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宋修閱把車開進車庫,停車熄火,而陸睢靠在座位上,眼鏡歪歪架在鼻樑上,好像是真的睡著了。
解開安全帶,宋修閱拍了拍陸睢的手臂,提醒:「到了,醒醒。」
陸睢只是皺了下眉頭,睫毛顫了顫沒睜眼。
車廂裡很安靜,宋修閱看著陸睢安靜的睡顏想,這人睡著的時候看上去倒是溫良無害,可是睜開眼的時候,怎麼壞心眼就那麼多呢?
宋修閱回憶完陸睢是怎麼騙得自己和他假結婚,結完婚之後還勾得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喜歡上了他。
可真相卻是,宋欽早早就立下了遺囑,將自己手上百分之五十的股份都給了陸睢,而陸睢騙婚,只是想要控制宋修閱手裡的那一部分股權,加上宋欽死後他能繼承的,將來他在公司裡就能有更大的話語權。
這些事情,是他親耳聽見從陸睢口中說出來的。
那天他湊巧去公司找陸睢,經過他辦公室的時候,聽見他在裡面和人談話。
陸睢和那人說,公司內鬥嚴重,這種關鍵時候,股東們不會同意任何人手裡的股權轉讓變更,但和宋修閱結婚,至少可以籠絡住他手裡的那部分股權,扭轉如今這種對他們不利的局面。
宋修閱聽了這幾句話整個人已經懵了,他本來是歡歡喜喜過來找陸睢商量去度蜜月的事,卻沒想無意間聽到了真相。
剩下的話他沒有興趣繼續聽下去,失魂落魄地離開了公司。
他不敢和家裡人坦白假結婚的事,怕兩邊父母接受不了,可又嚥不下這口氣。
正好這時候他收到了來自伯克利音樂學院的錄取通知書,和阮秋瑩商量過後,決定去美國留學。
他沒有想把這件事告訴陸睢,表面上仍像平常一樣和陸睢相處。
陸睢是怎麼撩撥自己,惹得自己為他心動的,宋修閱決定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宋修閱配合著陸睢演戲,他想在人前扮演恩愛夫夫,那就陪他演。
能看出來那段時間,陸睢很高興,待他也極盡溫柔寵溺,宋修閱看在眼裡,心中冷笑。
到了出發去美國的前一天晚上,他成功將陸睢撩得欲、火焚身再把人推開,假意答應他要等兩人生日的時候再繼續沒做完的事,然後趁人睡著了直接跑路。
最後等陸睢反應過來的時候,宋修閱已經坐在前往美國的飛機上了。
在飛機上十幾個小時的旅途中,宋修閱想了又想,說到底,還是因為他拿了本就不屬於自己東西。
可這些也並不是自己搶來奪來的,是別人強加在他身上的,他又有什麼錯?
宋修閱越想越委屈,之後在美國的兩年,他憋著一口氣,沒用宋家的一分一毫。
而陸睢可能是知道自己的目的敗露,也並沒有來美國找過他,兩人就好像當那些事從來沒發生過,斷了聯繫。
這次回國,表面上他是為了A大的畢業證書,其實他是下了和陸睢攤牌的決心。
可回國之後,陸睢曖昧的舉止和言語,再次讓他的心失去了控制,也讓他知道,即使過去了差不多快兩年的時間,他仍然是,愛著這個男人。
他也很討厭這樣優柔寡斷、搖擺不定的自己,內心深處卻心存僥倖,也許陸睢這次沒有騙自己,畢竟他已經一無所有,沒什麼好騙的了。
看著陸睢睡得這麼心安理得,宋修閱想著想著,不禁怒從中來,用力掐了一下他的手臂,提高了聲音:「醒醒,醒醒!到家了!再不醒,我把你扔車裡了!」
陸睢吃疼,眉心斂起,終於睜開眼,眼中一片霧氣迷濛,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是被驚醒的。
「你想謀殺親夫?」陸睢按著自己被摧殘過的手臂,疼的「嘶」了一聲。
宋修閱打開車門下車,關門的時候不耐煩地遞給他一個白眼,讓他自己體會。
兩人乘電梯上樓,陸睢好像還沒醒酒,腳下不穩朝宋修閱身上靠過去,卻被宋修閱眼尖地發現了他的意圖,靈活躲過,結果陸睢沒防備直接倒在了電梯牆上。
宋修閱眼觀鼻鼻觀心,假裝沒看見。
狼狽的陸總站直身體,若無其事地扶了下眼鏡,瞥了一眼電梯監控,忍住了沒有發作。
進了公寓,陸睢一把拽住大步往裡面走的宋修閱,敏銳地感覺到,他的態度今天有點不對勁。
「怎麼了?剛剛還好好的,生氣了?」
宋修閱甩開他的手,態度冷淡:「沒有。」
「說沒有,那就是有。」陸睢瞭解他的口是心非,解開襯衫領口的兩粒扣子,胸悶稍微好受了點,淡淡問,「這次又是為什麼?」
布丁看到兩個主人回來,從陽台衝出來,走到宋修閱腳邊,繞著他的腳蹭他,宋修閱蹲下給布丁順毛,頭也不抬地回:「為什麼,你難道心裡不清楚?我今天看見沈佳宜了,你中午是和她一起吃飯的吧?」
陸睢捲袖子的手一頓,「是,你是因為我和她一起吃飯生氣?她的先生是航遠的合作夥伴,我今天只是應酬。」
「我怎麼可能因為這個生氣。」宋修閱站起身,清理了一下手上帶下來的貓毛,輕描淡寫地說,「我只是想到了之前某人為了幫我不和和她訂婚,提出假結婚的事,今天看到她和她先生感情恩愛,讓我覺得,她是得好好謝謝你。」
「你到底想說什麼?」陸睢疑惑地打量他。
擇日不如撞日,索性今天就把話說開,快刀斬亂麻,也省得自己一直這樣患得患失下去。
宋修閱拍了拍手,大喇喇坐到沙發上,「我想問你,當初你提出假結婚,僅僅是因為你不想將來被逼著和別人聯姻嗎?」
「不是。」陸睢拿起桌上的水壺給自己倒了杯水,回答倒是很乾脆。
宋修閱訝然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他承認得這麼痛快。
「那你……在這個過程中,有沒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宋修閱心一橫,把存在他心裡兩年的疑惑問了出來。
「有。」陸睢喝了口水,回答只有一個字,卻擲地有聲。
宋修閱捏緊了拳頭,深吸一口氣,「我可以問,你到底瞞了我什麼嗎?」
陸睢在他身側的沙發上坐下,一眨不眨地看著他,慢慢道:「那時候我和你說,『我們互相對彼此沒有感情,所以不用擔心結婚以後對對方造成困擾』,事實並不是這樣,我騙了你。」
「誒?什麼意思?」宋修閱愣了一下,陸睢應該要交代的好像不是這個事吧?
陸睢繼續看著他,眼神溫柔,「意思就是,不是對彼此沒有感情,因為那時候,我已經喜歡上了你。」
宋修閱被突如其來的表白砸的眼冒金星,不自覺吞了一口口水,結結巴巴說:「你、你……誰讓你、你說這個了?!」
「那你想知道的是什麼?」陸睢傾身靠過去,沉著嗓音低低地說,「哦,還有一件事,我也騙了你。我說我對你一見鍾情是在迎新晚會上,其實不是。」
「所、所以呢?」宋修閱問道陸睢身上的酒氣,是濃郁的葡萄酒的味道,大腦被酒氣暈染得已經徹底當機,陸睢是在轉移話題嗎?
「我想了想,也許比這更早的時候,就已經一見鍾情了。」陸睢毫不吝惜地將那些過往和盤托出,只恨自己沒有早一點說出來,讓兩人浪費了這麼長的時間。
宋修閱還在發呆,陸睢伸手撫摸上宋修閱的臉頰,很滿意他驚訝的神情,像是為了懲罰他剛剛對自己的態度,惡意地揉捏了一下,在青年白皙的皮膚上成功留下兩個紅印子。
「如果是因為這件事,我應該道歉,對不起,那時候不該騙了你,使了手段讓你和我結婚。可我不後悔,喜歡一個人想和他在一起,你可以明白這種心情的對不對?」陸睢啞聲在他耳邊呢喃,半是懇求半是誘哄。
宋修閱聽完了,心亂如麻。
陸睢說的是真的嗎?他真的喜歡自己而且是在很久以前?
可自己明明親耳聽到他說,和自己結婚目的只是為了他手裡的股份,這要怎麼解釋?
「你別花言巧語了!」宋修閱回過神,找回了差點丟失在外太空的神智,惱怒地拍掉陸睢的手,向旁邊挪了一點,「我知道你口才好,但你也別把我當傻子好吧?以為隨便編個故事,我就會相信了?你自己做了什麼,心裡清楚,非要我說出來,搞得大家面上都過不去嗎?!」
陸睢湛眸微瞇,他已經說清楚了騙婚的原委,可宋修閱還在生氣,好像不是因為自己別有用心騙他假結婚的事,他有些糊塗,除此以外還有其他的原因嗎?
宋修閱看陸睢不說話,以為他是心虛,抬起下巴冷笑著說:「你還記得我們當初的協議上是怎麼寫的吧?還有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你不必再惺惺作態下去,因為我要離婚。」
終於說出口了,宋修閱舒了口氣,又有點緊張,不知道接下來陸睢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他用餘光看了一下陸睢,對方臉上神色自若,沒有出現他預想可能會出現的任何一種反應。
這個人怎麼能這麼鎮定呢?還是說其實他根本不在乎離婚的事?
「離婚?」陸睢終於出聲,面無表情,聲線卻冷的嚇人,「阿閱,你到底還是說出來了,理由呢?」
「我不想和一個欺騙我的人在一起,這個理由你還滿意嗎?」宋修閱直起腰板,不想在陸睢面前輸了氣勢。
「我已經道歉了。」酒精的作用發揮,陸睢感到有些乏累,眉頭深深蹙著,騙婚這件事上是他理虧,所以只能耐著性子哄人,「你如果覺得還是無法原諒我,你盡可以說出來你想我如何彌補你?但是離婚,不可能,勸你不要有這個念頭。」
宋修閱不怒反笑:「為什麼不可能?我們簽了協議的,一方想離婚另一方必須無條件答應!你都達成目的了,為什麼不放手?」
「目的?什麼目的?」陸睢聽出來蹊蹺,靠過去拉過宋修閱的手腕,把人拉近,仰起頭看他,讓自己堅定的目光一覽無遺,「我的目的,從來只有你。」
宋修閱被他看得心再次狂跳不止,他一邊在心裡鄙視自己輕易受陸睢影響,一邊心裡又鈍鈍地疼。
「你這次又想騙我什麼?我已經沒有什麼值得你騙的了。還是……」宋修閱想到一種可能,蒼白了臉色,喃喃道,「你純粹只是為了捉弄我……報復我?你是不是恨我……佔了你的人生?」
陸睢面色一冷,他真恨不得把這個人的腦瓜敲開來看看裡面是什麼東西,怎麼會生出這種可笑的想法?
報復他?恨他?虧他想得出來!
陸睢手上一使勁,把宋修閱拉的趔趄了一下撲在沙發上,接著一個利落的翻身,把人困在身下。
「是不是有人和你說了什麼?你為什麼有這種念頭?」陸睢目光在宋修閱臉上流連,尋找線索。
「沒有人和我說什麼,而是我親耳從你嘴裡聽到的。」宋修閱想起那天在陸睢辦公室外聽到的一切,眼中出現悲切之色,「你和我結婚,只是想控制我手裡的股權,我早已經把股權還給你了,你為什麼還要糾纏不休?」
陸睢一愣,手下不由得鬆開了壓在他身上的力氣。
就是這個愣怔的表情,讓宋修閱以為他是因為被戳穿了心思,所以心虛,一股委屈湧上心頭,眼眶不禁紅了。
話都說清楚了,再留下也沒什麼必要,他推開陸睢從沙發上爬起來,低著頭往門口沖,門剛被打開一條縫,卻被身後追上來的陸睢推上。
「阿閱,我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聽到的這些話,可我說這些的時候,並不是出自真心。」陸睢手壓著門不放,一向冷靜的臉上很少見地出現了稍許慌亂。
宋修閱手放在門把手上用力,與陸睢的力量僵持,低著頭說:「所以你承認自己確實說過這些是嗎?那你現在說的話,哪些又是出自真心呢?抱歉,我很蠢,分辨不了。算了,這些對於我來說已經不重要了。」
「怎麼不重要?」陸睢從身後抱住他,親吻他的脖頸,胸腔裡的一顆心跳的很亂,不能接受愛人再次離開,「你明明也是喜歡我的對不對?哪怕……一點點?」
宋修閱硬著心腸否認:「沒有。」
陸睢把人抱緊了點,啞聲道:「我不信。對不起,我不該說那樣的話,導致你產生誤會。當時那種情況下,很多事我也是迫不得已,可我絕對不是因為什麼股權才騙你和我結婚,更不是因為什麼報復、恨!」
「你是說有人逼你說出那番話?是誰?」宋修閱轉過身,懷疑地看向陸睢。
陸睢垂眸沉默了一會兒,說:「我現在還不能告訴你。」
「哈?都兩年過去了,你還不能說?」宋修閱用力推開陸睢,惱怒道,「如果你仍是這樣不坦誠,我們就沒有聊下去的必要了。還有半個月,你等著收離婚協議。」
陸睢固執搖頭:「我們不能離婚,爸媽他們會傷心。」
宋修閱驚訝挑眉:「你拿他們要挾我?不覺得卑鄙嗎!」
陸睢深邃的眼眸,眸色晦暗,臉色蒼白,嘴角扯開一抹苦澀的笑意,幽幽道:「不是要挾,是請求。阿閱,你也說了,你已經沒什麼值得我騙的了,那你為什麼不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證明我並沒有騙你?」
宋修閱的心動搖了起來,他從沒見過這樣的陸睢。
一向冷靜自持的人在他面前變得慌亂無措,言語中帶著懇求,甚至還有些卑微。
陸睢沒有繼續騙他的必要,那現在的他說的這些話,是可以相信的嗎?
宋修閱心裡亂糟糟的一團,為什麼這個人能騙了他之後還可以理直氣壯地說出喜歡他的話?
為什麼他想要離婚的決心因為這個人的三言兩語,又變得不堪一擊?
眼眶裡熱熱的,好像有什麼東西就要奪眶而出。
宋修閱沒有給陸睢答案,怕自己一開口就是哽咽,他忍得辛苦,就快要忍不住的時候,下巴被陸睢溫柔地抬起來。
被輕柔地吻在眼皮上,陸睢吮掉了沾在睫毛上的淚珠兒,壓抑著嗓音說:「是我不對,你別哭,你一哭,我心疼的厲害。」
宋修閱終於忍不住,埋頭在男人寬厚的肩膀上,隔著薄薄的襯衫,張口用力咬上嘴邊的皮肉來發洩自己的委屈。
陸睢忍著肩上的疼,手環住宋修閱,輕輕拍著他的背,低聲哄道:「我不該騙你,不該說那些話,你咬死我也是應該的。但能不能給我一個機會,讓我彌補?好不好?」
宋修閱好不容易武裝成冷硬的心,瞬間軟的一塌糊塗,稍稍鬆口,趴在男人肩頭,含糊不清地說:「你要是再敢騙我……」
「不會了,再也不會了。」陸睢推著他往後靠在門上,眼眶周圍同樣有些泛紅,綠眸中霧氣濛濛,無數細碎的吻落在宋修閱的唇邊,像在試探他的反應,濕熱的舌尖偶爾滑過唇縫舔舐,因為在獲得原諒之前,不敢造次,所以始終沒有深入一步的動作。
陸睢的聲音極盡溫柔耐心,眸色深沉地凝望著宋修閱,「如果我再騙你,就罰我下半輩子孤獨終老好不好?」
他就像是希臘神話裡可以魅惑人心的俊美迷人的海妖,在這樣的溫柔攻勢下,恐怕沒有人不會為他傾倒沉淪。
宋修閱心裡有個聲音在不停地說:信他一次,再信他最後一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