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雖然多少也練過一些，但是相比起段珩夜累積兩世強到變態的身手來，目前只是在皇室擔任閒職的段珩星，不但基礎不好並且還少了很多的實戰經驗。

　　在開槍的那一瞬間，段珩星就不由得閉上了眼睛。接著雙手緊握著那把銀色的迷你光線槍，踉蹌著向後退了好幾步，他一下便跌坐到了沙發上，那副樣子好不狼狽。

　　段珩星現在所持的那種槍，開槍的瞬間並沒有後坐力，同樣也沒有聲音。所以在扣下扳機之後，他只來得及聽到不遠處別墅玻璃爆裂的聲音。

　　儘管段珩星在原著小說中就是一個反面角色，但他也並非是那種無惡不作的人。在此之前，段珩星從未向任何人開過槍，更別提殺人了。所以在因為情緒失控而扣下扳機的同時，他的耳邊也不由自主的“嗡”了起來。

　　自己剛才朝著人開槍了？那個人還是……段珩夜。

　　儘管表現出來的情緒一直是抵觸的，但是對於這唯一一個哥哥，他實際上也絕對沒有恨到非至對方于死地的那種境界。所以在發現自己真的扣下扳機之後，段珩星便徹底的懵了。

　　此時的段珩星好像已經和世界隔絕了起來，他對外界發生的事情毫無感知，也不敢去看。而就在這個時候，他忽然感覺到自己手上握著的光線槍被人猛地一下給抽了出來。

　　那人的動作很快，並且下手毫不溫柔。金屬質地的槍柄從段珩星手中脫出的瞬間，他的虎口處便傳來一陣劇痛——方才握槍的那塊皮膚好像都已經被磨出了血來。

　　這樣的疼痛終於叫段珩星的注意力回來了一點，他慢慢的睜開了眼睛。接著便看到了站在他身側的段珩夜，以及……對方身後的孟錦淮。

　　將那把槍從段珩星手中抽出的人就是孟錦淮。

　　抬頭看到他之後，段珩星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接著便覺手腳冰涼。孟錦淮……他怎麼會在這裏？元帥大人是從一場一場的戰爭中歷練出來的，面對段珩星這樣的紈絝子弟，他只用將自己的氣場顯露出一點，就足夠叫對方膽戰心驚。

　　不同于剛才段珩星開槍後緊張而又害怕的反應，將他的那把銀色鐳射槍拿到手中之後，孟錦淮只冷冷的朝對方笑了一下。

　　只見元帥大人習慣性的將那把小型武器放到了指尖，接著手指隨便一撥，它便輕鬆的旋轉了一圈。明明是如此一個危險的武器，但是它在孟錦淮的手上，卻像是一個玩具一般的乖巧。

　　孟錦淮收斂起了自己身上的氣勢，但是在一旁站著的熟悉他的段珩夜看來，此時的元帥卻要比任何時候都要危險。

　　段珩夜抿了抿嘴唇，打算開口說些什麼。然而還沒有等段珩夜說話，他便看到孟錦淮另一隻一直垂在身側的手也抬了上來。元帥大人雙手握著那把光線槍，接著慢慢的將槍口對準了段珩星的額頭正中。

　　按照孟錦淮的身手，他是絕對用不上“瞄準器”這種東西的。但是雖然沒有看清楚對方的動作，此時段珩夜卻分明見到，有屬於瞄準器的紅色光束從槍口處照了過來。

　　在星際中，這算一種及其囂張的威脅。

　　孟錦淮敢開槍嗎？

　　段珩夜覺得，這個問題的答案根本就不用懷疑。

　　戰場之下的孟錦淮，總是那麼的冷靜和溫柔。這樣的他時常會叫人遺忘，作為一名駕駛著星際最高等級機甲的元帥，孟錦淮手裏面沾著的血絕對不比任何一個人少。

　　突然間想到這件事之後，段珩夜的手心忽然出了一些冷汗。

　　此時，正對著槍口的段珩星則更加緊張。他哆哆嗦嗦的向著沙發的另外一邊挪去，樣子非常的狼狽毫無風度可言。但無論段珩星移動到哪里，孟錦淮只需要稍稍的調整槍口得角度，就可以繼續讓他處於鐳射武器的射程之中。

　　淺淺的紅色光束不斷移動，段珩星的表情肉眼可見的變得崩潰起來。

　　“……好了……可以了。”一直站在旁邊沒有說話的段珩夜這個時候忽然開口，接著伸出手去將那把武器的槍口推到了一邊。

　　或許段珩夜是這世界上第一個敢用手將元帥大人的槍口推開的人。這個畫面的確有些神奇，但是段珩夜這樣做之後，孟錦淮非凡沒有展露出一點點的不悅。相反……元帥大人竟然慢慢的將那把槍收了回來，然後轉身朝著段珩夜笑了一下。

　　這個笑容和方才面對段珩星時候的冷笑完全不同。

　　“剛才沒有事吧。”明明肉眼就能看到，段珩夜方才並沒有被他的弟弟所傷到，並且所處的位置離那片裂開的玻璃更是有十萬八千里遠。但哪怕這樣，孟錦淮依舊似是放心不下的看了一眼地上的玻璃碎渣，接著頗為關心的如此問道。

　　這前後反差之大……就連段珩夜一時間都沒有趕上節奏。

　　聽到孟錦淮如此溫柔得聲音之後，段珩夜的第一感受其實是——這和現在的氣氛不太搭。

　　於是站在他身邊的孟錦淮只看到，段珩夜的耳朵尖忽然紅了一下。接著他強行將視線轉移到了一邊去，沉默了一小會後，段珩夜終於重新坐到了對面的那張沙發上。而緊跟著他，孟錦淮也隨之坐了過來。

　　比起剛被槍指著的時候來說，這個時候段珩星的呼吸雖然依舊急促，並且情緒起伏還是極大，但是至少比剛才冷靜了那麼一點。

　　若是放在往常的話，或許段珩夜是不會伸手將那把槍推開的，但是誰叫他在幾分鐘之前剛剛想起一段兒時的事來。於是在坐下之後，段珩夜先是沉默了一會，接著終於對坐在他正對面的段珩星說到：“如果你活了這二十多年，只學會了抱怨，或是將自己的庸碌怪罪在別人的頭頂的話。那哪怕是死在上一刻的槍下，我覺得對於整個星際或者任何人來說，都沒有一絲一毫的損失。”

　　段珩星慢慢的抬起頭，他聽對方繼續漫不經心的說：“你一方面享受著現在奢侈、不用勞動的生活，一方面卻又……在為自己的庸碌還有不受重視而感到自卑，且認為是受到了別人的辜負。可是你到底有沒有想過，自己究竟做過什麼？你要是真的想學習機甲——或者其他什麼的話，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能夠阻止你嗎？”

　　段珩星愣在了那裏。

　　伴隨著一陣陣的海浪聲，段珩夜的語速也越來越快。聽他說話的時候，段珩星不由得慢慢的睜開了嘴，接著露出一副吃驚的表情。

　　雖然中間有十多年的漫長空白期，但是自出生就認識對方的段珩星卻從未聽到過自己的哥哥一口氣說出這麼長一段話。

　　段珩夜忽然停在了這裏，然後他竟然朝著對方笑了一下。看到段珩星的表情後，他繼續說到：“你還沒有意識到，自己從小受到了身邊人怎樣的保護，他們又為此犧牲了多少。你看不上眼的‘庸碌的富貴生活’背後究竟藏著多少的付出……”

　　段珩夜的話音落下之後，一直沒有說話的孟錦淮慢慢的將胳膊搭在了段珩夜身後的沙發靠背上，接著他似是漫不經心的問到：“你知道你的父母是因為什麼而去世的嗎？”

　　段珩星慢慢的用一種懷疑的目光打量了一下孟錦淮，接著說道：“因為一場機甲試驗意外。”

　　聽到段珩星的回答之後，孟錦淮便立刻露出了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來。過了一會，孟錦淮搖了搖頭說道：“正好軍部最近一直都在調查當年的事件，其中有些內容目前還不方便透露。但無論怎麼說，你作為他們的小兒子，也是有知情權的。”

　　聽到孟錦淮的話之後，不單單是段珩星，就連段珩夜都情不自禁的露出了一副不可思議的神情來。孟錦淮既然這樣說，那麼是不是意味著……調查已經出了一些比較重大的結果。孟錦淮自然感受到了身邊人的眼神，他搭在段珩夜身後沙發靠背上的那只手輕輕地放下，安慰似的拍了拍段珩夜的肩膀。

　　“你父母的事情，準確的說是因為‘機甲’，而不是什麼所謂的‘機甲意外’。”孟錦淮說道。

　　“……你這話什麼意思。”段珩星咬了咬牙問道。

　　孟錦淮繼續不緊不慢的說：“我不曉得你到底知不知道，機甲在星際代表著什麼。如果實在不清楚的話，我可以告訴你——除了星際最高科技生產力的象徵以外，它與它背後的各種最新技術，還代表著戰爭，代表著利益。而你的父母……”說道這裏孟錦淮忽然停了下來，他看了一眼段珩夜，見對方的表情還算平靜，接著才繼續的說：“就是被牽扯進了機甲背後的所代表的，你看不到的利益之中去。接著才有了當年那一場所謂的‘意外’。”

　　段珩星雖然恨段珩夜，但到底不是一個對父母也沒有感情的人。聽到孟錦淮的話之後，他雖然嘴上還說著“怎麼可能”的懷疑話語，但是眼神已經是在閃躲了。

　　有些事情，若是不想的話，似乎很容易會被忽略。但是只要經人指點，思維卻會瞬間發散出去。段珩星是一個不學無術的人，這一點並沒有錯。但是從他對段珩夜醞釀了這麼多年，並且不斷發酵的恨意之中也可以看得出來，段珩星也是一個非常會發散思維的人。

　　儘管只有消散官職的段珩星接觸不到皇室核心內容，但是他卻也見過不少黑暗的交易。所以孟錦淮這樣一說，段珩星的心中便有了一個事情的大概輪廓出來。

　　“哦，對了。”看到段珩星逐漸變化的眼神之後，孟錦淮又繼續補充了一句，“其實真正逃避掉危險的人只有你一個而已。自始自終，因為機甲還有某些機甲上面的新技術，你家人的生活——包括你的哥哥段珩夜，他們都從來都沒有安寧過一刻。”

　　孟錦淮說話的時候，窗外的一陣海風忽然透過殘破的玻璃吹了進來。這風有些涼，段珩夜不由得向孟錦淮坐的位置挪了挪。

　　“你現在的日子，不但是你父母的生命換來的，還是段珩夜十幾年常人無法想像的地獄般的生活換來的。”孟錦淮笑了一下，接著他直視著段珩星的雙眼幾乎一字一頓的說道：“吃了人血饅頭，還繼續沾沾自喜，或者埋怨他們沒有做到極致……段珩星，你不覺得自己非常的可笑嗎？”孟錦淮的話嘲諷意味極濃，說完之後他終於站起身來，然後慢慢的轉過去看了一眼身後那塊碎掉了的玻璃。

　　他厲聲說道：“那麼我就我再提醒你一下，你所做的事情南諸星都知道。之前不和你計較，是因為有阿珩的關係在。但是今天之後……我想也不需要顧忌什麼了。”

　　說完這句話後，孟錦淮伸出手去輕輕的將一直坐在沙發上，並且處於半發呆狀態的段珩夜拉了起來。

　　突然離開溫暖的沙發，段珩夜忽然覺得身上的衣服有些薄。涼涼的海風從四面八方襲來，將他整個人都包裹在了其中。

　　“阿珩，我們回家。”孟錦淮拉著段珩夜的手柔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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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錦淮來了之後，便直接安排南諸星的工作人員帶著尚夢真先行離開了這裏。所以現下，在葉譜自覺離開之後，沒有客人的星艦休息室內只剩下了段珩夜和孟錦淮兩個人。

　　看出剛才段珩夜被海風吹得有些冷，孟錦淮一進休息室便叫機器人端上了一杯熱飲。段珩夜輕輕地抿了一口，那熱飲的味道整體偏甜，卻又有著一點點微酸的感覺，很像是他曾在地球上喝到的柳橙汁。

　　不過現在，段珩夜的注意力顯然沒有放在飲料上面。等到他的體溫漸漸恢復之後，段珩夜便再次想起了孟錦淮剛才對段珩星說的話。

　　不過還不等段珩夜開口去問，孟錦淮便像是看出了他在想什麼一樣的說道：“幾個小時之前，軍部在十幾年前的資訊庫中檢索出了一份特殊的檔。”講到這兒後，孟錦淮停下來看著段珩夜，接著又忽然毫無預兆的對著段珩夜說了一聲“對不起。”

　　這三個字實在是有些突然，並且非常的鄭重了，孟錦淮的語氣和神情叫段珩夜感到了莫名的恐慌。見狀，一直有面癱屬性的段珩夜都憋出了一個不怎麼自然的微笑出來，接著他對孟錦淮問道：“怎麼忽然和我說這個。”

　　孟錦淮搖了搖頭說：“當年的事故，或許軍部現在已經找到了答案。雖然十幾年前留存在軍部的檔資料還沒有被全部破解，但是事件的大概原因，因為那份檔，已經差不多明晰了。”

　　“嗯。”段珩夜慢慢的收回了微笑，然後強忍著激動無比認真的對孟錦淮點了點頭。

　　在兩人說話的時候，星艦已經飛入了茫茫的宇宙之中。他們的四周皆是燦爛的星子，但因為距離那些星球比較遠的緣故，光並沒有照射進來。一時間，室內的光源只剩下了那盞冷冷的照明燈，看上去格外的冷清。

　　孟錦淮看了一眼窗外遙遠的星空，接著終於開始為段珩夜詳細的講起那份最新被發現的文件。

　　“記得我們在研究院星球那個廢墟中遇到的燃料嗎？”孟錦淮問。

　　“記得，LC號液體燃料——鱗燃火。”段珩夜將它的名字念了出來。聞言孟錦淮點頭繼續說：“沒錯就是運用在光能炮的內部燃料鱗燃火。當那一天看到它的時候，我們心中便已經有了大致的猜測——你的父母，當年就已經研究出了將光能炮內燃裝置縮小，並且搭在在光能炮上的方法。而現在，這個在軍部發現的檔則明明白白的告訴我們，這個猜測是真的。”

　　段珩夜久久沒有說話，作為一名機甲設計師，他非常清楚光能炮搭在機甲上到底意味著什麼。這項研究也是段珩夜一直以來的目標，他比任何人的清楚其中的難度。只是在那天發現鱗燃火之前，段珩夜從沒敢想過，其實自己的父母早已經在十幾年前找到了讓機甲搭載它的方法。

　　因為記憶缺失且又對星際歷史一無所知的緣故，這一世的“父母”在段珩夜心中只有一個淺的不能夠再淺的印象。憑藉旁人對他們的評價，以及他們所研製出的機甲，段珩夜大致知道這是兩個對機甲保有百分之百熱情，且擁有極高天賦的研究者。

　　但是聽了孟錦淮的話之後，段珩夜便再一次的認識到，單單專業領域這一項，自己對他們的瞭解還是不夠深。

　　對於當年混亂一片的帝國來說，光能炮這個東西所代表的意義實在是有些沉重。聽了孟錦淮的話後，段珩夜抬頭朝著他問道：“……帝國當年狀態有些混亂，是不是……有勢力知道光能炮可以被機甲裝載。為了防止他們影響到自己的利益，所以才動手的？”

　　聽了段珩夜的話，孟錦淮先是點頭然後又輕輕的搖了搖頭。

　　“當年我的父親去世的太過突然，元帥府勢力一時間大大衰退，甚至隱約有了一些分裂的徵兆。作為上將的母親有心無力，伴隨著頻繁的出征，她也隱約感覺到自己正處於危險之中。”孟錦淮開始回憶自己年少那段最最灰暗的時光。

　　雖然有意去補過星際歷史，但孟錦淮現在說的，依舊是段珩夜不曾瞭解到的內容。

　　孟錦淮微微的低下了頭，他繼續慢慢的對段珩夜說道：“我們的父母少年起便是朋友，雖然因為後期身份原因，表面上逐漸疏遠了起來，但是私下的各種交往和聯繫卻沒有間斷過。為了給後輩們留下一些依仗，同樣也為了帝國能夠在未來獲得勝利。當年軍部一直私下協助著研究院，一起研究裝配殺傷性武器光能炮的那個方法。”

　　孟錦淮說的這段，幾乎和段珩夜心裏一直以來的猜測完全重合了。但是聽對方說道這裏，段珩夜依舊不明白剛才孟錦淮的那句“對不起”是緣何而來。

　　“和卓延不同，帝國的上一任皇帝，是一個多疑並且心狠手辣的人。那個時候也正好是南諸星的勢力最微弱的時期……正值元帥陣亡，軍部出現內亂跡象。收到告密之後，皇帝就知道了研究院已經有了裝配光能炮方法的事情。”

　　後面的話孟錦淮沒有說，但是段珩夜已經能夠想像的到了。

　　不過事實也的確和他想的一模一樣——疑心病頗重的老皇帝認為，南諸星和研究院私下勾結在一起，研究光能炮裝配方法，那絕對是為了將自己取而代之。所以在收到告密消息之後，他們便立刻派人到達了研究院。

　　皇室想要毀掉光能炮的成品，順便將技術盜取過來。當然還有……解決掉自己那不聽話的下屬。

　　這個計畫最後可以說是成功了三分之一——新研製出來的可以在機甲上搭在的光能炮的成品的確被毀的一乾二淨，而不聽話的下屬也從此消失在了星際上。

　　或許唯一的遺憾便是，段珩夜的父親在發現周圍情況有異常之後，便直接在光腦上清除了光能炮的裝配方式。除了應急系統自動發送並且加密藏在軍部的那份以外，星際上再無它的蹤跡。

　　不過或許對於多疑並且狹隘的皇室而言，這樣跨越性的武器能不能被保存下來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威脅到自己地位的人是不是消失了。

　　後面的故事便是段珩夜知道的那些。在成功的將威脅清除乾淨之後，皇室依舊不肯放過研究院。他們將院長夫婦那位出了名的天才長子送到了當時還是太子妃的現皇后家族，由其代為“撫養”。

　　這一下便是十幾年的時光。而對段珩夜來說……則是一段如同噩夢的人生。

　　雖然有一些心理準備，但是段珩夜卻還是覺得，剛才自己所獲得的信息量一點也不亞於當初重生後瞬間接受到的記憶和知識。這些事再加上段珩夜剛才恢復的那一段兒時記憶，他的大腦運轉都忽然滯澀了起來。

　　段珩夜整個人都愣在了那裏。

　　他雙目盯著窗外的星海，但是卻並沒有對焦。這一刻段珩夜腦海中似乎有許多事情在徘徊、打轉，卻又像是一片空白。時間好像停在了這一刻，又好像將這一刻略了過去。

　　段珩夜久久沒有回神，直到他忽然感覺到自己被身邊的人牢牢的擁抱在了懷中。此時段珩夜方才如夢初醒般的將視線投向了身邊的男人，他不曉得自己現在的眼神在對方看來究竟有多麼的脆弱和迷茫。

　　作為一名帝國的軍人，一位帥，孟錦淮真的很少會有這樣的時刻。這無意流露出的驚慌和無措，並不是他想起了自己的過去，而是因為段珩夜。孟錦淮將臉埋在了段珩夜的肩膀上，接著不斷地小聲沖他喃喃道：“對不起，阿珩……對不起。”

　　孟錦淮向來自信，很少認錯，或許他這一輩子所有的“對不起”便全部在今天，對著段珩夜說了出來。

　　“我的母親當時怕研究院和好友受到軍部內亂影響，便叫自己的衷心部下去接他們暫時離開……但最後還是沒有來得及。”孟錦淮說的那名“衷心部下”便是出現在那場意外中的第三個人。

　　因為同樣在場的緣故，他也被寫到了皇室的事故調查報告中去。但是因為身份特殊的緣故，這個人最後並沒有被公佈出來。後來軍部著實大亂了一陣，發現他不見之後，這個人資訊欄的狀態便變成了“失蹤”。

　　講完這句話之後，孟錦淮又再次的小聲在段珩夜的耳邊說了一句“對不起。”

　　“沒有什麼對不起。”段珩夜深深的看了孟錦淮一眼，接著說，“南諸星和研究院什麼都沒有做錯。”

　　段珩夜從來都沒有見過孟錦淮這樣，甚至從來都不敢想像他這樣。所以聽到對方的“對不起”後，一時間段珩夜竟然也不由得有些慌張，他不是一個善於應對這樣場面的人。

　　段珩夜不由得側了側身，接著他想了半天，最後說道：“沒事，我都已經忘記了。”

　　這句話的確是是段珩夜發自肺腑說出來的，但是孟錦淮卻也知道——段珩夜的記憶到底是因為什麼事情而失的。

　　當年那場意外發生的時候，段珩夜就在現場。雖然孟錦淮現在也還沒有調查出來，當年事件的全過程，可單單是想像，就能夠猜到其中的艱難。段珩夜下意識裏說出的遺忘，實際上比任何事都叫他難過。

　　段珩夜雖然不是一個情商多高的人，但是他此時當然也明顯的感受到了孟錦淮低落的心情。於是段珩夜便重新坐直了身子，接著對孟錦淮說道：“對了，我剛才又想起了一點小時候的事情，是關於……段恒星，還有母親的。”

　　畢竟沒有多少經驗，段珩夜轉換話題還是稍顯生澀。不過孟錦淮卻是一個很會控制自己情緒的人，在聽到段珩夜的話之後，他便覺心底有一股暖流湧過，接著就坐好，笑著朝段珩夜點了一下頭示意他繼續。

　　從段珩夜的語氣中能夠聽出，這一段故事對他而言或許算是一段美好的記憶。

　　果不其然，段珩夜描述中的母親是一個優雅且溫柔的人。雖然只有一個短短的記憶片段，但是從中孟錦淮卻也聽出了幾分溫暖的意思來。

　　而在講完這件事後，段珩夜便看了孟錦淮一眼，接著輕輕歎氣將自己一直藏在袖子中的武器給孟錦淮展示了一下。段珩夜接著說道：“其實要不是想起這件事的話，我或許真的會和段珩星動手。但是後來回憶起來之後，我自己卻也發現，其實不止是段恒星沒有像父母希望的那樣好好生活，遠離星際紛爭。我也同樣沒有完成他們的願望。”

　　段珩夜的語氣非常平淡，不過其中也有著幾分無法忽視的落寞。

　　作為從小就上戰場去的孟錦淮，他理解父輩的犧牲。只是在現在當事實告訴他，段珩夜同樣也是犧牲者之一後，孟錦淮的心情才會如此的複雜。孟錦淮不是一個喜歡鑽牛角尖的人，他懂得段珩夜的意思。

　　少年機甲天才，還有時刻準備為了機甲事業做出犧牲，是段珩夜父母當年替他做的選擇。但是若是叫他自己去選的話，段珩夜也絕對會走上這條路。

　　這一切的一切既是迫不得已，同樣也是命運的必然。

　　一想到這裏，孟錦淮忽然毫無預兆的、輕輕地親吻了一下段珩夜的額頭。

　　當年南諸星沒有如承諾的那樣保護好研究院，可幸虧命運留下了段珩夜這個幸運兒。孟錦淮之前是一個從來也不相信所謂“命運”的人，但是他此時卻又無比的慶倖這一切。

　　“以後的願望，我們一起完成。”他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