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九
展千帆溫和一笑,他的手臂輕撫過夢丹柔細緻且紅潤的臉頰。”
“小柔柔長大了,小叔叔一次看你比一次漂亮。”
夢丹柔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頓現光采,然而她卻聳動鼻尖,說道:“娘說叔叔是個浪子,任何女人在叔叔的眼中是漂亮的!”
展千帆窒了一窒,他忍住衝動,按下舌尖的叱喝,心底卻暗罵,這:“該死的慧娘,怎麼跟孩子說這種話!”
“不過,小叔叔,我不在乎你是不是浪子,即使是假話,叔叔的讚美仍然會令我開心的!”
“聽好,丹柔!”展千帆握住夢丹柔的手臂,他十分鄭重的道:“你大可不用相信浪子的話,但是你也犯不著去懷疑浪子的讚美,小叔叔說你美,你必然美,沒有折扣,更不許置疑。”
“這麼霸道。”
“千帆,你再捧她下去,咱們家的鏡子恐怕不夠這妮子用了!”
只見夢機玄和一位清瘦的老者一塊兒進來,在他們身後,則跟著陸翔青及夢禪決。
“爹爹!”夢丹柔對著父親直跺腳。
“別嚷,丫頭,當心地被你跺裂了!”夢禪決指向門口,又道:“快去幫大嬸兒及連姑姑的忙。”
看著夢丹柔做個鬼臉跑出去之後,展千帆笑斥道:“禪決,我可要怪慧娘,她打牙撩嘴衝著我來,我照單收,可是當著孩子的面,盡揭我的瘡疤,我何以堪?”
“別冤枉慧娘,你的疤沒人捨得揭!”夢禪決拿起一件綢質內衫,攤在展千帆的腿上:
“這是盼歸和絲藕,連趕幾天的日夜加工,為你裁出來的,你試穿看看。”
展千帆神色微緊,把手覆在夢禪決的手臂上。
“我昏睡多久?”
夢禪決注視展千帆:“四天!”
“四天?”展千帆星眸猛睜:“我爹和我哥?”
清瘦老青拿起內衫:“如果你不準備自個兒穿上,二爹我就侍候你穿,千帆,你怎麼說?”
展千帆接過衣裳,額頭戚起:“千帆落難道途,怎好奢侈錦綢,給大多兒增添麻煩。”
“胡扯!”夢機玄沉下臉,嚴峻地道:“千帆,你縱使落難一時,還不致於落魄一生,我不准你說喪志的話!”
展千帆背脊突僵。
夢機菩坐在床邊,他握起展千帆的手腕,把一下脈。
“我們都知道。”夢機菩放開展千帆的手:“你有怪僻,一向不穿髒衣,不穿破衣,更不屑穿粗質的內衫,你曾經說過,你寧可踐踏在外,也絕不願窮到裡頭!”
“此一時也,該一時也,那些話,畢竟只是戲言!”
“戲言裡亦有真諦!”
“是的,真諦就是二爹常數落我的確公子哥兒的臭脾氣!”
“那叫取笑,不叫數落,再說我取笑你是一回事,我敬重你這份傲骨又是一回事!”
“二爹。”
“別打岔,千帆,聽我把話說完,我和你大爹近百年的人間打滾,旁的沒學會,看人的眼光倒還稍俱心得。
一個人的胸襟氣度,固然有先天的夙性,而後天的栽培更不在話下!以禪決為例,這個孩子生於憂患,長於憂患,艱苦已經鏤刻在他的骨頭裡,可是你不同,才華俊美,家勢豐厚,就算你曾經在泥漿裡打過架,你卻不曾在泥沼中掙扎生活。
你自個兒也明白,在你的身上沒有一丁點兒的江湖味,沒有卑微受屈的色彩,當然,更不會有卑鄙下流的知息。
你這輩子就像蒼松般筆直,行為上更卓越不群,挺拔絕倫!就事論事,展毅臣能夠將兩個兒子調教得如此器宇非凡,這是他身為父親的最大榮耀,也是展毅臣這一生中,最值得稱道及驕傲的成就!正因為如此,千帆,你若是在這節骨眼兒,折了這份氣魄,我老人家第一個就饒不了你,你撞嗎?”
展千帆的目光掃掠四人,最後停留在白綢衫上,他的虎目隱現霧光,霧光又迅速地蘊在寒芒裡。
“我瞭解,我懂,我更感激!”展千帆抬起頭,凝望著他們:“請告訴我真相,我明白是惡耗,也承受得起!”他的心中已有不祥之感!
夢機菩站起來,他踱步到門口,背對著展千帆。
夢彈決看了夢機玄一眼,他微微籲一口氣,走到展千帆面前,將手搭在展千帆的肩上。
“令祖母和展當家都過世了。”
展千帆咬緊牙關,硬繃起全身的肌肉。
“令兄?”
展千帆目光忽熾,直盯著夢禪決!
“恐怕也是凶多吉少!”
“恐怕?”展千帆的聲調都變了。
“他傷得很重,據說柳長青一刀將他砍在胸口上,血濺如花,理應命喪當場!”
“我哥人呢?”展千帆急切道:“他被擄走了?”
“有個武藝奇高的異人,在混亂中抱走令兄!”
展千帆雙手握拳,指節泛白,聲聲清脆
“我嫂嫂知不知道這件事?”
“知道!”
“她?”展千帆啞聲道:“她還好吧?”
夢禪決遲疑地頷首,道:“她很平靜!”
“平靜?”展千帆劍眉戚起。
“她聽說這件事情之後,只應了一句話千舫沒事,我知這他一定沒事然後她就悶聲不響,成天裡,不是為你煎藥,就是替你裁製衣裳!”
展千帆閉起雙眸,他的臉色一如身上的綢衫般蒼白!
“另外還有兩件事,你該知道。”
展千帆張開眼睛,望向陸翔青。
“游建成指控你,覬覦家產,垂涎兄嫂,不惜勾結外賊,弒父殺兄,逼姦擄嫂,這項逆倫重罪,引人髮指,現在連官府都在找你了!”
展千帆鋼牙猛挫:“另外一件事,又是什麼?”
“游建成懸賞黃金萬兩,揚言活見人,死見!”
“這些事嫂嫂知不知道?”
“我們瞭解你的脾氣!”夢禪決發出一記長嘆:“怎麼散跟盼歸提這種事呢?”
“那就好!”展千帆輕舒一聲:“別讓她為我操心了。”
展千帆抬頭問道:“熊執堂和谷執堂的情況如何?”
“據說帆們在當夜,就領著展家的弟兄們撤走了。”夢禪決困惑地道:“這四天游建成也極力搜尋他們的下落,可是他們就像一溜煙兒消散無蹤,甚至連藥,米行也不曾聽說有人去採辦急貨。
這麼一來,連我都納悶了,那許多的人再能挨,總得吃飯吧,更何況傷者還須要藥材醫治,他們怎麼可能憑空消失,不吃不喝?”
展千帆神情平靜:“這種情形只有一種解釋?”
夢禪決露出尋問之色,他恭聽展千帆的解說
“他們已經不在九江城了。”
“不在九江城?”
展千帆頷首道:“九江城是展家船塢的大本營,在城裡認得他們的人太多了,游建成隨隨便便也能揪出人來,他們哪能待在九江呢?”
“可是有那麼多的弟兄,如何神不知鬼不覺地摸出去?”
展千帆頓了一下,反問道:“這兩天出帆的漁舟有沒有激增?”
夢禪決恍然大悟:“是了,江上漁帆來往,多一艘,少一艘,沒去注意它,這一手的確高明,八成兒又是你出的點子了。”
展千帆微籲一口氣:“湊巧最近江上忙碌,更不容易踩出行蹤,這何嘗不是天助。”
夢禪決問道:“那麼你們有沒有約定,日後碰頭的地點和方式?”
展千帆搖搖頭:“家賊難防,任何事先講定的應變措施,在這種情況之下,全都形同空白,沒有絲毫的作用。
所以當年我才會極力鼓勵爹爹分設兩堂重心,提拔抱琴和鏖雙,因為我相信以他們的能力,足以擔當濁流中的勇士,在狂颼裡獨當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