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孟錦淮離開之後，段珩夜便重新將注意力放到了自己面前的光屏上面。現在原本只有一點文字的光屏已經被密密麻麻的資料刷滿，平常人只用看一眼就會覺得頭疼。不過段珩夜卻不同，這樣複雜的資料正是他每天工作所接觸的物件，無論哪一個小小的符號出現異常都會被他發現。

　　雖然是試飛大廳的隔音做的很好，但是一會後，段珩夜還是隱隱約約的聽到了自己的身後傳來了一陣金屬摩擦的聲音。這是機甲初次啟動時候的正常現象，作為設計者的段珩夜再清楚不過。

　　段珩夜的助理葉譜或許是在場的最最清閒的人了，現在他的工作還沒有開始，於是便站在了段珩夜的身邊觀察著他的反應。葉譜看到，就在那一陣金屬摩擦聲音出來的同一時間，段珩夜正懸在虛擬鍵盤上的手忽然輕輕地顫抖了一下。

　　儘管段珩夜這個下意識的反應只持續了短短的幾秒鐘時間，但是葉譜依舊從中敏感的捕捉到了對方幾分緊張的心情。

　　現在試飛項目已經正式開始，不過機甲還未正式飛出試飛大廳，故而現場正在耐心等待資料變化的工作人員們也安靜的不像話。終於，段珩夜聽到耳畔隱隱約約的傳來了空氣的摩擦聲音。等到他抬眼將視線從光屏上移開的時候，機甲便已經出現在了前方的巨大落地窗處。

　　這一架被段珩夜命名為“南薇”的機甲塗裝成了黑色。現在已經到了試飛大廳處所半球的夜晚時分的，機甲那龐大的身影完美的隱匿在了黑夜之中。不過瞬間，黑色的機甲便被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的光所打亮。這是專門為了試飛工作打開的機甲照明裝置，方便肉眼追蹤。

　　之前在製造間的時候或許還沒有多大的感覺，但是現在通過巨大視窗看到眼前機甲之後，大家再一次的對它的體積龐大有了一個新的認識。在《傾倒星際》這本書的設定之中，機甲的體積也是駕駛者實力的一個象徵。體積越大的機甲，對於駕駛者的精神力要求也更高。

　　為了今天這場試飛工作，軍部也來了不少的人。現在看到眼前的機甲之後，這些人的心中便不由自主的澎湃了起來。雖然南諸星和研究院方面都有意減少新機甲的存在感，但是作為軍部成員的他們經過了這段時間，卻已經非常瞭解眼前的新型頂級機甲了。

　　與首先想到行業革新的研究院工作人員不同，南諸星這邊的人第一時間想到的便是機甲南薇正式投入使用之後對星際格局產生的影響。一時間，整個大廳裏面雖然誰也沒有說話，但是氣氛卻並不冷清。

　　孟錦淮駕駛的機甲在窗前停留了不短一段時間，和剛才試飛大廳準備間裏面不同，現在機甲所處的位置是完完全全的星際空間。這裏的環境非常惡劣，無論是溫度、濕度還是叫得出名字與叫不出名字的射線，每一個對機甲都是巨大的考驗。

　　於是在正式飛出這裏之前，機甲便停在了大廳外面，這裏有特殊的光線進行二次掃描確認。

　　就在淺紅色的細細光束落在機甲上的同一時間，整個試飛大廳的工作人員的光腦上面都出現了掃描出來的資料。

　　段珩夜也一樣。他快速的將眼前這個剛才被掃描出來的機甲虛擬模型看了一遍，接著便陸陸續的收到了來自於負責各不同部分監測的工作人員發來的確認資訊。

　　此時機甲一切正常。

　　看到這一點之後，不單單是段珩夜，所有的人都不由得鬆了一口氣。雖然新機甲的試飛工作危機四伏，但是其中最最危險的莫過於初次開啟的時候。眼見現在機甲各項資料正常，大家高懸著的心也落了回來。

　　不過一分鐘時間，段珩夜的光腦上便收到了所有監測人員發來的確認資訊。再最後將它們確認一遍之後，段珩夜一直懸在虛擬鍵盤上的手終於落了下來。

　　“確認試飛開始。”

　　這條指令瞬間便傳到了孟錦淮的機甲上，不過瞬間，眼前那個巨大的機甲遍重新啟動，接著向著遠處的深邃太空飛去……

　　孟錦淮的工作太過繁忙，並且新型頂級機甲也比較特殊。安排好的試飛次數相比起之前來少了很多，但是單次的時間卻是格外的長。今天雖然只是第一次試飛，但是各個重要專案便已經排滿了整整九個小時的時間。

　　雖然說星際時代人類的身體素質變好很多，但是九個小時的高強度腦力工作還是一件非常考驗人的事情。為了這一次的任務，研究院來了不少的人。像是普通的監測崗位，到了四小時之後都會進行輪換休息。但是身為這一次工作主要負責人的段珩夜卻不能離開，於是就在這九個小時的工作裏，段珩夜的目光始終沒有從眼前的光腦上移開過一秒。

　　隨著光腦上面提前列好的實驗專案的依次結束，人們的工作節奏也不再像是一開始時候那麼緊張。

　　等到整個試飛工作馬上結束的時候，大廳裏終於有人開始小聲的交流工作。但是葉譜看到，這個時候的段珩夜完全沒有受到別人的影響。他就像是將周圍的一切全部遮罩了一樣。

　　終於，試飛到了返回的時間，所有人面前光屏上面的項目也只剩下了最後那一條。雖然返回工作並不複雜，但是誰叫現在實驗即將結束，而在看到這個通知之後，剛才稍微輕鬆下來的環境竟然又一次的緊張了起來。

　　一時間，試飛大廳裏面再次響起了各項數值的播報聲，段珩夜也將頁面調整到了機甲的外部視頻上。可以看到現在機甲已經穿過了試飛星的大氣層，接著朝著大廳所在的位置飛來。現在機甲外側的照明設備已經關閉，黑色的機身幾乎與黑夜融為了一體。不過此時駕駛艙並沒有調為不透明模式，通過視頻依舊能夠看到艙內瑩瑩的亮光——這也是此時唯一的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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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機甲飛行速度很快，過了沒多長時間，便重新出現在了試飛大廳的外面。

　　“機甲‘南薇’第一次試飛結束。”

　　在機甲落地的那一瞬間，試飛大廳裏面便響起了這樣的機械合成音。與此同時，所有研究院工作人員的光腦顯示的內容也重新回到了大廳總控介面。聽到這個聲音提示之後，整個大廳的人全部站了起來，接著開始抑制不住激動的鼓起掌來。

　　對於研究院的工作人員來說，這一次的工作絕對不止九個小時的高輕度監控那麼簡單。在此之前，他們便已經在研究院裏面進行了幾十個小時的培訓以及會議。現在聽到第一次實驗結束的提示之後，一直壓在心頭的重擔才算落了下來。

　　聽著耳邊的掌聲，段珩夜一時間竟然也有一些的恍惚。葉譜看到，現在一整個試飛大廳裏面也只剩下了段珩夜一個人還坐在那裏。他眼前的光屏已經慢慢的隨著程式一道落了下去，但是段珩夜的眼神卻依舊停留在方才的位置。

　　段珩夜竟然在發呆？這樣的他真的非常少見。

　　因為現在段珩夜就坐在整個大廳的最前方的原因，沒有過多場時間，大家便注意到了這一點。看到段珩夜的背影之後，大廳裏面逐漸開始安靜了下來。不過這個時候，段珩夜也終於緩了過來。

　　發現自己面前的資料監控光屏落下，段珩夜雙手輕輕地撐在桌子上，接著借力站了起來。雖然現在身上的毒已經祛除，但是身體被多年累計毒素所破壞了的底子卻還沒有完全的恢復。

　　九個小時高強度的工作之後，段珩夜的身體不由得有一些酸痛。於是等站起來之後，他先是稍微緩了緩，這才重新轉過身去向著後面的人群看去。

　　此時大廳裏面的掌聲還沒有完全的落下，等到轉過身去之後，段珩夜先是輕輕地朝著大家鞠了一躬，接著便也隨著他們一起鼓了一下掌說道：“感謝大家這段時間以來的辛苦，第一次試飛工作現在已經結束了，雖然距離機甲‘南薇’正式服役還有一段時間，但是這九個小時的試飛，依舊代表了工作的初步圓滿。”

　　段珩夜說話時候的語氣非常的真誠，而聽到他的話之後，這邊的工作人員也不由得加大了掌聲。在場的人都知道，這一次新機甲的誕生幾乎都是段珩夜一個人的功勞。而肉眼可見的，段珩夜也是這裏最忙碌的一個人。

　　雖然段珩夜現在的個性沒有以前那麼冰冷，但是單憑肉眼觀察的話，他依舊不像是研究院另一個主人蘇明歌那麼好接觸。但是這麼一段時間的相處下來，大家卻都像是安羅學生一樣對段珩夜產生了一種班主任式的崇拜感。聽到對方的話後，與掌聲相伴的，竟然還有人開始發出了起哄聲。

　　現在試飛大廳裏面的除了研究院的工作人員外，還有不少南諸星那邊的人。雖然這些軍部成員也已經非常熟悉段珩夜了，但是到底不比這些前段時間幾乎朝夕相處的工作人員們。現在忽然發現研究院的人對段珩夜抱有如此的崇拜之情後，南諸星那邊的工作人員也不由得有一些些驚訝。

　　就在這個時候，試驗大廳後面的那道門再一次打開了。雖然艙門的開啟並沒有聲音，但是注意到眼前那在同一時間亮起來的提示燈之後，在場所有人都不由得將視線向後落去。

　　九個小時之後，一身黑衣的孟錦淮重新出現在了試飛大廳裏面。此時他身上那件衣服上還不斷的有暗藍色的光在暗紋中出現，從段珩夜現在所處的角度看去，就像是有細細的閃電正在他的身上盤旋一般，看上去好不神秘。

　　進門之後，孟錦淮先是在那裏短暫的停了一下，接著便直接朝著段珩夜所在的位置走去。順便，孟錦淮一邊向這邊走，還一邊伸出手去按向衣領處的小小檢測屏。在關閉程式開始啟動的那一秒，孟錦淮身上那正在不斷遊走的細小閃電動的越發顯眼，甚至有的還盤旋到了他的肩膀上面去。

　　無論是南諸星還是研究院，有不少人的心底始終對孟錦淮懷有著懼怕的意思。放在平常的時候，單單是看到孟錦淮面無表情的樣子都夠大家擔驚受怕的了。而現在，元帥大人雖然並非如此，但是身上那道道的閃電卻給他的整個人增添了不少的氣勢。

　　孟錦淮明明是在通過走廊向段珩夜所處的位置走去，但是凡是他經過處的工作人員，竟然全部都不由自主的產生了向一邊躲避過去的衝動。

　　不過元帥大人當然不會在意這些，雖然試飛廳的面積很大，但是孟錦淮走路的速度也並不慢。沒過多長時間，他便出現在了段珩夜的身邊。

　　“我回來了。”孟錦淮一邊說著一邊站定在段珩夜身旁。

　　聽到孟錦淮的話之後，剛才傻愣著的工作人員們方才想起來正事。雖然相比起前一回量產機甲試飛，這一次的工作發生了不小的變化，但是主要流程——例如試飛之後的總結和複盤卻是不能少的。

　　發現自己又被段珩夜和孟錦淮自動遮罩之後，工作人員們終於坐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接著和身邊的其他人一起交流了起來。不過短短的幾秒鐘時間，整個大廳裏面便重新熱鬧了起來。不過此時段珩夜和孟錦淮都像是沒有聽到耳邊嘈雜的聲音一樣，他們兩人面對面站著，久久沒有說話。

　　雖然只有幾個小時沒有見而已，但是看到此時的孟錦淮，段珩夜居然產生了一種名為“恍若隔世”的錯覺出來。這個時候，孟錦淮身上那特製的實驗服已經徹底關閉，暗藍色的光芒消失之後，它便變成了一件普普通通的黑衣。

　　終於，孟錦淮朝著段珩夜笑了一下，然後張開了雙臂。

　　這一次的擁抱和以往都不太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孟錦淮身上服裝材質特殊，還是因為他剛才從機甲上下來，此時他的體溫好像格外的低。作為軍部元帥的孟錦淮，除了極高的精神力以外，還有一身絕對不是花架子的肌肉。現在與對方擁抱，段珩夜竟然產生了一種自己正在抱著一大塊冰的錯覺來。

　　不由得，段珩夜的身體輕輕地顫動了一下，見狀孟錦淮終於結束了這個擁抱。段珩夜的頭髮總是有些長，此時正有劉海輕輕地搭在眉毛上，看上去格外的柔軟。當這個擁抱結束之後，段珩夜原本打算退開，但是沒有想到孟錦淮又將他輕輕地拉了回來。不同於剛才那個短暫的擁抱，這一回孟錦淮直接吻上了段珩夜的嘴唇。

　　就像對方的身體一樣，孟錦淮的唇同樣柔軟而冰涼。或許因為長時間的工作，段珩夜已經有一些疲倦了，但是當這個吻落下之後，他的大腦卻在一瞬間重新清醒了下來。

　　他們正在試飛大廳中接吻。當然已經是“老夫老夫”的段珩夜與孟錦淮曾在不少地方親吻過。並且星際是時代也比地球開放許多，段珩夜不止一次的見到過小情侶的親吻。但是……這並不代表本質是個宅男的段珩夜不會因此而不自在。

　　正帶著光腦低頭向這邊走來的工作人員一抬眼便看到，背對自己的段珩夜整個脖子都被一層淺淺的粉紅所覆蓋，看上去就像是發燒了一般。

　　見狀，工作人飛快的低下了頭去，接著直接在原地打了一個一百八十度的彎，朝著來時的方向快步走去。

　　現在顯然不是一個出現在元帥大人面前的好時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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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際一直非常關注試飛這件事，在在九、十個小時之前，網上便已經通過了孟錦淮空出來的這段日程猜出了機甲試飛的大概時間。而在這九個多小時內，也終於有人提出來，除了孟錦淮以外，今天軍部的另外兩個上將的公開日程也空缺了下來。所以自然而然的，人們的心裏便有了個數。

　　不過誰叫這一次南諸星並沒有正式對星際通知這件事，也沒有叫記者過來採訪。所以星網越是討論的熱火朝天，不知道真實情況的他們便越是心癢難耐。

　　現在試飛已經開始了吧？不知道新機甲的表現怎麼樣？孟錦淮的試飛又順不順利？

　　星網上面的討論量這麼大，軍部這邊的工作人員當然也捕捉到了相關的資訊。當時試飛已經正式開始，他們便沒有再向之前那樣大面積的將消息往下壓，只是即時監控注意著討論有沒有進行不利發散罷了。

　　現在試飛結束之後，工作人員們也將星網上的事情傳了過來。看到它之後，孟錦淮終於將自己的光腦拿了出來，接著通過官方途徑宣佈了頂級機甲第一次試飛的順利進行。

　　燁天帝國的公民們一直對段珩夜和孟錦淮抱有著極大的信任，他們腦內早已經預演過了一萬種慶祝方式。現在看到孟錦淮發出的消息之後，整個燁天帝國瞬間就因為此事瘋狂了起來——這裏的每一個公民都知道，新的壓制性的機甲誕生，並不只是機甲界的進步，更是提前為他們預告了帝國即將走出連年戰爭的陰霾。

　　在後面的幾天時間裏，試飛星上陸續進行了幾場重要的試飛實驗。這幾天的工作強度很大，最重要的幾項實驗全都是在這個時間段內進行的。雖然稍微有一些忙碌，但無論是南諸星還是燁天帝國機甲研究院，雙方的準備都非常的充足，故而實驗也都順利結束了。

　　現在機甲正式服役之前的重頭戲都已經結束，只等到之後孟錦淮抽空完成幾項比較簡單但卻耗時較多的實驗，機甲“南薇”便可以正式服役。

　　在這段時間裏，孟錦淮還抽空去了其他地方完成了幾個難以推掉的重要工作。但是段珩夜卻自始至終從未離開過試飛星，除了即時監控資料以外，他便是在這裏和工作人員們進行複盤。而現在，實驗已經徹底的結束，段珩夜也終於離開了試飛星。

　　因為這一次的工作，段珩夜將去安羅大學授課的事情都往後推了一下。現在試飛的監控期結束，段珩夜便直接回了安羅大學所在的渡光星上去。

　　最近一段時間，段珩夜的工作比較特殊需要保密進行。所以在他離開的日子裏，學校沒有像是以前一樣提前更新課程安排，而是在原定上課日期前十二個小時進行視情況通知。雖然在第一次試飛順利結束的時候，孟錦淮就已經在星網上說了這件事。但是後續的情況並沒有像是大家期待的那樣直接公佈出來，而是重新回到了一開始的狀態。故而段珩夜的學生也和其他人一樣，不知道他的試飛工作將會進行多長時間。

　　這一天，大家本來以為自己等到的依舊是課程延後通知，但是沒有想到，安羅的內網終於像以前一樣的更新了第二天的課表。

　　段珩夜終於回來了！

　　作為機甲設計專業的學生，大家從當然明白這個消息代表著什麼！就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燁天帝國的新一代頂級機甲的試飛工作終於結束了，機甲的新時代正式開始。

　　雖然南諸星方面有關於段珩夜的日程安排依舊是空白一片，但是隨著安羅大學內網系統的更新。只短短幾分鐘的時間，這一條消息便傳遍了整個星際。

　　此時段珩夜所乘坐的星艦終於飛出了試飛星，看到視窗外面久違的星際場景，段珩夜的心情不由得開闊了很多。試飛星上面的環境實在是太過惡劣，在那裏呆了這麼長的時間，段珩夜既沒有見過一次藍天，也沒有在夜晚看到過一回明亮的星河。

　　於是，就在段珩夜即將回到安羅的消息傳出之後沒多久，人們便發現他久久不曾更新過的社交帳號上忽然出現了一張拍攝於星空之上的照片。

　　或許燁天帝國黎明之前的長夜終於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