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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梨》第104章
章一百零四

  不管名次是第一還是第二, 能中舉便就是天大的好事,當日晚上薛延便就到會仙樓定了一間房,再叫上了胡安和夫婦, 一起去吃了頓飯。

  會仙樓是甯安最大的酒樓,足有六層高, 最頂層也是最豪奢, 名為「浮雲閣」,古語道「西北有高樓,上與浮雲齊」,差不多就是這樣的了。整個六層大可跑馬,卻只有一間房, 無門相隔, 俱是層層蜀繡屏風, 不是有錢就能訂得到的。

  阮言初中了舉, 那便就不是平凡人, 一條腿邁入仕途,夥計見了也要尊稱一聲「舉人老爺」。正因為如此,當薛延提出六層是否可以用的時候, 夥計的臉色才顯得為難,「薛掌櫃, 浮雲閣半個時辰前訂出去了, 是這次的秋闈解元羅公子, 謝師宴, 這一時半會怕是不方便了, 若不然您換一間?」

  薛延皺了皺眉,房間被訂出去本是正常事,但是羅遠芳這個名字實在是讓他不得不多想。

  畢竟,一個不學無術的紈絝子弟,連出師表都背得磕磕絆絆,卻中了舉,還是個解元,這事怎麼看怎麼像一場鬧劇。

  薛延沒有當即對此做出反應,不代表他沒有深思。

  夥計卻被他的神情嚇得心驚肉跳,薛延有錢,這事盡人皆知,現在又有了個新鮮出爐的舉人小舅子,若不出意外,以後在甯安也會是舉足輕重的一號人物的,夥計不敢惹,一時間有些尷尬。

  阿梨溫聲打圓場,「那五層可以嗎?」

  夥計如釋重負,「當然可以!」

  阿梨笑著道,「數有九,五居正中,若峰,在其之巔,具鼎盛之勢,不偏不倚。甚好。」

  樓梯寬敞,臺階也不高,沒一會就走到。薛延讓來寶騎在自己脖子上,本來不費力,但架不住來寶嘻嘻哈哈地扯人頭髮,等坐到桌邊了,深秋時節還是出了一身細汗。

  阿梨把來寶接過來放在地上,又扯了張帕子出來給薛延抹掉額上的汗,薛延笑了下,理了下她褶皺的袖口。

  老夫老妻,這樣事早就做慣了,兩人親密無間,殊不知已羨煞旁人。

  夥計說,「薛掌櫃與夫人真是恩愛極了。」

  薛延「嗯」了聲,臉也不紅地受下,招呼著開始點菜,隻其間視線瞟向阿梨許多次,眼角眉梢的笑意藏也藏不住。

  在不考慮價錢的時候,買東西總是很快。

  跑堂兒的嘴皮子都利索,臨走前給燈又添了一匙油,嘴裡還笑吟吟地念叨著,「京報連登黃甲,阮少爺瞧著就是個官運亨通的面相,等再過了春闈與殿試,以後便就是咱們甯安的頭一位狀元爺了!等那日時候,再到咱們會仙樓來辦喜宴,榮歸故裡,衣錦還鄉,那得是多好的一件事!」

  阮言初笑著道了句謝,等夥計終於關門離開之後,薛延驀的問了句,「阿言,你們書院有幾位先生?」

  阮言初想了想,回答道,「書院中先生眾多,但教過我的只有三位,羅公子一直與我是同窗,我們的先生從來都是一樣的,其中兩位姓趙,一位姓孫。若說是哪位的恩情最重,合該是孫先生,他教習我們的時間最長,講授也最多。」

  說及此,他搖搖頭,忽而笑了,「剛聽著夥計說謝師宴的時候,我還覺著奇怪,羅公子半年來也沒聽過幾次課,大多時候在門外逗鳥唱戲鬥蛐蛐,怎麼就辦起了謝師宴呢。」

  胡安和對羅遠芳的印象極糟,垂著眼皮說了句,「腦子裡有酒糟的人,做什麼事豈是咱們能理解得了的。」

  韋翠娘「嘶」了聲,桌子底下踹他一腳,胡安和翻了個白眼,堪堪閉嘴。

  為慶功擺的一桌宴,聊這些實在有些掃興,等菜上了過後,話題便又成了家長裡短。

  來寶剛剛一周歲,穿著開襠褲,兩條小肥腿一會不溜達就渾身難受。

  薛延養孩子一向隨緣策略,抱在腿上給塞了幾口飯,等來寶搖著腦袋說不吃了的時候就放到一邊,反正他又不傻,餓了的時候自然會逮人抱大腿討吃的。為了怕他四處亂跑磕著碰著,薛延特意帶了條軟繩子,一端拴在來寶腰上,另一端系在自己手腕上,過一會就拽回來摸兩下,查看哪裡是不是受傷了。

  對於薛延的這種做法,阿梨不置可否,馮氏卻很不贊同,總覺著委屈了家裡的奶娃娃。

  但等著來寶自己用頭撞牆疼哭了,薛延將他扯回來,馮氏又哄又抱好半晌不見好,最後被薛延一瞪眼給憋回去的時候,她便也接受了。

  阿梨飯量小,沒一會就吃飽,牽著來寶到外頭遛彎。

  晚上風涼,薛延把自己外衣給她披上,又叮囑好一會,才將兩人放出去。

  五樓均是雅間,走廊裡安安靜靜的,不顯吵鬧,來寶喜動,最開始見了風,高興得又跳又叫,阿梨蹙眉比了個噤聲的手勢,又指了指門裡,示意薛延聽得見,他鼓鼓嘴,這才消停下來。

  走廊約兩步寬,兩側均是青色瓷瓶,裡頭各式各樣花朵,瞧著鮮豔豔。東西均有樓梯,東邊通向六樓浮雲閣,西邊則是下樓的路。阿梨靠在牆壁上,笑眼看著來寶搖搖晃晃地來回走動,不時塞給他一顆煮爛了的軟花生。

  又過一會,來寶似是對東側的雕花樓梯起了興致,歪著腦袋看了會,忽而抬腳顛顛地往那邊爬。

  阿梨哭笑不得,忙過去將他扶起來,拍拍屁股上的土,無奈問,「寶寶,你不是會走了嗎,還爬什麼呢?」

  來寶嘴裡嗚嗚地嘟囔了半晌,憋出句,「娘親,曲曲。」

  阿梨沒聽懂,揉揉他耳朵,笑著問,「什麼蛐蛐?」

  來寶著急,一手指著樓梯,一邊跺腳道,「歌歌!」

  阿梨似懂非懂,仰臉看向那邊,側耳細聽,果真有一道男聲在唱戲,王實甫的《西廂記》,《正宮•端正好》。

  「碧雲天,黃花地,西風緊。北雁南飛。

  曉來誰染霜林醉,總是離人淚。」

  阿梨的耳朵還沒好全,能聽到的也只有五成,但羅遠芳唱得實在是太投入,即便隔著重重屏風,還是流了出來。他於唱戲是真的頗有天賦,嗓音渾然天成,婉轉仿若女子,且還不怯場,許是喝多了兩杯,微醺意味,如泣如訴。來寶眼也不眨聽了一段,而後嘴一癟,要被嚇哭。

  阿梨忙將他摟進懷裡,拍著背哄了哄,轉身想帶著來寶回房間。

  只是剛一轉頭,便就聽見羅遠芳提高了嗓門道,「歐陽大人,秋闈一事多謝於您,晚輩先幹為敬!春闈在即,還請您多與朝中各位大人說幾句……」

  還未說完,緊接著邱知府氣急敗壞的呵斥,「你能不能小些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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