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這不合適。」
秦將軍閉目思考了一會兒, 向後靠坐在椅子上,輕輕嘆了口氣:「謝家不是什麼舉足輕重的大家族, 但也有些影響力, 可你這辦法等於是把他們的面子扔在地上踩。」
他正坐在軍部的辦公室裡,對面站著一身軍裝筆挺的兒子, 寬敞的辦公室此刻只有父子兩個人, 氣氛卻絕稱不上溫情隨意。
秦濯冷著臉,表情完全是在向上級匯報工作。
「將軍, 你知道這場婚姻完全沒有任何意義。我們到現在都沒有見過面, 當時的聯姻也是處於我本人完全沒有意識的情況下——一定要追究的話,這本來就沒有法律依據。」
秦將軍被他一噎, 面色沉了下來:「怎麼沒有法律依據?我們是你的父母!有權過問你的婚姻大事。」
秦濯充耳不聞:「總之,我不會承認那個謝溪巖為正式伴侶的,今天下午我會直接去找謝家談,他們想要的無非是錢, 這您就不用操心了。」
秦將軍險些沒氣得掀了桌子:「你就是來通知我一聲?結婚又悔婚,用錢來搪塞親家,外面會怎麼看我們秦家!」
他這個兒子從小到大一直優秀,也從來沒有過所謂青少年叛逆的時候, 在家一向是如同軍營一般令行禁止, 這次遭逢大劫,消失了許多日子又回來, 本來是值得高興的事, 怎麼就忽然變成這個樣子了?到底是誰在外面把他兒子給教壞了!
「我會親自去道歉的。」秦濯微微躬身, 向父親鞠了一躬,「半年多前我去賽諾星,目的本來就是要取消這個荒唐的婚約,只是當時出了意外,才一直拖到現在——這場婚姻從一開始就是個錯誤,我們要做的是及時糾正,而不是再用更多的錯誤把他掩蓋下去,當作無事發生。
「你說什麼!?「
「父親,「秦濯平靜地看著他,」我今天本來是想來告訴你,我的實力和天賦都已經恢復了——你確定要讓那個謝家的私生子頂著家主夫人的名號度過之後可能的漫長日子嗎?「
一陣沉默。
秦將軍猛地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動作太激烈打翻了桌上的茶杯,但他好像完全沒有意識到似的,緊緊地盯著再次閉口不言的兒子,連嘴唇都哆嗦起來,一時間激動得說不出話。
「你、你說什麼?「
他狂喜中又帶著一絲不可置信:「你說你恢復了?!「
秦濯禮貌性地輕點了一下頭:「我不會在您最重視的事情上說謊的。「
中年男人一愣,神色複雜:「我不是……「
秦濯恭恭敬敬地向他敬了個軍禮:「將軍,沒有別的事情的話,我就先下去了。「
他也不等秦將軍回答,說完這句話後乾脆利落地轉身就走,一直到即將走出辦公室門口,秦將軍才像如夢初醒一般,連忙伸手叫他:「等等……等等,秦濯,這半年你到底經歷了什麼事?你這麼急著要退婚,是因為在外面有了喜歡的人嗎?「
背對著父親的秦濯臉上浮現出一絲自嘲的表情,他轉過身,微微昂起頭。
「我有喜歡的人,但那與我要退掉這門親事無關,將軍,您可以在公事上命令我,但煩請今後不要再插手屬下的私事。「
「你……「秦將軍頓了一下,」我也是你父親。「
秦濯無所謂地笑了笑:「我沒看出什麼不同。「
「……「
「剛才有一句話您說對了,「他擰開門把手,輕輕偏了偏頭,」這件事,我今天只是來通知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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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的謝漾元還不知道自己就要慘遭離婚了,他謝過那個小鎮子裡熱心的醫生後,賣給他一個小小的護身符換了點錢——感謝發達的網絡,即使在這樣偏遠的小地方也聽說過「清溪掌門」的大名,並因此對風水玄學一類事情感興趣了不少——然後想方設法地擠上了一輛開往烏拉星首府的洲際飛梭。
飛梭上人滿為患,好在謝漾元沒帶什麼行李,身手也比較靈活,才好容易在飛梭開動之前找到了自己的座位——還靠窗,他坐在那張不算舒適的椅子上長長出了口氣,看著窗外黃沙漫天的景色,倒也不覺得無聊。
對於修真之人來說,最重要的就是能耐得住寂寞和枯燥,從前他為了悟道,曾在一面白璧下靜坐十年,心境殊無一絲波動,眼下這點困境,自然不會讓他心有罣礙。
只是有點擔心秦濯,想到那個時而靠譜時而又孩子氣得厲害的男人,謝漾元有些擔憂地揉了揉眉心。
秦濯總是表現得對他很是依賴,他不太能確定那有多少是源於對方的失憶,又有多少是源於兩個人靈魂之間的吸引,但他們兩個彼此相愛是肯定的,從秦濯的角度來看,他現在的情況是「生死未卜」,而且賽諾星那邊情況那麼亂,也不知道他們成功逃出去沒有。
那一整個星系都被星盜佔領了……秦濯在宗晁面前露過面,再住在那兒太不安全,所以他們濱海城的家也就沒有了。他一個失憶的人舉目無親,又能到哪兒去呢?
呃……不對,也在那兒的沈東洲倒是他的「親」,問題他們都不知道啊。
也不知道沈東洲會不會看在他的面子上照顧一下「家眷」。
謝漾元腦子裡正轉著這些事,忽然聽見一聲小小的笑聲,他抬頭看去,只見對面座位上的一個中年男人滿臉尷尬地衝他擺了擺手,連聲道歉:「對不住對不住,我不是故意的……咳,只是看小兄弟年紀輕輕就滿面愁容,忍不住想起我兒子,呃……」
看得出這人並不善言談,解釋兩句後自己就更加尷尬起來,只得截住話頭,生硬地試圖轉移話題:「小兄弟這是要上哪兒去?是去首府嗎?」
謝漾元的心眼兒沒那麼小,也樂意跟這個面相和善的陌生人多說幾句,便自然地點點頭:「有點事要辦。」
「那這一路可是遠吶,」中年人捶捶腿,「最近星球上網絡不好,長途旅行可難熬得很——你不會就是為這個發愁吧?」
當然不是……謝漾元心裡有些無奈,面上卻不顯,只配合著點點頭,跟他聊了些有的沒的。
「我姓張,」也許是對剛才的事情有點不好意思,中年人很是熱情地自我介紹道,「這次是去首府接我兒子呢,他可是在嘉蘭學院上學,最近好不容易放假回家——我這一年才能見著他一回,心情有點激動,剛才實在抱歉了。」
「那沒什麼,」謝漾元溫和道,「嘉蘭學院,您兒子很出色呀。」
「誰說不是,」沒有哪個做父母的會不喜歡聽人誇獎自己的孩子的,更別說孩子確實值得驕傲,張大哥一說起這個,頓時就眉飛色舞起來,「這孩子從小就優秀,也特別努力,去年考上嘉蘭,學院減免了他的學費,還給報銷每年來往烏拉星一次的星際航班呢——唉,要不是跨星際旅行實在太貴,我和他媽就跟他一塊兒去首都星了。」
謝漾元笑著說:「等您兒子學成以後,就再也不用為錢發愁了,聯邦對機甲戰士的待遇本就優厚得不得了,更別說是嘉蘭出來的,到時候你們一家人搬到首都星去,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哈哈哈,那就最好啦,」張大哥拍拍他的肩膀,「承謝小兄弟吉言——我那兒子也確實孝順,現在還在上學,就跟著導師做了不少兼職賺錢,總是念叨著要把我們老兩口接過去享福。不過我們現在還不老呢,他一個人在外面不容易,怎麼能就給他增加這負擔……」
看起來不善言談的男人說起兒子來簡直是口若懸河,謝漾元保持微笑聽著,倒沒有什麼不耐煩。
他對這些家長裡短、人間煙火經歷得不多,但內心深處總還是嚮往的,畢竟親情這種東西,最容易勾起人心底的柔軟。
怎麼辦,他又想秦濯了。
烏拉星雖然貧瘠,但星球面積卻很大——整個星球上絕大部分都是荒蕪的沙漠,資源稀少,景色也千篇一律。從謝漾元來時的邊陲小鎮到位於中央的首府去要走整整一天一夜的時間,飛梭上的旅客到後來都疲憊得厲害,一個個百無聊賴地看著窗外千篇一律的黃髮呆。
好在越到接近中心的地方,周邊景色也終於出現了一點變化,多少熱鬧了起來。知道臨近目的地,不少心急的人又重新興奮起來,一個個引頸以盼。
早已經跟謝漾元混熟的張大哥更是滿臉的急不可耐,這一路上,謝漾元已經把他兒子張明從小到大的事蹟聽了個遍,這時也忍不住為他高興起來。
聽說他沒有落腳的地方之後,張大哥還熱情地邀請他到自己訂下的旅館去住,謝漾元摸摸兜裡所剩無幾的錢,認真看過對方提供的住房花費之後,欣然接受了這個邀請。
那旅館確實不錯,雖然小了些,但勝在乾淨,交通也便利,他們下飛梭之後不一會兒就找到了地方,坐了這麼久的飛梭都累得很,當下也不再客套,各自回房洗漱了。
直到傍晚,張明也終於抵達烏拉星首府,熱情的中年男人又叫上了和他兒子差不多年紀的謝漾元一起吃飯,盛情難卻,再加上想順便幫他兒子看看面相(一路上男人嘮叨兒子到底什麼時候能找著女朋友的頻率實在是太多了),最後便和這父子兩個一起坐在了餐廳。
他可沒想到會聽到這個消息。
「爸,我那會兒不就跟你說這裡邊肯定有貓膩兒——這不,就我準備回來那會兒,秦小將軍半年多以來第一次露面,就是宣佈和那個謝家小少爺離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