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夏提雅與侍從們一同趕往掘土獸人族出現的場所，她從這個屋頂跳到那個屋頂，飛也似的奔跑。鎧甲已經穿起來了，所以不用擔心重疊在底下的胸墊。

　　她轉過頭，確認亞烏菈跟了上來。

　　本來應該貼身保護主人的守護者跟在自己後面，大概是因為自己不受信任吧。

　　這是理所當然的。

　　夏提雅不記得自己犯下的失誤，但她聽別人說過發生了什麼事。

　　溫柔的主人說「那不是夏提雅的錯」，但那是不可能的。所以她一直想找機會洗刷汙名；然而遺憾的是之前始終沒有這個機會。

　　雖然亞烏菈有安慰夏提雅，但她要的不是安慰。

　　夏提雅定睛注視眼前景觀，眼神堅定地瞪著前方。她決定在這次的旅途中，一次過錯也不能犯。

　　不久，一行人抵達了離目的地有點距離的建築物，夏提雅俯視著掘土獸人們。

　　從建築物當中，出現了幾隻半藏說的那種種族。

　　「好了──該怎麼做呢？」

　　夏提雅思考著。

　　站在背後的亞烏菈應該聽到這句話了，不過她只雙臂抱胸，什麼都不說。這是當然的，在來這裡之前，主人給亞烏菈的命令是：「監視夏提雅的行動，假如她想殘殺對手，就算動粗也要阻止她。除此之外，妳不可插嘴管夏提雅的作戰計畫等等。」

　　夏提雅也受到主人命令，亞烏菈只是跟來，不可用來進行夏提雅的作戰計畫。換言之這次作戰從計劃到實行，都得由夏提雅一個人進行。

　　首先自己得在這裡完美地，漂亮地達成主人的命令。

　　夏提雅原本握緊的拳頭，放鬆了力道。

　　「──半藏。」

　　「在！」

　　身穿忍者服的僕役迅速現身。

　　「我想將他們一個不剩地抓起來，你能確認有沒有人留在坑道裡嗎？」

　　「沒有問題，只要大人一聲令下，屬下即刻前往。」

　　不愧是自己的主人召喚的僕役，這樣就能擋住敵人的退路了。再來必須想好對策的，是敵人四處分散，躲在這座都市裡時該怎麼辦。當然只要花點時間，還是能把所有人都找出來；但夏提雅不想花太多時間。主人雖然沒有指定時間，但花太多時間等於證明自己無能。

　　「那麼，就這麼做吧。」

　　夏提雅命令部下執行自己一路上想好的戰術。

　　她要布下天羅地網，用向內包圍的方式一步步剝奪對手的力量。

　　也就是訴諸強硬手段，由阻擋退路的半藏擔任人牆包圍對手，強迫對手擠到中間，慢慢將其壓潰。

　　考慮到對手的能力尚不明朗，這樣做是有一絲危險性；不過對手若是強悍到能殺死夏提雅與半藏，與之敵對的矮人國家絕不可能存活到今天。

　　除非那個叫貢多的矮人特別弱。

　　夏提雅派出半藏，然後慢慢數三分鐘。由於她沒有辦法聯絡半藏，因此只能像這樣講好時間採取行動。

　　幸運的是掘土獸人們只以建築物為中心排成陣形，沒有要散開的樣子。

　　「我要動身了，你們先遵從大人的命令行動，不要讓敵人往周圍逃跑。」

　　夏提雅對帶來的不死者下令，然後沿著建築物的屋頂飛奔，最後騰空一躍，降落在掘土獸人們的面前。這時不死者們也一樣跳了下來，降落在周圍。

　　他們已經以這棟建築物為中心，占據了路上的重要地點，幾乎完全封住了掘土獸人們的逃走路線。

　　夏提雅清楚看出了掘土獸人們的混亂，不等他們重整態勢，就發動魔法：

　　「『捕獲全種族集團（Mass Hold Species）』。」

　　一如所料，對手的等級不高。好幾隻掘土獸人停住動作，渾身僵直。

　　沒進入魔法範圍的掘土獸人們已經恢復鎮定，但沒人試著攻擊夏提雅。夏提雅突然現身，用詭異魔法停住了同伴們的動作，使得他們連要戰還是要逃都舉棋不定。

　　夏提雅面露冷笑。

　　不枉費她從高處觀察，以看似身分較高的掘土獸人──暫稱為指揮官──為中心使用了魔法。

　　「『捕獲全種族集團』。」

　　夏提雅再度發動同一種魔法，這樣屋外的人就都失去戰力了。

　　「縮窄包圍網！」

　　夏提雅一吼，周圍散開的不死者們縮小了包圍網。

　　注意到夏提雅的大嗓門與外頭弟兄們的異常狀況，建築物內部開始吵鬧，但夏提雅等於已經將軍。

　　夏提雅差點就露出嗜虐成性的笑容，但她用雙手重重拍打自己的臉頰。不可以大意，八成因為自己就是這樣，上次才會失敗。

　　她擺出獲得新生的夏提雅該有的神情，衝進屋裡。從窗戶等地方闖入比較有奇襲效果，但考慮到打破窗戶的麻煩等等，她判斷直接從入口殺進去比較好，還能充當誘餌。

　　嚴陣以待的掘土獸人們揮動爪子，對夏提雅發動了攻擊。

　　（眼前三隻──裡面四隻，沒有像是司令官的人。考慮到今後的狀況，應該吃一次對手的攻擊，確認他們的能力。）

　　夏提雅沒躲，承受了掘土獸人的攻擊。

　　果然沒有損傷。

　　只有注入了魔法的銀屬性武器等等，才能給予夏提雅損傷。如果是高階魔物的話，有時候赤手空拳攻擊也會蘊藏魔力，帶有銀等等的屬性，但低階魔物很少有這種能力。

　　夏提雅只覺得不出所料，但掘土獸人們想必是晴天霹靂。包圍夏提雅的掘土獸人們無法相信事實，一次又一次揮動手臂，但結果沒有改變。

　　「好好好，實驗結束，你們差不多一點好嗎？『捕獲全種族集團』。」

　　她使出魔法，停住了在場所有掘土獸人的動作。

　　「搞定，再來嘛……」

　　夏提雅轉頭一看，在門扉碎片的那一頭，與下個房間的掘土獸人們視線正好對上。瞪得老大的眼瞳中，藏有夏提雅最喜歡的東西──恐懼。

　　夏提雅一要踏出腳步的瞬間，掘土獸人們一轉身，爭先恐後地逃命。

　　然而，實在太慢了，在夏提雅看來只覺得跟蛞蝓一樣慢。夏提雅克制住差點露出的嘲笑，對他們的背影使出魔法。

　　一隻都別想逃。

　　夏提雅這次絕不能失敗。

　　她抓住了屋裡的所有掘土獸人，然後直接進入坑道，只見有六隻掘土獸人倒在半藏腳邊。看到他們身體還有稍微在動，夏提雅確定他們還活著，於是向半藏問道：

　　「那麼逃到這邊來的掘土獸人就這幾隻嗎？」

　　「是的，沒有其他人從這邊逃走。」

　　夏提雅也沒讓任何人逃走，所以任務應該就這樣完成了，無可挑剔。

　　「為了以防萬一，麻煩你確認一下有沒有人躲在屋裡。還有，可以麻煩你把在外面進行捕獲作業的不死者們叫過來，指示他們將室內的掘土獸人都抬出去，一樣用繩子綁起來嗎？在你搜完屋裡之前，我會在這裡看著，不讓任何人逃走。」

　　半藏收到夏提雅的命令後，扛起倒地的掘土獸人回到屋裡。過了兩分鐘，他才再度回到夏提雅的面前。

　　完美達成任務的夏提雅走到屋外，只見眾多掘土獸人被繩子綑綁著。安茲也在，身旁還有亞烏菈、半藏、矮人與蜥蜴人的身影。

　　「做得好，夏提雅。看來妳沒有讓任何一個人逃走，達成了使命啊。」

　　「是！謝謝安茲大人！」

　　「那麼夏提雅，我要給妳下一項使命。從這些人口中問出情報，而且盡量不要傷害他們。」

　　「遵命。」

　　首先她命令不死者，把一隻魔法受到解除的──最早抓到的──掘土獸人拖出來。

　　「噫！饒命啊！」

　　「呵呵，只要你老實回答我，我就不會殺你，只要你老實的話。首先，你們當中地位最高的是哪一個呀？」

　　「是那位大人，那位毛皮帶點藍色的。」

　　「你這混帳！這個大嘴巴！」

　　看看吼叫的那人，的確好像帶點藍色。

　　「好好好，不要吵架呀。那麼，把那隻帶過來好嗎，這隻放回去。」

　　兩隻交換，說是在場地位最高的掘土獸人被帶過來。

　　「哼！妳好像是比較接近矮人的種族，但我什麼都不會說的！賭上我與我部落的驕傲！」

　　「這樣呀，那就這樣吧，『迷惑全種族（Charm Species）』。好，那麼你願意跟我說了嗎？」

　　「嗯，當然了，妳想問什麼？」

　　順從的回答，讓後面的掘土獸人們不禁驚愕地喘氣。

　　迷惑魔法會讓中咒者以為術士是強烈信賴的朋友兼同輩，因此如果是朋友不會做的命令，例如令自己死亡或受重傷，中咒者就不會聽從。而且朋友這點造成了瓶頸，由於有些祕密情報即使是信任有加的自己人也不會說，用這種魔法有時是問不出情報的。這種時候只能使用更強力的精神控制魔法，不過這次看來是不需要了。夏提雅感謝自己的幸運。

　　「首先第一個問題，你真的是這些人當中地位最高的？」

　　「是啊，我受任成為這支隊伍的指揮官。喂，你們有點吵喔。她是我朋友，講出來有什麼關係！啊，妳不會說出去吧？」

　　「當然嘍，我們不是朋友嗎？」

　　「嗯，對啊，我相信妳。不過，那些人是……尤其是那一個，那是不死者吧？」

　　掘土獸人瞪著夏提雅偉大的主人。夏提雅心裡很不高興，但在問出情報之前必須忍耐。

　　「不要緊的，我跟你這麼好都這麼說了，你就相信我吧。」

　　「那個難不成是妳的下人？」

　　找死嗎？這句話差點脫口而出，但夏提雅硬是忍下來了。因為她的主人先說道：

　　「沒錯，她是我的主人。」

　　「哦，真不愧是我的朋友，厲害喔。」

　　「謝……謝謝。」

　　難以言喻的複雜情感焚身，讓夏提雅恨不得滿地打滾；但主人特地出口幫忙，不能糟蹋了。

　　指揮官掘土獸人認真地陷入沉思，身後的掘土獸人們七嘴八舌地說：「你是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難道只是我們不知道，其實她真的是你的好朋友？」但指揮官掘土獸人對這些問題充耳不聞。最後指揮官掘土獸人的臉扭曲了，大概是在笑。

　　「知道啦，既然妳這麼說，我就相信妳吧，誰叫我們是友情不渝的哥兒們呢？」

　　夏提雅嗤之以鼻。

　　「那麼可以請你講大聲一點，讓我後面的人都聽到嗎。你們是什麼人，為什麼來這座都市？」

　　跟我是朋友卻連這都不知道？照一般情況來說或許會這麼想，然而魔法就是如此偉大。指揮官掘土獸人不疑有他，誠實地回答：

　　「我們是攻略軍的別動隊，來這裡是為了殺光可能逃進這座矮人城鎮的矮人。」

　　「你說什麼？」矮人發出驚叫。「這……這話什麼意思？」

　　「吵死了，矮人，給我安靜點。你這種骯髒的種族最好早早絕種。」

　　「好好好，別吵了。那麼攻略軍指的是？」

　　「喔，抱歉，我有點太激動了。從這裡往北走有座矮人都市，攻略軍就是用來擊潰那座都市的軍隊。以前由於架在大裂縫上的吊橋有要塞守著，我們每次進攻總是鎩羽而歸。不過，現在發現了繞過大裂縫，直達要塞側面的路線。我們打算利用那條路，一口氣發動襲擊。」

　　夏提雅看了矮人一眼，他臉色糟到極點，看來事情相當嚴重。

　　「那麼你們預計何時進攻？」

　　「我們是分隊，離開主隊來到這裡，所以不知道正確時間，但應該就今明兩天吧。」

　　夏提雅的耳朵聽見了主人與矮人的對話。

　　「他是那樣說的，如果那座吊橋被奪走，都市會被攻陷嗎？」

　　「不知道，不過，聽說吊橋讓敵軍只能從一處進攻，我軍就是活用這點，用要塞裡的魔法道具擊退敵軍。如果要塞失守，接下來就是直達都市，要擋下大軍入侵應該很困難。這樣一來大家可能會放棄都市，逃到這裡來。要是在這裡遭到埋伏，矮人就全滅了。」

　　指揮官掘土獸人似乎也聽到了兩人的對話，發出邪惡的吃吃笑聲。

　　「那麼別動隊只有你們這一支嗎？」

　　「來這裡的只有我們，我們不知道矮人都市防守有多堅固，有多少士兵，所以大半兵力都被分配到那邊了。」

　　「安──呃，不是，那……那個，您還有什麼想問的嗎？」

　　夏提雅不便稱呼安茲為大人，只得煞費苦心地換個說法。

　　「……沒有了，硬要問的話，大概就是他們有沒有方法能跟主隊聯絡吧？」

　　她重複一遍主人的問題，受到迷惑的指揮官什麼都說出來了。

　　「沒有，我們的使命並不怎麼受到重視，頂多不過是獵捕逃亡者罷了。」

　　夏提雅看看主人，只見安茲點了個頭。

　　「這些人該如何處分呢？」

　　「……貢多啊，不好意思，可以請你去做出發準備嗎？」

　　明白了這句話的含意，蜥蜴人與矮人都走開了。安茲目送他們的背影離去，然後對夏提雅下令。

　　「……好，他們走了。夏提雅，把這些人全部送到納薩力克，讓人把他們都監禁起來。要不要殺了他們，視之後我與掘土獸人們建立何種關係而定。在雙方完全敵對之前，我不會殺他們。不過，妳讓人拿他們做點實驗，項目包括爪子硬度，以及魔法與物理抗性等體能。不過實驗過程中也許會死人……妳叫他盡量減少死者人數。」

　　「遵命。」

　　夏提雅立刻啟動「傳送門」，在納薩力克地表部分開門。

　　「好了，你們都給我進去。」

　　指揮官掘土獸人率先走進去，其他人也跟著魚貫而入。雖然有幾隻掘土獸人嚇得不願意站起來，不過這些人都被夏提雅扛起來，扔進了「傳送門」。

　　送出所有人後，夏提雅也暫時回到納薩力克，然後對那裡的資深護衛複誦一遍命令，就從一直開著的「傳送門」回來。

　　只見主人雙臂抱胸，似乎在等夏提雅。

　　「妳的情報收集做得無可挑剔，夏提雅。」

　　開口第一句話就得到讚美，夏提雅平坦的胸膛頓時滾燙起來。

　　「謝大人！」

　　夏提雅忍不住當場跪拜行禮，對於主人的話語，沒有比這更適當的態度了。

　　「──呃，嗯，今後繼續為我勤奮效命吧。」

　　「遵命！安茲大人！」

　　「別這樣一直跪著，站起來，我們得早點跟貢多討論這個問題才行……這可是個賣人情的大好機會。」

　　「真的很幸運呢，就像命運在祝福安茲大人的作為一樣。」

　　兩人相視而笑。

　　說是這樣說，其實主人的表情不會動。但夏提雅有絕對的自信，知道那是笑容。

　　「那麼我們走吧。」

　　「是！」

　　（嗚～！太棒了！竟然可以兩個人走在一塊兒……啊，好幸福喔。）

　　夏提雅一邊細細品嚐著幸福的滋味，一邊走到屋外。

　　「貢多啊，讓你久等了。接下來怎麼做？」

　　「還能怎麼做呢……從這裡經由地底回去，大約要花上六天。路途實在太遠，來不及把現在入手的情報帶回去了。」

　　夏提雅繃緊差點變得鬆弛的臉，無視於亞烏菈懷疑的目光，這時主人已開始跟矮人談起事情。她拚命把主人的每一句話背下來，晚點好寫在筆記本上。

　　以偉大主人的行事風格來想，八成有意在這裡完全折服矮人的心，或是給矮人的脖子套上粗鏈條，令他無法叛離。

　　「是嗎。那的確來不及了。你打算怎麼辦，要直接到我的國家來嗎？你一個人回去也不能怎樣吧？」

　　「呃，是沒錯。」

　　「我是希望至少設法讓盧恩工匠避難，但是……假使我們趕去救援，你認為在交涉時會對我有利嗎，你們矮人是懂得感恩的種族嗎？」

　　「嗯，這點希望陛下相信老子。只要陛下能保護我們不受掘土獸人們威脅，交涉時對陛下一定有好處。」

　　「這樣的話，我得算好時機行動。」

　　偉大的主人試探性地說，矮人聽了，好像毫不在意地聳聳肩。

　　「老子已經接受了你的……魔導王陛下的提議了。」

　　夏提雅不明白這話什麼意思，但隱約聽得出來這個矮人選擇了主人，而非同族。

　　自己的主人與矮人見面，只有進入坑道的那一段短暫時間，卻已經支配了對方的心，令夏提雅感到敬畏。

　　主人之所以能成為無上至尊的整合者，一定就是因為擁有如此大的魅力。

　　「……不，我看我們還是盡快趕路吧，我不想坐視盧恩工匠犧牲。在地底前進不知道會發生何種狀況，所以我們走外面好了，你能帶路吧？」

　　「不太有自信，但老子會盡力。」

　　「好，那麼即刻準備出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