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對了,你沒有把我的想法告訴別人吧?」宋修閱不放心地追問。
宋寧歌眨了兩下眼:「沒、沒、沒有啊!」
「沒有你結巴什麼?」宋修閱擰眉,懷疑地盯著她。
「沒結巴啊,你聽錯了。」宋寧歌笑容天真,向上吹了吹被宋修閱弄亂的劉海,一本正經道,「這是你們的私事,輪得到我和別人說嗎?我連媽都沒告訴!老哥你信我,無論什麼時候,我都站你這邊!」
宋修閱涼涼睨她一眼:「這句話你從小到大說了無數次,所以你每次犯錯,替你背鍋的都是我。」
宋寧歌一邊拉著宋修閱上樓,一邊發誓:「你信我,這次我是真的站你這邊。不就是離婚!就算對方是我血脈相連的親哥哥,我也支持你離!」
宋修閱忙摀住她的嘴:「小點聲,你想讓媽聽到嗎?」
宋寧歌壓低了聲音:「媽哪有心思管你和陸睢的事啊,前幾天爸爸回來,他們倆又吵架了,好像是因為公司裡從前爸爸手下的一個老人出了事,陸睢不肯放過人家,爸爸想讓媽和陸睢說說,可媽不願意幫這個忙。」
宋家夫婦這麼多年貌合神離,在家族內早就不是什麼秘辛。
宋母阮秋瑩從小師從當世一位非常有名的音樂大師學習鋼琴,在音樂上的前途不可限量,那位大師甚至給了她「克拉拉·舒曼在世」的高度評價。
兩人第一次見面,就在阮秋瑩的個人音樂會上,宋儒倫對這位鋼琴公主,一見傾心。
年輕時候的宋儒倫溫柔多情,憑借英俊的相貌和優越的身世迷倒了無數名媛淑女,在宋儒倫一連串的溫柔攻勢下,阮秋瑩很快就把一顆芳心交代了出去。
宋家家教森嚴,極重門面,不會允許長媳出去登台露面,所以阮秋瑩若要嫁給宋儒倫,必須放棄自己的音樂事業,可愛情讓人盲目,又或者是音樂家天生的浪漫,阮秋瑩毅然放棄了自己的熱愛,嫁給所愛。
然而好景不長,宋儒倫是宋家長子,勢必要擔起家族重任,婚後沒兩年,他的重心漸漸往工作上偏移,疏忽了對妻子的關心。
而這時候,阮秋瑩又生下了女兒,既要照顧兩個年幼的孩子,又要忍受丈夫的冷落,阮秋瑩出現了產後抑鬱。
一向知書達禮的女人突然開始變得不可理喻,即使宋儒倫回到家裡,面對的也是妻子的冷嘲熱諷和指責,時間一長,他索性流連在外面的溫柔鄉里,十天半個月都不回一次家。
阮秋瑩端莊優雅,可性子卻極為執拗,而宋父宋儒倫也是獨斷專行的行事作風,兩人誰也不肯低頭,最後漸行漸遠。
這麼多年過去,兩人之間的裂縫越來越大,已經不可彌補,雖然維持著兩大家族的面子沒有離婚,可心都碎了,離與不離早就沒了所謂。
所以宋儒倫讓阮秋瑩幫忙勸陸睢,阮秋瑩沒有答應,宋修閱一點都不詫異。
宋修閱站在走廊裡問宋寧歌:「都吵了這麼多年了,不早就習慣了嗎?怎麼這次還傷心起來了?」
宋寧歌翻了下眼皮:「還不是因為爸爸說話太過分了,那天他們吵得厲害,我聽見爸爸說,『你親生的兒子和你不親,辛辛苦苦養大的兒子說走就走,把你的丈夫當成仇人,你看看你不管作為母親還是妻子,都是多麼失敗!』」
這幾句話豈止過分,簡直就是往阮秋瑩的心窩子上扎刀。
宋修閱作為子女無法置喙父母之間的事,更別說他現在身份尷尬,就更沒立場去管了,除了好好寬慰宋母,他也無法可想。
阮秋瑩的房間在走廊最裡面,兩人到了房門前,正想敲門進去,阮秋瑩先從房裡開門出來了。
她穿著一件無袖手工刺繡旗袍,披著一條綴著流蘇的披肩,身段一如年輕時候的窈窕,精心保養過的面容看不出多少歲月的痕跡,年紀看上去還不到四十。
和宋儒倫的感情破裂之後,阮秋瑩就把所有的重心放在了培養兒女上,想讓自己未完成的夢想在兒女身上得到延續,可意外的是,親生的女兒宋寧歌天生沒有音樂細胞,而陰差陽錯養大的宋修閱卻是個不可多得的音樂天才。
宋修閱從小學鋼琴,都是阮秋瑩手把手教,阮秋瑩在他身上寄予了厚望,在得知宋修閱非自己親生的真相之後,遭受的打擊甚至比當年得知丈夫的不忠更加大,之後也是因為她的堅持,讓宋家承認了宋修閱養子的身份。
所以宋修閱不想因為自己的感情問題讓這個可憐的女人再受傷,和陸睢離婚的決定需要先爭取到阮秋瑩的諒解。
開門看見宋修閱,阮秋瑩眉目間的鬱結一掃而光,和兒子擁抱了一下,關心地問:「回來了?累不累?休息得怎麼樣?」
「不累,一切都好。媽媽,你好嗎?我好想你啊。」宋修閱撒嬌地摟著阮秋瑩不放。
「咦——宋修閱你多大人了還撒嬌?我雞皮疙瘩都起來了!」宋寧歌在一旁擼了擼手臂,裝模作樣地抖了兩下。
「去,我看你就是嫉妒。」宋修閱得意地挑了下眉。
「小寧,你哥哥難得回來,不許和他吵架。」阮秋瑩嗔怪地點了下宋寧歌的額頭,然後問宋修閱,「這次回來多久?會影響伯克利那邊的課程嗎?」
「放心吧媽,等學校的答辯完我就回波士頓,不會影響功課的。」宋修閱一一應對,扶著阮秋瑩的手微微用力不讓她下樓,「……媽,等等下去,我還有事想跟你單獨商量一下。」
阮秋瑩沒注意到宋修閱糾結的表情,笑著說:「什麼事等吃完飯再說,媽媽給你準備了你最愛吃的和牛,估計現在廚師已經開始做了。」
宋修閱聽了只得作罷,轉念一想,也許先把阮秋瑩哄開心了,再提離婚的事,她說不定比較能夠接受。
到了樓下,傭人還沒提醒開飯,陸睢仍坐在沙發上翻看一本雜誌,聽見他們三人有說有笑的下來,眼底浮現一絲失意,不過稍縱即逝。
陸睢站起身,和阮秋瑩打招呼:「母親。」
「你也來了。」阮秋瑩朝陸睢笑了下,「我已經讓傭人把阿閱的房間收拾出來了,今晚你們在家裡住一晚。」
「不好吧!」宋修閱想也不想就反對,這讓他還怎麼開口和阮秋瑩說自己想離婚的事?
「怎麼不好?這麼久不回來,在家裡住一晚陪陪媽都不行嗎?」阮秋瑩佯怒。
「我不是這個意思……就是陸睢他……挺忙的,我怕會影響他工作。」宋修閱求救似的望著陸睢,擠眉弄眼指望他出聲應和自己。
可陸睢無視了他的小動作,笑著對阮秋瑩說:「我沒關係,是該多陪陪您。」
宋修閱:「……」
「哎呀,媽!」宋寧歌走過來抱住阮秋瑩的手臂,搖晃了兩下,「老哥不想住家裡,你就別難為他了。」
宋修閱立即向妹妹投去感激的目光:好妹妹,哥沒白疼你!
宋寧歌get到了他的目光,笑得不懷好意,繼續說:「人家小兩口小別勝新婚,黏糊著呢,眼裡哪裡還容得下別人啊!」
宋修閱:一家子都不是省油的燈!
「是這樣嗎?」阮秋瑩懷疑地在陸睢和宋修閱之間來回觀察。
陸睢低頭笑了一下,像是含蓄的承認,還帶了點羞澀。
宋修閱心裡氣得差點吐血,明明不是這樣的,你害羞個屁啊!
「原來是這樣,也是,你們是該好好過一下二人世界了。」阮秋瑩看陸睢沒否認,眉頭舒展,心底裡為年輕夫夫感情好而高興。
宋修閱只得裝傻跟著點頭,事情好像正與著自己預期的方向背道而馳,追都追不上。
晚餐還沒準備好,聊著聊著,阮秋瑩又關心起宋修閱的成績來,「不知道你這些日子來,演奏水平有沒有進步,彈一曲聽聽?」
「好啊,媽你想聽什麼?」宋修閱十指交叉活動了下手指,笑容自信滿滿。
「《月光》。」阮秋瑩走到偏廳的鋼琴旁,打開琴蓋,微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請吧,Mr.Rones。」
Rones是宋修閱在國外表演時用的英文名。
宋修閱在椅子上坐下,按了兩個琴鍵試音,黑白琴鍵泛著瑩潤的光澤,隨後鋼琴悠揚的聲音娓娓響起。
坐在鋼琴前的青年明明穿著不正式的短袖T恤和休閒褲,可他彈琴的姿勢卻依舊優雅耀目,修長的十指在琴鍵上流暢地跳動,每個從鋼琴上傾瀉出來的音符都飽含感情。
陸睢從優美的琴聲裡聽見了清脆蟲鳴和夜風拂過青草的聲音,彈奏之人彷彿週身浸潤在朦朧的月光中,是從森林中走出來的精靈王子,充滿了誘惑。
他知道自己只要看一眼,便會再也移不開目光。
……也注意到宋修閱左手的無名指上,消失不見的婚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