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很快軍隊大捷的消息就傳回了京城, 而沈大將軍也即將班師回朝, 接受封賞, 其公子沈儀也在此次大戰中裡了大功,此次歸來,定會成為京中炙手可熱的新貴, 人人巴結的對象。
處在這種喜氣洋洋的氛圍中,裴鈺異常的焦躁。
為什麼還沒有聽到消息,裴鈺一臉糾結, 歐陽敬的人是不是失手了,也是,以沈儀孤身深入敵營取敵將首級的本事,怎麼會中如此拙劣的手段。
沒事也好, 等他回來, 自己再親自向他報復。
面上這樣想著,心底卻悄悄鬆了一口氣。
這時,門外的小廝焦急的衝了進來。
「公子公子……」
裴鈺心忽然懸了起來:「發生了什麼事?」
那小廝平復了一下悲痛的神情,道:「沈老將軍在歸京的路上遭到奸人毒手,先已經毒發身亡了!」
裴鈺的表情瞬間僵在了臉上:「你說什麼,怎麼是沈老將軍?」
小廝道:「聽說那毒原本是下給沈家公子的, 沒想到被沈老將軍誤食, 原本就是極其厲害的毒,沈老將軍這幾年體質已經大不如前, 當場就倒在了地上。等軍醫趕到的時候,已經無力回天了。」
聽了小廝的話, 裴鈺面色煞白。
怎麼會這樣,他不是有意的,他真的沒想到會害死沈老將軍。
如果當時他阻止了歐陽敬,沈老將軍是不是就沒事了。
裴鈺握了握拳,又問道:「可有下毒之人的下落?」
小廝一臉激動道:「沈家大公子沈儀知道了這件事,怒不可遏,趁那人還沒逃遠,當場戒嚴,尋著線索,帶兵追蹤了上百里,將那逃脫的賊人抓捕了起來……」
裴鈺眼前一陣眩暈,他用力扶著椅背,才勉強站穩。
他揮揮手,示意小廝退下。
一時間心亂如麻,腦子也混沌不清。
歐陽敬不是承諾了他,不會暴露的嗎?
不,關鍵是他就不應該輕信歐陽敬。
或許這打從一開始就是一個局,先是以教習書法的名義接近他,隨後尋找機會騙取他的信任,最後再利用自己……
這暗殺的對象,或許一開始就不是沈儀,而是沈老將軍。而且歐陽敬是故意讓此人被抓的,目的則是讓自己背下這個黑鍋。
至於證據,那就更加簡單了。
歐陽敬乃以書法聞名於世,又教習自己書法多年,想要模仿自己的字跡,簡直是輕而易舉。
想到這裡,裴鈺整個人如墜冰窟。
為什麼不能早一點發現,他發現他竟也無從對沈儀解釋。
或者說,又有什麼好解釋的。
難道要同他說,我原本只是想弄死你的,你爹是殺手失誤了。
簡直荒唐至極。
事到如今,這個鍋已經由不得他不背。
為了不連累整個裴府,他不能逃。
幾日後,南征大軍正式回朝,隨著大軍回來的,還有沈老將軍的棺木,整個隊伍瀰漫著一種沉重的氛圍,白色的綾布飄揚,莊嚴肅穆。
街上站滿了人,也被感染,陷入了沉痛的情緒之中。
而沈儀騎著馬走在棺木的前方,整個人比以前精瘦了許多,遠遠可見深陷的眼窩,熬得通紅的眼眶,整個人的氣勢肅殺,比之前凌厲了不止一星半點。
這幾天,裴鈺也整夜整夜的睡不著,閉上眼睛腦海裡就浮現出沈儀憤怒的臉,濃濃的負罪感折磨著他,使他不得安寧。
沈儀回來的時候,裴鈺正跪坐在佛堂中抄寫著經文。
沈儀並沒有像裴鈺的夢裡一樣,露出怒不可遏、仇恨的表情。
只是面容冷漠的有些陌生,說出口的話彷彿淬了冰渣一般,冰寒刺骨。
」我從不知道你竟是恨我狠到想讓我死的。」
沈儀道。
看來沈儀已經什麼都審訊出來了,連同歐陽敬的事情。
不過自己當初確實動了想殺死沈儀的念頭,也沒什麼好辯駁的。
而沈儀不死心的走過去,捏著裴鈺的下巴,迫使他與自己對視:」這麼久了……難道你對我,沒有半點情誼嗎」
這時裴鈺才抬頭看清楚沈儀。
沒有了之前的矜貴,整個人風塵僕僕,十分的狼狽,細看整個人黑了不少,也瘦了不少,紅紅的眼眶有些嚇人。
裴鈺心中一澀,卻沒有說什麼,隨後默默的別開了視線。
情誼,也許曾經是有的,只是自從對沈儀動了殺心以來,便被自己扼殺掉了。
」沈老將軍的事情,抱歉。」裴鈺低聲道。
沈儀看著他:」你還有什麼想要對我說的嗎」
裴鈺木然的搖搖頭。
」呵,不怪你,都是我當初強求,才走到現在這種地步。」沈儀自嘲道。
裴鈺的心一抽一抽的疼,他用手摀住胸口,卻無濟於事。
這時,沈儀的手從裴鈺的身側伸過,卻是拿過了一隻毛筆。
在案上的白紙上寫了兩個大字:休書。
驃騎將軍之女沈怡,有夫商賈之子裴鈺,今已不和,想是前世怨家。反目生怨,緣業不遂,故立此休書休之,此後各自婚嫁,永無爭執。恐後無憑,自願立此文約為照。
立約人:沈怡
寫完之後,沈儀又利落的咬破拇指,在名字之下按了一個指紋。
之後便將那休書扔到了裴鈺的面前。
」你自由了,從此我們之間再無瓜葛。」
未等裴鈺再說什麼,沈儀便轉身離開了。
裴鈺怔怔的捧著休書,一時不知作何表情。
明明是得到了一直想要的結果,為什麼心裡卻覺得空落落的。
彷彿是丟了世上獨一無二的珍寶。
即使他不承認,其實他心底對沈儀早就沒有了牴觸。
他其實只是一直放不下面子罷了。
空蕩蕩的佛堂裡,裴鈺攥著休書,將頭埋進膝間,微微的顫抖著。
過了兩天,裴老爺子回府,從管家那裡得知了和離的事情。
便徑直去了裴鈺的院子,看到窩在搖椅中無精打采的裴鈺,有些心疼自己家兒子:」鈺,你這又是何苦呢既然還喜歡,又為什麼要鬧成現在這種境地」
裴鈺沒有起身,只問道;」爹,你當初是不是就知道』沈千金『就是沈儀假扮的」
裴老爺子怔住,隨後道:」是,你說的沒錯。」
裴鈺只覺得悲從中來,他又問:」既然如此,當初為什麼不告訴我呢」
裴老爺子歎了口氣:」當初你信誓旦旦的要同沈儀結親,我也曾想過要點醒你,不過我同沈家也算是頗有淵源,若是你真心喜歡那小子,性別也不是什麼問題,萬萬沒料到……你竟如此執拗。」
裴鈺聽後,垂眸,良久沒有再做聲。
只聽裴老爺子道:」你對沈儀,是否還有情意」
裴鈺想起對方丟下休書時那決絕的背影。
他抬頭看著白茫茫的天際:」不,現在無論說什麼都沒有意義了。」
裴老爺子再次歎息:」事已至此,你也要振作起來,若是心裡悶,不妨出門透透氣。香山的葉子也紅了,正是賞秋景的好時候。」
裴鈺點點頭,默不作聲。
裴老爺子道:」賬目上還有些事情要處理,我先回去了,你也要想開點,注意身體,不要讓我們擔心。」
看著鬢髮已然花白,眉頭包含憂切之色的裴老爺子,裴鈺心裡難受異常。
他終於勾出一個笑來:」這點事情,還擊不跨兒子,爹你快去忙吧。」
」嗯。」
裴老爺子這才稍稍放下心來,轉身離開了。
裴鈺起身,長長的呼了一口氣。
或許出去散散心,是個不錯的主意。
自己都已經弱冠的人了,怎麼能再讓裴老爺子操心,
然而等到出門後,裴鈺才發現出門是個愚蠢至極的決定。
自己乖乖在內院舔舐心傷多好,幹嘛想不開偏要出門去找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