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唇齒間的觸碰,久違卻熟悉,瞬間點燃心底所有的慾望。李世民不斷地探詢著,深入著,一瞬間只覺縱是將這人拆骨入腹,亦是不能滿足。
李建成本能地想要避退,然而被對方一手擒住側頸,一手扣在後腰,死死地鎖在懷中。氣力之大,教人動彈不得。
然而胸口的疼痛仍在繼續著。李建成想要強迫自己平復下心緒,恢復起神智,然而那陣陣撕裂一般的痛楚,攪得腦中一團亂麻,根本無從冷靜。
周身的顫抖抑制不住,李建成明白,這終究還是自己的軟肋。
「大哥……大哥……」一吻盡後,李世民的唇齒已然順著面頰耳際徐徐下滑,在頸窩處輾轉流連,口中模糊不清的低喚,在情欲的浸染之下,已是沙啞無比。
「世民……藥……」李建成終於啞聲開了口,極力不願讓自己的聲音也跟著顫抖。
李世民恍若未聞,一手已徐徐探入他衣底。
李建成無力反抗,一手死死揪住襟口的位置,人卻是越抖越厲害。只是,他無論如何,也不願旁人看見自己這副孱弱之態。更何況,這人是李世民,更何況,在此情此境下。
趁著李世民意亂情迷之際,他忽然一把將人推開,展眼尋覓那落在地上的瓷瓶。
瓷瓶躺在李世民身後一步之內的草叢內,白皙剔透,分外明顯。
李建成顧不得許多,倉皇著幾步上前,然而下一刻卻被人從後攔腰攬住身子一脫力,便徐徐地跪了下去。
李世民順著他的動作,亦是在他身後跪下,臉卻是埋在對方的絲髮之中,沉迷一般地輕輕嗅著。
感受到對方不斷顫抖著的背脊,他撥開亂髮,開始一點點親吻那白皙如玉的後頸。
長久以來的壓抑和偽裝終是遮掩不住,內心那頭叫作慾望的獸怒吼而出,瞬間將所有理智啃食殆盡。他胡亂地拉扯著對方的衣衫,要用最原始最本能的辦法,將面前的人,據為己有。
而勉強維持著揪住衣襟的動作的李建成,已然有些支持不住了。疼痛已然填滿了心頭腦海,朦朧間鬆了手,他任對方扯盡了衣衫,甚至無力顧及對方在身後愈發肆意的動作,只能聽之任之,一點點俯身撲倒在地。
他知道自己終究還是恐懼的,卻不知這恐懼,究竟緊緊只因這痛楚,還是……玄武門前,始作俑者的一箭穿心。
一箭穿心。
這痛楚,當真如影隨形地伴著他,教他一刻也忘不掉。想忘,也忘不掉。
恍然間,李建成想要笑一笑,卻如何也挑不起嘴角。
院中無人,周遭太過安靜。唯有自己身後衣料的摩擦聲,低沈粗重的喘息聲,交錯而綿延,無始無終。
也許是因為心口的疼痛佔去了所有的神智,被侵入那一刻的觸覺竟也變得模糊不堪,那一次一次地衝撞和佔有,分明正發生著,卻仿佛與自己相隔甚遠……
意識已然模糊到無法自持,李建成五指慢慢抵扣進身側的泥土裡,又徐徐放開。末了,終是放棄般閉了眼。
腦中空白一片,甚麼也不願想,甚麼,也無法去想……
不知過了多久,似是在一切都終止之後,他隱約感到有人扳過自己下顎。緊接著,溫熱的唇齒貼了上來,卻是將甚麼推了過來。李建成本能地接下,極快地咽了下去,之後,便再無氣力。
李世民跪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對方的側臉。額上掛著汗水,沾濕了幾縷黑髮。除卻身子仍是輕微地顫抖著外,長睫微垂,面色蒼白,卻是仿若熟睡一般,靜若處子。
李世民笑了笑,看著對方的氣息逐漸變得平穩,默然地等待著他睜開眼,便仿若等待一朵花開。
方才的瘋狂,在身體裡還殘留著餘熱。只是這般凝視這脆弱的神情,都足以教人心神激蕩。
只可惜,這種神情曇花一現,待到他清醒之時,便再也看不到了罷。
分明是想要克制,到頭來,卻竟越陷越深。
念及此,他本能地伸出手想要觸摸,在空中微微頓住,卻終是無力地垂下。然而正此時,指尖上卻忽然有了觸感,李世民猛然抬眼,見李建成不知何時已睜了眼,神色平靜地看著自己。
「大哥……」用力握了對方的手,他眼光亮了亮,是掩飾不住的喜色。
李建成慢慢地抽了手,撐著身體坐起身來,將半褪的衣衫拉至肩頭。他髮冠早已被扯落在地,此時烏髮如流水般傾瀉而下,隱約地遮住了部分面容,教人看不清眼底神情。
「大哥,世民方才……」李世民默然片刻,開了口,卻竟不知如何說下去。他分明是如此渴求著面前的人,分明也曾得到過,然而不知為何,卻始終覺得這人離自己太過遙遠。哪怕就在自己面前,卻仿佛一伸手,就會化作一陣青煙,飄散而去。
然而正遲疑之際,李建成卻慢慢地靠近過來,跪在他面前,垂眼看著他。
李世民仰起臉與他對視著,只覺那神情平靜,卻又帶著幾分居高臨下的誘惑。
「大哥……」在喚出口的那一刻,他已然伸出手,環上對方的腰。
李建成不閃不避,神情之中亦是沒有分毫波瀾。他目不轉睛地看著李世民,俯下身子,在他耳畔低聲道:「世民方才並未盡興罷……大哥既已無礙,再陪你一回如何?」
熱氣噴薄在耳側,滾燙得近乎灼燒。然而在他開口之前,李建成按住他的肩頭,已然落下一個吻來。
方才壓下的慾望陡然復甦,理智丟盔棄甲,潰不成軍。李世民頃刻忘了方才的話,按住對方,當即翻身將人壓在身下。弓起身子,在鎖骨前胸落下一串串迫不及待的親吻。
李建成仰面躺在草地上,感到二人之間變得越來越灼熱的溫度,唇邊慢慢竟帶了笑。
他忽然伸手環住對方脖頸,一口咬上對方肩頭。李世民微微一怔,在作出反應之前,竟被他一翻身,反壓在地面。
李建成跪坐在他腰際,抬頭看了他一眼,眼底閃過一種捉摸不透的笑意。然後,他低下頭,對著李世民已然挺立的慾望,慢慢地坐了下去。
一點點被填滿至飽脹,卻說不清那究竟是怎樣一種感覺。李建成額前抖落下一滴汗水,終是抑制不住地悶哼一聲。
他垂著頭,分明已快埋首在自己的前胸,然而表情隱沒在烏髮裡,卻是模糊不堪。
李世民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分明隱約地感到對方今日的不同。然而被大哥……主動包覆著的快感,讓他已無從思考。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他翻身按住對方,就著身體相連的姿勢,再一次取得了主動權。
下身密不可分的緊貼,耳畔近乎灼傷的喘息,將所有慾望逼至頂峰,教人分不清幾分真幾分假,幾分來自自己,幾分來自對方……
李建成睜開眼,望著頭頂不住晃動的昏暗天幕,又慢慢地閉上。末了,終是不著痕跡地挑起嘴角,露出一個連自己也不解含義的笑來。
*****
次日清晨,李建成睜開眼時,李世民閉眼睡在一旁。
掙開對方搭自己身上的臂膀,他不著痕跡地下了床。只覺周身俱是酸痛不已,而昨夜是如何自院中輾轉進了屋內,也依然不太記得了。
只是房內散落了一地的衣物,倒確實足以見證昨夜的狂亂。
李建成無聲輕笑,一言不發地撿起衣衫,慢慢地穿上。隨手取了李世民的髮冠髮弁,束起長髮,他走回床邊,默然地看著床上的人。
大抵是半年征戰的內耗,此時仍未全然恢復,李世民依舊是側身而臥的姿勢,似是病未有所覺察。
李建成靜立了片刻,伸出手,替他拉了拉滑落的被衾。
然後他轉身走到門邊,輕輕推開。回身看了一眼滿室的狼藉,神情平靜得近乎冰冷。
隨後他垂下眼,慢慢地將這一切掩在門後。
不可聞地嘆息一聲。
——結束了。
*****
半月後,王世充大軍變本加厲,大肆騷擾。李淵大怒,終是下令,讓李世民率軍前去討伐。李世民慷慨領命,不日便帶著手下強兵悍將,浩蕩而發。
李淵仍是出城親送,無形之中,已然將他視作輓救頹勢的最後王牌。臨別之際,李世民一面應下父親的諸多囑託,一面卻不由抬眼望向李建成。對方立在李淵身後,神情之中始終帶著淺淡而極有分寸的笑意。
待到李淵一言已畢,他只是笑著附和道:「世民天縱英才,此戰必勝。」除此之外,再無多言。
然而李世民心下卻知,只這一句,便將是他肝腦塗地的因由。
待到出征大軍浩然而出後,李淵帶人先回,李建成並東宮諸人稍後。魏徵打馬與他並轡而行,見他面色有些蒼白,不由關切道:「殿下可還無礙?」
李建成清了清嗓子,笑道:「無妨,不過偶感風寒,再調養幾日便可痊愈。」
魏徵聞言,將信將疑地點點頭。實則李建成一夜未歸,次日一早返回東宮之後,便大病一場,過了這半月,身子仍似有些虛。以魏徵之聰明,其實早便從蛛絲馬跡之上猜得緣由。只是頭一次,他沒有旁敲側擊或者直言發問。因為他知道,哪怕李建成不加欺瞞,這答案,自己卻也是不願聽到的。
沉吟片刻,見周遭隨從都相隔較遠,他略略壓低了聲音道:「殿下,秦王此戰若勝,氣勢必將如日中天。」
李建成看著前方,默然片刻道:「我知道。」
魏徵看著他,猶豫半晌,本欲說說甚麼,卻又聽對方慢慢道:「李世民此戰若勝,我……不會再袖手旁觀。」
「那……此戰若敗?」
李建成聞言卻笑了,回頭看著他道:「他定會凱旋。」說罷提了提馬繮,走向前去。
魏徵打馬在他身後,看著前方的背影,只覺原本以為李建成身在局中,對一些事興許無法果決,需得旁人提點。然而此時他忽然發現,實則在旁人開口之前,他心中早已有了自己的定奪。
實則,他比誰都看得清明罷。
*****
便在李世民出征的數日之後,北方傳來戰報,只道突厥聞風而動,大肆南侵劫掠,直逼蒲州。
李建成聞訊,不顧李淵先前提點,當即請戰。實則李淵之言,他心知句句屬實,然而卻終敵不過心內那一點執拗。
無論如何,他無法坐視突厥侵蝕大唐河山,尤其當可汗還是咄苾的時候。
李淵原本試圖阻攔,然而見他意態堅決,不由得動搖了幾分。私下與裴寂商議,裴寂道:「太子既與那頡利可汗有舊交,由其出戰,則有三利。」
李淵道:「哪三利?」
「其一,太子昔日抗命放頡利可汗歸返,則可謂有恩於他,兩軍交戰,突厥從道義上便弱了一籌。」
李淵笑道:「突厥區區蠻夷,豈知道義?」
「非也。」裴寂悠悠道,「據老臣所知,那頡利為人豪爽忠義,時常出入太原,應多少習得幾分漢人習氣,知曉道義。」頓了頓,「縱非如此也無妨。為戰,知人為上。太子與他既素有舊交,於其人其性必有所知曉,如用兵之道亦然,此乃其二。」
李淵聞言慢慢頷首,道:「其三有是如何?」
裴寂斂容正色道:「其三……乃是平衡太子與秦王之勢。」
李淵微微一怔,卻也當即瞭然,卻仍是道:「裴監有話但將無妨。」
裴寂道:「秦王連年征戰,平薛舉一戰收隴西,平劉武週一戰納山東,聲勢大振,此二地者,無不勢力廣植;而太子久居宮中,無征戰之功,久之……」頓了頓,略一猶豫,只含蓄道,「……則有功高蓋主之嫌。」
話音落了,李淵仍是沉吟,許久才道:「裴監所言甚是,此戰……便讓太子出戰罷!」
「陛下聖明!」裴寂拱手深深一拜。實則他心內再清楚不過,所謂「三利」,前二者不過虛晃一槍,當真讓李淵動搖和最為在意的,乃這最後一條。
「久之……必將兄弟鬩牆。」此乃他最後想說,卻不曾說出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