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下)
任業宸這會練完大字,拿過來給娘親看。
剛娘親在侯府不過兩天,連氣色都好了,心裡高興,卻也怪責父親無情,沒忍住說道:“父親是不是又聽了祖母的挑唆,居然到現在也沒有派人來問一聲!”
小林氏忙放下東西要去捂他嘴,朝梓妤歉意地笑笑。
到底年歲小,憋不住話。
梓妤並不在意,而是說:“表弟莫著急,自然會有你父親明白你母親重要性的時候。”
她面上笑著,小林氏卻是見到她眼裡閃過一絲厲色,抿抿唇也笑了,寬慰兒子:“一切聽你表哥和你表嫂,你好好在這兒呆著。”
任業宸悶悶點頭,想到今兒看的書有不懂的地方,就請示道:“二表哥文采好,兒子正好有不懂的,可否能去問問二表哥。”
小林氏正要說讓他別打擾人,梓妤已經喊來綠茵:“你帶四少爺到前院去。”
哪知任業宸走不過半刻鐘就回來了,臉上都是汗,可惜地說:“二表哥出府了,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回來。”
向來在家裡呆著的許嘉清出府了?
梓妤眯了眯眼,順勢找個藉口離開,等出了客院的門,她來到叢翠竹邊問綠茵:“看看他是不是又去了那個地方?”
“姑娘,您先前不是不想問這事了嗎,沒得噁心膈應自己。若不是知道只是巧合,奴婢真想撕了那女人的臉!”
梓妤睨她一眼:“人那是父母生的,你撕人家做什麼,多不講理。我本是不想問,可是這麼久了,以為他忌諱著不會再去,但今兒又去了,你還是著人去看看。就怕還鬧出點什麼,到時許煞神還不知道要幹出什麼事情來。”
綠茵一聽就樂了:“你這麼喊許副使,他聽到了才不知道要做什麼。”
“快去快去,還編排我了!”
她輕輕掐了一把綠茵的胳膊,叫綠茵更是哈哈地笑,轉身走了。
而此時的許嘉清確實就在溫柔鄉,望著正一點點給自己剝福橘的怡娘出神。
怡娘將一瓣橘子喂到他嘴裡,幽怨地說:“二爺近來都說要溫書,都不來看我了,莫不是嫌棄我了……”
許嘉清心裡正煩躁著呢,聽到她這樣的話,以前肯定是會去安撫一通,可這會怎麼看這張臉怎麼覺得心浮氣躁。
怡娘當然察覺到他的不對,裝出怯怕的樣子,去握他手,然後貼到肚皮上:“二爺,我多怕您會一直不來,我只能一隻在這兒等,連孩子出世,都見不到爹爹。”
孩子?
“什麼孩子!”
許嘉清差點要被這話嚇得魂飛魄散。
怡娘愣了一下,下刻就捂臉哭了起來:“二爺這是怎麼了,您不高興嗎?妾有了您的骨肉了啊。”
“你不是喝過絕子湯的?!”
所以他和她在一起,從來沒有想到這事上頭。
“妾……妾是喝過啊,但確實是懷上了,這肯定是上天給妾的恩賜,是上天可憐妾!二爺……二爺您不要嚇我,您怎麼這樣看著我……”
許嘉清越聽,耳朵越是嗡嗡作響。
他今兒出來,是想著來看看怡娘有多少金銀可典當的,畢竟他給添置不少,不行先還一部份緩一緩也好。
哪知晴天霹靂一般,讓他傻眼了。
他讓一個外室懷上了,別說父親母親要打死他,那到時也不會再有貴女願意嫁過來!
別說外室,即便是通房先生下了庶長子,那也是丟光家裡顏面的事!
許嘉清慌亂地站了起來,冷聲道:“這孩子不能留!”
“二爺——”怡娘驚叫,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落個不停,“這是您的骨肉啊,您怎麼那狠心?!”
“我狠心?我狠心當初就該幫你贖身,讓你依舊淪落在風塵裡!不是我,你早被人糟蹋了,你還敢說我狠心,你這是要讓我被世人嗤笑,被長輩活活打死!而且為了你,我現在還欠著銀子,別人都要追上門來,你給我趕緊落了,不然到底你不光孩子恐怕連性命都不保!”
怡娘瞪大了眼,不敢置信看著他,搖頭喃喃道:“二爺您在說什麼,什麼欠銀子……”
許嘉清說露了嘴,自覺沒有顏面,可一想一會還得拿首飾走,便耐著性子坐下來說:“當初贖你外加置辦這些東西,花光我的積蓄不止,還外欠了。如今那些人說拿不上來,便要上門來找我父母要。”
怡娘猛地又一抖:“二爺不會是要把怡娘抵回給他們!”
“你胡說什麼!”
許嘉清怒斥,怡娘卻仍喃喃地說:“我昨兒遇見一個妹妹,家裡窮,她臉上又受了傷,所以家裡人逼著要賣她去那些下等的窯子。她逃了出,想找恩人救命的,但那恩人卻答應給的一千兩銀子又收了回去……她說再要不到銀子就只能被抓回家了,二爺,他們是不是會也再來抓我回去!”
“什麼亂七八遭的。”
許嘉清沒好氣地拍了一下桌子,只見怡娘突然站起來說:“我想起來……那個姑娘似乎說,那個恩人是侯府嫡長子,姓、姓許?”
此言一出,兩人四目相對,都看到眼底的詫異。
許嘉清想了想,整個京城姓許的侯爵之家,只有他們威武侯府。
是他大哥?要給人一千兩銀子?卻又收回了?
他眉心突突一跳,把怡娘拉坐下問:“快告訴我是怎麼回事,還能找著那個姑娘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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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叫二少爺偷偷去見了那個陳楚楚?”
梓妤在府裡等了小半日,聽到綠茵探聽了這麼件事情回來。
她自捏著將軍的腳上的軟肉墊,綠茵見到尖利的貓爪就那麼露了出來,鋒利極了。
“姑娘,快鬆手,莫要一會抓到您了!”
綠茵上前把將軍抱開,在架子上的小東西快速飛下來,又騎到將軍背上,在屋裡開始溜貓。
梓妤驚疑不定:“你確定是去見陳楚楚了?”
“奴婢哪裡敢亂報,這是探子回的話,定然不能錯。”
難道陳楚楚是許嘉清搞出來的鬼?
許嘉清是許家人,又跟許嘉玄還算親近,莫不是聽了他小時候的事情,鬧了那麼一出。
可是用意在哪裡?
他身邊本就有一個跟她長得有些相似的女子,梓妤想得一陣惡寒,眸光一沉:“你去讓探子再探,許嘉清近來都做了些什麼,又見過哪些人。還有,他究竟怎麼找上陳楚楚的,要事無巨細。”
綠茵應是,再度去辦此事。
不想才走到回廊上,就遇見許嘉玄帶著位氣宇軒昂的少年,細一看,轉頭就往屋裡跑。
“姑娘……殿下,太子殿下來了!”
梓妤霍地站起身,往外走了兩步,然後又抿抿唇,重新在炕上坐下,並不出去迎。
很快,許嘉玄就領著太子進了屋,而院子裡的其他丫鬟也已經被遣到後邊不讓隨意走動。
剛才太子早就見到綠茵調頭就跑來稟報,可是廳堂裡空無一人,他眸光一暗,看向裡屋。
許嘉玄原以為梓妤會出來迎人呢,結果沒見著,心裡就樂了。
雖然梓妤是幾番出手幫了太子,可這會卻不出來見人,看來還是生太子上回算計他們的氣。
能見到太子吃憋,他哪會不舒坦。
他就朝太子拱拱手:“臣去看看,也許梓妤是睡著了。”說話間,嘴角沒忍住微微翹起。
太子嘴角一抽,這煞神,也不知道遮掩一下嗎?
可人在別人的地盤,本就是有錯在先,上回又是梓妤在明德帝跟前冒險發作才揭過圍獵場上的事。
他就是看在長姐的面上,也得忍忍這個姐夫。
許嘉玄快步就進到內室。
探頭從厚實的幔簾往裡看,梓妤自好端端坐在炕上呢,見著他還微微一笑。
他走上前,低頭打量她的神色:“太子來了。”
“哦——”
她滿不在乎地哦了聲,許嘉玄又問:“你不去見見?若是不見……”
她眼尖,瞧到他眼底的笑意,站了起來:“當然是要見見的。”
許嘉玄一噎。
還以為她不去呢。
他就讓了路,有些摸不清她的心思了。
然而她還沒出來,太子先是看到這屋裡的一個奇景。
他姐姐養的那只鸚鵡,正騎在一隻貓上頭,從西次間溜了出來。
威風凜凜的,站在貓背上喊著駕——
太子盯著它看,但有上回被它啄了一口的教訓,這會是只看不動。
小東西目中無人,騎著將軍雄赳赳走過他腳邊,還往內室去。
太子:“……”他被一隻鳥無視了?
正好梓妤出來,見到將軍四肢都要抖了,將這只剛恢復健康就作妖的小傢伙撈到肩頭:“你別折磨將軍了。”
然後才往太子那走。
太子見姐姐過來,忙站起身,朝她深揖一禮。
梓妤卻是避開了,坐到他下手。
許嘉玄也正想坐,梓妤想了想,又站起身朝他說:“我跟他說幾句體已話……”
許嘉玄就板了臉,梓妤借著寬袖遮擋,去握了握他的手,拿期盼地眼神望著他。
許嘉玄抿抿唇,到底是離開了。
這是他的妻,怎麼能當著外人的面拂了她的意。
梓妤便送他到門口,然後朝他歉然地笑笑,把門關了。
許嘉玄盯著門板,轉身看庭院。
院子裡種了兩顆梨樹,如今已見花苞,再不久,怕就是白雪覆綠枝那種美。
他盯著院子出神片刻,覺得有些單調。
此時屋裡突然傳出一聲拍桌子的聲音,他被驚了一下,回頭眸光閃爍不定看著裡面。
這姐弟倆在屋裡說什麼,怎麼還拍桌子了?
可是他不但聽不見,還看不見裡面是怎麼情形。
難不成太子還向梓妤發什麼脾氣不成?!
上回他就要掐她來著!
許嘉玄想了想,走出廡廊,抬頭看了眼屋頂……一提氣,飛身踩住美人靠借力,再扒上屋簷極敏捷的就上了屋頂。
他像只貓兒,毫無聲息踩著瓦片,在廳堂上方的位置去揭開一片瓦。
他俯身窺探是不是太子又欺負他的人,沒注意到一進遊廊上有人快步走來。
許嘉清好說歹說才說通六順讓他到二門等著,有急事必定要現在先跟兄長講,哪知才停到二門前,就看到屋頂趴著的許嘉玄。
做賊一樣。
許嘉清心中焦急,也沒多想,見著人自然就揚了聲:“大哥,你怎麼上屋頂了!弟弟找你有要事。”
剛朝太子拍了桌子的梓妤聽到聲音,一抬頭,就看到頭頂有個明晃晃地洞。
許嘉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