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衝擊(五)
易均炮轟初顔以後, 不少學者現身力挺。
僅僅過了幾個小時, 易均再次上傳長文,最後一句重重寫著:
【科學,真理,是無數天才終其一生日思夜想嘔心瀝血所追求的, 它不能被貪婪、野心、謊言、幻覺和浮躁所毀滅。】
下面, 幾個IT大佬冒泡表示支持。
當晚,「陽光」呈現前後兩種截然不然的態度。
公司官方先是發出嚴正聲明, 要求易均立即停止對陽光的造謠、中傷,還貼出來一份律師函,說會堅决維護權益。
然而緊接著,CEO初顔在個人微博軟軟地道:
【感謝P大易均教授對陽光的關注、觀察,也感謝其他業界學者對陽光的關心……!
下面解釋幾個問題:
一、易均教授, 實在抱歉……6封E-mAIl全部收到。然而,一直不知如何回復,拖啊拖的, 拖到今天。因爲兒時成長經歷,我的人格自卑、多疑, 有不安全感,在知道了易均教授曾與對手合作以後,我拿不准該把技術給交代到何種程度……現在看到兩篇長文,感受到對科學的愛, 我明白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一個學者, 不可能將一家企業的商業機密透露給它的對手。一萬個抱歉……
二、陽光要向公衆道歉。對AI的核心技術, 陽光一直未曾公開,因爲擔心被人複製、讓真正有實力的團隊被淘汰出局。我們一直的打算是,選擇合適時機公開,而非不公開。
三、因爲技術獨一無二,陽光幷未申請專利。申請專利的實質是用公開來換取保護,可是,倘若這項技術容易被人規避「抄襲」,發明者就可能選擇不申請。陽光ER正正好好屬這個特殊類型,非常難以破解、複製,可實際上一點就透,Orz……易均教授說的沒錯,不申專利十分罕見,可也不是從來沒有,SpaceX就基本不申請。若想取得比較大的保護範圍、防止競爭對手規避抄襲,申請者就必須證明己方觀點,在更大的一個範圍研發、取證,可陽光的當務之急是研發和拓展市場,不想分心。另外,申請專利一大意義就是授權別人使用,可陽光ER目前沒有這方面的打算!再次抱歉……因爲幷未解釋清楚陽光ER的特殊點,讓學者們産生誤會……[跪了][跪了][跪了]自罰謝罪!
四……
五……
接下來是處理辦法。
現在已經到了這步,高層討論以後决定,會連夜整理資料、於近期公布部分原理,以解衆惑!希望不會因此遭受競爭者的惡意複製。
另外,作爲CEO,我已告知公司法務打消訴訟的念頭了。業界出現好技術時,學界質疑是必要的!再出色的專家學者也不可能回回破解,因爲這是各個公司耗時數年的心尖血。即使這回沒看對,也不應當付出代價,這會使學界束手縛脚、阻礙技術向前發展,讓造假者有可乘之機!
作爲技術的顛覆者,在一開始,我就已經做好承受質疑、指責的準備了,大家別替我們擔心。Hippasus of Metapontum發現了無理數時,人不相信,把他淹死。Giordano Bruno提出了日心說時,人不相信,把他燒死。陽光科技始終致力改變傳統醫療模式,以後還會在不斷的質疑當中齟齬前行。
希望這次烏龍事件不會影響人工智能學界業界間的關係。希望大家未來繼續通力合作,讓國家在競爭中取得先機。
感謝大家。
陽光科技CEO 初顔
2021年8月xx日】
阮思澄看完:「……」
果然還是那個初顔。
哐哐哐哐一頓道歉,說自己有不安全感,自卑、多疑,顯得態度無比真誠。再哐哐哐哐一頓捧,說對方有理由質疑,很負責任,擺出一副痛定思痛的樣子。又說自己剛批評了公司法務——學界、業界是合作關係不是敵對關係,讓人覺得她很懂事。
只是,她暗搓搓提了一筆易均合作思恒的事,讓圍觀者浮想聯翩,推測易均收錢辦事。
初顔這封回復一發,吃瓜者又不確定了。因爲對於關鍵問題,CEO初顔都正面回答了,也答應公布技術原理,再噴顯得咄咄逼人、不講道理。
一些P大計院學生仍在初顔那兒留言:
【吃土少女:「近期公布」是哪時候?給出一個具體時間!】
【八月的夢:好,別想逃。我會天天來等進展。】
CEO初顔則是永遠好脾氣道:
【回復@吃土少女:這個需要高層討論……我會隨時更新信息![心]】
【回復@八月的夢:嗯嗯嗯嗯不會逃的!乃一定能等到進展。】
易均教授把初顔的長篇回復轉出來了,配著一句短短的話:
【我仍保留我的觀點,等待陽光公布原理。倘若確爲自己唐突,我會在這公開道歉。希望初總不要食言。】
初顔立即趕到微博懦懦評論:
【謝謝易均教授[心]。陽光必會更加成熟,也請易均教授未來繼續關注、鞭策陽光。】
倒顯得是易均教授無理取鬧在欺負人。
邢笑佳、朱天球兩人也看到了這場討論。
朱天球被初顔氣得七竅生烟,在小群裡瘋狂刷屏:
【天球:這白蓮花!!!】
【天球:大橙子K.O.這白蓮花!讓她趕緊死一邊去!】
阮思澄也只好安撫:
【好的好的!!!】
【消氣兒!】
…………
論戰過去一周以後,易均告訴阮思澄說:「思澄,初顔要求personal的見面,我沒答應。」
「單獨見面?」阮思澄問,「初顔又在搞什麽鬼?」
「嗯……」易均說,「拒絕以後,初顔說,因爲技術不便公開,她希望能換種方式。即,她將代碼透露給我以及另外幾名學者。如果證明沒有問題,則由我和另外幾個教授在微博上作出說明,大意是,因爲技術不好公開,又要打消公衆疑慮,陽光已在P大單獨把原理說給我們了,創意當真難以想到,也確實是一點就透,陽光科技希望保密的做法是可以理解的。」
阮思澄:「嘎?!」
初顔打的好算盤啊!
易均率先出來炮轟,若他看過原理以後改變態度、支持陽光,公開表示技術可行,就可以有力地證明陽光ER幷未造假!即使陽光從來不曾公開AI的技術原理!陽光科技還有初顔可能還會名聲大噪,醫院、患者趨之若鶩!
阮思澄的腦筋飛快,問易均:「那個初顔是不是說,因爲過程十分耗時,她絕不讓您白忙活,定會好好『謝謝』您的?」
易均笑:「聰明。」
「創業三年,這些門道我也知道一點兒了。」
「嗯,我也問了要謝什麽,然而初顔比較謹慎,只說會給服務費用,到時當面簽署協議。」
「…………」阮思澄知道,倘若易均答應對方,在所謂的協議上面,初顔定會開出一個十分不菲的價格來,用以誘惑學者易均。只要出具技術「鑒定」就能拿到這筆費用,但要不給通過「鑒定」則一毛錢都拿不到,或者只有一點點兒。以防萬一,合同也許還會規定,鑒定報告要委托方同意方能公開或向他人提供。
因爲當面簽署協議,易均無法拍照留底,也無法公之於衆。想要保存鑒定協議只能簽了再發上網。然而首先,合同定有保密條款,而且數額非常龐大,「保密條款」也是陽光一貫來的常用手段。其次,一旦簽了那個合同,上面巨額「鑒定費用」會讓易均十分危險,他等於是主動承認在拿企業的好處費!他再曝光,倒顯得是他跟初顔分贓不均。
而且,因爲是以「合法合理合情」的名目來進行,即使易均選擇報案,也比較難予以定罪,初顔這種買通行爲被認定爲是行賄的少之又少,何况交易還未發生。就算警方同意立案,也要以後才能公布。
總之,「搞定」易均這個主意可能能成。
可阮思澄還是覺得:初顔膽子太離譜了!
她忍不住開始琢磨,神馬樣的生活環境養成了她如此孤注一擲的性格。
最後,阮思澄又問易均:「那您怎麽回復她的?」
「我拒絕了。」易均態度十分坦然,「再次要求公開證據,別暗中搞這一套。」
「好的,太好了。」阮思澄說,「謝謝師兄。」
「沒事兒。」易均沉吟,「但我懷疑,她會再找其他學者出具這個『技術鑒定』,或者乾脆買通某個技術鑒定事務所——有些私人的鑒定所是能花錢買報告的。我不知道是否有人會跟陽光同流合污,但思恒得做好準備。」
「嗯,謝謝師兄。」
「因爲,從事實的層面來看,能接觸到『技術原理』的,可能都有保密協議……要麽支持,要麽閉嘴。剩下這些學界教授無法碰到産品代碼。」
「嗯,我懂的。」
阮思澄覺得,比起合作民間機構,初顔會先從炮轟她的那幾個教授下手,因爲那樣才最具有說服力和打臉效果。易均不行,還有二三四五六七呢。之前因爲娛樂圈的一樁狗血,挺多民衆都不相信所謂「鑒定機構」了。
她似乎能看到未來……四個學者給她打call,說技術上完全可行,於是網友都說「散了散了」「陽光ER是真牛逼」,三甲醫院爭相搶購,各大投行都想投錢!!
日!!!
跟易均再見,她連忙給投資爸爸打了一個電話過去:「邵總邵總,初顔正在偷偷聯繫噴過她的大學教授,希望私下提交代碼,讓人倒戈,給她說話!」
邵君理則輕笑一聲:「用錢?」
「嗯。」
「膽子够大。」
「是啊。」阮思澄說,「感覺就跟看到日本跑去轟炸珍珠港似的——你能明白它咋想的,然而還是無法相信……太冒險了。」
邵君理一頓:「……這是什麽新奇比喻。」
「呃……」
「行了,我知道了,先不用管。」
「嗯?」
邵君理從喉頭輕笑:「我會通知那幾個人……陽光馬上就要完了,這樣他們就絕對不會答應了。哦,我還認識其中三個,可以請他們拖拖初顔,先別回復。」
「咦?」
「對了,一周后的《雲京都市》,記得買份。」
阮思澄也感覺到了這句話的背後深意,焦躁散去,笑著說:「好!」
《雲京都市》是周報,一周一期,十分受歡迎。
…………
度日如年過了一周,在新一期《雲京都市》上市那天,阮思澄剛吃完早飯就跑下樓購買報紙,第一眼便看到標題:《醫療傳奇還是騙局:人類冒充「人工智能」》。
居然還是頭版文章! 在左邊的一竪條兒!
真是服了邵君理了。
阮思澄忙買了下來,站在街邊就開始看。
原來,在易學長炮轟以後,著名記者何蘭蘭的調查進度突然加快!
陽光科技前CTO選擇接受記者採訪,說,這家公司全是騙子!他因爲對AI醫療的喜愛加入陽光公司,然而初顔「不接地氣」,總要一口吃成胖子,「轟動業界」「打垮思恒」。他提出了一些功能然而初顔不屑一顧,要求他們專心研發「不可能的産品特點」。
他說:【初顔對成功的勃勃野心令人震驚。她一開始騙投資人,融了天使還有A輪,可到四月,眼看思恒還有深度占領市場越來越多,初顔終於等不了了,不顧衆議一意孤行,安排陽光『演示大會』,叫合作醫生遠程待命!陽光ER上傳病歷,合作醫生進行診斷,再把結果回傳過去,『AI』顯示在大屏幕上!】【我實在是太失望了,於是辭職離開公司……可因爲有保密協議,一直不敢站出來。】【易均是我美國同學,爲人仗義,古道熱腸,現在,看見初顔冷嘲熱諷……我實在是認不了了!我想讓這女騙子的惡劣行爲大白天下!即使違背保密條款,我也必須講出真相……否則夜夜無法入眠,受良心的不斷譴責。】
不過,雖然是這樣講,也許也有「風向不對」的原因在。
在這,何蘭蘭把兩個醫生的證詞給接了上來,比如,「會診中心」的醫生們在一開始完完全全被初顔給蒙在鼓裡,而等産生「這些問題究竟爲何如此簡單如此基本」的疑惑時,初顔則會突然出現,强調「違約」的250萬元。
何蘭蘭還採訪到了陽光兩位「現役」員工。
他們沒有公開職位,但說:【初顔爲人簡直變態……且對技術幷不深入,難以想像在三巨頭還領導過AI項目。】【一個騙局成功以後,初顔更加膽大妄爲,五月、六月、七月都宣布了新的突破,在危險的小路還不斷加速、無法停止。】【她沉迷於外界追捧。在面試時,只要誰說「思恒深度」實力雄厚,還是重要競爭對手,陽光ER不能輕視,她都會讓對方走人!還會說「講出這種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的話,不適合陽光,你的面試到此爲止,不要彼此耽誤時間」這樣的話。】
在這文章的最後,何蘭蘭則煽情地道:
【陽光受捧整個前後,充斥著謊言與浮躁。
另外,下期《雲京都市》會有許多關於陽光的新內容。】
「……」阮思澄一字一字地讀完了,心頭却是沉甸甸的。
她本以爲,初顔栽了的這一天,她一定會對著天空大笑三聲。然而,她畢竟已認識初顔十幾年了,當過同學,當過同事,看著對方在歪路上越走越遠,從一開始騙班費的幾十塊,到後來騙公司的每月幾百塊,到現在騙投資人的幾千萬、幾億,她發出的竟然不是一聲歡呼,而是一聲嘆息。
她見證了一個人的不斷墮落。
甚至十分「聖母」地想:如果當初「當好朋友」,跟她玩兒,跟她說話,能否挽救一個靈魂?
應當還是不行的吧,她可真是想太多了。
她倆一直都不算熟。阮思澄的性子外向,而初顔的性子「內向」,幾乎沒打太多交道。直到保研,她倆一個全班第一,一個全班第二,初顔問她保研技術,她才熱情地分享了,這事兒的結果就是初顔報的跟她一樣,她差點兒保研失敗,幸虧導師高老頭兒特立獨行。幾年後在澎湃科技大家都是大組同事,沒多熟,也沒不熟,阮思澄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
這篇報導見光以後,CEO初顔在被採訪時怒斥記者「一派胡言」!語氣激烈,毫不口軟。
幷且表示,一再容忍却迎來了更多惡意,這回陽光要用法律保衛自己!!
結果,到了下午,事態進一步發酵了。國家互聯網信息辦公室、國家工商總局、國家衛生計生委和雲京市的有關部門成爲了聯合調查組,打算深挖「陽光ER」。
這就實在兜不住了。
初顔消失了。
創業雜志、商業雜志甚至一些主流媒體都在努力瞭解信息,因此,公司的COO被推出來選擇一家回答問題。
她的語氣明顯不同。
面對一直關係良好的《創業》雜志,COO說:「嗯……在現階段,是的,三甲醫院的陽光ER部分診斷是人工的。」
一向關係好的記者突然變得無比犀利:「有多少?陽光號稱可以診斷27種腹部急症,幾種是AI診斷的,幾種是人工診斷的?」
陽光科技的COO:「這不一定……陽光ER在不斷調整。可能,因爲結果不盡人意,有的病症,昨天是AI診斷的,今天改爲人工診斷了。也有可能,因爲瓶頸得以解决,昨天是人工診斷的,今天改爲人工診斷……這些調整都是爲給客戶更準確的結果……」
」現在呢,給我目前的數字吧。」
「這個真的不大好說。現在,大概,三到四種是AI診斷,23到24種是人工診斷。」
記者:「那爲什麽,再說明上無法搜到『人工診斷』這些字眼?」
COO:「因爲ER在不斷調整……AI診斷、人工診斷這些東西不大一定。因此,陽光幷未羅列由AI診斷的急診病症和由人工診斷的急診病症,比較統一地模糊了。」
「那……」
阮思澄在《創業》雜志公衆號上逐字逐句讀完文章,心裡知道,陽光再也無法翻身了。
又爲自己高興,又爲初顔悲哀。
…………
當天晚上,處理完了公司事務,阮思澄跑到邵君理家。
邵君理來開門時正用藍牙跟人通話:「對……重新估值,替換評級,嗯,越快越好,辛苦你們。」
阮思澄便靜靜等著。見對方把手機挂斷,才去摟摟男人的腰,揚起臉問:「跟誰通話?」
「幾個VC。」
「哦,」以爲又是揚清戰投的事兒,阮思澄也不多問,用小鼻尖蹭蹭男人寬闊的胸膛,「邵總,君理,《雲京都市》的文章我逐字逐句地讀完了,謝謝您。」
「謝什麽。」
「要謝的呀,嘿嘿嘿嘿~」
「高興了?」
「嗯,高興了!」
邵君理看見她的笑容,一時竟然怔了一下。
他都已經好幾個月沒有見她這麽笑了,心裡只有一個念頭:爲了讓她再多笑笑,他希望爲她做更多。
阮思澄又露出臉來:「不過,你竟認識《雲京都市》首席記者何蘭蘭。」
「嗯。」
「她是一個大美女嗎?我一直好崇拜她的。」
「不是,外表十分平凡、普通,可是溫和而又力量,讓人願意給予信任幷且講出事實真相。」
「原來如此。」
「不過初顔因爲背靠著『青竹會』,人脉强大,公關能力十分驚人,這篇稿子在發之前曾被上頭暗示壓著。《雲京都市》跟何蘭蘭幷未理會這些東西,還是發了。」
「那他們會有事兒嗎?」
「沒事兒的。董銘那個小老頭兒精明著呢。中央部門聯合調查,他不會鬧麼蛾子的。」
「那要跟何蘭蘭好好說聲謝謝。」
邵君理一捏她鼻尖:「已經幫你說過謝了。」
「嗯……」阮思澄見對方穿著一件寬鬆的灰毛衣,一個腦抽,伸手撩起對方衣擺,用力瞅瞅八塊腹肌。
邵君理說:「你幹什麽……」
「最近忙,一個月沒來這了,每回見面都在外頭,你總穿著西裝、襯衣,怪見外的。」
「…………「邵君理說,「進來。」說完抬手看看他那幾百萬的有陀飛輪的寶璣手錶,「現在時間還有些早,一起看個什麽電影?」
「好呀。」
邵君理轉過身往負一層的家庭影院走:「過來,寶貝兒。」
阮思澄被邵君理的「寶貝兒」給叫懵逼了,問:「你剛才叫我什麽??」
邵君理還維持著半偏著身子,轉頭看她的姿勢,兩邊嘴角輕輕一抬:「過來,阮阮。」
「切。」
阮思澄也不再計較,穿著拖鞋趿拉趿拉地跟上了,下樓看片兒。
又是一部獨立電影。阮思澄穿著毛衣裙、黑長襪,在沙發上扭來扭去。
看完大約晚上十點,他們兩人一前一後走上三樓,邵君理從衣櫃拿出她的睡衣,問:「在主臥睡?」
「好。」
「那去洗澡。」
「好……」
15分鐘解决戰鬥,阮思澄把身上擦了,頭髮吹了,在邵君理進去洗時,阮思澄把衣服換好,趴在床上,打開微信,點擊「易均」,覺得也該好好感謝。
嗯……說什麽呢?
既不能過於疏遠,又不能過於親密,好難。
一段感謝打完了删删完了打,也不知道過了多久,阮思澄忽感到自己背上一重、身體一沉,接著,便聽到了邵君理的磁性嗓音:「在幹什麽?」
「哎,下去。」阮思澄說,「你好沉。」1米88個大個子,還一身的肌肉塊兒。
「哦?」邵君理的反諷句式一直用的爐火純青,「做什麽事兒的時候不嫌我沉,不做什麽事兒的時候,就嫌我沉了。」
「邵總,」阮思澄則好意提醒,「您這霸總說這些話不大端莊。」
「跟你還要什麽端莊。」
「…………」其實他倆那事兒真做的不多。兩人都CEO,忙到升天,一月基本就三四回,從來不曾天夭折騰。只是每回都特激烈,兩三小時一晃而過。
「再問一遍,在幹什麽?」
「嗯,」阮思澄把自己手機的屏幕給邵君理看,「我想也得好好感謝易均學長。」
「應該的。」
「就寫:『謝謝學長。您第一個炮轟陽光,讓更多人終於决心接受記者的採訪,讓陽光的瘋狂造假在這時候就就敗露了。幫了我,幫了思恒深度,幫了整個AI醫療,也幫了創業圈。雖然您是爲了學術……但還是想謝謝學長』,行嗎?」
阮思澄知道,倘若沒有學界質疑,邵君理和何蘭蘭也可肯定能完成報導,但未必有如此順利。以前調查騙子公司記者都要花上更久。
「行。」見手機被擺在床上,邵君理把手肘一挪,左右兩手分別捏著阮思澄的兩邊食指,開始在她安卓手機的全鍵盤上面打字。因爲是在手把手打,動作有些緩慢,不過,一行文字還是漸漸出現在了聊天框中,
【謝謝學長。您第一個炮轟陽光……】
「喂!」阮思澄把手指一縮,「幹啥子喲?」
邵君理却還是抓著阮思澄的兩根手指,一個一個字地打著,同時回答她的問題:「正常來講,外人幫了一個大忙,夫妻兩個需要一道出面感謝。」
「只是打字而已!又不是當面說話!」阮思澄的心思轉轉,「君理,你吃醋?」
「沒有。」
「幼稚!」阮思澄說,「邵總,你居然有這麽幼稚的時候!」
「說了沒有。」邵君理的聲音慵懶,手下動作却幷沒有停,繼續打著:
【幫了我,幫了思恒深度,幫了整個AI醫療,也幫了創業圈。雖然您是爲了學術,但還是想謝謝學長。】
而後手指一抖,點擊「發送」。
阮思澄則低頭讀著,確定字字都是對的——對於重要的感謝信她不喜歡有錯別字。
她趴下時把頭髮都攏到一起,從左肩垂下,此刻因爲垂著腦袋,露出修長而又白晰的頸子。
邵君理看著,只覺對方像隻天鵝,心裡癢癢的,忍不住在棘突上輕吻了一下。
「唔……」阮思澄對完了,一個字都沒錯。
「好了。」邵君理把手機暗滅,兩隻手却不大老實,從上而下。
在撩起對方的睡裙時,邵君理明顯楞了楞。
因爲對方竟然穿著白色蕾絲的……而且面積還非常小。
旁邊被上還有上衫。露肩的,短款的,公主袖,半透明的,若阮思澄身材穿上……
邵君理的喉結一滾,問:「你幹什麽?還知道勾引人了。」
阮思澄臉紅成龍蝦:「也謝謝邵總……」
「哦?」邵君理逗:「差別這麽大?給易均就只用微信說聲兒,跟我就連這兒都用上了?」
阮思澄手撑著床墊:「嗯……」
邵君理再按捺不住,也沒解浴袍,只是拉低自己最裡面的那層布料,在她大腿反復來回。
阮思澄則輕聲哼哼。
等到兩人都心動了,邵君理手稍微一碰,發現對方……竟是一片壓著一片的,中間可以分開,再不猶豫。
…………
第二天一早,阮思澄看《創業》雜志的公衆號,發現,僅僅一夜之間,全國各大投資公司都把「陽光」的估值給修改了。
以前,都是10億,12.5億,15億。
現在,大家統一給調低了。
初顔創的「陽光科技」的新估值是: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