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得寸進尺
秦軒文聽著浴室裏傳出的水聲,明知自己應該立即從床上下來,去另一間浴室將身子清理乾淨,然後穿戴整齊,收拾好臥室,趕在柏先生沐浴結束前,回到自己的住處。
柏先生從來不在枕邊留人。
但他是個例外。
畢竟除了床伴,他還有侍從、保鏢等身份。
他一動不動地趴在原位,將臉埋進枕頭裏,十分希望今夜能夠留下來。
俞醫生不久前才叮囑過他,讓他不要與柏先生行事,即便要做,也務必保護好自己。
他自然明白,俞醫生所說的“保護好自己”指的是避孕。
但他不僅沒有權力這樣做,也不願意“遵醫囑”。
柏先生直接進入他,留在他裏面,他開心還來不及,怎麼會去掃柏先生的興。況且即便面臨未知的危險,他仍然想要擁有自己與柏先生的孩子。
有濕意從那處淌了出來,他收緊雙臀,難為情地翻了個身,一手支在被褥裏,一手按上小腹,小幅度地按揉。
這次會懷上小孩嗎?
如今這樣的身體狀況,適合懷孕嗎?
在柏先生身邊安安靜靜躺一宿,懷孕的幾率會比立即離開大一些嗎?
情事之後的身體酸軟乏力,注意力也不大集中,他正出著神,忽聽身後傳來響動,才意識到柏先生洗完澡了。
柏雲孤穿著浴袍,頭髮半濕,神色叫人難以捉摸。
“柏先生。”他跪坐起來,未著衣物,橫下一條心道:“今晚我能留下來嗎?”
“不想回去?”柏雲孤語氣隨意地問。
他點點頭,“柏先生,我想陪著您。”
“我看你是想我陪著你吧。”柏雲孤低笑著拆穿他的謊話。
他耳根一熱,估摸柏先生今晚心情不錯,留下自己的可能性不小,於是在床上膝行兩步,眼中全是渴望,“您什麼都知道。”
柏雲孤眼眸黑沉,既沒有答應,也沒有立即攆他走。
沒得到許可,他不敢妄為,只得老實地待在床邊。
“去洗澡。”柏雲孤朝浴室的方向抬了抬眼皮。
這話等同於默許。
他忍著疼痛拐去浴室,存著幾分私心,沒有完全將東西清理出來。回到臥室時,柏先生已經半躺在床頭,正與人通話。
他悄無聲息地走到床邊,牽起被子的一角,小心躺了上去。
床異常寬大,並排躺數個成年人不成問題,他卻只占了床沿一塊極窄的地方。
其實這樣根本感受不到柏先生的氣息與體溫,但能留下來,他已經知足了。
聽了一會兒,他得知電話那頭正是那位姓單的貴客。柏先生讓對方明早來一趟主宅,之後又說了一些別的事。
他悄悄聽著,將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不久,柏雲孤放下手機,轉頭看了他一眼。
他立即閉上眼,假裝已經睡著。
柏雲孤一笑,拍了拍身邊的位置,“過來。”
他受寵若驚,往裏蹭了蹭。
“在我身邊,不用這樣拘謹。”柏雲孤又拍了拍,“如果實在怕我,就不必留下與我過夜。”
他趕緊靠得更近,一時糊塗也好,得寸進尺也好,一張嘴,就問了個很不該問的問題,“柏先生,您今天請來的那位單先生是?”
話一出口,他就知道糟了。
這誠然是困擾了他大半天的問題,亦是他趕來主宅的目的,但他忘了——柏先生不喜歡手下“求知欲”太強。
果然,柏雲孤一聽,眼色就寒了下去,眉心也倏地一蹙。
他連忙坐起來,“柏先生,對不起,是我唐突了。”
“你對單先生很感興趣?”柏雲孤說。
他有些慌,立馬搖頭。
“看來我是太縱容你了。”柏雲孤冷聲道,“縱容得你已經開始打聽我的私事。”
“柏先生,您誤會了,我……”
“回去。”
他一怔,身子僵住。
“回你的住處。”柏雲孤分毫餘地都不留。
他沒想到事情突然發展成這樣,懊惱自己的衝動,又覺得委屈,下意識伸出手,抓住柏雲孤的睡袍衣袖,“柏先生,我一時嘴快……”
“連服從都做不到了?”柏雲孤睨著他,那目光像有實質,登時將他拉回現實。
他渾身犯冷,知道自己這是接連犯了柏先生的大忌。
問不該問的事。
狡辯,不懂服從。
“我……”他唇角動了動,腦子清醒過來,俐落地下床,撿起地上的衣物穿好,迷糊之狀盡消,站得筆挺,已然是果敢聽令的精英雇傭兵,“柏先生,我去外面為您守夜。您如果有需要,叫我一聲就行。”
“孤鷹”軍規嚴苛,違反者必須自罰,守夜是最輕的一種。
柏雲孤擺了擺手,並未阻止。
他離開臥室,站在夜色中,泛空片刻,忽而苦笑起來。
好好的一個夜晚,就被自己的多話給搞砸了。
夜裏風寒,他穿著作戰服,輕輕打了個哆嗦。身子很難受,情事之後本就虛弱,加之小產與傷病的影響尚在,只站了不到一個小時,腰部就沒了力氣,雙腿開始打顫,平復了幾日的劇痛再一次在骨骼筋肉裏擴散。
他咬牙承受,遠遠看去,像一棵挺拔的、巋然不動的鬆柏。
只有他自己清楚,這一夜將多麼難熬。
最糟糕的是,方才清理時,他念著懷孕的事,並未將留在體內的東西清理出去,此時越發難受,身體在涼風下竟是陣陣發熱。
他儘量保持站姿,難受得快要承受不住時,也只是紅了眼眶。
他在心裏告訴自己——這根本不算什麼,比起當年接受改造時的痛,以及在地獄集訓中歷經的痛,守夜簡直不值一提。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他顫抖得更加厲害,冷汗淋漓,貼身的布料已經被打濕。
身後的主宅沒有任何響動,柏先生也許早已入眠。
漫長的一宿,直到破曉之前,他都堪堪堅持著。
但天開始灰蒙發亮時,他卻精力耗盡,兩腿一軟,暈頭轉向地倒了下去。
山莊任意一棟別墅裏都很溫暖,但別墅之外,地板卻冰冷堅硬。
太陽升起,有人走到他面前,沒有溫度的目光落在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