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六
展千帆眉頭皺得很深,他抬起頭,望著一片沉黑的洞穴,起伏壯闊的思潮,幾乎崩裂了他的心牆。
這時候沙沙作響的風裡,傳來游建成氣急敗壞的咆哮聲:“快追呀!一群笨蛋!”
展千帆連忙收心神,他已經沒有時間猶豫了,唯有冒險一途,以試凶吉。
在行走間,他又聽見混濁的叱喝聲振湯在空氣裡:“游建成,你回來了。”
展千帆心裡微震,他覺得這聲調好熟悉,倉促之間卻又想不起是誰?
“我非宰了展千帆那個王八羔子不可!”游建成急怒交加:“媽的,我到今兒才從展老頭的口中得知,原來這小子,早在四年前,就已經作梗我進入展家船塢,像這種狗雜碎,怎能容他活在世上礙我的眼。”
“展千帆已經受傷在身,他逃不了多遠,派個人去追殺就夠了,倒是這兒的善後,必須及早安排,以杜天下悠悠之口!”
展千帆忍不住咒罵一聲,他背著燕盼歸又領著忠兒,匆匆趕到江岸。
江面依舊寧靜,小還留雅緻,只是今夜的展千帆卻已狼狽凌荑,徒餘滿身的倉惶與淒厲。
展千帆剛現蹤跡,舫中便傳出竺掬歡的聲音:“展二少,快請入舟!”
展千帆咬一咬牙,他牽住忠兒的手,提氣騰身,直掠畫舫。
登舟之後。
展千帆先放下燕盼歸,然後朝竺掬歡拱手稱謝。
竺掬歡盯奢展千帆胸前錯落的血痕。
她的眼中遽閃痛苦之色,只見她長吸一口肅冷的空氣,顫啞的道:“你受傷頗重,快進艙裡!”
展千帆先讀過眼前那一雙眸子,他頷首之後,轉對燕盼歸道:“嫂嫂,咱們進去!”
燕盼歸點一點頭,她剛舉步,身軀卻猛然跌挫。
展千帆連忙扶著她,焦急的道:“嫂嫂!”
燕盼歸蒼白著臉,微喘一口撤:“沒事,只是一點兒小傷!”
展千帆臉色倏變,他下巴一緊,不由分說便抱越燕盼歸,衝入船艙中。
這時侯,陸翔青和連絲藕也雙雙趕到。
竺掬歡微微頷首,向他們打過招呼之後,她轉身面對小娟,吩咐道:“溯江而上!”這句話顯然有違她哥的交待!
小娟的眼睛忽然睜大,她不敢置信的望著竺掬歡。
竺掬歡嬌靨一沉,鳳目暴射兩柱精芒,逼視小娟。
小娟暗地一震,連忙低下頭,遺:“婢子遵命!”
目送小娟的身影消失於船桅轉角,竺掬歡的翦瞳中,竟然浮現出一泓波光,她悄悄的做一個深呼吸,將秋水內蘊,才轉過身子,重新面對陸翔青和連絲藕。
她以纖指,比一比船艙,示意他們進去。
船身開始推,黑色的布將吟香小掩抹如靈幽般的玄詭。
船艙裡,只點著一盞風燈,正擱置在展千帆左側的地板上,燈火不住曲跳動,將展千帆那張強烈分明的輪廓,分割凹凸不平的形狀,而他那胸腹之間交落著血痕和汗漬,在昏黃的燈影之下,尤其顯得猙獰及酷厲。
燕盼歸平躺在軟榻上,她的瞳眸深邃得如同中夜的天宇,而瞳眸的交點正貫注在她身旁,那個冷峻的男人臉上。
此刻的展千帆,就好像是一尊封埋在冰雪中的石雕,在他的四周,瀰漫一團砭膚刺骨的寒氣,寒氣則滲入每一個人的心中。
可是他的那雙手,卻輕柔得有如春風一般,正小心的包紮燕盼歸受到刺傷的右腳腳踝,然後在布條上打了一個活結。
燕盼歸嘆了一口氣,閉上眼睛。
“別讓我哭,千帆,請別讓我在這個時候哭!”
展千帆抬越目光,注視著燕盼歸,他的那一雙手,還停留在燕盼歸的蓮足上,捏持著布結的兩端。
只是這會兒它們,卻不可抑制地抽顫了一下。
“我不願你受傷!”
展千帆站起身來,他的手掌緊緊地拳握在大股的兩側:“我寧願自己重傷!“燕盼歸睜開眼睛,她正好看見一副英俊強壯的身軀,投映在燈暈之中,而那種熟悉的神韻,飛快的勾出了另外一個影子,盤旋在她的腦海裡,更剌痛了她的心。
燕吩歸抿一抿嘴唇,將雙手抵住床邊,她正想坐起身來,展千帆已箭步衝過來,伸出手臂攔住她。
“你快歇息!”
燕盼歸索性握住那隻鐵腕,借力坐越來。
“千帆,你的傷勢不輕,再不處理,恐怕會惡化!”
展千帆按住燕盼歸的肩頭,然後他輕輕的扳開那雙柔荑,退了一步。
“忠兒也受傷了,我去瞧瞧他的情形。”
話甫落,忠兒和他的聲音一同出現在門口:“相公請寬心,小的只是劃破一些皮,剛才連女俠已經替小的敷藥了。”
展千帆挺一挺背脊,轉身走向門口。
在門柱邊,另外還站著連絲藕,她的清眸宛若絲絨巾上的黑寶石,在沉靜裡,綻發熠出熠的光芒,震撼了展千帆的心。
“我來為你上藥!”連絲藕的聲言十分柔和,卻具有一種安定性的力量。
展千帆正待搖頭,連絲藕卻用目光阻止他的拒絕。
“別逞強,二少君,未來還有更艱巨的道路要走,請為每一個企盼你的人,珍惜你自己。”
展千帆的眼底掠過一道采,采又化為尊重。
他抬起頭,目光越過連絲藕的肩,正好看見陸翔青轉過身子,走向船邊。
展千帆又怎麼會知道,如今的“吟香小”,本與賊船一樣,欲把他們帶至另一個陷阱只不過掬歡姑娘卻變了。
她要小船溯江而上,竺掬歡又為什麼會變了?
她的哥在江下布了陷阱,如果小舟順流而下,展千帆就慘了!
此刻
“在這兒放碇?”竺掬歡的聲調不自覺地提高了。
現在正是黎明前的時候,天地皆墨,四野陰沉,除了風聲哀嗥,流水嗚咽之外,就只有這一葉孤舟,在江中曳航。
“這段江岸,儘是乏人問津的野楓林,荊棘遍地,草高及腰,展二少,就算您不在意,您也該估量展夫人的身子骨,可吃禁得起這一路的折磨。”
“掬歡姑娘,麻煩你交代船哥兒泊舟江曲,展某自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