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 眷侶(1)
景瑞七年,春三月,癸巳。
窗外午後春光正好,祝雲瑄盤腿坐在榻上,一手撐著腦袋支著案幾,心不在焉地翻閱著奏疏,被陽光熏得昏昏欲睡。
筆尖上的墨滴落下去,汙了手下的奏本,祝雲瑄未有察覺,依舊眯著眼睛不時點著腦袋,就快要睡著了。
高安無奈湊近喊他:“陛下……”
祝雲瑄一個激靈,坐直了身,怔愣片刻,意識終於清醒了些,轉頭問高安:“什麼時辰了?”
“未時六刻了,陛下若是困了,奴婢伺候您去裏頭歇息吧?”
“都未時六刻了,罷了,朕不睡了,一會兒暥兒就下學回來了……”
喃喃說完,他又低下了頭,一邊打瞌睡,一邊繼續翻奏疏。
眼前的字逐漸成了模糊的虛影,睡意再次佔據了上風,恍惚中嗅到熟悉的茶香味欺近,縈繞在鼻尖,祝雲瑄下意識地貼過去,輕輕蹭動了一下,便徹底闔上了眼睛。
再醒來已是日薄西山之時,入眼便是窗外漫天的落日餘暉,迷茫了須臾,祝雲瑄輕眨了幾下眼睛,逐漸回過了神,自己竟靠在梁禎的肩膀上睡到了這個時辰。
他沒有動,專注幫他批閱奏疏的梁禎也沒有發現他已經醒了。目光落在梁禎的側臉上停了片刻,祝雲瑄暗自想著半個多月不見,他似乎黑了些瘦了些,臉上還有冒了頭的胡渣,這趟出去當真是辛苦了。
柔軟的唇貼上了面頰,梁禎握著筆的手頓了住,偏過頭,鼻尖與祝雲瑄的輕輕蹭了蹭,笑道:“陛下醒了?”
“提前回來了怎麼都不說一聲……”
一句抱怨剛出口,接下來的便盡數被堵了回去,梁禎抬手按著祝雲瑄的後腦,將他壓進榻中,糾纏著深吻。
梁禎的吻還是一貫的又霸道又充滿了侵略性,在你來我往的推擠中,祝雲瑄感覺到自己的舌尖都被咬破了,忍不住呻吟出聲,輕推了他一下:“夠……夠了……暥兒……”
深吻過後,梁禎一下一下地啄著他的嘴唇:“放心,小崽子剛才過來你還沒醒,我把他打發出去玩兒了。”
“你怎麼這樣,他功課還沒做呢。”
祝雲瑄抬手捶了一下梁禎的胸膛,被他給捉了住。梁禎笑著低頭,舌尖掃過祝雲瑄的手掌心,祝雲瑄的眼睫輕輕顫了顫,他覺得癢,那種癢從手掌心一直蔓延到了心尖上。
相視一笑後,唇舌再次黏糊到了一起。
一番親昵過後,倆人才說起了正事,梁禎這次是作為欽差去了外頭查一起貪污案,碰上了幾個膽大包天的亡命之徒,很是費了一番功夫,好在是有驚無險地回來了,該查的事情也都查清楚了。
他輕描淡寫地把碰上的險情帶過,重點與祝雲瑄說起了案情,祝雲瑄皺著眉打斷他:“你還被人扣了三天,差點被人宰了?你什麼時候變這麼沒用了?”
梁禎喝著茶淡笑道:“臣做階下囚也不是第一回 了,總能化險為夷的,有什麼要緊。”
祝雲瑄抿了一下唇角,目光黯下了一些,梁禎伸手將人攬至身前,笑望著他:“不高興了?好嘛,我不提以前的事情就是了。”
祝雲瑄抬手環住了梁禎的脖子,貼上去與他耳鬢廝磨:“……你就是故意想要我心疼你。”
“那陛下心疼臣嗎?”
祝雲瑄不言,貼著他的面頰再次親了親,梁禎勾起了唇角:“好乖。”
暥兒一直到快用晚膳的時候才回來,在外玩得滿頭大汗的小太子捧著自己在御花園裏摘來的鮮花,獻寶一樣送到祝雲瑄面前:“給父皇。”
祝雲瑄捏了一下他的小鼻子:“你父親也回來了。”
暥兒抬眸瞅了梁禎一眼,又低下了腦袋,甕聲道:“那也給父親。”
祝雲瑄把人抱坐到腿上,皺眉問梁禎:“你怎麼他了?”
梁禎將剝好的葡萄喂進祝雲瑄的嘴裏,好笑道:“我能怎麼他?總不就是我回來了,他晚上就不能黏著你一起睡了,看我不順眼唄。”
被戳穿心思的暥兒鼓起了小臉,梁禎伸手敲了敲他的腦門,把人抱過來,胡渣貼過去故意刺他軟嫩嫩的臉蛋,小傢伙被逗得咯咯直笑,很快就摟著梁禎的脖子與他親熱了起來。
笑鬧了一陣,暥兒不死心地問道:“那我晚上可以和父皇還有父親一起睡嗎?”
“不可以。”梁禎逗兒子歸逗兒子,在這一點上絲毫不肯退讓。
他和祝雲瑄都半個多月沒有親近過了,好不容易回來,怎能讓這小崽子來橫插一腳。
暥兒又鼓起了臉,期盼的目光望向祝雲瑄,祝雲瑄輕咳了一聲:“暥兒乖啊,晚上父皇和你父親還有正事要商議,今日你自個睡啊?”
小太子失望地噘起了嘴:“哦。”
梁禎笑眯眯地哄他:“這幾日就不讓你念書了,明日送你去你元寶哥哥家裏住幾天,去找他們玩好不好?”
聞言,暥兒的眼睛立時亮了:“真的嗎?”
梁禎笑著點頭:“當然是真的。”
祝雲瑄也剝了個葡萄喂給兒子,沒好意思說,他父親只是想把他給支走幾日。
小傢伙攀著梁禎的胳膊,眼巴巴地望著他:“元寶哥哥的小馬駒好威風,我也想要,父親給我也弄一匹。”
梁禎一口就要答應下來,他的馬場上什麼馬沒有,兒子要匹馬駒而已,多大點事,祝雲瑄卻先一步截斷了他的話,問暥兒:“你會騎馬嗎?”
“……不會。”
“那你要馬駒做什麼?”見兒子低著小腦袋答不出來,祝雲瑄又捏了一下他的鼻子:“你這就是虛榮,看到別人有好東西,自己也想要,你銘哥哥還沒有呢,你想要馬駒也行,先得把騎馬給學會了,還得好生跟著師傅念書,父皇就讓你父親去給你弄一匹最好的來。”
小太子趕忙點頭,乖巧地答應下來,梁禎沒再多言,只是笑,覺得這小崽子當真是聽話,叫他想欺負都下不了手。
入夜後,伺候過祝雲瑄兩個梳洗,高安便領著一眾宮人盡數退了出去,幫他們帶上了寢殿的門。
影影綽綽的身影映在床幔之上,有什麼刻意壓抑著的聲響間或傳出,不斷回蕩在燭火搖曳的大殿中。
祝雲瑄被汗水浸濕的髮絲貼在額前,眼角眉梢都是難以言說的嫵媚之態,格外動人。梁禎俯下身,灼熱的氣息浸淫在祝雲瑄的耳邊,帶笑的嗓音蠱惑著他:“陛下,別忍著啊,臣想聽您喊出來呢。”
祝雲瑄低喘著氣,紅著眼睛瞪向他,又像是當真被蠱惑了一般,溢出口的聲音極盡甜膩,如癡如嗔:“混……賬……”
半個時辰後,祝雲瑄背抵著梁禎靠在他懷裏,全身大汗淋漓的倆人相擁在一塊,有一搭沒一搭地閒聊起來。
“陛下不是跟暥兒說,要與臣商議正事嗎?什麼正事這麼要緊,一定得秉燭夜談?”
沒有理會梁禎的調笑,祝雲瑄枕著他的一隻胳膊閉起了眼睛,梁禎低頭,在他光裸的肩背上親了親,放輕了聲音:“阿瑄,明日把暥兒送走了,我們出宮去莊子上住幾日吧?”
祝雲瑄啞聲呢喃:“你盡想這些,就是想把兒子給支走。”
“那又如何,”梁禎不以為然道,“他都快五歲了,你不讓他去東宮單獨住就罷了,還總是帶著他一塊睡,寵孩子也不是這麼寵的。”
“那他問你要馬駒,你想都不想就答應他?你不也寵著他?”祝雲瑄輕歎氣,“也才五歲而已,前頭幾年……本就是你我虧欠了他。”
梁禎無言以對,拍了拍他的腰:“那就慢慢來吧,他好歹是太子,總要長大的。”
祝雲瑄翻了個身,面朝著梁禎,手指在他胸前畫著圈圈:“聽說你這回出去,還有不知死活的給你送人是嗎?”
梁禎笑著挑眉:“陛下連這個都知道了?是臣身邊哪個人做了陛下的眼線?”
“……問你話呢,不要顧左右而言他。”
梁禎捉著他的手親了親:“是有,那些個人也不是剛開始就想跟我硬抗硬的,先是利誘,好處許諾了一堆,還送了幾個人來……”
見祝雲瑄擰起了眉,梁禎眼中笑意加深:“有男有女,都才十五六歲,長得是真不錯,跟花骨朵似的……”
眼見著祝雲瑄就要把手抽出去,梁禎又將人給擁進了懷裏:“跟你說笑呢,我沒看他們長什麼樣,直接叫人扔出去了,怎麼說我也是大衍的皇后,怎好背著陛下紅杏出牆。”
祝雲瑄的手指抵著他的胸口,狠狠戳了兩下:“知道就好,你若是敢,朕定將你廢了。”
“不敢不敢。”
祝雲瑄趴進梁禎的懷裏,閉上眼睛輕籲了一口氣:“原本我想著那幾個不是東西的判個絞刑也差不多了,不行,不能輕饒了他們,至少都得判斬首。”
“陛下想怎麼判怎麼判,只要陛下高興就好。”梁禎輕拍著他的背哄他。
“嗯,”祝雲瑄滿意地貼著他又蹭了蹭,“明日把事情交代下去,我們就去莊子上吧,去沅濟寺山腳下的那個莊子,順便去馬場給暥兒挑匹馬駒。”
梁禎笑著應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