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胡鬧!”
明德帝一拍禦案, 手邊的茶杯都跟著跳了跳。
戚公公偷偷抬眼看下方的太子,只見太子那雙肖極了帝王的雙眼半垂著,清俊的面龐一派坦然。
“你知道她跟著去了,為什麼不第一時間就來告訴朕,非得讓朕問起來才說。是不是如若朕不問, 你們就準備這麼瞞下去了。”
明德帝拍了桌子還不解氣, 一手指向太子, 氣得都在發抖。
太子聽到這兒才淡聲回話:“父皇, 長姐請示過威武侯,侯爺是她公爹, 公爹准了, 兒臣也沒有說不許的理由。而且長姐是有主意的人,沿途還有南鎮撫司的會跟著,父皇不必擔憂。”
“朕是擔憂嗎,朕是覺得你們膽大妄為!”
明德帝眼角一抽,冷聲反駁。
站在禦案前的太子摸摸鼻頭。哦, 您說不是就不是了吧。
“——傳朕的令,南鎮撫司沿途跟隨的, 每日必須來報!朕倒要看看你和許嘉玄要鬧什麼!”
帝王下一命令,相當於不讓莫正清給太子報信了,太子被遷怒得一臉無辜, 行禮告退。
也不知道是哪個有心人, 不過半個時辰, 太子在乾清宮被帝王拍桌子斥駡一事就在宮中傳開了。
太子此時正好在看梓妤送回京的信。
收了他使喚莫正清的權, 但是他父皇卻是收不走梓妤給他寫信的權利。
拿過裁紙刀把封口劃開,太子慢慢抽了信紙,梓妤勁秀的字跡便出現在眼前。
信裡的內容很簡單,不過數句,主要說和許嘉玄匯合。末尾提了一句一個半途遇到的趙姓商人,是從天津出發,家中專門南下到江浙做綢緞及茶葉生意。
“姓趙,名利。”
太子捏著信紙晃了晃。如若不是特殊,他那從來不說廢話的長姐根本不會提。
太子喊來心腹內侍,吩咐道:“找牢靠的到天津走一趟,查查商行裡頭,有沒有叫趙利的。”
內侍一一記下,看著太子猶豫了片刻說:“殿下,皇后娘娘把後邊的兩位喊了過去,大約是說她們沒有盡心伺候,到現在也沒有人傳出身孕。”
皇家子嗣向來重要。太子先前選太子妃一事耽擱了,也不怪皇后著急。
太子想到皇后暗中維護著自己和姐姐,輕輕一歎:“你親自去母后那裡走一趟,說我處理了政務就過去請安,還饞起給她做膳食的手藝了。”
內侍連連應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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霞光鍍著雲層,把江面都染成了柔和地暖色。
梓妤和許嘉玄在黃昏中到了揚州。梓妤穿著女裝混在奴僕中上了馬車,許嘉玄裝作監督卸貨,一直等貨物搬完才坐著慢悠悠晃到住處,再換了書生的打扮到了一處民舍。
按著梓妤差人送回的信,他才走進巷子就鄒了鄒眉頭。
巷子外邊都是一些賣餛燉、燒餅和簡陋茶室的小鋪子,街邊有著污水,被來來往往的百姓還有露著胳膊的挑夫門踩踏著,環境再雜亂和髒汙。
他不動聲色往裡走,化身為小廝的六順亦覺得這地方太過複雜。
兩人在箱子裡又拐了個彎,正認著門巷就聽到不遠處有人在低聲討價還價。
“小哥你都賣到最後了要回家了,這些麥芽糖你便宜給了,我也就買下來了。我夫君是個讀書人,還沒有功名在身,我們在揚州租賃了這處已經沒有銀子了。不然我也不會說讓你明兒家來,我給你繡帕拿去賣了,我們三七分。”
“真是怕了你了,不過是買個糖,你還跟我做起生意來了。給給……”
那走貨郎彎腰在木箱子裡把糖都取了出來,包好遞給她又說:“你們這院子都租大半個月,我住隔壁沒有見過你們。”
梓妤聞言一點也不緊張,微微一笑:“我夫君日日都要出去尋老師,我一婦道人家在家裡不敢亂走動,這不實在是……”
說著,她又尷尬似地笑笑。
走貨郎一臉理解。估計是實在沒有銀子過日子,要想辦法了。剛才他看過她的繡帕,花樣精緻又好看,而且……這小娘子長得實在是好看,站在這暗處,一雙帶著懇求的眼眸看你時亦如皎皎明月,實在讓人生不出拒絕的心。
許嘉玄聽到這裡,一張臉跟天色差不多黑了。六順站在他邊上,覺得冷風颼颼,有些擔憂地看了梓妤一眼。
梓妤接過走貨郎給的糖,那個貨郎是老實人,人家小娘子再漂亮好看也不會起什麼齷齪心思,再度擔起擔子朝離梓妤住處前指了指:“我就住在你隔壁。”
許嘉玄再也看不下去,冷著聲喊:“你跑出來做什麼!”
天色暗了,兩人又是站在拐角處,梓妤一直沒有發現,聽到聲音冷不丁嚇一跳,回頭就見他大步走過來,還一把就拽了她往院子里拉。
那個貨郎被他擠了一下,沒有看清楚許嘉玄的臉,但是見梓妤可憐兮兮被拉走,正義感湧起朝門邊呸了一口:“還讀書人呢,講不講理!你娘子為了供你讀書操勞著,你回來卻是一點也不懂體貼,什麼男人!”
許嘉玄聽得額頭青筋直跳,梓妤見他陰森森地回頭看,忙喊還傻傻跟著的六順:“快關門!”
不然要出人命!
六順一個激靈,跑到門口碰地一聲,貨郎更是直瞪眼。
許嘉玄把人直接拉進屋,見裡面只有一盞油燈,想到她剛才那些話,咬牙道:“爺得靠你賣帕子才能過活了?!”
梓妤咧嘴一笑,伸手去把麥芽糖拿出來,塞他嘴裡:“那不是對外頭的人說的,既然要偽裝,肯定像樣一些。誰能想到我們過得這麼窮苦,這個地方雜亂,也方便你我的人出入送消息。”
許嘉玄把糖又給吐了出來,那糖在地上滾了兩圈。他才不吃那貨郎的東西!
他這脾氣就跟小孩子一樣,幼稚死了,梓妤真是服氣,推他坐下。
他臭著張臉,這個時候才反應過來她穿著粗布衣裙,以前發間的簪子都不見了,只是綁了兩條像綢帶似的發帶固定著。
這麼一看,有著樸素的美,更讓人有種想要將她護在懷裡,用金山銀山嬌嬌養著!
他突然明白那個貨郎為什麼能那麼生氣。
是個男人見到這樣的顏色,可不都得心疼憐惜。
他伸手就將人給拽進懷裡:“明兒不許出去!”
“不出去,怎麼賣帕子給人供你讀書……”
許嘉玄:“……”
許嘉玄差點要被她噎死。她又捏了一個糖過來,塞他嘴裡:“不許吐,都是銀子買的!”在他反抗前威脅。
他含著糖,眼角直抽搐,一副情緒瀕臨暴怒的忍耐。
她笑笑,把唇湊上去,舌尖輕輕舔過,低聲道:“真甜……”
下刻就被他反客為主,摟在懷裡狠狠親了個夠。
梓妤還是把綠茵帶在身邊的,小東西養在屋子裡不讓它亂往外頭飛。
等到綠茵把飯菜從後邊廚房端出來後,梓妤才跟許嘉玄說實話:“明兒自然是綠茵給那個小哥送去的,帕子也不是我繡的,之前在半路隨手買的。我不露面,綠茵明兒就沒有更多機會和那個貨郎說話打聽事情。”
今兒他凶巴巴拉了她回家,恰好能讓貨郎好奇,綠茵接下來再搭話更加方便了。
許嘉玄看到綠茵時就大約猜到,不過沒有吭聲,還是在意她朝那貨郎笑的樣子。
租的這個樣子裡有水井,雖然說是院子,其實不過十步的距離,再打了個水井就更加狹窄了。
梓妤準備自己去打水時,就見到許嘉玄要換衣裳。
“這麼晚了,還要出門去?”
換的是還是夜行衣。
許嘉玄系好腰帶,捏了捏她的臉,手感滑膩得根本不想鬆開,然而任務在身。
“我到知府衙門那翻一翻他們這些與坐糧廳往來的帳目,還要看看鹽引一類的。”
“揚州知府是四皇子的人?”
梓妤想起說他手上有一份名單,這些東西都和漕運有著相關。
“是,陛下既然讓我查,那我也就不對他們客氣了。”雖然他討厭太子,但是只有太子穩了,梓妤以後日子也安穩。
一榮俱榮的道理他還是懂的。
“那你要注意安全,衙門帳房卷宗都是重地,守衛必然森然。”
許嘉玄不在意的笑笑,在昏暗油燈下的面容深邃冷酷:“不過一群酒囊飯袋罷了。”
她嗯了一聲。
就當他準備出門的時候,六順來敲門說:“世子,走不了正門,隔壁那個貨郎擔了梯子這會正在牆頭上看我們院子。”
許嘉玄:“……”
梓妤撲哧笑出聲:“我去看看他要做什麼。”
可是梓妤出去後,卻沒有看到人,只看到牆根邊上掛著用繩子綁著的吊籃,裡面有兩個雞蛋。
她看了幾眼,牆根後頭突然傳出聲音:“小娘子,你偷偷把這個煮了自己吃,可別叫你那個夫君瞧見了。”
梓妤愕然。
在屋裡的許嘉玄差點一掌拍碎了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