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梓妤被馬顛得難受, 好不容易回到家,卻又被他一路給抱回了清竹院。
好在他身上都是血,蹭得她臀上那個掌印也不那麼明顯, 不然被人看見, 真是能要被臊死!
不過兩人一身汙血已經嚇著不少下人, 李媽媽險些都要被嚇暈過去。聽到許嘉玄說了一聲是馬血, 這才緩過一口氣, 命人去給燒熱水,好給兩位主子準備沐浴。
“快鬆開。”
梓妤聽到他砰一聲關上門, 抬手去掐他胳膊。
也不知道他怎麼長得,肉跟石塊似的,胳膊更是像個鐵鉗, 箍得緊緊一分不松。
許嘉玄卻是把她放到炕上,高大的身形隨之覆了上去。
“你當時怎麼就敢要衝出去的, 那馬是瘋的,直接就能踩斷你幾根骨頭!”
他聲音壓得極低,像風雨來襲之前的壓抑,眼底有著她剛才沖出去的後怕。
要掙扎的梓妤一愣,他低頭輕輕吻上她的鬢角,用力又把她擁緊。
“你是因為這個生氣了……”她心中一動, 雙手去捧著他的臉。
他臉上濺了不少血跡, 此時都結成痂, 明明狼狽的樣子, 梓妤看著卻覺得他英氣極了。
方才他沖上前去勒停馬的時候, 更是英勇無比。
他是心急要護她,才那樣毫不猶豫沖上前的吧。
許嘉玄擁著她沒吭聲,她彎眼一笑,抬頭輕輕去碰他的嘴角:“那你也不能打我啊。”
他卻閉上眼,額間的太陽穴在跳動,沉默了片刻說:“你不是一直想知道當年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梓妤眸光一閃,他將她按回炕上,凝視著她。
“那時陛下讓去查科舉舞弊一案,我和父親還有你二舅舅受命往南直隸去,半途卻是遇到伏擊。”
南直隸的舞弊案。
梓妤是知道的,當時因前三甲八成近是南方的舉子而震驚全朝,明德帝震怒下令徹查。
“遇到伏擊的時候,我們正在一處狹窄的山道上,被堵死就會如同砧板上的魚肉。父親下令沖過去,大理寺的人馬到底沒遇過這樣的事情,一時慌了神,我只能折回去斷後。”
“當時你二舅舅就在我邊上,那些人卻十分歹毒,竟是從高處拋了毒蛇下來。父親早領隊沖了出去,因為見到我們落在後面又獨身跑回來,結果他馬就被毒蛇咬傷,險些還被馬踏傷。”
“我把父親拉到我的馬上來,結果你二舅舅身上還纏著一條毒蛇,他慌亂中給甩了出去,卻無意間甩向了我這邊。父親怕傷著我一刀揮過去,蛇是被斬成兩半,結果那蛇在落下時沖著父親的腿咬了一口,當時他卻一聲不吭護著我和你二舅舅一路再沖出去。”
梓妤手一下就揪住了他袖子,眼前有一幅從他低緩的聲線中描繪出的畫面。
畫面裡是山道間的廝殺,被嶙峋的山石與敵人包圍,他們孤軍背水一戰。
她猛地打了個寒顫。許嘉玄閉上眼:“等我們都離開,我才發現父親中了蛇毒,半截小腿都黑了……”腦海裡都是父親身染黑血的樣子。
所以威武侯當時才當即砍了腿,為了保命!
梓妤想過這事的慘烈,但卻沒想到是這種衝擊的畫面,讓她都跟著心顫和震驚,更別提當時還是少年的許嘉玄。
他認為是自己害了父親,但源頭又是她二舅舅身上的那條毒蛇,如若威武侯不回頭,那麼一切都不會發生。
這事最終就在他心裡化成了魔,他不能原諒自己,也不想原諒她二舅舅。在匯滿樓的時候,她朝馬沖了出去,應該是想到險些被馬踏傷的威武侯。
梓妤一時間竟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喉嚨裡似乎有什麼哽在那裡,她雙手圈住他腰,眼眶微熱。
她正想著,臀部就被他抬高了一些。有著剛才挨打的那一下,梓妤下意識是先去捂住了屁股,大喊:“不許打了!”
許嘉玄一愣,抱著她坐了起來,一陣低笑,挨著她耳畔說話:“我看看紅了沒有。當時我若是慢了一步,你有沒有想過後果?陳瑩玉那邊有侍衛圍著,侯府的人又不是酒囊飯袋,有危險的時候更不會退縮,就要你逞強沖上去?不叫你疼那麼一下,你能長記性?!”
梓妤瞪圓了眼,臉頰慢慢染了霞色,卻叫許嘉玄再度失笑。
李媽媽這時敲響門。小廚房一直燒著爐子,熱水倒是來得快。
許嘉玄見她羞得臉頰都紅了,還直瞪眼,又有些心疼,先讓李媽媽把熱水抬進來。
等人都出去了,他上前去牽她手,拉著她去淨房,要給她把身上的髒衣服脫了。
梓妤扒住衣襟趕人,他非得厚臉皮要呆在裡頭。
“我月事來了,你快出來去!”
許嘉玄動作愣了一下,卻更堅定去解她腰帶,梓妤被逼急了,一把就反擰了他手。許嘉玄沒想到她說動手就動手,根本沒有防備,被她一手擰得直接就按到了牆上,他余光正好看到邊上新補的牆皮。
“……”這個位置,上回他好像是在這兒親了她?
許嘉玄似乎就找到牆皮無故脫落的真相了。
最後,許嘉玄還是被她趕了出去,屁股挨了一腳,被踹出去的。他揉了揉,疼得直咧牙,心想陳家這表姑娘還挺記仇,一點虧也不能吃。
讓他感到安慰的是,梓妤沐浴後就找來傷藥,讓他泡在浴桶裡幫著清理手掌上的傷,還不讓他動手親自給他擦身。
她剛剛洗了頭,半幹的頭髮就披在肩上。她傾著身,探手在水裡,幾縷調皮的髮絲就搔在他臉頰上。
他被她一雙柔軟的手鬧得心猿意馬,再被那髮絲一撩撥,忍不住去含了她耳珠:“梓妤,你摸摸它。”
話落,他眼角就猛得抽了抽。
梓妤狠狠在他大腿上擰了一把,擰得他直抽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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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浴過後,李媽媽已經擺好飯,綠茵跟著侯府的侍衛回到府裡,見梓妤好好的松了口氣。轉身去外院找跟小貓兒廝混的小東西。
在用飯的時候,魯兵前來求見,梓妤見他犯還沒吃兩口又要到書房去,喊住他:“讓他進來說就是。”
上回魯兵挨鞭子的時候,她也沒避著。
許嘉玄一想亦覺得無所謂,如若他有事情要離京,肯定也該要魯兵他們幫著照看,省得有不長眼的來找她麻煩。
魯兵就被請了進來,正好看到許嘉玄給陳家那個表姑娘夾菜,眼裡的詫異掩蓋不住。
梓妤抬頭朝他笑笑,讓他忙又低了頭,直接彙報道:“副使,平王世子摔折了手,陛下那頭知道了,將他召了進宮讓太醫給他接骨。那匹瘋馬被人下過藥,而且那匹馬是從宮裡出來的,並不是平王府裡自己養的。”
宮裡出來的?
“怎麼會有從宮裡出的來馬。”
許嘉玄詫異抬頭,濃眉往下一壓,神色凝重。
“是陛下賞的。平王世子一路趕進京,把自己的愛馬跑死了,所以陛下就讓內務府的給送了幾匹好馬過去。”
“什麼時候送的?”
“就是平王世子騎馬上街前,他想去京郊跑一圈的。”
然後就出事了。
梓妤也聽得出神,怎麼會那麼巧的事情。
許嘉玄已經問道:“只有平王世子那匹馬有問題?”
魯兵說:“並不是,其它幾匹在世子走後也發瘋了,但是平王世子那匹卻是先瘋的。”
皇帝賞的馬都瘋了,這要傳出去,別人不得猜測是皇帝對平王府有什麼不滿?
“這事現在誰接手。”
“莫正清接手了,還有大理寺。”
這樣的事情肯定不能只讓錦衣衛查,眾所周知錦衣衛是皇帝的親衛,傳出去也怕被人說有所偏頗。
“既然南鎮撫司的去管了,我們就不必理會。”
左右是藩王,他巴不得遠離一些。
魯兵說是,梓妤這時才插話和許嘉玄說道:“我讓李媽媽去燙壺酒來,再讓廚房加兩個菜,你們也好說說話,我到母親那兒去一趟。今天我們一身血回來,那邊肯定也不放心。”
許嘉玄這才發現她已經把一碗米吃完了,魯兵忙說不用,他用過了,梓妤已經喊來李媽媽,許嘉玄便也讓他坐下。
梓妤去了正院,劉氏見她的時候正要讓丫鬟去清竹院看看情況,見她好好的,總算放下心來。
“可嚇著我了,說你們都一身血的回來,世子還是抱著你進府的。可是又沒聽到說請郎中,我這裡猶豫來猶豫去,準備讓人去看看。”
許嘉玄對她這個繼母不喜,她向來是不敢沾清竹院的事情。
梓妤理解劉氏的為難,坐下後笑著寬慰她。劉氏聽到說是平王世子的馬出了事,總算放下心來,跟她說起明兒林氏前來做客的事。
梓妤從正院出來的時候,半路遇特意等自己的芷兒,暗中遞了封信給她。
“少夫人,太子殿下又著人送來的。”
她就低頭看了眼,不動聲色塞進寬袖中。
再回到青竹院,魯兵已經走了,許嘉玄拿著一本棋譜坐在炕上看書。見她回來,直接就把棋譜一丟,拉著她坐下。
“方才忘記跟你說了,魯兵過來我這才想起來,陛下三日後要去北山圍獵,說是太子的生辰也在那兒過。恐怕你的生辰也只能在北山上度過了。”
“我也要去?陛下讓帶家眷?”
許嘉玄點點頭,抓著她手放在唇邊親了親:“你若是不想去,就告假吧,寫個病假的摺子遞給皇后。”
“父親會去嗎?”
許嘉玄神色一頓,眸光黯淡了不少:“自然不去的。”
每每有這樣的活動,父親都是告假,而且圍獵大家都在馬背上,他行動不便看著多難過。
梓妤猜想應該就是這樣,她又問:“那你覺得我是去呢,還是不去?”
這就叫許嘉玄犯難了。
他私心想讓她遠離著太子,但不久後又是她的生辰,她若不去,她嫁過來的第一個生辰自己就不能陪著。
在他躊躇中,梓妤已經知道他的想法了,微微一笑說:“我不告假了,我也沒有去過圍獵。你武功不錯,騎射應該也很好吧,我等著你給贏彩頭回來,給我當生辰禮物。”
她滿眼期待,眸光灼灼。
沒有哪個男人不想在喜歡的姑娘家跟前表現,許嘉玄用力握住她的手,鄭重點頭,又情不自禁想去親吻她。
哪知才低了頭,外邊就響起李媽媽和小丫鬟們的笑聲。
梓妤好奇伸手去打開窗,他的唇就落空了。
外頭是綠茵跟小東西回來了,跟著來的還有六喜和貓兒。
六喜上回被許嘉玄再三吩咐,說一定要把貓帶回前院,他也捨不得,所以這回小東西非要騎著將軍回院子,他就跟上來了。
梓妤一看自已那只小鸚鵡又在耍寶,也忍不住跟著樂。那天見過‘將軍’喜歡得緊,就跑出去要跟貓兒也親近親近。
許嘉玄沉著臉跟出去,見她抱著早已經被喂得發胖的貓兒放在唇邊親,還說六喜養得好,嘴角扯了扯。
六喜被誇,不好意思地摸著後腦勺說:“當不得少夫人誇讚,小的笨得很,先前世子帶回來還讓小的教將軍抓鳥的,結果怎麼也沒教會……”
他正說著,突然脊背發寒,一抬頭就看到許嘉玄一臉陰森的看著自己。
梓妤愣了一下。
抓鳥?
她好看的桃花眼就斜斜瞥向許嘉玄,皮笑肉不笑道:“原來這貓兒是世子帶回來的。”
許嘉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