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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敵她千嬌百媚》第155章
第155章 番外-孩子那些事兒3

  龍鳳胎跑得太快, 錦月帶著侍女急匆匆追趕, 到院門口, 恰看到姐弟二人撞到四個大人眼皮下。錦月瞥一眼自家郎君, 陸三郎面容之沉冷, 讓她心肝一顫。侍女們在錦月的眼神示意下,悄悄退了下去,沒有敢去觸陸三郎的黴頭。

  劉俶察覺陸昀情緒不對, 看他一眼, 疑問:「三郎?」

  羅令妤拽一拽陸昀的衣袖, 提醒他:「雪臣哥哥, 雪臣哥哥……」

  做人留一綫,他可莫要在這時發火啊。

  被女郎用袖子拽著, 她喊了他好幾聲, 陸昀才勉强壓下去心裡的火。兩個雙胞胎也終於後知後覺意識到父親脾氣不對了,陸斯陶悄悄抬眼望自己的母親,疑問滿滿;陸斯咏則小心鬆開抱著父親大腿的小手, 往後退了退。

  陸斯咏疑惑:「父親?」

  陸昀深吸一口氣。他閉眼。他可以裝作什麽也沒發生, 依然和劉俶夫妻談笑風生;然而、然而……

  他低頭問陸斯陶,語氣平靜,難辨情緒:「誰教你這樣打扮的?」

  陸斯陶茫然的:「姐姐教我的……哪裡不對麽?」

  陸昀轉向陸斯咏, 他向來對女兒和顔悅色,恐怕這是他第一次對女兒生怒:「陸斯咏, 去把家規給我抄一百遍!寫不完不許出門!」

  陸斯咏:「……!」

  她大聲:「爲什麽!」

  陸昀淡聲:「罰你自然是你有錯, 你教壞弟弟。我的朋友都在場, 你要我當衆責你麽?」

  陸斯咏:「……」

  她太過不可置信,不理解自己明明幫了弟弟,爲什麽父親這麽生氣。她長這麽大,被所有人捧在手心,以前和弟弟打鬧時父親都不說她,爲什麽她幫了弟弟父親反而怪她。自幼沒有受過丁點兒委屈的小女孩兒當場紅了眼睛,泪盈於睫,瞬間眼中盛滿了清水。她眨一下眼睛,泪珠嘩的掉落。

  她瞪一眼父親,到底不敢忤逆,於是嗚咽一聲,陸斯咏一邊用手擦眼泪,一邊掉頭便跑了。

  留在原地的陸斯陶震驚的:「……」

  顯然他和姐姐一樣不懂爲什麽會這樣。

  氣氛這般僵硬下,還是美麗的羅女郎輕輕笑一聲,含笑囑咐在廊下探頭探腦却不敢過來的錦月等侍女:「快過來,帶斯陶下去換衣服。斯陶這樣小君子風範,怎能學別人,失了自己呢?」

  羅令妤對小兒子眨了下眼睛。

  陸斯陶模糊地捕捉到父親發怒的點在哪裡了。

  邀請皇帝皇后來家中做客,結果陸斯咏哭哭啼啼地去寫字,陸斯陶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周揚靈當做不知,各自給龍鳳胎送了禮,小小安撫了兩人。兩個小孩兒却都不太高興。

  陸斯咏:「我助人爲樂,爲什麽罰我?」

  陸斯陶:「我喜歡什麽是我的事,爲什麽罰姐姐?」

  周揚靈嘆口氣,想羅妹妹的兩個孩子,也都是脾氣硬,嘴硬。

  幸好羅令妤是長袖善舞之人,好生接待了二人。劉俶夫妻離去後,羅令妤還讓侍女持燈籠,去小兒房捨看望了兩個孩子。回到自己的寢捨,羅令妤脫去外罩的半臂,娉娉裊裊地繞開屏風,走進內捨。

  屋中漆黑,沒有燈火。她點了燈燭,一回頭,見陸昀竟是悄無聲息地靠坐在榻上,一腿曲著,手搭在膝上。他出神良久,竟一點聲兒也沒出。羅令妤撫著胸口拍兩下,嗔道:「爲何不點燈?你嚇死我了。」

  陸昀問:「他們兩個還好麽?」

  羅令妤笑盈盈坐到了榻沿上,後背靠著陸昀曲起的腿。她調皮道:「好不好你不會自己去看麽?我又不是你的傳聲筒。」

  陸昀:「……」

  哪怕滿心蕭瑟,此時也被她撩來的秋水明眸挑.逗得心中生笑。陸昀嘆口氣,伸手點女郎的額頭,輕輕一戳:「你呀!」

  羅令妤微笑,見他笑了,她才放心一些。於是女郎伸手抱住他曲著的那條腿,側過肩膀來俯視他雪玉一樣的面孔。羅令妤不解的:「不過是兩個孩子不懂事,調皮,斯陶扮女裝而已。雪臣哥哥自己不也……好了你別瞪我,我不說就是。我隻不懂哥哥爲何那樣不高興?」

  陸昀沉默半天。

  他整理下自己微亂的情緒,慢慢說道:「我素來心中喜愛女兒,努力作出一視同仁的樣子來,自覺已經十分辛苦。我們家對女孩就是這樣的,我和家中兄弟都是這樣過來的。是以家中偏疼斯咏,我不太在意。但今夜……我忽而意識到,斯咏和斯陶和那時候的我們不一樣,斯咏與斯陶是雙胞胎,他二人的牽絆,實則要遠深於那時的我們。」

  「我小時候,我們家也是最喜歡大姐姐。我和二哥這些兄弟,也是被要求給大姐讓路……覺得有些不開心,却也未曾覺得多不妥。因一直是這樣。然我和大姐姐的關係幷未多好,她嫁人後,我們還隱隱鬆了一口氣。想來,心中也是有怨氣的。到了斯咏和斯陶這裡,這些問題變本加厲。姐弟二人日日同吃同住,所有都看在眼裡……大人對斯咏的偏愛過深,在斯陶看來,未嘗不是一種傷害。他們是雙胞胎,比起尋常姐弟,關係要親昵得多,感觸也要敏感好多。由是才有斯陶聽斯咏的話,扮女裝去討好大人……他也知道家裡長輩都最喜歡斯咏,無視他啊。」

  陸昀自嘲地笑一下:「我向來自負,却忽略此事至此。到今夜才發現隱患。」

  羅令妤微楞,若有所思。她倒是未曾深想,只因她其實也有偏愛的那一個。

  她繼而笑著晃了晃他的腿,討好他道:「哥哥何必這樣自責?能察覺問題就很好了。我相信夫君能處理好這些事兒。」

  陸昀嘆:「談何容易?你我在自家院裡能勉强約束,出了院門,放在整個陸家,長輩豈會因我隻言片語改變想法?連我,幼時被姐姐欺負,可是長大了,我也還是更喜歡女孩。我們家,女孩子實在太少,太珍貴了。」

  羅令妤繼續:「我相信哥哥。哥哥是第一次做父親,哪有人生下來就是父親,就會做父親呢?」

  陸昀目中便噙了笑,他伸手來捏她的鼻頭,輕輕晃了晃。郎君笑道:「妤兒妹妹現在嘴怎麽這麽甜?見天誇我?」

  羅令妤眉目含春而流波:「自然是哥哥教得好。」

  她嘴這麽甜,陸昀心花怒放,不覺伸臂在她後腰上一拖,將她扯到自己懷中抱了起來。他低頭與她呼吸交錯,纏綿悱惻地偏頭親她。氣息時灼時輕,吮吸密密麻麻。面容相貼,情深意切。他手鬆鬆地搭在她後腰上,輕輕揉著,她腰肢就軟到了他懷中。

  女郎喘著氣趴在他肩上:陸昀這手段啊!

  陸昀聲音沙啞,含笑誇她:「妹妹現在是越發了不起了。初時你我成親,妹妹尚且斤斤計較。現在我怎麽看,都覺得妹妹大氣許多。三少夫人嫁了人就是不一樣,連脾氣都改了。妹妹現在更是連說我都不說了。了不起,太了不起了!」

  羅令妤噗嗤一聲,抿唇笑出了聲。陸昀半真半假地誇她,她心中受用無比。

  生活對人影響至深。她少時小氣,是不得不小氣;現在大氣,又是因爲生活優渥,沒有煩惱。嫁給喜歡的郎君,郎君還從不給她找罪受。他是那樣的善解人意,又能給她喜歡的生活。與陸昀常日待在一起,被他影響,耳濡目染,漸漸的,她可以成爲少時自己想要成爲的那種人。

  羅令妤於是再誇:「我也覺得我了不起。然我自覺我最了不起的,便是當年,憋著那口氣,硬是等到了雪臣哥哥娶我。這才是我最得意的。」

  陸昀於是更加喜愛她。

  夫妻之間,互相捧場,時時吹捧,實在有益於兩人之間的感情。恰這兩人,陸昀是私下裡輕佻,什麽好聽的話兒也能面不改色地對羅令妤說出;羅令妤又本就喜歡捧人,日日面對陸昀,便總忍不住說他如何好。

  當夜,便是陸昀的一腔蕭瑟皆被羅令妤誇得平息了下去。他笑著摟抱著妻子,在榻上一滾,與她溫存片刻。女郎面頰緋紅,如三月桃花開綻。她呼吸已開始不暢,不想陸昀突然從她胸前抬頭,笑著說起一事:「我們該去看看兩個孩子怎樣了。」

  羅令妤:「……」

  在他肩上氣哼哼地捶了一下。

  陸昀悶笑:「打我作甚,莫非妹妹欲求不滿?」

  羅令妤:「……你就壞吧!也不知難受的是誰。」

  夫妻二人鬥嘴一番,也沒多磨蹭。兩人換了身衣服後,沒有驚擾侍女,二人相携,提著燈籠出去,欲去看望一對兒女。因陸昀最擔憂陸斯陶,他們先去小兒子的房捨,陸昀沒有禁小兒子的足,小兒子人却不在屋中。

  陸昀挑了下眉。

  陸昀和羅令妤再一起去看陸斯咏的罰字寫得怎麽樣了。這一次,隔著一片竹子,窗子開著,夫妻二人立在小竹林中,竟看到本不該出現在這裡的陸斯陶,悄悄摸摸,從窗口爬進姐姐的房捨。

  羅令妤驚訝一下,小兒子動作這麽靈敏。

  陸斯咏趴在書案上寫字,越寫越委屈。她眼泪大滴大滴地掉,忽然聽到窗子被人敲一下,一個奚落的聲音在頭頂:「你又哭!沒有人你還哭,裝模作樣給誰看啊?」

  陸斯咏一抬頭,便看到跳窗進來的弟弟。她愕然無比瞪大眼,眼中含著泪,泪水還在滴滴答答地掉。小美人一枚,眼中濕漉漉,唇瓣紅如花瓣。她年紀小小,已經很惹人憐愛了。大人們也是見她這樣漂亮,心中偏袒更甚。然而可惜,她的弟弟,陸斯陶從來不吃她這一套。

  陸斯陶鄙夷無比地批判了姐姐一通,在姐姐氣得跳起來打他時,他凑頭,看了一眼她寫的字,語氣更奚落了:「陸斯咏,這就是你練字的效果啊?還是這麽醜。」

  陸斯咏氣得眼角發紅:「你你你!」

  她的痛處一下子被戳中,只因如果沒有陸斯陶,她寫字的進度也算優秀。可是她弟弟像個妖怪一樣,寫字讀書都比她快,比她輕鬆,還比她强。

  陸斯咏眼睛更紅了。

  她晚上這樣幫他,還被父親罰;他不安慰她,還專門跑過來笑話她寫的字。

  這日子……沒發過了!

  陸斯咏一聲嗚咽,也不寫字了,將筆一丟,就趴在案上開始大哭。她哭得打嗝,上氣不接下氣,說話含含糊糊:「我就是不如你好了吧?你最厲害,你什麽都厲害!人家都說你和父親小時候一模一樣,你特別得意是吧?我好心幫你,父親還說我……陸斯陶,我討厭你!你離我遠一些嗚嗚嗚!我再也不要見你了!」

  陸斯陶却笑眯眯的。

  他非但沒有被姐姐駡走,眼中還含著揶揄笑,故意道:「你又哭哭啼啼,越哭越醜哦!」

  說她醜,猶如殺她至親。弟弟太會欺負她了。陸斯咏嚎啕大哭:「討厭!走開!」

  她跳起來,推攘他,要把弟弟推出門去。陸斯陶却卡著不走,還撲到她的小書案上,他道:「我幹嘛走?我是來幫你寫字的好不好?父親說不寫完不讓你出門,你這麽嬌氣,你能寫得完麽你?」

  「聽說你明日還要和小姐妹約好出門玩,你今晚寫不完,明日你能出得了門嘛。別以爲父親疼你,你就可以爲所欲爲。你惹了他,他也照罰不誤呢。」

  陸斯咏一邊哭一邊打嗝,却不推他了。看弟弟小大人一樣坐到她原來的位置上,提筆就寫。她質疑的,傷心無比:「可是你和我的字又不一樣,你寫的那麽好……你幫我寫,父親看出來了怎麽辦?」

  陸斯陶:「我努力寫爛一點嘛。你的字不就歪歪扭扭,像狗啃一樣就可以了麽?」

  胡說!她的字就算不風骨驚艶,那起碼也是清秀小佳人。陸斯咏大怒:「你的字才歪歪扭扭,像狗啃呢!你嘴真是太討厭了!」

  她氣呼呼地坐下,瞪著他:「總說我欺負你,怎麽沒人看你怎麽說我啊?陸斯陶你太壞了,你就是蔫壞。」

  陸斯陶撇嘴:「你才胡攪蠻纏。我現在在幫你!」

  兩人又一陣鬥嘴,但大約是陸斯咏哭得太傷心,沒力氣打架;陸斯陶也不知道爲什麽,今夜看姐姐格外順眼,沒有說太多挑釁姐姐的話。兩人只是拌嘴了一陣子,陸斯咏被說得起碼不哭了。她磨磨蹭蹭地凑到弟弟身邊,瞪大眼睛看半天弟弟寫的字,忐忑地祈禱明日不要被父親發現。

  再歪頭看弟弟,弟弟眉目端正,唇紅齒白,和她長得這麽像。

  陸斯咏漸漸困了,陸斯陶却還是精神奕奕。慢慢的,姐姐靠著弟弟手臂,一下一下地垂頭打著瞌睡。她含糊的:「斯陶,你真好。」

  陸斯陶:「我本來就很好,還用你說?」

  陸斯咏:「姐姐以後再不欺負你了,以後姐姐罩著你!」

  陸斯陶哼一聲:「不用!你真煩,你以後不要煩我就行。」

  龍鳳胎就是不好,走到哪裡,命運都糾葛在一起,不斷地被人問另一個在哪兒。

  陸昀和羅令妤在外看半晌,二人對望一眼,便笑了笑,不再進去看兩個孩子,反身離去了。

  ……

  自此,陸昀再次自我反省,再次努力自我調節,儘量對兩個孩子公平一些。出了「清院」他控制不了整個陸家的偏愛,起碼在自己院落,保證陸斯陶不會受到影響。

  陸昀的兒子,其實與他一樣自負。陸斯陶從小看出大人偏愛姐姐,但他不是自省自己哪裡不好,而是覺得他們都眼瞎。在父親與他談過話後,陸斯陶更覺得一衆大人皆是眼神不好,看不出誰更出色。

  一年後,陸昀和羅令妤再生了一個小孩兒,是男嬰。之後斷斷續續的,開花結果,陸昀這一輩的陸家郎君紛紛都有了孩子。陸家大院愈發熱鬧了起來,越來越多的小蘿蔔頭冒了出來。

  但陸斯咏真的是他們這一輩唯一的女孩兒。

  漸漸的,陸斯陶也會覺得姐姐很珍貴,只有姐姐和他們不一樣。他還會忍不住對姐姐好一些……唯一呀,很多時候勝就勝在了這個唯一。

  龍鳳胎打架越來越少,吵嘴倒是常有。

  再大一些,到陸斯陶十二歲的時候,陸斯陶辭別家人,出都游學天下。

  陸斯咏最後才從別人口中知道弟弟要走,她氣惱無比,與弟弟爭吵一番。生了悶氣,然弟弟出都之時,陸斯咏和弟弟表妹們又一路將弟弟送出十里。傾城小佳人越來越楚楚動人,她紅著眼握住弟弟的手,怨他:「你這麽小就要出門,父親爲什麽會答應?斯陶,你若是被欺負了,就回家來吧。」

  「斯陶,斯陶!你什麽時候回來?我及笄前你一定要回來啊斯陶。」

  ……

  龍鳳胎的緣分,自在母親胎中時便定下。一條看不見的長綫牽著他們,山高水闊,少年郎君走向更廣大的世界。好男兒志在四方,牽連著他和同胞姐姐的那根綫,却始終不斷。

  山長水遠。

  槳聲欸乃。

  陸斯陶立在船頭,衣帶若仙。少年小小年齡,眉目清逸,氣質如華如玉。靜水清漪,那山水之精華,皆蘊其眉眼間。他日夜聽著水聲在船下撥動,便仿若聽到千山萬水外,陸斯咏帶著哭腔的喊聲——

  「斯陶,斯陶!」

  「我及笄前你一定要回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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