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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在上》第85章
第 85 章

  禹泰起先前本不放心讓那「宮內欽差」帶走仙草的, 畢竟他們還要帶上那蔡勉所派的刺客。

  但是禹泰起同時又敏銳地察覺, 這欽差一行人中, 除了那爲首的囂張小太監之外, 其他跟隨在他身後的幾位,却都是脚步沉穩內息綿長之輩, 顯然武功非同一般。

  幾乎每一個人單挑出來, 都不比這馬車夫差。

  那時候禹泰起只當是皇帝故意派了些高手出宮的。

  所以蔡勉見仙草也答應要走, 才放心地任由他們去了。

  但如今想想……心中不由發寒。

  若非皇帝所派,這些高手又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禹泰起臉色不定之時, 那欽差也看出蹊蹺:「禹將軍, 哪裡有什麽不對嗎?」

  禹泰起定神, 便將昨晚的事告訴了此人。

  內侍聽罷,臉上的血色一點點消失殆盡。

  可雖然遭遇突變, 內侍却又迅速鎮定下來:「事到如今也沒什麽好說的,將軍的行程怕是不敢耽誤, 您只管仍回夏州。找尋小鹿姑姑之事, 就交給奴婢了。」

  禹泰起點頭,其實他本還要交代些自己在濟南府所做之事,但是見內侍意不在此,便也幷未言語。

  ****

  話分兩頭, 且說仙草給那太監半抱半扶著,離開了五龍潭, 便上了馬車。

  周知府的人陪同開了城門, 馬車出城, 揚長而去。

  夜色如墨,車輪滾滾,那太監捏了藥丸給仙草:「趕緊吃了吧。」

  仙草忙不迭地把藥丸吞了,又打量那太監:「是誰讓你來救我的?」

  太監對上她烏溜溜地眼神,面上流露詫异之色,然後笑道:「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我方才說了,是皇上派我來的。」

  「皇上身邊的人,太后身邊的人,半個皇宮的人我都認得,」許是吃了藥,仙草覺著體內的痛飛快地淡了下去,她鬆了口氣:「幷沒有見到過你。」

  太監笑道:「你真的半個皇宮的人都認得?」

  他的聲音忽然變了好些,聽著清脆了許多。

  車內光綫幽暗,但近距離却可以看的更清楚。仙草盯著他的臉,眼神却一點點發亮,她輕聲道:「你不是太監對嗎。」

  「亦,你是怎麽看出來的?」太監幷未否認,反而笑吟吟地問。

  仙草自然不會跟他詳細說明,自己在宮內這半生,最熟悉的就是宮女跟太監,太監是什麽舉止,她甚是清楚,這人雖然學的有七八分像,足以以假亂真,連禹泰起跟周知府都瞞過去了,但却瞞不過她這種久在深宮的人。

  何况,她之所以認定此人幷非太監,還有一個最爲重要的理由。

  同時也是她選擇跟隨此人離開五龍潭的最大原因。

  見仙草不答,此人又聳聳鼻頭道:「那好吧,既然你看出我不是太監,那你怎麽還肯跟我走?當時只要你點破我的身份,別人不敢說,那位禹將軍自然會先上來一劍砍死我。」

  仙草打量著他,一笑道:「我當然不會讓你死。」

  才說了這句,突然間外頭響起呼喝之聲。

  「太監」掀起簾子往外看去:「喲,他也發現了,已經動了手。」

  仙草忙也探頭看來,夜色之中,隱約可見幾道影子竄動,是那馬車夫跟「欽差」們交手了。

  激烈的呼喝之聲隱隱傳來,是車夫喝道:「你們好大的膽子,敢假冒欽差,你們是什麽人!」

  「他是京內蔡太師所派的刺客,很厲害,」仙草不禁有些擔憂,忙提醒道,「要小心!」

  「太監」奇怪地看她一眼,却幷沒有做聲,也有些緊張地看著外頭。

  如此過了半刻鐘,只聽一聲呼嘯,有個粗獷的聲音道:「這狗賊,煮熟的鴨子還能讓你飛了?」

  又有人道:「好了,繼續趕路。」

  直到此刻,「太監」才鬆了口氣,笑道:「我就知道任憑他是誰,也逃不脫我哥哥跟胡大哥的手掌。」

  却又回頭看仙草道:「對了,你怎麽好像把我們看成自己人,你不怕我們是跟蔡太師一夥的?」

  仙草見車夫這麽快給拿下,驚喜交加,聞言笑說:「我當然知道你們不是。」

  ****

  仙草服下的那藥丸好像有催眠的功效,加上馬車搖搖晃晃,不知不覺中仙草竟睡了過去。

  等到醒來的時候,却已經天色大亮。

  仙草忙爬起身來,低頭打量自己身上,却已經不再是先前那身宮裝,而是換了一身極爲樸素的淡青色麻布衣裳。

  她下了地,邁步往外走去,才轉到外間,就聽見房門外隱隱有說話的聲音。

  有個聲音低低說道:「那惡徒的確是蔡勉的走狗,向來所做的就是替蔡勉肅清异己,之前江南幾位頗有名望的先生之死,也跟他脫不了關係。他倒也精明,才出城就察覺我們走的方向不對,只不過任憑他奸似鬼,也終於落入咱們的手中。少主,是要殺了他嗎?」

  一個沉靜的聲音回答:「這種人手上不知沾了多少正直之士的血,自然是及早鏟除,也好告慰衆人在天之靈。」

  「有少主這句話,我們就放心了。不過少主,我們不太明白,爲什麽要大費周章地把那個小宮女救出來?要知道禹泰起不是好糊弄的,倘若給他看出來,袁家妹子跟其他幾位弟兄就凶險了。」

  「我自然有安排……」

  仙草呆呆地聽著,之前說話的那人她當然不認識,可是有一個人的聲音,却是她朝思暮想、無法忘懷的。

  她一邊聽著,一邊挪步往前,因爲太過出神,竟撞在了桌邊上。

  桌上的茶盞等隨著一晃,發出了輕微的響動。

  外間說話聲音在瞬間消失,不多時,房門吱呀一聲給打開,有個人邁步走了進來。

  仙草抬起頭。

  雖然她早就猜到了救了自己的人是誰,但是真的見到了這張俊眉朗目的臉,仍是情難自已。

  原來此刻出現在仙草眼前的,赫然正是在那場凶殺案中不知所踪的徐慈。

  也正是方才外頭說話裡,那所謂的「少主」。

  再度重逢,更是如夢如真,仙草張了張口,那一聲「哥哥」却噎在了喉嚨裡。

  相比較而言,徐慈的神情却仍是淡淡的。

  他身著一襲藍色棉布長衫,頭戴竹冠,他本就生得俊美斯文,給磋磨了這些年,氣質上多了幾分滄桑沉鬱,行動間隱隱地竟有泉林之風。

  徐慈瞥了仙草一眼:「你幾時醒了的?」

  仙草道:「才醒了一會兒。」

  徐慈打量著她:「身子覺著怎麽樣了?」

  雖然知道這只是他尋常的一句問話,仙草還是忍不住心裡暖暖的:「已經好多了。」

  徐慈頷首:「這就好。」

  仙草手按著桌子,遏制那種身不由己的戰栗之意。她竭力定神,問道:「之前他們說……牢城營的人都給殺死了,你、你是怎麽逃脫的,這又是怎麽一回事?」

  徐慈將袍子輕輕地一撩,在桌邊落座,他竟毫不掩飾地回答:「其實我早發現了牢城營的人不懷好意,本也防備著他們動手。誰知那一夜,昨晚上給捉回來那人突然現身,不由分說地將牢城營的人都殺了,我因爲察覺先機早藏匿了身形,他找尋不到我就離開了。」

  雖知道他無礙,可直到聽他說「察覺先機藏匿身形」的時候,仙草才鬆了口氣。

  又想起濟南府針對禹泰起的事,便喃喃道:「多半是他們想要借此嫁禍禹將軍。」

  徐慈聞言道:「禹泰起因爲什麽會派人先趕去濟南府?」

  仙草遲疑了會兒,說道:「是我從那馬車夫……就是蔡勉所派刺客的口中聽說了牢城營的人將對你不利,我才求了禹將軍,請他派人去保護你的。」

  「怪不得,」徐慈點點頭,抬眸看向仙草:「你……你倒是有心了。多謝。」

  仙草口乾舌燥,訥訥道:「我、我當然不能讓你出事。」

  徐慈眉峰微蹙,却也沒說什麽,他停了停,又問道:「果真是蔡勉的人給你下了藥?他爲什麽要這麽做?」

  仙草心有餘悸地摸了摸肚子,道:「是,他給我吃了什麽『三日斷腸散』之類的東西。他逼我殺了禹將軍。」

  「蔡勉可真是無所不用其極,」徐慈揚眉,又忖度道:「所以禹泰起才隻身一人先行進城,就是想讓濯纓老人給你解毒的?」

  「嗯。」

  「禹泰起……對你倒是真的不錯。」徐慈盯著仙草。

  其實仙草也有些覺著禹泰起對自己似乎「太好」了些,尤其是想到昨晚上他跟馬車夫對峙的情形。

  當時她之所以毅然决然毫不猶豫地决定跟著那假欽差們離開,不僅僅是因爲察覺了那假欽差的身份,更是因爲她不想再跟著禹泰起了。

  不願再跟他同行的理由,不是因爲別的,恰恰是因爲禹泰起對她「太好」。

  在宮內的時候,她可以光明正大地選擇禹泰起做自己的跳板,但是隨著欠人家的「情分」越來越多,仙草隱隱地有種莫名的恐懼感。

  所以一定要早點離開禹泰起身邊。

  此刻面對徐慈,仙草雖知道自己不敢太過情緒外露,但本能地生出親近之心,聽徐慈感嘆,她便發自內心地由衷說道:「禹將軍是個好人。」

  徐慈的眉峰一動:「好人?這個詞用在大名鼎鼎殺人如麻的夏州王的身上,著實有些怪。」

  仙草忙道:「是有點兒,禹將軍外冷內熱,又是忠臣良將,用『好人』一詞形容是有些太簡單了。」

  徐慈笑了笑,不置可否。

  仙草舔了舔嘴唇,很想直接就叫出那一聲「哥哥」,猶豫再三,終於還是說:「你、你爲什麽會派人去救我?」

  徐慈道:「也許是因爲、你是我妹妹曾經最喜歡的貼身之人,如今我妹妹不在了,所以我……」他看著仙草,沉吟片刻,「不過你若是反悔,我可以立刻派人送你回去,要回京城還是去夏州都可以。」

  「不,」仙草慌忙又道:「我哪裡都不去!我、我只想跟著……你。」

  徐慈盯著她:「當真?」

  仙草用力點頭:「是真的,千真萬確。」

  徐慈緩聲道:「你可知道,皇帝派了人來找你回去。皇帝對你也很是不同啊。」

  仙草却幷不知情,聞言一驚:「是真的?爲什麽要找我回去?」突然想起昨晚上那假欽差的話,又有些擔憂:「總不會是羅昭儀真的病的厲害?」

  徐慈若有所思道:「我隻探聽到皇帝秘密派了人,至於爲什麽要找你回去的原因,我還想問你呢。」

  「問我?」仙草疑惑。

  徐慈細看她神情:「算了,不說此事了。只是,你若跟著我,却不能像是在宮內、或者跟著禹將軍般享福了。」

  仙草的心怦怦跳起來:「只要跟著你,什麽都成。」說到這裡她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徐大哥,滄州牢城營你不回去了嗎?」

  「不回去了,正好借著這個機會死遁。」徐慈淡淡的。

  「死遁?」雖知道這是一種策略,仙草仍是覺著這詞聽來揪心,「好吧,只要你好好的,什麽都行。」

  徐慈「嗯」了聲:「可你若跟著我,只怕從此流離失所。」

  「我不怕!」像是爲了免除他的懷疑,仙草大聲地叫起來。

  徐慈看著她急切的樣子:「那好吧。」

  「我只有一件事,」仙草有些不大好意思的瞅著徐慈,「不知道、你能不能答應我。」

  「什麽事?你說。」徐慈的眼中隱隱地多了幾許戒備。

  仙草却幷未察覺,她小心翼翼又滿懷期盼地:「我、我以後能不能就……直接叫你『哥哥』?」

  徐慈很意外,同時下意識地皺了眉。

  仙草緊張地看著他。

  過了片刻,徐慈終於說:「你的年紀的確小,我都能做你的叔叔了……所以你若想叫我哥哥也還使得。」

  「哥哥!」仙草迫不及待地叫了起來。

  徐慈一怔,繼而不動聲色地轉開目光:「嗯。」

  仙草見他答應,却心花怒放起來,竟連聲叫道:「哥哥!哥哥!」她跑到徐慈身旁,伸手抓住了他的胳膊。

  徐慈皺皺眉:「你幹什麽?」

  正在這會兒,房門給人推開,有個人跳了進來,他一眼看見仙草抓著徐慈,便叫道:「你幹什麽?」拔腿衝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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