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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許你》第65章
第六十三章 島上日常

  翌日早上,用早膳時梁禎提起想帶暥兒去拜祭自己父親,祝雲瑄正抱著暥兒在給他喂粥,聽到梁禎說的,抬眸瞥了他一眼:“想去便去就是了……”

  梁禎笑了一笑:“怕陛下會覺得不好帶小孩子去那種地方,陛下同意就行。”

  “……暥兒既然叫你父親,去拜祭祖父也是應該的。”

  梁禎眼中的笑意加深:“好。”

  蕭君泊的墓地在島上西南邊的山上,一小塊山地全部用作了墳地,這二十多年島上陸續有人去世都埋在了這裏,蕭君泊的墓地也只佔據了很小的一塊,並不突出,石碑是梁禎親手立的,被擦拭得十分乾淨,正中間刻著“先考蕭大人諱君泊”,左下角刻著“不肖子蕭念泣立”。

  碑上還有一篇墓誌銘,記載著蕭君泊的生平,他流落海外這二十多年都未再續娶,妻子一欄只有梁禎和他爹爹的名字。

  梁禎將祭品一一擺放至墓碑前,點燃了紙錢,祝雲瑄站在他身後默默看完了那篇墓誌銘,蕭君泊悲壯的一生彷彿在眼前走馬觀花而過,叫人唏噓不已。靜默片刻,他抬手按了按懵懵懂懂的暥兒的肩膀,提醒他:“好孩子,跪下給你祖父磕個頭。”

  暥兒聽話地跪了下去,在墳前認認真真地磕了三個響頭,梁禎抬手摸了摸他的腦袋,拿了一串元寶紙錢給他,握著他的手扔進了火堆中。

  祝雲瑄則親手端起了祭酒杯,在碑前灑下了三杯酒。

  拜祭完先人,他們便下了山,祝雲瑄的心情還有些沉重,倒是梁禎語氣輕鬆地主動與他提起,他爹爹的屍骨就埋在沅濟寺後山的山腳下,他從前的莊子旁,當年是沅濟寺的住持幫他爹收的屍,他只盼有一日能將他爹與父親合葬到一塊,好了了他父親的遺願。

  祝雲瑄微怔:“……為何你之前從未提過?”

  梁禎搖了搖頭:“當年老住持怕先帝找到我爹的遺骸,連墓碑都不敢給他立,一座無名的墳包而已,有什麼好提的。”

  “所以你在那裏建了個莊子,其實是為了給你爹守墓?”

  梁禎歎道:“是啊,可惜莊子已經被收繳了,原本離京的時候我有想過把爹爹的屍骨一塊帶走,只是想來想去還是覺得他已經入土為安多年,何必再驚擾他,便托了老住持繼續幫我照看著,沒曾想會在南洋這邊碰上父親。”

  祝雲瑄的目光飄忽了一瞬:“莊子還在。”

  “嗯?”

  祝雲瑄斂了眼中情緒,告訴他:“莊子……我沒叫人動過,都還是原樣子,也沒賜給過別人。”

  梁禎輕聲笑了起來:“那就好。”

  祝雲瑄有一點尷尬,岔開了話題:“你後來的名字,是你父親取的?”

  “嗯,”梁禎嘴角噙著笑,與他解釋道,“早在當年父親奉命出征之前,就給還在我爹腹中的我取了這個名字,他說無論是男孩女孩都能用,他那時已經知道自己去了就再無可能回來,這個名字,算是留給我爹的最後一點念想吧。”

  說起這些往事時,梁禎的神情中已再無半點從前的陰鬱和晦暗,只有藏在笑容背後的那一抹並不明顯的惆悵,祝雲瑄知道,他是徹底放下了。

  見祝雲瑄神色恍惚,被他牽著的暥兒又一臉茫然仰著頭不停看他們,梁禎無奈一笑,把孩子抱起來,問祝雲瑄:“陛下想不想去看看這海島上的軍營?”

  祝雲瑄恍然回過神:“……可以看?”

  “沒什麼好藏著掖著的。”

  梁禎領著他們順著另一條路上了旁邊的山頭,這島上的山都不高,兩刻鐘就到了山頂,山後面的景象盡收眼底。

  原來在這山后竟還有前頭一半大的地方,列隊整齊的兵丁就在這裏操練,海邊的碼頭上停了約莫二十艘船,雖遠不及大衍的水師,也著實叫祝雲瑄震撼無比。

  梁禎道:“當年父親帶了最後僅存的一千人來這裏,加上在這島上長大的孩子,和這些年接收的從南洋其他地方逃難過來的人,現在這支隊伍已有近三千人。”

  祝雲瑄皺眉:“逃難過來的人?”

  “對,南洋現在許多的地方都被那些番邦人給佔據了,有實在活不下去的,便想往外逃,我們也不是什麼人都收,收下的這些至少品行得過得去,要不進了外頭的探子來豈不得不償失,他們大多數都是本朝甚至前朝就從閩粵一帶來南洋討生活的中原人,與我們也算是同根同氣。”

  祝雲瑄的目光落在那些船上:“這裏這麼多船和船上的火炮都是從哪里來的?”

  梁禎淡定解釋:“當年父親他們流落到這座島上只剩最後兩艘船了,別的都是與那些南洋商人和番邦人買的商船改造的,至於火炮,自然也是找那些番邦人買的。”

  祝雲瑄疑惑覷他一眼,並不太信:“他們有這麼好心,非但不來攻佔你們還賣火炮給你們?”

  梁禎笑著搖頭:“陛下有所不不知,南洋島嶼眾多,他們想要全占也是占不完的,這裏不過是一座孤懸在外的小島,他們看不上的,沒必要把精力浪費在這裏,更何況在南洋的那些番邦人來自西大陸各個不同的國家,彼此之間互相搶地盤摩擦不斷,根本無暇顧及我們這座只有區區幾千人的小島,只要不惹到他們且給足了銀子,買些他們淘汰下來的火炮而已,並不是什麼難事。”

  祝雲瑄沉下目光:“可他們也敢打大衍的主意……”

  梁禎點頭道:“當年他們就派了使臣去京中,為的是想要在與大衍通商時在出貨量、關稅這些方方面面獲得更大的利益,卻一直沒有得到大衍朝廷的鬆口。”

  祝雲瑄輕嗤了一聲,並不瞧得上這些狼子野心還自視甚高的番邦人。他望向前方波濤洶湧的海面,長久的沉默後,輕聲一歎:“再如何,留在這座島上的人也都是大衍的臣民,若是他們當真想回去,朕會下旨。”

  梁禎微微一笑:“那我便先替他們謝過陛下隆恩了。”

  祝雲瑄蕩開了視線,梁禎也沒有再問,這個“他們”包不包括梁禎本人,他們誰都沒有提,卻心照不宣。

  完全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的暥兒一臉茫然,拉了拉倆人的袖子:“暥兒想去海邊玩。”

  梁禎笑著刮了一下他的鼻子:“好,下午帶你去。”

  祝雲瑄拋去腦中那些紛亂的思緒,轉過了身:“走吧,先回去吧。”

  未時,倆人帶著孩子去了昨晚去過的那片海邊,細白的軟沙正在熾陽下閃閃發亮,比昨日傍晚時看著還要好看些,秀美如畫一般。

  梁禎將暥兒放下地,蹲下 身幫他把鞋襪脫了,踩在熱乎乎的軟沙上,小孩兒“呀”了一聲,用力踩了幾下,咯咯直笑。

  沒等祝雲瑄說什麼,梁禎笑著沖他揚了揚眉:“這裏的人都是這麼玩的,沒那麼多規矩,陛下要不要試試?”

  祝雲瑄猶豫了一下,到底還是顧忌著自己帝王的威儀,搖了搖頭,梁禎不以為意,他不願便算了,大大方方地赤了腳,陪著兒子一塊踩沙子。

  正值午後落潮時分,海灘上到處是被海水沖刷上岸的魚蝦蟹貝,婦人和孩童們拎著桶和盆過來趕海,暥兒看得稀奇,抓著梁禎的手說要去撿海螺,梁禎滿口答應下來,找人要了個木桶來,問祝雲瑄:“陛下要去嗎?”

  祝雲瑄有些犯困,只想坐下來安靜看會兒海:“你帶暥兒去吧,我就在這坐一會兒。”

  梁禎抬手撫了一下他的臉,嗓音格外的溫柔:“陛下困了可以靠著礁石睡一會兒,我不會帶暥兒走太遠,就在這附近,你放心睡。”

  祝雲瑄怔忪了一瞬,在梁禎笑吟吟的雙目注視下點了點頭。

  梁禎一手拎著木桶一手牽著暥兒去了前邊,祝雲瑄找了塊岸邊的礁石坐下,一直盯著那一大一小的身影,看著他們走走停停地挖東西,像在尋著什麼了不得的寶貝,看著暥兒攀著梁禎的胳膊笑撲進他懷裏,看著一大一小笑鬧追逐的身影,許久之後,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在這陽光充足的溫暖午後,逐漸沉入了夢鄉。

  直到再次聽到暥兒的嬉笑聲,祝雲瑄才迷迷糊糊地轉醒,一時竟有些不知今夕是何年。梁禎抱著暥兒就坐在他身旁,手裏拿著剛剛撿回來的海螺,貼到暥兒的耳邊給他聽。小孩兒瞪著眼睛又驚又喜,見到祝雲瑄醒了,立刻撲到了他身上,嘴裏嚷著“爹爹”要他聽他們撿回來的海螺。

  那海螺確實比上一回在海市買來的還要大些,紋路也更加豔麗,螺肉已經剔除清洗乾淨,暥兒兩隻手捧著獻寶一般送到祝雲瑄的面前,梁禎將之拿起來,貼近了祝雲瑄的耳畔:“你聽聽。”

  聽著裏頭隱約傳來的海浪聲響,祝雲瑄的神色動了動,疑惑望向梁禎,這一抬眸才發現他們倆此刻靠得過於近了,梁禎與他說話時側過了身來,幾乎已經欺到了他眼前,近到呼吸相交。

  祝雲瑄望著他含笑的眼眸中映出的自己的身影,怔怔無言,耳旁的聲響也變成了一片虛妄。

  暥兒天真地眨了眨眼睛,忽然出聲:“爹爹、父親,你們在玩親親嗎?”

  祝雲瑄斂下眸遮去眼中一閃而過的慌亂,往後退開了身,梁禎輕聲一笑,轉頭捏了捏兒子的下巴:“喲,小寶貝還知道什麼是玩親親?打哪學來的?”

  小孩兒以為梁禎在誇自己,高興道:“暥兒見過的,大爹爹和父親就是這樣玩親親的,還不讓我們看,元寶哥哥帶我和銘兒偷偷看過好幾次。”

  祝雲瑄:“……”

  梁禎放聲笑了起來,手指刮了一下小娃娃的鼻子:“你可真是爹爹和父親的開心果。”

  祝雲瑄的耳根都紅了,瞪了梁禎一眼,梁禎湊近過去,快速在他唇上點了一下又退開,偏頭笑著與暥兒眨了眨眼睛:“看清楚了沒,這才是親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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