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四
展毅臣轉對長子:“千舫,你的看法呢?”
展千舫怡然一笑:“千帆想得遠,談得深,我想我還是藏拙一些兒,僅針對咱們展家船塢來談。爹,我也認為我們需要做事的人才,而不是說話的清客。抱琴和鏖雙的才能確實令人激賞。”
展毅臣點點頭,對展千帆道:“當你提到‘法’的時候,我以為你會對抱琴的執法嚴正大加揄揚一番。”
“這的確也是我想指出抱琴的另一樁優點,不過,我只是要提醒爹,刑期無刑,抱琴兼任執法總監之後,咱們的刑堂清淡了許多,而弟兄的怨言也減少了許多,爹,對船塢而言,這是好的現象。”
展毅臣掃視兩個兒子,然後將兩份文卷疊在一起。
“好吧,千帆,你認為我該付與抱琴和鏖雙怎樣的職位及權限呢?”
“他們的才華一主內,一主外,我想把船塢的工作化分內外,成立內外兩堂,分別由他們執掌。”
“那麼你游表哥。”
展千帆的神色驀地一沉。
展千舫接口道:“爹,游表哥在船塢的資歷到底還淺,如果讓他任總監執事,弟兄們凝於婆婆及爹的情面,或許嘴上不致於反對,可是我相信他們的心中難免會犯嘀咕。如果爹執意提拔表哥,我想讓游表哥執掌展家總管,先負責咱們的家務事,然後再慢慢加重他的權限,這麼一來,他的職稱也恰當,而弟兄們也不會有微言。”
“從咱們的家務事下手?”
“是的,爹,打從娘過世之後,上自僕婦的調度,下至咱們的生活瑣事,都是讓婆婆在操心,而婆婆年紀大了,也清閒慣了,有些地方她委實照應不過來,我和千帆有的時候看不過去,偶而就插插手,管一菅,可是我和千帆畢竟常在外頭跑,再怎麼插手也有限。像咱們貯勿庫裡的灰塵,厚得足以種花了,而柴房裡,爛木頭和好木材囤積在一塊兒也沒人清理,爹,盼歸剛過門,如果讓她一下子就接手這些煩人的事,我覺得過意不去,而游表哥心細,足可勝任這種事,如果游表哥不喜歡,俟一年半載之後,我們再將這些家務事轉交盼歸去掌理。”
展毅臣忍不住笑道:“千舫,你倒很疼惜你的媳婦兒。”
展千舫坦然道:“我問過婆婆了,當年娘嫁進來的時候,爹又何嘗不是如此。”
展毅臣眼神微黯,他強笑道:“好好珍惜盼歸吧!錦堂將這個掌上明珠遣嫁到咱們這樣的江湖人家,他嘴上雖然不忍說,心裡可疼得很。”
展千舫點一點頭:“我知道,爹,我會全心全意善待我的妻子。”
展毅臣站了起來,他走到一幅潑墨山水的畫前,畫的下款著名斐雲璣。
“你謄了一夜的稿子,千帆趕了六天六夜的活兒,我明白你們都累了,回房休想吧,今天晚點再開飯。”
“爹!”
“爹!”
“抱琴,鏖雙和建成的事兒,就依你們的意思去安排,若是什麼時候把細節擬定,咱們再擇時詳談。”
“是的,爹!”
北風呼嘯,天氣乾爆而寒冷。
展千帆身著鴨絨袍,足蹬麂皮靴,對著鏡子整好衣冠,然後自牆上取下長劍系在腰間。
這時侯,他聽見裾裙曳地之聲,他的眼神閃過澀情,隨即見他閉上雙眼,舒緩一口氣,然後走向屏風處,去拿一件斗篷出來。
過了一會兒,門上傳出叩聲。
“門沒栓。”展千帆將斗蓬掛在右臂上。
“千帆,你要出門?”燕盼歸的聲音輕柔的逸出。
“是的,我要出門訪友。”
“千舫也出去訪友了。”
展千帆微微一笑:“哥最遲會在晚餐之前回來,嫂嫂,你別擔心,哥捨不得你。”
他見燕盼歸垂下眼簾,長睫輕輕顫動,便笑笑,又道:
“明兒是爹開堂頒布人事敘任的大日子,爹早已經囑咐哥和我到時候必須都在場。嫂嫂,哥說什麼也會趕回來的。”
燕盼歸的兩手反覆搓揉。
展千帆目光一凝,盯視燕盼歸:“怎麼了,嫂嫂?”
燕盼歸咬著牙:“我出紕漏了,千帆。”
展千帆雙眉聳揚:“我在聽。”
“我,”燕盼歸的聲音好小:“我弄壞了千舫的屏風。”
“屏風?”展千帆的眼睛睜大。
展千舫和展千帆在行冠禮的時候,斐雲璣分別替兩個兒子雕刻了兩張屏風,屏風上浩浩大江流,桅檣雲集,並且題‘千舫萬里’、‘千帆萬里’之辭在屏風的右上角。
對他們兄弟而言,這兩張屏風的意義非凡h他們一向視為珍品,不散稍有毀揖。
“我為了躲耗子,不想撞倒了屏風,千帆,我知道那隻屏風是娘的手跡,一旦損壞,不只是千舫會心疼,爹也會不高興。我該怎麼辦?”
“壞得嚴重不嚴重?”
“兩葉脫散,漆有刮痕。”
“嫂嫂,這件事,目前除了你之外,還有誰知道?”
“吟月知道,我已經交代她不要張揚出去,同時也叮嚀她守在房間裡擋住別人進去。”
“好的,嫂嫂,你先回房,我去拿些工具,看看能不能修復。”
片刻之後,展千帆將工具盒覆在斗篷之下,進入兄長的房間,當時,燕盼歸及丫環吟月正在床邊摺疊散落的衣裳。
展千帆首先查看屏風,發現旋鈕撞裂可以更新,然而刮傷的漆卻扎手了。
燕盼歸蹲在展千帆的身旁:“能不能彌補?千帆。”
展千帆聞到燕盼歸身上傳來的幽香,他的喉頭忽然一陣乾燥。
“我先換旋鈕,至於漆面刮傷,等過兩天,哥陪你上金陵別館時.,我再來安排,所以這兩天,你和吟月口風緊些,就算要讓哥知道也最好是在我處理之後。”
“謝謝你,千帆,給你添麻煩了。”
“別見外,嫂嫂,這是我該做的。”
“會不會耽誤你的事?”
“不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