成之後跟著煉藥宗那位老祖學了好多年,才堪堪掌握這個技巧。
這樣做倒不用多消耗靈力,正相反,因為均勻分配靈力之後做到了資源最大化利用,反而比一個一個煉丹時用到的靈力更少些。只是如此精密的操作對神魂之力要求極高,也就是謝漾元還仗著自己金仙期的神識能夠為所欲為,不然單是控制火候一項,就足夠他這個現在元嬰期的小修士精疲力竭、吐血三升了。
煉丹爐下的火燃燒正旺,如果仔細看去,就能發現在巨大的爐底不同的地方,火焰呈現出的顏色也不盡相同,謝漾元處理好最後一株藥材,連擦把汗都顧不上,連忙召來沉重的鼎蓋壓上爐頂,隨即雙手緊貼上鼎身,掌中靈力吞吐,明明滅滅的靈氣在手掌和丹爐之間周轉起來,過了不一會兒,一股奇妙的丹香便裊裊而出,彷彿有生命般扭轉著朝通風口鑽過去。
寬闊的院子不一會兒便被清冽中平的丹香縈滿了,幾株高大的樹木愉快地簌簌抖著樹冠,地上的靈草也搖頭晃腦地搖晃著身體,拚命地吸收著丹香中對他們益處極大的能量,有幾株幼苗甚至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長大了一圈。
過了片刻,一些毛絨絨的小動物也從草叢中好奇地探出了黑溜溜的眼睛,一隻膽大的松鼠兩步竄上丹房的窗檯,上躥下跳地追逐著從窗縫中漏出來的靈氣,其他小動物觀察了一會兒,見他沒出什麼事兒,便也烏泱泱地聚集在了窗檯下,你推我擠地搶奪著那些玄妙的氣息,好讓自己快點兒長大。
屋外的這些熱鬧,當然瞞不過將神識覆蓋了整個院子的謝漾元,他輕輕笑了笑,卻沒空管這些,見煉丹爐趨於穩定,他又取出一沓符紙和幾塊靈玉,丹房裡就備著上好的硃砂,謝漾元將之與剩餘的一點兒青山雪調和在一起,彎腰聚精會神地畫起符來。
這邊這麼大的動靜,在院子裡打坐休養的秦濯不可能毫無察覺,他身上的力氣已經恢復得差不多了,在中正平和的靈力衝擊下,方才激盪的心情也緩和了許多,小將軍長長吐了一口氣站起身,饒有興味地撥了撥旁邊雀躍地抖動著葉片的竹子,看向丹房的目光柔軟又溫和。
他現在甚至覺得剛剛的自己好傻,簡直是庸人自擾。
看謝漾元這樣子一時半會兒恐怕弄不完,神清氣爽的秦小將軍在院子裡聊貓逗狗地走了幾圈,再看看時間,發現已經快到晚飯的點兒了,他透過窗格往裡看,發現謝漾元還不曾抬頭,再想想自己在這兒似乎也沒什麼事兒做,便決定先出去給親愛的準備晚餐。
呃,可是,他該怎麼出去呢?
幾乎是這個念頭出現的下一刻,一股信息流就毫無預兆地憑空湧進了他的腦子,秦濯猝不及防地晃了晃,連忙扶住一棵大樹,隨即驚愕地發現那塊被謝漾元贈予的腰牌出現在了他的意識當中,散發出柔和的淡淡金光。
不是……為什麼他能看到自己的意識?
似乎是本能地知道該怎麼做,秦濯閉上眼睛,他的眼前出現了一片星海般的廣闊虛空,而他自己整個人似乎就站在半空當中,腳下腳踏實地的感覺不見了,整個人彷彿漂浮起來,觸手即可觸碰星辰。
不科學啊……這些會發亮的恆星不都該是根本不能靠近的大火球嗎……?
這個念頭浮現的一瞬間,就被他自己失笑地按了下去——跟在謝漾元身邊這麼長時間了,他身上就沒發生什麼能用科學解釋的事兒。
腰牌靜靜地在他面前懸浮著,秦濯頓了頓,本著謝漾元肯定不會傷害他的思維,小心翼翼地伸手去觸碰了一下。
腰牌上頓時金光更勝,秦濯被那有些刺眼的光芒刺得瞇起了眼睛,可憑藉傲人的視力,他隱約能夠看見在腰牌的正中,兩滴鮮血像游魚似的相互纏繞著游動,倏爾融為一體,倏爾又分開相互追逐。
那是……
一些意味不明的畫面飛快地從他腦海中閃過去,秦濯拚命想要看清楚,卻被那奔命般的速度晃花了眼,他似乎看見謝漾元的臉,又似乎看見白衣、飛劍,莊嚴的大門上蒼勁古樸的匾額,還有竹林深處、雪山之頂,那些飄飄渺渺夢一般的傳說。
秦濯腦中一暈,突然從剛才那種玄之又玄的境界中退了出來。
他茫然地抬頭,發現自己正精疲力竭地躺在臥室熟悉的大床上,腦子裡好像被針紮了那麼疼,那塊小小的腰牌就靜靜地躺在他旁邊,上面神秘厚重的金光一閃,接著便被全部籠罩進了牌子裡,它看上去頓時又像是一塊平平無奇的木牌了。
秦濯費力地將木牌拿了起來,他的手指似乎觸碰到什麼凹凸不平的東西,他將牌子舉到眼前,忽然一愣。
——秦濯能夠確定,在謝漾元將腰牌給他的時候,這上面只有些看不懂的花紋,絕不是現在這樣,清淺地刻著兩個充滿神秘意味的古文字。
蒼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