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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裏什麽都有》第24章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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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寒風凜冽, 路燈如星。

  那天晚上大約是降了溫, 北京那風如尖刀刃一般,黑夜裡,枯黃梧桐葉被刮得簌簌作響。

  沈晝葉提著皇帝柑和巨峰葡萄外加一個大保溫桶, 背著書包,哆哆嗦嗦地到了醫院。

  VIP病區的負責護士都快認識她了——畢竟沈晝葉是唯一一個天天下午都來探病的小同學,幾乎每天都套著朴樸素素的校服, 帶著工作多年的人暌違已久的青春朝氣前來, 加上沈晝葉長得又嫩而且討喜,這幾天輪班的護士都相當喜歡她。

  「今天又來啊?」昨天輪班的護士笑道:「813睡了。是不是不需要我幫你轉交水果啦?」

  沈晝葉揉了揉凍得有點發紅的耳朵, 有點羞耻地回答:「不用啦姐姐。」

  那護士立刻擠了擠眼睛,笑著走了。

  沈晝葉不曉得護士姐姐爲什麽擠眼睛, 但她是來探病的。沈晝葉穿過長長的走廊, 813室的病房門緊閉,她稍微猶豫了一下, 從門上的玻璃朝裡看去——床上凸起了一塊兒, 陳嘯之的頭有半個陷進枕頭裡,在黑暗中看得不甚分明。

  ——他今天居然是在這個點睡覺。

  晚上六點了還在睡……沈晝葉愧疚地心想陳嘯之一定是累壞了,他的病情應該還在反復, 否則怎麽會一直在住院呢?媽媽說301的病床一床難求, 可見醫療資源之緊缺……可他住院已經快一個星期了。

  沈晝葉又一次被愧疚籠罩, 小心翼翼地推門, 走了進去。

  病室裡一片黑暗, 窗戶還開著, 沈晝葉輕手輕脚地關上了門,然後把兩個塑料袋放在了他的床頭。

  沈晝葉:「……」

  沈晝葉在心裡用意念告訴陳嘯之:『這是今天給您上供的水果,據說都是維他命C之王,也不知道爲什麽維他命C會有這麽多王……總之多吃點。』

  ——你和我有仇,可是和維C之王沒仇。多吃點。

  沈晝葉在心中用意念溝通完畢,認爲自己已經盡到了來送水果噓寒問暖的義務,就在床邊坐下了。

  她送來的石竹花插在花瓶裡。

  沈晝葉摸了摸花瓣,摸到花上還有水珠,那些花兒被照顧得非常好。

  「居然在這。」沈晝葉小聲自言自語:「可能是李護士沒告訴是誰送的。」

  然後沈晝葉覺得,陳嘯之好像動了一下。

  細微的風吹過沈晝葉的眉眼,她低下頭,看向病床上躺著的少年。

  病房裡非常暗,像是一團濃得化不開的墨。陳嘯之睡覺時側著身,半個身子裹在被子裡,沒穿病號服,現出已頗爲結實的少年胸膛,綳帶新換過。沈晝葉在黑暗中看不太分明他的眉眼輪廓,但她真的是覺得陳嘯之生得不錯的。

  這麽一想,他的確是人間的寵兒。

  年少,聰明,受人喜愛,走到哪裡都會有願意爲他兩肋插刀的人,有一個也許很煊赫的家世——而且鼻梁還很高。

  最後一條對沈晝葉而言簡直了,刹那間她的嫉妒之情溢於言表,心想明明都是華夏人種一個祖先進化來的憑什麽他的鼻子這麽大——沈晝葉非常小學鶏地,趁著睡覺,一把捏住了陳嘯之的鼻子。

  「……」

  天黑時睡著的人,很難被這點小動作弄醒,而且陳嘯之應該是在深睡眠——沈晝葉明白睡覺時間和環境對質量帶來的差异性。

  沈晝葉惡毒地捏著那鼻子,一鬆一捏,陳嘯之動都沒動。

  真的睡得很熟嘛,睡眠四期了吧?沈晝葉終於放鬆了下來,幷放過了陳嘯之的好看鼻子,坐在了他的床邊。

  這是沈晝葉來醫院的這麽多次探病中,頭一回找到的,能在這病房多留一會的機會。

  ——也是她一直在尋找的契機。

  沈晝葉一直在渴望和陳嘯之的獨處。

  這不是因爲她對陳嘯之有什麽非分之想,經歷了那場大雨裡流血的傷口之後,她只是想親眼確定他還活著,活得很好。願意聽他呼吸,數他的脉搏,看到他身上因自己而受的傷口愈合。

  從她被陳嘯之救下來的那個大雨天後,她就一直想有這麽一個契機,如果能和他說說話就更好了。

  只是沈晝葉不敢。

  ——她已經被懟過許多次了。

  黑暗之中,沈晝葉看見陳嘯之露在外面的手。

  陳嘯之的手掌骨節修長,關節分明,指關節上破了好幾處的皮,已快愈合了。這雙手和女孩的手不同,他已顯出了少年特有的硬朗有力。

  那骨節上,全是那天受的傷。

  沈晝葉用指腹輕輕碰了碰。

  ——那傷口已經愈合了,只剩一層堅硬的血痂皮。

  她小心翼翼地撫摸那片傷口,又試探地握了一下,像是做朋友的前兆。沈晝葉總不知道陳嘯之爲什麽那麽討厭自己,甚至討厭得毫無理由。

  躺在沈晝葉身前閉著眼的這個少年,她在轉學來之前就聽班主任提起過。

  十五歲的小轉學生從聽陳嘯之的傳聞的時候就開始對這男孩抱有好感,那好感來得莫名其妙,就像是見到一個認識許久的老友。沈晝葉曾經試圖和陳嘯之做朋友,却碰够了壁壘,陳嘯之對她惡語相向,冷眼以待。

  沈晝葉一想,又覺得想哭。

  他這麽討厭我,她想——看到我的眼神就像看一條蛆蟲,每個字都透露著輕蔑。可我又做了什麽呢?

  下周我還是主動申請換位好了……換得離他遠一點。遠一點。他一定也在等我開口。

  別哭,別哭,她又拼命地告訴自己,不要搞得像蒙受了冤屈。

  沈晝葉輕輕拿開自己的手。

  ——可是,下一秒,陳嘯之的手掌死死握住了她的。

  沈晝葉膽子小,那一下簡直跟鬼片似的,一聲慘叫,嚇得眼泪差點都出來了。

  ——陳嘯之居然完全沒睡!

  陳嘯之大概是快炸了,一把將沈晝葉一拽,那一下有點兒失力,沈晝葉踉蹌了一下,差點磕進床上。

  沈晝葉:「哎……」

  然後她聽見裝了睡的陳嘯之羞耻地說:

  「……我、我道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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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五歲的少年從床上爬起來,怕她逃跑似的握著女孩子的手,措辭却羞耻艱澀得像是這輩子沒道過歉一般:「沈晝葉,我那天說的話——我其實——其實根本沒有那麽想。」

  一片沉沉的黑暗之中,沈晝葉難以置信地道:「你……」

  陳嘯之居然醒著。他也不開燈,沈晝葉只知道他在看著自己。

  然後她聽見陳嘯之說:

  「我道歉完了,你原……原諒我吧。」

  沈晝葉呆住了,陳嘯之仍然握著沈晝葉的手。

  那一瞬間,秋夜晚風呼地吹過。

  在沈晝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之後,她鼻尖都紅了——這道歉太過樸素艱澀,可她從來沒想過她還會收到對這件事的道歉。陳嘯之眼睛裡燃著光,就這麽定定地看著她,可是這少年的耳根都紅透了。

  「我沒有和女……女孩子道歉過。」陳嘯之將那些話語在舌尖滾過,又沙啞重複了一遍:

  「對不起。你原諒我嗎?」

  -

  沈晝葉總有種奇怪的感覺,仿佛她認識陳嘯之已經一個月了,而好像這就是他們最長的一次對話——畢竟本次對話居然持續了長達三分鐘,以沈晝葉的一句「好好好我原諒你求你放手」結了尾。

  兩個人坐在病室裡,燈亮了兩盞,床和凳子相隔足足一米,場面極其尷尬。

  沈晝葉:「……」

  陳嘯之說:「…………」

  如果沉默是金,這屋裡恐怕已經比國家金庫還有錢了。

  沈晝葉無意識地摸了下自己的手,陳嘯之突然開口說:「我不是故意拉你手的你知道吧?」

  沈晝葉想起她的手被抓住的那一幕,耳根都紅了,小聲說:「我盡——儘量,試著這麽理解吧。」

  陳嘯之:「…………」

  陳嘯之說:「你還是忘了吧。」

  好提議。沈晝葉看出陳嘯之渾身上下寫滿『崩潰』和『我盡力了』六個大字。

  沈晝葉則總覺得她的手還是被抓著,殘留著陳嘯之的溫度。而且腦海裡有個小晝葉突然冒出來與她寒暄:嗨呀你別說陳嘯之的手還挺暖和……沈晝葉幾乎慘叫出來,拼命一搖頭,把這個出來找事的小小晝葉甩成一團烟霧。

  又一陣夜風吹了過來,沈晝葉的小馬尾都有點亂了,她用力壓了壓自己頭上翹起的卷卷毛。

  班長突然說:「全科護士都在笑話咱倆。」

  沈晝葉一楞:「……?笑話什麽?笑話班長你雖然被捅了但是身殘志堅……」

  「你再這樣我駡你了。」陳姓班長冷酷地說:「笑話我有個三過病房門而不入的探病妹,每天像個田螺姑娘一樣給我送水果送花有時候還進去坐一坐,你說這個來探病的田螺是誰?」

  沈晝葉想了想,由衷嘆息:「魏萊居然會做這種事,想不到啊。」

  陳嘯之點了點自己嘴角的位置:「田螺臉上有傷。」

  沈晝葉摸了摸自己的嘴角,迷惑地說:「魏萊還會變裝啊?」

  接著,意識到陳嘯之估計有點兒想揍她後,小田螺立即慫慫地噤聲了。

  過了一小會兒,小田螺小聲道:「我今天給你帶了……一點柑子,還有葡萄。你要吃嗎?我去洗。」

  「行,給我洗串葡萄吧,」陳嘯之示意她:「果盤兒在窗臺上。」

  小田螺立即拿了果盤,拽了一串兒葡萄,逃跑般消失在了洗手間裡……

  陳嘯之看著沈晝葉的背影,揉了揉眉頭,從塑料袋裡拿了隻柑子,開始剝皮。

  -

  沈晝葉洗完葡萄回來,手上都是水,將那個果盤恭恭敬敬地放在了陳嘯之的床頭櫃上。而那時陳姓班長恰好剝完了一隻貢柑,將果肉撕拉一聲掰開,非常自然地將兩瓣方便吃的果肉塞進了沈晝葉的手中。

  陳嘯之努了努嘴:「你那保溫桶是什麽?」

  他那表情十分意難平,說完之後還多看了沈晝葉兩眼。

  沈晝葉:「……」

  沈晝葉很順從地吃著陳嘯之剝出來的貢柑,想起她做的那湯,非常欲蓋彌彰地轉移話題:「哦對了,今天物理老師讓我給你帶資料。」

  陳嘯之:「……哦?」

  沈晝葉飛快地拿出今天李老師給的卷子,放在陳嘯之的床頭,叮囑道:「周末的課改到清華理科樓了,就從他們西北門進去直走的那個!你千萬別忘,這次是外面的老師帶我們,機會難得。李老師給找了一部分題,你千萬記得看一看。」

  陳嘯之問:「那個保溫桶是什麽?」

  沈晝葉:「這周開光學呢!光學可好玩啦,話又說回來了,這月月底就要考預賽了……」

  陳嘯之眼睛眯起:「那桶給我。」

  沈晝葉:「……」

  沈晝葉那一瞬間,臉都紅到了耳朵根。

  ——那是她第一次給別人做飯,在這之前她爸爸都沒有過這種待遇——沈晝葉耳根通紅,雖然她之前給陳嘯之送過一次,但那是在他睡著了的時候……可是陳嘯之現在清醒得很。

  沈晝覺得這不太合適,讓一個同班同學在自己面前喝自己親手做的湯,實在是有點過於曖昧了。

  ——畢竟,她和陳嘯之,幷沒有那種意義上的關係。

  「別了吧,」十五歲的沈晝葉臉紅地道:「我覺得這不合適……」

  陳嘯之不耐煩地皺起眉頭:「——趕緊給我。」

  沈晝葉見他都不耐煩了,只得把桶遞了過去。

  陳嘯之擰開蓋子,朝裡看了一眼,那湯還在冒著熱氣。

  他的眉峰不羈挑起,問:「上次是你弄的排骨玉米湯?」

  沈晝葉結結巴巴:「對、對對對對……」

  「對什麽對對對,」陳嘯之將蓋子拿在手裡,確認道:「是你送的對吧?」

  這他媽是什麽惡俗八點檔裡頭真相大白的打臉場景!沈晝葉被陳嘯之這句話嚇得嚇得後退一步,第一反應是——難道有哪個妖艶賤貨冒名認領了我的湯,對陳嘯之說這湯是她做的了嗎?

  這是文章作者署名權問題!不能退讓!科研糾紛的第一條。是我的湯就永遠是我的湯。

  沈晝葉乾脆地承認:「是我。」

  陳嘯之由衷地說:「太好了,終於找到了。」

  小田螺認領了自己的成果,好奇地問:「你問這問題做什麽?是有人說這排骨湯是他做的嗎?」

  「——沒。」

  陳嘯之搖了搖頭。

  沈晝葉吃掉最後一片柑瓣兒,陳嘯之又把他新剝的貢柑塞進小田螺的手裡頭,騰出手拿起那桶排骨湯——小田螺頭上悠悠地飄出個問號。

  外面天都黑透了,十月的夜裡已經頗冷,病房裡窗戶還開著,凜然的風吹起沈晝葉壓不下去的卷毛。

  陳嘯之開口道:

  「你他媽給我喝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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