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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第116章
第116章 番外四

  六歲的時候, 寶瑜第一次換牙。

  原本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忽然少了一顆下門牙, 寶瑜哭了好幾天,阿梨和薛延怎麼哄都沒有用, 愁的一家都烏雲蓋頂。但女兒又不像兒子一樣不聽話了還能上手抽一頓, 薛延捨不得碰他的寶貝閨女,又實在沒辦法, 左右思想後決定把這個麻煩事甩給薛聞。

  薛聞已經十二歲,隨了薛延的個頭,加上一張總是刻意板著裝冷漠的臉, 瞧著像是十四五歲的少年。

  他對來寶這個小名嗤之以鼻, 在多次的奮力抗爭之後終於贏得了自己的尊嚴,沒人再敢叫他來寶。薛延覺得有點可惜,多好的乳名, 吉祥可愛,怎麼說不讓叫就不讓叫了呢。

  晚上吃完飯, 薛聞把寶瑜抱到房檐底下跟她講道理,四喜坐在一邊啃玉米, 歪著腦袋看他們。

  薛聞說,「寶瑜,你這幾天特別不乖, 你知道嗎?」

  寶瑜垂著腦袋點點頭, 聲音蔫蔫的, 「哥哥, 我不開心。」

  薛聞摸摸她的頭, 溫聲問,「為什麼不開心呢?是因為牙齒的關係嗎。」

  寶瑜努努唇,手指揪著袖子小聲說,「這樣都不好看了……」

  「誰說的。」薛聞對待妹妹很有耐心,「每個小孩子長大都會掉牙的,沒誰會笑話你。」他還舉例子,指著一邊嗦手指的四喜說,「你看你四喜哥哥,他前兩年沒有門牙的時候你不也見到了嗎,吹蠟燭都吹不滅,但還不一樣是每天樂樂呵呵的。你得像四喜哥哥學習,要樂觀,要堅強向上,不要總是哭鼻子。」

  四喜愣了一瞬,「你這是誇我呢嗎?」

  寶瑜沒說話,兩條麻花辮垂在肩膀上,鼻頭聳動,可憐兮兮像隻小貓。

  薛聞說,「寶瑜,你得聽話,不就是掉顆牙嗎,以後還會掉的更多的,你現在就哭著不吃飯,以後豈不是要餓死。」

  寶瑜剛才還只是抽抽噎噎,現聽他這麼說,捂著嘴巴就要哭出聲。

  四喜被嚇了一跳,趕緊把薛聞推開,摟著寶瑜的肩膀安慰,「別聽你哥胡說,我們寶瑜最好看了,怎麼都好看。」

  薛聞皺著眉,注意力全被他搭在寶瑜腰上的手給引去了,根本沒聽他說什麼,低低問,「胡四喜,你幹什麼呢?」

  四喜平日裡一向聽薛聞的話,這次卻沒理他,他把剩下的半個玉米扔到一邊,手心在褲子上抹了一把,抬手就要擦寶瑜的眼淚。寶瑜乖乖站著,傻乎乎也不知道躲,薛聞心中的護犢之火熊熊燃燒,他倒吸一口氣,飛起一腳踹在四喜的腿上,兩人滾到地上,揉作一團。

  薛聞掐著四喜的脖子罵,「你這個狗東西,你摸我妹妹臉幹什麼?」

  四喜被嗆得臉都紅了,不甘示弱地頂回去,「那你為什麼弄哭她!」

  薛聞說,「你放屁!」到底年長兩歲,制伏四喜簡直不費吹灰之力,薛延乾脆騎到他身上,眯著眼吼,「男女授受不親你不知道嗎,以後離我妹遠點,你不安好心,臭流氓!」

  第一次和薛聞打架,還是為了他最喜歡的小女孩,四喜害怕又興奮,壯著膽子叫囂,「那咱們幹一場啊!」

  薛聞說,「那先說好,打疼了不許哭,誰哭誰王八蛋!」

  四喜咽了口唾沫,憋了半晌道,「薛聞,你粗俗!」

  薛聞橫眉豎眼,「我粗俗個屁!今天太晚,待會我爹回來咱倆都得死,等明日一早,東頭小樹林,辰時一刻,誰不來誰是小母雞,長一身黑毛又醜又胖還不會下蛋,留著過年被宰的那種!」

  「……」四喜已經被他的母雞論所折服,他罵不過,為了壯膽子,氣吞山河般吼了個「好」字。

  薛延「哼」了一聲,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而後轉身牽著寶瑜的手進了屋,嘭的一下關上了門。

  阿梨在屋裡聽見了外頭的動靜,又打量了下薛聞皺巴巴的衣裳,蹙眉問,「剛才吵什麼呢?」

  薛聞板著張臉說,「男人的事,娘你不要管。」

  阿梨轉頭問寶瑜,「寶瑜,哥哥剛才在外頭做什麼了?」

  薛聞暗道不好,趕緊扯了下寶瑜的袖子,示意她不要亂說話。

  寶瑜被剛才他們的架勢嚇著,連牙疼都忘記了,她看了看娘親又看了看哥哥,不知道該聽誰的話。

  薛聞給她找臺階下,「寶瑜,去找阿嬤去,阿嬤那會說想你了。」

  寶瑜「噢」了聲,回頭抱起阿黃,顛顛地跑出了門。

  阿梨坐在桌邊縫衣裳,無奈笑笑,「你愛做什麼做什麼,我也不管,隻到時候闖了禍你爹要訓你的話,沒人幫你。」

  薛聞不以為意,他這是愛國愛家愛妹妹,抵抗外族侵略,怎麼能叫闖禍呢?這明明是件英雄事。

  他原地蹦了兩下伸伸筋骨,笑嘻嘻說,「娘親,我去給您泡茶去。」

  阿梨看著他的背影,彎了彎唇,她知道薛聞心裡肯定裝著小秘密,但他不願說,她也不好追著問。可當第二日四喜背著一瘸一拐的薛聞哭著回來的時候,阿梨便就後悔起自己怎麼沒多問一句,若不然也不至於弄得這樣雞飛狗跳。

  ……四喜還真的到小樹林應戰了,不但和薛聞打了一架,還打贏了。

  因為在最後被薛聞按在地上的決戰時刻,他心急如焚大爆發,使出了一招絕技——鐵頭功。

  薛聞暈乎乎捂著肚子躺在地上的時候還在想,「讀了那麼多書果真是有用的,就連腦袋都比一般人要硬。」

  落地的那一瞬薛聞磕破了腿,沒傷著骨頭,卻流了不少血,他覺著這實在太丟人,本來想等結痂後再裝作若無其事地回家,但急炸了的四喜不允許,見薛聞死活不配合,他一咬牙竟將薛聞給背了回來。

  一路上吹著冷風,薛聞頭髮還沾著土,淩亂一片,狼狽不堪。

  進門時對上馮氏與阿梨驚疑的目光,他簡直想死。

  找大夫,上藥包紮,等一切都折騰完,薛聞終於安安穩穩地躺在床上時,已經快到午飯時候。

  他現在腦子裡空茫一片,眼前不斷跳躍閃爍著兩個大字——丟人!

  四喜一臉愧疚地守在他身邊,旁邊坐著一臉心疼的寶瑜,薛聞歪著腦袋看見他倆的身影,太陽穴上的青筋氣得一跳一跳,拍著床吼,「胡其中,你離我妹遠點!」

  四喜說,「哥,你別生氣,我到現在都不知道你在生什麼氣。」

  薛聞覺得自己好似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堵得嗓子難受,他閉著眼睛悶了半晌,最後擺擺手,「你出去吧,我不想看見你。」

  四喜點點頭,「那行,哥你好好歇著。」說完,他拽住旁邊寶瑜的腕子,低頭笑著衝她說,「寶瑜乖,小哥哥帶你去買糖葫蘆吃,好不好?」

  寶瑜仰頭看他,笑盈盈說了句好。

  薛聞聲嘶力竭地在床上吼,「不!許!去!」

  四喜捂住了寶瑜的耳朵,假裝聽不見,高高興興地出了門。

  長這麼大以來,這還是四喜第一次反抗薛延,大獲全勝,還嘗著了絲絲的甜頭。

  薛聞:「……胡其中!我這輩子是不會放過你的,你鬆開我家寶瑜!」

  就這麼憋著一口氣過了一整天,晚上薛延回來聽說這件事,他倒是沒生氣,隻嘲諷了一番薛聞的花拳繡腿,說他竟然被小兩歲還文文弱弱的四喜給揍摔了,簡直顏面掃地,奇恥大辱。

  薛聞想著,他這不是賠了妹妹又折腿嗎?虧到家了!

  薛延本還以為這就是小孩子之間普通的打打鬧鬧,直到第二日看著四喜捧著一把小野花送給寶瑜,還甜甜蜜蜜地親了下她的臉後,他這才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兒子被打了,女兒被搶了,他昨天還翻著花兒地誇了罪魁禍首一遍……這造的是什麼孽呢!

  孩子都還小,不懂什麼情情愛愛,喜歡在一起玩就是單純地想在一起玩。薛延看不慣四喜天天黏著寶瑜,還又送花又送糖,於是想方設法要把他們隔開,最開始只是找藉口不讓寶瑜去隔壁玩,後來就變成了拒絕胡姓人士進入薛家吃飯。

  胡安和對此表示不滿,薛延視而不見。

  直到過了小半個月,阿梨才發現薛延私下裡的小動作,她好氣又好笑,趁著兩個孩子到馮氏屋裡睡的時候,與薛延進行了一場深談。

  阿梨問,「薛延,你覺不覺得自己最近的行為非常幼稚?」

  薛延抱著枕頭盤腿縮在牆角,耷拉眼皮不說話。

  阿梨說,「好歹也是個有頭有臉的人物,現在和一個小孩子鬥氣,多丟人。」

  薛延反駁,「那又不是小孩子……那是賊!」

  阿梨被氣笑,抿唇看著他,「你能不能講些道理?」

  薛延說,「這不是道理不道理的問題……」

  阿梨說,「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幹裡,兩小無嫌猜。聽過嗎?」

  薛延乾澀爭辯,「這也不是猜不猜的問題……」

  阿梨掐他側臉一把,小聲說,「瞧你那小心眼的樣子,都還是小孩子,八字沒一撇的事呢,看把你急的。若是等寶瑜長大了,真的要嫁人了,你豈不是要跟著一起陪嫁過去?」

  薛延說,「那可不行,除非你和我一起去。」

  阿梨被逗笑,兩人玩鬧一會,臨睡前阿梨又出聲警告,「反正你不能再那樣了,四喜不會欺負寶瑜,再說了,來寶會保護好妹妹的,你三十好幾的人了就別跟著瞎摻和了,行不行。」

  前半段還好,聽到最後那「三十好幾的人」,薛延瞬間挺直腰,「你什麼意思?」

  阿梨跪坐在床上抖被子,被這一問弄得莫名其妙,眨眨眼,「什麼?」

  薛延一臉高深莫測,「什麼叫我行不行。」

  阿梨說,「你能不能不要那麼敏感……」

  薛延把衣服扯開,炫耀般衝她拍了拍自己腹上整整齊齊的肌肉,而後不等阿梨反應便就撲上去,舌尖舔著她耳廓,眯著眼輕哼,「老男人內心多敏感,你明明知道還非要往上湊,這不是活該嗎。」

  ……這一晚薛延過得酣暢淋漓,早上開門時精神抖擻,覺著風都更清爽了幾分。

  對於四喜和寶瑜之間那點似有若無的情愫,薛延雖然接受了,但還是心心念念要出口氣。

  他舔舔唇,隔著牆望瞭望旁邊胡家的院子,抬步就要過去,還沒出門,便就迎面碰上了四喜。

  四喜懷裡抱著個蜂蜜罎子,本興高采烈,但看著薛延那張沉著的臉,轉頭就要跑。

  薛延呵斥住,「幹什麼去!」

  四喜癟著嘴轉回身,「我出來吃點東西……」

  薛延笑問,「你吃什麼啊?」

  四喜虛音說,「我,我吃西北風……」

  薛延不再糾纏於這個問題,轉而笑眯眯道,「四喜,你手裡有沒有錢呢?」

  四喜點頭,毫無心機地把錢袋子拿出來,「叔父,你要多少?」

  薛延一把奪過來,「全要了。」

  「……」四喜欲哭無淚,「叔父你怎麼這樣,這錢我還有用的。」

  薛延問,「錢重要還是寶瑜重要?」

  四喜當機立斷道,「寶瑜。」

  薛延意味深長又問,「那就對了,寶瑜心中我最重要,所以我比錢重要,所以你這袋子錢就是我的了。」

  四喜張張嘴,還沒從這段話裡回過味來,薛延便就頭也不回地帶著錢走了。

  正此時,薛聞聞聲從屋裡跑出來,小聲問,「四喜四喜,咱們買羊肉串的錢呢?」

  四喜說,「都給叔叔了……」

  來寶氣的鼻子噴火,恨鐵不成鋼地罵,「你給他做什麼,我才是你大舅哥!寶瑜心中我最重要,你若是喜歡寶瑜,那就得喜歡我,所以你的錢得給我!」

  四喜委屈又無辜,茫然想著,這錢到底該給誰呢?

  直到十年後四喜高中狀元,位極人臣,真的風風光光將寶瑜娶進門了,這也仍舊是個未解之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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