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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敵她千嬌百媚》第81章
第81章

  東有啓明, 西有長庚。有救天畢,載施之行。

  說的便是七夕。

  陸老夫人與陸夫人坐於堂上, 聽陸二郎陸顯還在侃侃而談:「……實則羅表妹出身也幷非那般差。她也是士族女,貴女該學該懂的,她都會。再者,汝陽羅氏沒了,却是因不願開城門向北國軍隊屈從之故。當日若是汝陽羅氏投了北國,那汝陽撑不到援兵趕到, 汝陽今日也會幷入北國的地盤。汝陽羅氏滿門忠烈,對我南國作出這般大的貢獻,何以他們家的後輩到了建業,反而被人瞧不上呢?」

  「建業這些士族、世家, 有幾個比得上當年的汝陽羅氏?但是汝陽羅氏又可曾得到公正?沒了便是沒了, 無人照拂他們子女。旁人與我們無關,然我陸氏既和羅氏是姻親, 豈有不照顧之理?」

  「我認爲三弟和羅表妹是十分相配的。祖母不該以門第偏見, 阻攔他們。」

  陸夫人用怪异眼神看她兒子。她不懂陸顯爲何那般關照陸三郎的婚姻, 七夕乞巧, 陸顯不去尋寧平公主,巴拉巴拉地要說別人家的婚事……陸夫人對他真是失望。難怪陸三郎桃花滿天飛,自己兒子却未婚至今。

  陸老夫人則沉吟:「這話,是三郎讓你找我說的?他怎麽自己不來?」

  陸顯連忙道:「不不不, 三弟幷未尋我說這些。這是我自己甘願說的。」

  陸老夫人不相信他:「他既然沒尋過你, 你憑什麽認定他想娶羅娘子?」畢竟觀陸昀語氣, 他自己是一直排斥婚姻。

  陸夫人同樣不可思議:「是。你爲什麽說別人?」

  陸顯一楞後,鄭重其事:「因我看著三弟和羅表妹在一起,便覺極配。祖母,你就答應吧。」

  陸老夫人:「……我答不答應其實不是特別要緊,多的是時間讓我考慮。我還要與你祖父去信,問問你祖父的意思。二郎,我才覺得,你是否已經忘了,羅娘子幷非自由身,她是有婚約的人?哪怕陸家這邊鬆了口,南陽範氏,觀之前范郎對羅娘子的在意,他會輕易鬆口麽?」

  陸二郎徹底呆住了:「……」

  糟糕,他忘了范郎這個人物的存在了。

  因在夢中,范郎忙著南陽的戰亂,衡陽王與羅令妤定了親後,南陽范氏根本沒心思找衡陽王要說法。之後錯過了時機,衡陽王登帝,範家更不可能與陛下搶女人,只好捏著鼻子認了這個啞巴虧。

  但在現實中,因爲陸顯自己的努力,南陽雖然也發生了戰亂,但沒有夢中那般嚴重,那般鬧得民不聊生。範清辰回去南陽,然他幷非全然沒心思理會自己和羅令妤的婚約。陸家在建業,範家在南陽,地頭蛇何以壓?難道是指望著範家在南陽戰事中敗落麽?陸顯的努力在這時候起了不利於陸昀娶妻的反效果。而陸顯心中爲難,他不願任何一個世家衰落,再削南國的國力。

  真是左右爲難。

  陸顯只好道:「……一碼歸一碼。總之祖母這邊鬆了口,那邊才有可能。我想雙管齊下……」

  陸夫人聽得漸不耐煩,撇過了臉。隻陸二郎無知無覺,還在纏著兩位長輩哀求。

  ……

  恐他的三弟和表妹,都沒他這般對婚姻上心。

  葡萄棚架下,設坐具,擺上瓜果、酒炙,以拜牛郎、織女雙星。香烟升空,夜空如洗,隔著院墻,隱聽到隔壁院子侍女們傳來的說笑聲。燈燭輝煌下,默默禱祝一遍,衆位女郎又拿了五色絲綫,取出九孔針來穿針引綫,以向星君乞巧姻緣;還有的手巧,拿著剪子裁剪牛郎織女之像,剪紙被貼在木架上,照著燈籠,映著水井。只看到影影綽綽,光影輝映。

  衆女比賽著、說笑著,編制出五彩縷。羅令妤倒是編得又快又漂亮,惹得女郎們羡慕。編完五彩縷,這群貴女們再用輕彩剪花,拿編好的五彩縷系花。將花枝一拋,散於庭中,當下見得夜空下綠楊林中五彩闌珊,光華流動。

  女郎們閉目祈願:願嫁好兒郎。願得一心人。

  待五彩縷都編的差不多了,花也撒的差不多了,衆女彼此望一眼,紛紛尋藉口走了。哪怕陸家的表小姐們住到陸家來,是奔著某個人;然乞巧節,那人又不在,她們自將邀請陸家別的郎君來玩了。攢緊手中的五彩縷,有好些女郎神思不屬地眺望,和陸家郎君們打聽:陸三郎今夜是否會回來?

  九孔穿針,五色彩霞。若是不能將編好的五彩縷送於心儀的郎君,那該何等可惜?

  玩的時候,突來一陣疾風,旋轉著繞過葡萄藤。放在庭院中坐具金盤中的彩帛花、五彩縷被風一吹,飄向空中。有些系在了樹梢上,混在一起。衆女衆郎紛說可惜,便尋來梯子、架子,要將混亂的五彩縷挑出來,莫辜負女郎忙了一晚的心意。

  羅令妤自己的五彩縷倒沒弄丟,她怎麽可能丟掉如此重要的東西。五彩縷好端端地系在手腕上,女郎穿荷花半臂,身形裊娜地端著金盤,幫忙將飄走的五彩縷撿回來。漸走漸偏,漸走漸遠離人群。羅令妤走到了庭院偏角,她蹲下身將手中金盤放在地上,將落在草叢裡的幾根五彩縷撿起來,耐心地分開、挑好。

  頭頂傳來一聲咳嗽。

  羅令妤仰頭,意外而驚喜地發現墻頭上屈膝半坐的郎君,頓時眉目流波,橫波瀲灩生情。

  時尚白。陸昀坐在墻頭樹蔭中,穿一身單絲羅白袍,束琅玕冠,眉眼秀致。何等俊美的郎君,他修長的手搭在墻上,人坐在樹叢陰影下,却不在黑夜中顯暗,反而周却籠著一層微微的、柔和的白光。

  有匪公子,如圭如璧。

  陸三郎從墻上跳了下來,看羅令妤也目中含喜地向他迎去。

  盛著許多五彩絲綫的金盤被扔在地上,羅令妤起身迎向乍然出現、其他女郎都在找的陸三郎。她到他身邊,左手按住自己系了五彩縷的右手手腕。女郎動作輕快地將手上的五彩縷扯下來,拉住陸昀的手,就給他系了上去。

  陸昀挑眉:……她反應可真是快。

  女郎在七夕夜給郎君系上自己的五彩縷的意味,不言而明。

  陸昀沒有掙,平靜地伸出了手腕。他手骨長而勻,除了指腹上有繭,整隻手骨都如玉一般好看。羅令妤心臟砰砰,安好地系好了五彩絲綫,才鬆口氣。幸好他沒有說不要,也沒有人來打斷。羅令妤仰目,害羞帶怯地望他,手却仍拽著郎君的手臂。

  羅令妤:「我以爲你今晚不會回來呢。」

  陸昀眉目幽深,慨嘆道:「……那我說不定又得見某人事後哭哭啼啼,質問我爲什麽錯過這麽重要的節日了。」

  他是在說她在她自己的及笄日嚶嚶哭泣的舊事。

  羅令妤心中駡他真是小人,這麽點兒丟臉的事他都記得這麽清楚。羅令妤偏頭,眉眼間神采靈動若飛,勾得陸昀低頭望她:「那我才不理你,今晚也是女兒節,我還有事別的事要做呢。雪臣哥哥剛回來,是要回去換衣服吧?」

  陸三郎瞥她扯著自己手臂的手。她口上叫他去換衣服,却把他手臂拽得緊,唯恐他真的走了似的。

  陸三郎但笑不語:口是心非的小女子。

  陸三郎當即袖子一揚,反手拉住她。他小指尾輕勾,從她手心劃過,溫熱的手握住了她纖細漂亮的手。羅令妤手心被他撩得麻癢,面頰微紅低頭。陸三郎一貫輕浮,戲謔笑道:「換什麽衣服?良辰美景,妤兒妹妹不想與我共度春宵?」

  羅令妤一懵,聽出了他話裡那股浪蕩勾引味:「……?」

  陸昀面一熱,偏頭乾咳一聲。他喜調笑她,又順口說錯話了。陸昀改口:「是與我出去玩兒。」

  羅令妤這才嬌羞而心滿意足地點了頭:「雪臣哥哥稍等,我一會兒來找你。」

  讓陸昀陪自己,本就是目的。陸昀是知情識趣的人,聞弦知雅意,她那般一問,他就懂了。有一個如此懂情趣的郎君陪伴,羅令妤抱著金盤離開的時候,心中歡喜無比。因她和陸昀不一樣,她一直想嫁人。

  想要良婿陪伴,想用婚姻來確認自己不會被拋弃。

  之前在南陽的時候,與範清辰在一起,七夕日是最讓她恐慌的日子,她很怕和範清辰一起。

  然現在不一樣。她覺得自己找對了人。

  ……

  陸二郎還在陸老夫人那裡喋喋不休,說的兩位長輩犯困。

  羅令妤已經機靈地尋了藉口,和家裡諸位表小姐分開,提著裙裾跑回了自己的院子。陸昀雖然回來了,她却又知家裡的表小姐們都喜歡陸昀。平日無妨,羅令妤不願意在今夜和衆女一起分享陸昀,陸昀應該是她的。他手上還系著她的五彩縷。

  羅令妤回到自己院中,翻箱尋出幕離戴上。幕離紗白,邊緣加飾珠翠,可遮全身,擋住面容,又高貴華麗,頗受貴女的追捧。貴族女不方便見客時,便會戴上幕離出行。羅令妤今夜翻出幕離,是不願被熟人撞見,被認出。她戴了幕離後出屋子,站到自己院子墻角張望,隔著一層皂紗愁陸昀在哪裡等她。

  忽而腰肢被攬,樹後伸出了一隻手,將她拖走,抱入了懷裡。

  滿懷香氣,旖旎曖.昧。陸昀低頭欲親她,鼻梁撞上一層紗,才見她戴了幕離,擋住了臉。陸昀俯身的動作一頓:「……」

  羅令妤沒察覺他微妙的情緒變化,隻抓著他的袖子,輕聲:「我們出去逛街吧。」

  陸昀語氣微飄,心中仍挂念著她於紗帛下的美貌:「……唔。」

  羅令妤喜滋滋:「今夜逛了夜,明日我還要上鐘山,去開善寺取我之前向大師求的符。」

  陸昀帶著她往外走,聞言漫不經心:「你可真是忙。你求了什麽符?」

  羅令妤輕輕一頓。

  陸昀何等敏感。

  當即低頭,聲音也綳了一下:「爲我求的?」

  羅令妤:「……嗯。」

  頓覺郎君摟著她腰肢的手緊了下,手臂如鐵。

  陸昀慢慢看她一眼:「那就不要明日去了。趁今晚我在,我帶你去取了。」

  羅令妤:「啊……可是鐘山那般遠。」

  陸昀道:「騎馬去。」

  羅令妤抗拒:「我不會……」

  陸昀:「我帶你。」

  隔著一層紗,他含笑的眼望著她:「起碼今夜一整晚,我都是妤兒妹妹的,妤兒妹妹想做什麽,便做什麽。」

  羅令妤:「……」

  後悔自己戴了幕離,看得簾外的郎君幷不甚清晰。他俯下身與她說話,難得寵愛她的樣子,她多想看到。

  ……

  羅令妤被陸昀抱上馬,她害怕地依偎在他懷中,緊緊拽著他的衣袖。她心中幾多甜,又幾多忐忑。從丹陽到鐘山,一路過巷穿街,打馬而過,夜市間流動的燈火一閃而逝。

  羅令妤將臉埋在他懷裡,她心頭的患得患失,如潮起潮落般——

  她綉好了一個荷包,此生第一次要贈與郎君。

  她在開善寺爲陸昀求了福。

  求好的符將被她放在荷包中,她將故作不在意的,連著荷包一道送給陸昀。

  求好的符保他平安。

  但他一定不知,那荷包中還藏著另一個秘密。荷包乃是雙面綉,荷包裡面綉著兩行字:

  千秋要君一言,願愛不移若山。

  ……她向他要他的愛,却又不願承認,不願親口說。

  旁的郎君她只是爲了嫁,陸三郎,她却是一定要他的愛。是以,她雖對陸昀逼婚,可是逼得也不是那麽急。她是貪婪的小女子,既要權財,又要情愛——她非要他的愛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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