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南陽城中, 戰局已不太好。北國的新型火.藥威力强盛,非人力可比。南國北方諸郡已經聯合,魏將軍爲統帥,但在兵馬和糧草日益减少的情况下, 想將北國打退越來越困難。
最近幾場仗, 南國兵力損失慘重, 哪怕把民兵糾集, 能上戰場的也越來越少。
糧草的問題原本可通過搶敵軍的糧來解决, 但若是無法大勝敵軍, 這個問題越來越難解决。
一場雪過後, 清理戰場,羅令妤在主帥帳篷外找到魏將軍時,魏將軍滿臉污血,鎧甲戰袍破破爛爛, 雪霧揚撒,落在他肩上、身上。他發著待看戰場上抬著擔架的人來來去去, 聽到身後脚步聲,魏琮回過頭, 眼神略有些遲鈍。
他慢慢說:「……羅女郎啊。」
羅令妤望向他, 柔聲:「將軍受傷了,聽說將軍發了脾氣,不讓人靠近。我來看看。」
魏琮低低笑了下, 看羅令妤裙裾也沾了血, 她纖瘦柔美, 立在粗陋的戰後場地上,如開在戰火上的艶麗玫瑰般奪目。魏琮搓了下臉,道:「……這邊不行了,南陽開始亂了。我答應過陸三郎護你周全,女郎收拾一下,準備離城吧。」
明明他們和北國的大戰,是勝了的,是占了上風的;就因爲朝廷的不作爲,竟被逼到了這一步。
魏琮心中滿是暴躁,又因爲位高權重,心中之抑無法宣泄。
羅令妤心猛烈一沉,沒想到戰况糟糕成這樣。她却面上神色不變,仍然保持著溫聲細語的模樣:「我不走。將軍何必這樣沮喪,我三表哥不是潜去洛陽救人了麽?若是那位大師被救出來,北國斷了火.藥,益處到了我們這方……將軍不信我三表哥的能力麽?」
魏琮焦躁:「信不信有什麽用?羅女郎,你還不知道!再打下去,我們就要斷糧了!兵力本就越來越少,現在又下起了大雪……我們糧草一斷,陸三郎成不成功,區別很大麽?」
冬至後的大雪,正是陸二郎夢中的時候。
羅令妤心中另有憂慮,面對魏將軍脫口而出的問題,她又表現得冷靜得近乎冷漠:「沒有糧草,就找世家要。南陽大世家,往年存了不知多少糧。現在即便他們也開始困難,但仍比尋常人家有底氣的多。他們若凑一凑,定還能再多熬一二時日。遇到如此危急關頭,世家自然要放些血。」
魏將軍臉色微變:「……和世家爲敵?!」
陸昀敢這麽做,因他背後本就是頂級豪門,但是魏琮哪來的底氣?
羅令妤眺望遠方,輕聲:「……我堂哥不是回來了麽?身負陸家、羅家兩姓血脉,合該他來做這個得罪人的人。將軍放心,我三表哥已有安排……我堂哥會幫忙的,不會讓將軍做這個惡人。」
羅令妤:「總之這些事,將軍不必擔心。將軍只需盡力幫我表哥爭取時間就好。」
這些話,魏琮打仗這麽多年,他多想一會兒就會想通。羅令妤不過是提前點醒他。然就是這提前點醒,也讓魏琮心中頗慰。
魏琮怔然看她,見女郎睫毛上沾了雪霧,她容顔妍麗,神情充滿自信。狂風卷雪,裙裾飛揚,一片雪吹向她脖頸,她凍得瑟縮了下。發現魏琮在偷看她,她轉頭望來,唇角噙笑。她漆黑眸中的光,如野火般燃燒。她這樣美麗,越是逆境越是熱烈綻放,絲毫無尋常女郎在這時候的膽怯,愁苦。
羅令妤對他莞爾一笑,蹲下來,拖住他的手臂,開始檢查他的傷口。
魏琮不覺脫口而出:「妹妹真是格局深遠,我自愧……」
羅令妤搖頭:「不是。我只是幫他而已。」
她來南陽前,剪陸昀的信,燒陸昀給她的舊物,那時她心裡害怕,想過離開陸昀。但她還是來找他了。見到他後,之前的猶豫都不再作數。羅令妤是個一旦下定决心、就會撞死南墻不回頭那種人,她沒什麽大義,沒什麽憐憫心……她就是想要陸昀活下去。
活著娶她。
她奢望幸福婚姻,最奢望嫁給陸昀後的婚姻。在離夢想這麽近的時候,哪怕南陽開始大雪紛飛,她也不願在這時後退一步。她在心中默念:
你說過你會活著,你說過你會娶我……你不能食言。你食言了就是害死我,我不接受那樣的命運。
……
羅令妤積極幫助軍隊處理後備糧草問題,陸昀走前果然與羅衍說過。當羅令妤找去時,羅衍披著鶴氅、帶著軍士,就在一家家地敲門,與南陽的世家談判,要求世家給糧。世家自己的糧食都不够吃,哪裡會理會羅衍,自是應付。
羅令妤與幾個女郎在帳中給受傷軍人包扎,被她安排去盯著消息的侍女靈玉跑進來,附在她耳邊急聲:「有世家安排子弟逃離南陽,都到了城門口。羅二郎恐怕控制不住了。」
旁邊的女郎一個恍神,就見羅令妤提著裙子,跟著侍女跑了出去。女郎「哎」一聲攔人,沒攔住,她跑到帳外,想問羅令妤去哪裡。見雪地上,女郎跑得那麽快,一個眨眼就和侍女一道看不見了。
這位女郎:「……」
平時羅令妤慢悠悠的,從沒見她這麽著急啊!
羅衍和南陽幾個世家的族長在城門口對峙,對方要開城門放自家的郎君出城,羅衍却不肯,領兵堵在城門口不讓人走。遠遠近近,衣著襤褸或粗服的尋常庶民打量著世家和軍隊這邊的衝突,衡量著什麽。
雙方爭執聲大——
「羅二郎,你莫太過分!南陽還是我範家的地盤,我範家又不是不肯給糧。只要你放我族中幾個子弟出城,我範家緊衣縮食,也凑出你們一天所需的糧草,可否?」
「多謝範君相助。然此時不宜出城。幾家都是南陽的老牌世家,百姓都看著。你們若在這時候逃了,人心就散了……郎君你們看那些寒門百姓,他們現在還肯出力,不過是看在你們還在。」
「只是送幾個弟子出城!」
羅衍搖頭:「這種游戲陷阱,我們都是世家,就不必耍花招了吧?你們是看南陽無望,想拋弃這裡。我不會同意的。」
「你既是世家,你就不爲我們考慮麽!南陽要兵敗了!我們要輸了!朝廷都放弃我們了……這時候不走,難道還要陪葬?你姓羅……你自己大義,當年汝陽羅氏滅族時我們也同情,也贊你們一聲英雄。但羅二郎,難道因爲你們曾犧牲過,現在就要我們一起犧牲麽?」
世家幾個族長的聲音變大,擠兌羅衍。羅衍向後退了兩步,壓力漸大。
突然,馬蹄聲震地,一聲威嚴冷聲傳來:「吵什麽?!」
城門口堵著的衆人,看到一衆軍士前來,爲首下馬、大步走來的,是近日駐扎南陽的潁川大將軍,衡陽王劉慕。劉慕手中抽刀,指向城門口的諸人。他身後的軍士,與他動作一致。一時間,數十鐵血錚錚的軍人抽刀而立,這些世家的族長各個煞白著臉:「你們要做什麽?!」
劉慕淡聲:「君子約定。說好不許出城,就不許出城。」
「還有,沒糧了。你們看著凑吧,起碼把明日、後日的糧凑出來。交不出來,誰也別想離開這裡。羅二郎,這事該你負責吧?」
少年郡王眼底略微不耐,大有「這麽點兒小事竟然讓我出面」的意思。羅衍苦笑:要震住這些世家,需要高地位。顯然,羅衍的地位幷不够高。這事若是陸三郎做最好……但是陸三郎要做的事,實在太多了。
混亂中,世家被劉慕一身寒氣所懾,竟不敢說話。劉慕身後,身量婀娜的羅令妤小跑著追來,面容粉白。
范家的族長一下子明白了,怒視羅令妤:「羅娘子,是你去找衡陽王來?你搬救兵,對付我們?你還是不是南陽人氏,是不是南陽士族女郎?」
一時間,衆多人的目光,都落在羅令妤身上。這麽多的目光,其中怨氣、惡意甚重。劉慕皺了下眉,想他們一衆老頭子竟然威脅一個小女孩。他不動聲色地向前一步,想將羅令妤擋到身後。羅令妤却只是面白了一下,意志不改:「南陽危急,軍隊有難,你們自該供養。」
范四郎範清辰的父親范君一聲嗤笑,他素來不喜這個身份低微的孤女,兒子與此女退親後,他的嫌惡不加掩飾:「這什麽時候成了我們該做的事了?南陽兵力、糧草都不够,是我們造成的?我們不讓你們派兵?我們的錢財糧食,不是我們賺的麽?而今,你們却是一個欠條也不肯打,就要征走所有的糧食。我世家子弟都要供應不上了!受苦,挨餓,誰又不是!我們合該被剝削,在這時候被你們吸血?」
「汝陽羅家的家教,原來是慷他人之慨。」
劉慕眼神肅然冷下。
羅衍面容也綳了起來。
羅令妤睫毛微微顫,看向範君:「尋常年月,世家的風光,靠的是普通百姓供養。土地、種田、經商、軍隊……都是他們在養你們。國難當頭,還是在你們自己的地盤,你們平時得到的,此時合該付出。他們已經沒有能力,你們却還有能力……哪怕軍隊鎮壓、强迫,逼你們供糧,在這時候都是應該的。」
「只想要平時的奢侈,國難時候不肯奉獻。天下沒有這樣的好事。」
氣氛一時沉默,緊綳,劉慕詫异地看一眼羅令妤,沒想到她能說出這種話。劉慕本身對世家沒好感,若非陸二郎總在他耳邊念叨……他沒想到,羅令妤能有這樣的認識。
羅衍也驚詫看自己的堂妹。
遠遠的,盯著他們看的百姓中,人群中爆發出一聲喝彩:「羅娘子說的好!」
「你們就該提供糧食!平時要走我們那麽多供奉,游山玩水,這時候就窮了?不信!」
「你們不許出城!你們要是出城,我們也逃!」
範君臉漲紅,他被一個十幾歲的女郎指著鼻子駡,還被那群亂哄哄的庶民七嘴八舌地指責,何等氣怒!
他還要張口再辯,劉慕已經厭煩道:「够了!到此爲止!」
他指世家:「交糧,然後才能走。」
被堵在城門口的幾個世家族長面面相覷,暴風雪下,他們也不能一直僵持在此處,還被那群平民虎視眈眈地盯著。幾個老頭子凑在一起商量後,無奈地答應了劉慕的條件,願意寫下字據,給軍隊提供糧食。
劉慕腰板挺直,和羅令妤站在一處,看羅衍那邊忙著登記。天色晦晦暗了,羅令妤看那邊沒有打起來,輕輕地鬆了口氣,挪挪脚步。劉慕那邊却來了一個軍士,在郡王的耳邊說了什麽。劉慕神色一凜,當即喊人收隊,轉身騎馬要走。
羅令妤反應極快,追去:「公子,是不是他……」
她想說「是不是他有消息了」。
劉慕打斷她的話:「我自會助他。」
他伏下身,看著馬下仰望他的女郎。女郎眸心清澈,漂亮,眼中關心的都是另一個男人。劉慕心裡微刺,還是跟她說:「有消息我會告訴你,放心。」
他確實收到了洛陽傳來的消息,他正要去看,但是他不願帶給羅令妤過分的恐慌。
劉慕拂掉馬背上的叢雪,說聲「駕」後,騎馬揚長而去。一衆軍隊緊跟!
他們身後的城門下,羅令妤悠悠看著,一顆心七上八下,隻勉强讓自己不要多想——
然而陸昀的死劫在眼前。她愁苦無人可訴,風吹草動都讓她不安。她像是驚弓之鳥一般……
她何時才能見到他平安歸來?
臭男人,太讓她生氣。
……
建業城中的太初宮,覆著一層熹微薄雪。夜間皇城起霧,宮燈搖晃,幢幢走廊間,宮人極少。在陛下的寢宮外,陳王劉俶臉色平淡,已經等了快一個時辰,他的父皇却還不召他入內。
他看到宮殿中燈火光輝,聽到裡面歌舞升平……再在廊下站了一會兒,算了下時辰,劉俶不再等待,直接入內。宮殿外的宦者想要阻攔,但在劉俶送出幾錠金子後,他們就閉了口。想都是親父子,皇子入內,應該無礙吧?
劉俶肩上盡是捨外的冰霜,他一步步入殿中溫暖處,靴下的雪簌簌落地,濕如溪流。
喝得酩酊大醉的皇帝陛下在案後,模糊地抬眼看一眼,看到眼前三四重影子。他瞪直眼,也沒認出來者是誰。畢竟這個兒子太不起眼。
陪皇帝喝酒的北國公主一驚,看到這突然進來的郡王:「陳王殿下,你怎麽進來了?陛下不曾宣你!」
北國公主想斥他離開,甚至扭身想向陛下告狀。但坐在陛下身邊的兩個貌美嬌娥却白她一眼,占著陛下不讓北國公主靠近。她們拍著胸口跟陳王殿下請了安,轉頭將葡萄酒繼續往陛下口邊送:「陛下,陳王來找您呢。」
聲音嬌嬌滴滴,含著魅色,哪是北國公主這樣正經女郎說得出口的?
北國公主心裡卷起驚浪。
聽那陳王劉俶平靜道:「你們都先下去。」
北國公主自然不願,自然要訓斥這個公子無視陛下權威。但是凑在陛下身邊的兩個後宮妃子,都是陳王送給他父親的人。她們感激劉俶的知遇之恩,劉俶讓她們下去,她們就架著北國公主走了。
北國公主不斷回頭:「你不可、不可……陛下,陛下!」
屏風後影子重重,燈火搖落,不甚真切。北國公主看到那位陳王走上臺階,面對陛下俯下了身。自幼長在宮廷,見慣了陰謀詭計,北國公主後背出汗,大腦空白,以爲陳王是要刺殺南國皇帝——
怎麽可以?!
陛下若是……
北國公主張口要叫,被身邊的兩個女子捂住嘴。二女中的一人白她:「喊什麽喊?人家親父子說說私密話,你老擋著做什麽?莫非你真是北國派來的細作?哼,沒好心,活該陛下平時不待見你。」
過去了一刻,陳王再出來時,依然是那樣秀氣的面容,平靜到近乎冷漠的神情。他沒有和這些人解釋什麽,只說皇帝睡著了。北國公主一把扯開捂住自己嘴的手,奔跑到大殿中去查看。
她心裡害怕十分,唯恐自己見識到一樁宮廷秘殺。這讓她雙腿發軟,上臺階時竟然一抖,摔倒在地。而她揉著膝蓋,仍堅强向上爬:「陛下、陛下……」
不知道內情的,定以爲這位公主真心喜愛皇帝陛下。
走到了大殿門口的劉俶只是平靜地瞥了一眼,就出殿,撑傘向皇城外去。
北國公主撲到南國皇帝的座前,眸子已被泪水打濕,她手指發抖地放到老皇帝的鼻下。她已經要哭了,却感覺到手指上平穩的氣息。
北國公主:「……?!」
老皇帝竟然只是睡著了,沒有被劉俶殺了?怎麽可能?她竟然想多了?難道陳王劉俶還真如外界所說,是大孝子?他半夜三更踩雪入宮,在雪地裡站了一個時辰。不是他別有目的,而是他真的單純關心父親?
北國公主迷惑了,弄不清楚劉俶的意思。
而劉俶一徑出了宮門,沿著城墻走到蔭蔽處,被一個突然冒出來的手拉到了一棵樹後。樹後,陸二郎陸顯緊張的:「拿到了麽?你真的拿到了出兵出糧的聖旨?陛下真的答應了?」
劉俶從袖中取出了一聖旨,他秀美的睫毛下垂:「他,沒應,但他喝,多了。」
陸顯:「……」
劉俶態度太自然,讓陸顯一下子也覺得這好像很理所應當。劉俶將聖旨拿給他看,陸顯掃了兩眼,看出確實是他們想要的聖旨,才露出笑。然後陸二郎反應過來,猛地抬頭:「……公子,你的意思不會是你僞造了這聖旨,只是進去拿玉璽蓋了個章吧?你、你這是謀反啊……你不怕陛下醒來,治你的罪?!」
劉俶:「三郎,等不及了。我,不能再,拖。」
「……那你就算計你父親?」
劉俶依然表情平淡:「他喝醉了。」
具體發生了什麽事,他未必記得。而就算記得……劉俶垂眼:「希望陸家,不要動搖。」
陸二郎握著聖旨的手一緊。
劉俶說話很慢:「夜長夢多,先將旨連夜送出皇城。陛下那裡……我先頂著。」
只要陸三郎勝了,又有陸家站在自己這邊,劉俶在陛下那裡就還有周旋餘地。但若是南陽兵敗了……劉俶就是死罪了。
陸顯駭然,又深深地看眼這位公子——他第一次知道,這位外表秀氣、平時不顯山露水的陳王,關鍵時候,竟然這樣大毛筆。僞造聖旨他都敢做!
就爲了救三弟麽?
陸顯低聲:「……殿下放心,陛下若責怪,陸家一定與你站在一邊。」
劉俶「嗯」了聲,沒多說什麽,示意陸二郎不要再囉嗦,在陛下醒來前,將帶著聖旨的千萬兵馬、糧食送去北方才是第一要務。
……
都在慢慢的,偏離著陸二郎的夢中軌迹。
夜深十分,雪落建業,陸二郎獨自驅車,奔行於寒夜。他滿懷熾烈,揣著一道滾燙的聖旨,驅車前往燈火通明的司馬府——
他拿到了聖旨!大司馬應立刻出兵!天亮前就要行動!
快,快,再快些!
……
南陽之地,兵馬疲憊,世家周旋。羅令妤積極地在軍隊和世家、庶民間奔波,她絞著手指,不停地向遠方看。
建業城中,作僞的聖旨送入司馬府。翌日大批兵馬出城時,司馬府却著了一場大火,燒了數萬卷軸,也將昨夜的那道聖旨燒了。陳王殿下坐在府中,讓放了火的人直接出城。建業司馬府一派混亂時,陳王登高,眺望著遠方,同時靜待即將清醒的陛下的問話。
再向北,洛陽城中,陳雪娘子造成的轟動正在悄然落幕。大雪連三日,不减洛陽太守的雅興。當夜太守欲納陳雪娘子做妾,請了軍中人、士族人來觀禮。夜下雪光如水,照著那屏風後彈琴的美麗女子。
陳雪的風采,再次讓那些追捧美人的士族人士搖頭晃腦地感慨。
陳雪出來,在太守的陪伴下,一一敬酒。
再隔著一道水,水中心的湖心小捨下,名士風流,正爲那位陳雪女郎作畫。
一會兒,陳雪聲稱更衣,離開了太守身邊。太守良久不見人,在酒宴中喝酒喝得微微不安。酒宴上的客人醉得越來越多,氣氛越來越靜,太守不安,猛地站了起來。他步伐跌撞地出了屋子,頭腦昏昏,却抓住一個送酒的小厮問:「雪雪呢?她怎麽還不回來?」
小厮:「女郎好似回房了……」
太守搖搖頭,逼自己清醒一點。他越來越覺得不放心,滿院子靜得讓人不自在。他回頭看眼酒宴上醉倒的人,流倒在地衣上的酒,再望眼遠方水廳屏風上映著的倒映,知那些名士應該還在作畫……太守跌跌撞撞,前去陳雪的屋子找人。
他推開門,醉醺醺的:「雪雪,雪雪……」
屋中靜謐,燈燭無光,他在黑暗中摸索,不小心踢倒屏風。屏風哐的倒地,將太守絆倒。太守渾身警惕,一下子抬頭,却楞住,他看到屏風後的內室,窗子開著,一個人背對著他,衣衫穿了一半,如雪脊骨映在他目中。
對方長髮散著,發間玉冠微斜。
隻背影,就讓他目中火熱。他口發乾:「雪雪……」
那人一頓,回過頭了。風采灼灼、如玉如琢,然而……却是男子模樣。
陸昀揚眉,輕輕一笑。
洛陽太守震怒,警醒爬起:「你是何人?怎在我愛妾的房中?你和她什麽關係,來人!莫非、莫非……」
陸三郎似笑非笑,他穿好衣服,慢慢站起來,提供了一個答案:「莫非我與你的愛妾偷情?」
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