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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別觀星》第78章
第78章 眼淚

  宿舍內漆黑一片。

  顧群山站在床下面發愣,手指緊張地貼緊褲縫,而盛夜行和路見星都在拉好床簾的床上。

  整個空間內鴉雀無聲。

  盛夜行一時不知用什麼詞語形容自己的心情,他只感覺脖頸像被誰掐得很死,一切變得困難至極。繼展飛之後,顧群山這突如其來的一手打得他措手不及。

  路見星衣領和髮絲淩亂著,卻沒亂過他的呼吸。

  顧群山呼吸聲很重了,“……”

  “怎麼不走?”盛夜行伸臂把捋開的床簾又拉回去。

  “……”顧群山還是沒吭聲。

  “群山,”盛夜行眯起眼,“你慢慢回答我。”

  說不怕被發現任何端倪是不可能的,但這一天總會來。

  顧群山把門關上,人又不出去,無非是想知道接下來在這間房裏會發生什麼,想知道事情是不是他想像的那樣?

  “我,我早就進來了。”顧群山的聲音仍帶顫動。

  他覺得後背又冷又熱,四肢僵硬到難以動彈。一時間不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盛夜行“哦”一聲,說:“我鎖了門的。”

  “定西說,說,”顧群山哽住,“轉兩圈外鎖,扶手往上提一把,鎖就能開了。”

  “……”

  “夜行,對不起。”

  “沒事,”盛夜行鎮靜無比,“你早點回去休息吧。”

  “啊,哦,好!”

  言語慌張,顧群山還沒能冷靜下來。他七手八腳地去掰動宿舍門扶把,逃也似地出去了。

  太亂。

  太誇張。

  臨出去前,他止住腳步,回頭望了一眼。

  樓道裏“長明燈”未滅,將長廊刷漆的牆壁照得通透。

  亮白光線如劍般劃破了房間內的黑暗。

  他能看清盛夜行捋開了床簾,正端坐在上鋪。盛夜行身邊有被褥鼓包,明顯還躺了個人。

  見顧群山停了步子,盛夜行也挑眉望著他,低聲做口型:去吧。

  “嘭”一聲,顧群山關上了宿舍門。

  那天夜裏,盛夜行拿出手機來放了首吉他指彈的純音樂,陪路見星規矩地躺下睡了。

  淩晨一點左右,路見星鼻息平緩,悄悄進入了夢鄉,而盛夜行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李定西是第二天下午回來的。

  他帶著醫生開的單子,面色略顯蒼白,與他曾經活蹦亂跳的模樣完全像兩個人。

  一回宿舍,盛夜行先是拿過李定西的單子看一眼,再把單子擱到桌面上,拍了拍他的肩膀。

  突然像什麼都說不出口。

  才初期就想要去醫院待著,必定是有自己的想法。不管是怕影響到家裏人還是讓朋友們擔心,盛夜行都相信李定西能夠自己做出正確的決定。

  李定西回來時帶了三塊提拉米蘇蛋糕,三個少年就在地板上鋪紙殼,直接坐地上一起吃。

  路見星泡面癮過完了,最近嗜甜,吃得一言不發,只是拿勺子在舌尖反反復複地舔。

  看他吃得開心,李定西也低著頭笑,把自己蛋糕上那顆還沒動的小櫻桃拎下來,放到路見星的盤子內。

  路見星屈起手指,在地板上“咣咣咣”地來了三下。

  李定西大聲道:“不客氣!”

  路見星也很大聲:“沒關係!”

  “沒關係不是這麼用的,”盛夜行說著,又朝李定西說:“別慣著他,再吃得蛀牙了,你今天上午不在,路見星差點兒把上次我買的即溶奶茶都喝完了。”

  盛夜行平時不愛吃甜,但想到是李定西買的,就還是往下吞。

  李定西笑嘻嘻地說:“等他吃!我供得起!”

  “不需要你供。”

  盛夜行幾口就把蛋糕吃完了,“真要說慣他,你還不如留下來,什麼醫院的就別去了。真有那麼嚴重?”

  “暗無天日啊!”

  看了眼時間,把手機扔到一旁,李定西搖搖頭,“那感覺,比以前籃球賽輸了還難過。”

  以前區上打比賽,隊裏互相都還在磨合階段,李定西特別看重輸贏,每次都拼命想要把第一名和MVP收入囊中。最開始盛夜行初露鋒芒,老被李定西揪著一對一solo,一來二去,李定西被盛夜行打服了,緊跟著一大群男孩兒也被打服了。

  “……”盛夜行沉默許久,“到底什麼感覺?”

  “什麼都做不好,很沮喪。”

  李定西說著,歎口氣,“你說我這好不容易跌跌撞撞地長大了,又攤上這事。就像攢了很久的錢,想要出去旅行,卻發現身份證都搞丟了。”

  旁邊不吭聲的路見星把蛋糕吞入喉間,莫名其妙地跟了一聲:“哎。”

  李定西勾起唇角笑了笑。

  揉了把路見星的後腦勺,盛夜行收回手,握緊成拳,要和李定西碰一碰:“爭取不自殺。”

  李定西見狀,把拳頭彭過去,嘴上答應得爽快:“好!”

  “對了,還不能割腕,”盛夜行強調,“我試過,很痛的。血流了很多,還死不了。”

  他沒看到的是,他說“我試過”時,路見星的肩膀抖了一下。

  李定西問:“很疼?”

  盛夜行回答道:“嗯,疼到沒知覺,然後護士就破門而入了。以前我們那兒,上廁所都鎖不了門。”

  聽得手腕發脹,李定西點頭:“好……”

  盛夜行口吻淡得彷彿不是在敍述自己的事,“別忘了高一那年跨年時我們的願望,爭取——明、年、不、自、殺。”

  “好。”

  盛夜行鬆了一口氣,“嗯。”

  “為什麼是我啊……我明明挺好的,”李定西哽咽一下,“就突然有一天,一個人待著都想哭。”

  “之前怎麼不說?”盛夜行問。

  “讓兄弟們為自己擔心很失敗,”李定西放慢語速,哀歎一般地,“就像你,總能獨自抗下很多事。我也想像你一樣。”

  盛夜行都想揍他了,“那能一樣?你這是生病,不是什麼其他別的事。”

  “沒關係,”唉聲歎氣中,李定西垂下毛茸茸的腦袋,“反正……我一直都不是正常人。”

  “嗯。”

  “我們都不正常,不是嗎?”

  面對兄弟的“靈魂拷問”,盛夜行遲疑了一會兒,用路見星能聽清楚的音量說:“也不一定吧。”

  路見星從始至終沒有參與討論。

  他只顧著玩兒勺子,奶油糊到嘴角了就用舌尖去卷,強迫症似的,每次舀起來的蛋糕塊大小都一樣,小了大了就重來,絕對不允許有一點不同。

  最後一塊小蛋糕入腹,他滿意了,抬起頭來看好像沒繼續說話的兩個人。

  李定西不知道為什麼低著頭在哭,眼淚啪嗒啪嗒往蛋糕上掉。

  盛夜行呢?

  也好像很傷心,流了點眼淚,集在眼角。

  李定西走的前兩天,市二學校搞了一次全校性質的書信活動。

  這次活動本來是之前五月就要進行的,但因為種種原因耽擱,終於拖到了高三七班的孩子都回來。讓唐寒有些遺憾的是,冬夏沒能趕上這一次活動。

  吃完早飯,盛夜行把自己的獵路者摩托推出學生宿舍院內,嘴裏咬了個紅糖饅頭,再給路見星嘴裏也塞一個。

  路見星更拽,咬著饅頭,眼神十分不屑,手裏拎著沒裝多少本書的書包。

  再一甩,他把書包搭在肩膀上。

  路見星踩著籃球鞋的雙腿一晃晃的,腳腕在清晨的陽光下白得近乎反光。

  他已經比最開始來市二時長了點兒肉,個子也在半年多內躥高了一些,氣色紅潤,不說話時又酷又懵逼,一說話嘴角帶點笑,眼尾點的痣也逐漸固定成深紅色,彷彿每日都是豔陽天。

  偶爾看路見星點了深藍色,顧群山就拿一本書把自己的臉遮住,神神秘秘地回頭——

  “路哥。”

  路見星寫字的筆停頓一秒,抬眼瞥一下顧群山。

  意思是:幹嘛?

  因為遲鈍的關係,路見星看人的眼神大多獨孤求敗。

  顧群山又把板凳挪近點兒,用指腹挨了挨路見星的側臉,“怎麼今天變藍色了?我記得老大跟我說,紅色是高興,藍色是不高興是吧?誰惹你了?”

  路見星不說話,嘴角略微有向下的弧度。

  “操!”顧群山作勢要把鞋脫了打人,“看我不扒了他的皮!”

  路見星使壞,勾勾手指,做了個“靠近點”的手勢。

  顧群山又“狗腿”地湊近。

  像是某個開關被觸發,路見星面無表情地用超大音量在教室裏朗聲道:“盛——夜——行!”

  聲音大到所有同學都轉過頭來看他們一眼,發現並無異樣後又匆匆扭過去。大部分人已經習慣了“小自閉”變成“大喇叭”的事實。

  被喊到的人從桌子上懶洋洋地撐起手肘,沖顧群山挑眉:“有事兒嗎?”

  “沒,沒事兒,”顧群山立刻拿書擋臉,“我剛剛問他,咱高三七班班上誰最帥來著。”

  盛夜行確實才醒,揉了揉眼,“真的?”

  “真的!”

  語畢,顧群山已經轉過去了。

  盛夜行審視的眼神又挪向路見星,路見星怔了兩秒,“嗯嗯”地胡亂應了,又補充:“真的。”

  上課鈴還沒響,盛夜行數了一下校服衣兜裏的硬幣,算了算,剛好買一罐飲料夠了。

  但是……

  吃藥發胖這個問題依舊困擾著他。

  要不是運動量這麼大,他現在估計連腹肌都要沒了。盛夜行歎一口氣,又把硬幣裝回包裏。自動售賣機裏的飲料大部分還是涼的,路見星也得少喝。

  想著,他伸手去拿了路見星的礦泉水瓶,擰開抿了一口。

  路見星看他一眼,已經習慣了兩個人喝一瓶水。

  注意到路見星從早自習開始就在寫小作文了,盛夜行好奇道:“你在寫什麼?”

  他說完又靠近點兒,悄悄話似的:“情書啊?”

  前座的顧群山像聽到了,“嘖”一聲,自顧自地搖搖頭。

  盛夜行伸腿往顧群山凳子腿來了一腳。

  路見星突然像害羞似的遮住自己寫的字,把筆帽蓋好,決定等會兒再繼續寫。他趴著,從臂彎裏抬起頭,眼神亮亮地:“活動,的題目。”

  盛夜行這才想起來有唐寒佈置的這回事兒,寫作文。

  題目是:《寫給三年後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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