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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許你》第5章
第五章 塵埃落定

  大殿之內劍拔弩張,榻上昭陽帝的屍身已無人在意,眾人的焦點全在那兩份截然不同的傳位遺詔上。張年瓴不愧是三朝元老,便是被氣得吐了幾回血,依舊毫不退讓,很快又中氣十足地罵了起來。

  梁禎不再搭理他,接過那已在一眾人手中傳了個遍的兩份詔書,沉了沉目光,忽然開口,卻是沖著妃嬪中一正低著頭小聲啜泣的女人說的:“昭儀娘娘,十日之前您晉位昭儀時所接冊文是否尚在寢宮之內?”

  被點名的方昭儀嚇了一跳,好半天才囁嚅道:“在,在的……”

  梁禎點了點頭:“可否麻煩昭儀娘娘托人,去寢宮將冊文取來。”

  方昭儀膽怯道:“昭,昭王……你要做什麼?”

  張年瓴等人亦不耐煩道:“你這又是故弄什麼玄虛!現在說的是陛下的遺詔!你叫昭儀娘娘拿冊文來是要作甚?!”

  梁禎視線轉向那幾人,眼裏閃過了一抹若有似無的嗤笑之意:“半月之前,陛下的寶璽被九殿下不慎摔了一個角,雖說用金補全了,但印文細看之下在缺角之處深淺是有細微差異的,這半個月陛下病重未理朝事,聖旨詔諭全都停發了,幾位閣老便不知道,只是十日前陛下感念昭儀娘娘生育三殿下有功,晉了她的位份,冊文上蓋的璽印與我手中這份遺詔上的應是一樣的,至於幾位閣老拿出來的這份……”

  滿殿譁然,張年瓴瞠目欲裂:“你休要胡言亂語!那日陛下召我等進宮時玉璽分明還是完好無損的!怎可能摔碎!分明是你信口雌黃!”

  “是嗎?”梁禎淡淡重複,轉向了宸貴妃,“不若貴妃娘娘來說說吧,您是不是親眼看著九殿下貪玩摔壞了陛下的玉璽?”

  宸貴妃扯著帕子目光閃爍,咬緊了唇不肯吭聲,見她不答,梁禎冷聲吩咐人:“那便將九殿下 身邊伺候的人都叫進來問個明白,那日看到這事的可不止一二人。”

  三兩嬤嬤太監被帶進來,剛跪下便嚇得什麼都招了,前些日子九殿下確實不小心摔壞了玉璽,宸貴妃還不許他們到處去宣揚,推了個小太監出去頂禍這事就了了。

  宸貴妃慌亂爭辯道:“可陛下病重臥榻並不知道這事啊!他以為玉璽還是完好的,是你弄了個假的玉璽給他誆騙他!”

  “荒謬,”梁禎冷哂,“玉璽摔了陛下怎可能不知?那頂罪的小太監至今還在受苦刑,貴妃娘娘不覺得自個這話可笑至極嗎?”

  馮生亦道:“當時陛下發了好大的脾氣,過後又讓奴婢用金子把玉璽給鑲好了,奴婢這就去將玉璽取來。”

  三位閣老終於徹底慌了神,張年瓴怒視著梁禎,悲憤至極:“這不可能!這怎可能……是你做的!你這個逆臣賊子分明是你早就計畫好了這些!”

  梁禎並不理他們,方昭儀宮裏的人已經將冊文給送了來,這一對比便一目了然,確實與梁禎拿出來的那份遺詔上的印文深淺變化是一致的,且馮生取來的玉璽也確實有一角是用金子補上了。

  眾人看張年瓴幾個的眼神俱都變了,原本說來,比起梁禎,他們自然更相信幾位內閣大臣,但證據擺在眼前,且外頭還有禁衛軍虎視眈眈地守著……

  顯王第一個跳了起來:“好你個張年瓴,爾等幾個老匹夫竟也圖謀起我祝家的江山不成?!”

  此言一出,那些尤在猶豫掂量的宗室紛紛低了頭,雖並未如顯王一般表態,卻都不自覺地離張年瓴幾個挪遠了些,端的是劃清界限涇渭分明的態度,張年瓴再次被氣吐了血,另一閣老激動爭辯道:“你們!你們這些人!陛下才剛剛殯天你們就要聯起手來逼宮!你們這些大逆不道的混賬!這傳位聖旨分明是那日陛下召我等入宮親手寫下的!你們這麼做這是要叫陛下去了都不得安寧死不瞑目!”

  顯王吹鬍子瞪眼:“老匹夫你休要含血噴人!分明是你們幾個聯起手來矯詔以圖皇位!如今證據確鑿豈容你等在此辯駁!”

  馮生適時添上一句:“那日陛下確實傳了三位閣老進宮,只是與你們密談之時將奴婢等人全部打發了下去,除了三位閣老,並無人知曉那日陛下到底與你們說了什麼……是否真有將傳位遺詔給你們,那也……”

  “你這閹人!休要在此胡言亂語!”

  張年瓴憤怒打斷他,馮生縮了縮脖子,不再說了,顯王眼珠子轉了一圈,轉身走去祝雲瑄身旁,恭恭敬敬地將他扶了起來。

  除了還在怒叱的張年瓴幾人,所有人的目光都已落到了祝雲瑄的身上,祝雲瑄眉頭緊鎖著,神色嚴肅地掃了一眼在場之人,顯王第一個拜倒下去:“臣,叩見新皇陛下,萬歲萬萬歲!”

  擲地有聲的叩首,眾人的心跳瞬間提到了嗓子眼,梁禎看向除張年瓴之外的另三位內閣輔臣,從剛才起他們幾人就未怎麼出過聲,匍匐在地低垂著腦袋,彷彿置身事外一般:“劉閣老,李閣老,鄧閣老,你們怎麼看?”

  那三人身子一凜,為首的一個緩緩抬起了頭,避開了張年瓴幾人吃人一般的目光,猶豫再三後咬咬牙轉身跪到了祝雲瑄面前去,另兩人當即跟上,一同參拜新君。

  宸貴妃徹底癱軟在地,自知大勢已去。

  除了還突兀立在人群之中的張年瓴三個,所有人,從宗室到後妃乃至一眾皇子,都已跪在了祝雲瑄的面前。梁禎一個眼神遞給那禁衛軍統領,張年瓴幾人轉瞬間便已被拿下,還要爭辯,梁禎卻再不給他們機會,冷聲道:“張年瓴、王辭、曹新銳三人包藏禍心,矯詔以圖謀不軌,即刻下獄,押後待審。”

  張年瓴幾人只來得及哭喊一聲“蒼天無眼”,便已被禁衛軍堵住嘴拖了下去。

  這下殿內眾人更是噤若寒蟬,梁禎轉過身,面朝著祝雲瑄,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笑,在對方複雜的目光注視下,坦率跪了下去。

  祝雲瑄閉了閉眼睛,平復住過於跌宕的心緒,沉聲下令:“遵皇考遺旨,著宗親大臣持服守喪二十七日,自今日始,不可懈怠。”

  “謹遵聖諭!”眾人齊聲應下。

  詔諭傳出宮外,百官跪拜新君,至此,塵埃落定。

  夜色更深,白日喧囂散去,入夜之後的靈堂之上只余祝雲瑄一人,安靜地跪在皇帝梓宮前,搖曳的黯淡燭光映著他無波無瀾的面龐。

  腳步聲在身後響起,不用回頭也知來的必定只有那一人。

  梁禎行至祝雲瑄身旁,跪坐下去,淡聲道:“陛下在這裏守了幾日了?每日睡不到兩個時辰,難不成您想剛剛即位便先累垮了自己?”

  祝雲瑄的眸光閃了閃,沉默片刻,問他:“外頭怎樣了?”

  “能怎麼樣,該抓的人抓了,該殺的人殺了。”

  這一場即位風波已傳得人盡皆知,即便祝雲瑄順利得到皇位,質疑聲卻絕不會少,光是張年瓴等人的下獄,就足夠叫滿朝文臣和天下讀書人對他這個新皇心生疑慮,只是迫于梁禎手中權勢,無人再敢出來說什麼而已。

  “張首輔他們……”

  梁禎不在意道:“他們犯的是誅連九族的滔天大罪,陛下仁慈,念在他們從前也算勞苦功高,只抄了他們滿門,不牽連其他。”

  祝雲瑄神色微黯,梁禎看著,勾了勾唇角:“怎麼,陛下可是捨不得了?覺得可惜了?”

  “殺了便殺了。”

  梁禎似笑非笑:“也是挺可惜的,幾位閣老都是難得的飽學之士、國之棟樑,就是過於迂腐了些,非跟陛下您過不去,如今倒好,落了個晚節不保的下場,還連累了家人,陛下您初登基,沒了這幾位股肱之臣,倒似無人可用了。”

  祝雲瑄冷淡覷向梁禎:“豈非正合你意?”

  他確實覺得可惜,張年瓴幾個雖迂腐不化,卻是真正的忠君之士,又是天下文官表率,若有他們的擁簇,他也不至於過於被動處處受制於人,只可惜他並非昭陽帝選中之人,張年瓴他們忠的自然也不是他,為了這至高無上的位置,他註定只能雙手沾滿鮮血。

  梁禎眼中笑意愈深:“陛下就這般不信任臣?臣才冒著天下之大不韙助您登上皇位,您轉眼就翻臉不認人,處處提防著臣,疑心臣會生出別的心思,著實是叫臣寒心呐。”

  祝雲瑄不欲爭辯,淡道:“那顯王,也被你籠絡了嗎?”

  “怎可能,陛下未免太看得起臣了,顯王是何等人,哪里是臣能籠絡得了的。”梁禎笑著搖頭,那不過就是個見風使舵的牆頭草罷了,自然是無需特地籠絡的。

  祝雲瑄望著火盆裏被不知哪里吹進來的風扇起的灰燼,眸色更沉:“那玉璽……你早就知曉他屬意的是祝雲瓊?”

  梁禎揚了揚眉:“陛下以為呢?”

  “呵。”

  到頭來他的父皇還是從頭到尾都未考慮過他,始終是他不死心而已,他和他的兄長,都不過是昭陽帝留給別人的墊腳石罷了,何其可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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