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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公公,公公蘇!》第46章
第46章

  聽到蘇公公這句話, 信王還未如何,門口的惠明便是心頭一跳,忍不住擔憂的看了過來。

  之前蘇公公對信王爺的態度雖也有幾分怠慢, 但也還算勉强說得過去, 可這最後一句, 就幾乎已是不加遮掩的呵斥。不論如何,蘇公公總是宮人,這般直接對宮中主子口出近乎詛咒的言語,信王一旦追究,蘇公公只怕總討不了好去。

  「蘇瑾!」

  信王聽著這話, 面色果然猛然一變, 忽的站起身來, 丁點兒不見方才苦口婆心的寬和面色, 隻指著蘇公公厲聲喝道,只是說罷這兩個字之後,看到蘇公公滿面平靜的面色,他却好像又想到了什麽一般, 却幷未追究蘇公公的話, 只是用力一甩衣袖,面色緊綳, 高高在下的撂下一句:「不識抬舉!」便徑直轉身而去。

  等的信王的身影徹底消失在門外, 惠明慢慢向著蘇公公行了過來。

  等的惠明到了身邊,蘇公公垂了垂眸,再看向惠明時原本冰冷的面色便又恢復了素日的平靜, 聞言搖頭安慰道:「無事。」

  惠明還是有些擔心:「公公這般回話,信王可會追究?」

  「不會。」蘇公公又重新轉過身去,聲音低沉:「信王在先後靈前吵嚷被我勸止,這樣的事,他不敢鬧大傳到陛下耳中。」

  惠明頓了頓,又斟酌著開了口:「信王爺,方才說的話……說起太子殿下……」

  蘇公公微微垂眸,幷未接口,可惠明雖也心下自覺不對,但却不願放弃這麽好的機會,當下咬了咬牙,只是繼續問道:「他說您與瑞王爺陷信王於不義?不知道這又是怎麽說的?」

  蘇瑾抬眸看了她一眼,話音裡透著幾分惠明從未見過的冷淡:「已是些舊事了,都與你無幹。」

  「可是與蘇公公有關啊。」想到前世,惠明忍不住的上前一步,面上却還是不加掩飾的困惑擔憂:「我知道不該多嘴,只是,自從賢妃娘娘在御前揭發我與公公的流言,之後爲了您將魏姑姑要去了萬禧宮起,我心裡就已覺著不對勁,如今信王爺又說出這樣的話來。」

  說到這,惠明垂下眸,語調更低了些,但話中的真心情義却反而更重幾分:「宮中誰不知道,兩位王爺早已是水火不容,公公您却在這渾水裡橫插一脚,不瞞您說,每夜裡一想到這事,我夜裡便擔心的連覺都睡不著。」

  這話却是真的,打從還在乾德殿裡當差時,有關蘇公公上輩子不明不白逝世的噩夢,惠明便一陣一陣的一直未曾斷過,便連此刻提起來,心內都只是滿滿的痛惜。

  蘇公公雖不知內情,但他關注惠明良久,又如何看不出惠明此刻的真心?

  原來她那日的擔憂不喜,不是因爲不願與他住到一處,而是因爲擔憂他?

  蘇瑾心內的眼眸微微顫動,心下只是迷茫著一股複雜的情緒,三分感動三分自責,剩下的便只是說不出口的情意。

  「你,不必害怕……」蘇瑾不敢面對一般的扭頭開了口,聲音裡帶了幾分艱澀。

  可惠明却是丁點兒不給他敷衍的機會,隻徑直道:「公公什麽都不與我說,我諸事不知,怎能不怕?」

  聽著這話,蘇瑾便又是一陣沉默,半晌,似乎抗不過惠明的的堅持一般,終究還是慢慢的開了口:「陛下與娘娘少年夫妻,早在潜邸之時便已是舉案齊眉的一段佳話。當初先啓聖純皇后仙逝,陛下悲痛不已,待娘娘所出的太子殿下便也越發愛重,父子很是相得。陛下因龍體欠安,每逢冬夏暑寒,移駕行宮,都會留太子監國,處理朝政,太子殿下也是自小聰慧,又兢兢業業,從未出錯。」

  惠明靜靜的聽著,不敢錯過哪怕一個字,聽到這時,不等蘇公公往下,心下便也猜到之後恐怕便會出變故。

  果然,蘇公公頓了頓後,接下去便是一句「只是。」

  「只是陛下漸漸年長,精力不濟,隻願守成,太子殿下却是已過而立之年,正是大有作爲之時,又正逢西疆羌國异動,太子殿下一意主戰,陛下却不願多動干戈,朝中分爲兩派成日的爭來鬥去,天家父子間,在一衆小人的有意挑撥之下,便也漸漸生出了些間隙。」

  「朝中爭執良久,最終,還是太子殿下一意孤行,說服了陛下,點兵出征,當時領兵的大將,便是鎮國公府次子,論起親緣來,算是我的叔父。」

  惠明抿了抿唇,她進宮前家中不過市井小民,進宮之後便更是渾渾噩噩,只知聽從管事嬤嬤吩咐指派,却是從未留心,也幷無渠道知道這等家國大事。此刻蘇公公說的仔細,她便也聽的格外揪心,忍不住便問了一句:「之後呢?」

  蘇瑾面色沉沉:「之後,邊關將士們再勇武,也抵不過朝中的鬼魅伎倆,此戰我朝大敗而歸,叔父也因作戰不利,囚於牢獄,這還未完,之後朝中又人上奏,只說我蘇家一意主戰,是有意賣國通敵,手握兵權,圖謀不軌。」

  惠明聽到這,再想到之後鎮國公府滿門的下場,心下便也是一緊,一時間幾乎說不出話來。

  蘇公公顯然也無意再細說鎮國公府滿門抄斬的細節,說到這之後,頓了頓,便又重新提起了中宮太子來:「太子殿下,爲鎮國公府上下奔走圓全,却終究抵不過陛下心內成見,太子殿下因御前失儀,也被圈禁府中,無召不得出東宮一步,在東宮之中聽聞鎮國公府被抄滿門之後,更是激憤之下,口吐鮮血,自此一病不起。」

  惠明聽著便也輕輕咬了咬下唇,即便是她也聽得出來,說什麽鎮國府通敵叛國,意圖不軌,分明只是殺鶏儆猴,誅的蘇公公所出的鎮國公府,這「意圖不軌」一說說敲打的,却是曾經深得陛下喜愛,親手教養出的中宮太子殿下,鎮國公府,非但是世間勛貴,更是太子的母家,父子之間走到了這一步,幾乎便算是撕破了臉了。

  「太子殿下,長子嫡出,天之驕子,自幼便被立爲儲君,同輩之間無一人能及,先皇后病逝後,更是叫陛下幾乎日日養在乾德宮內,親手安慰教養,這一輩子都是順風順水,從未經過這般教訓……不免,便過剛易折。」

  蘇瑾說到這,又抬起頭,看著挂在香案之後的畫像:「加上娘娘去的早,中間連個爲殿下圓全說話的人也無,太子殿下這一病,便再未好轉過來,直至宣德二十九年,終究是去了。」

  太子殿下,這個惠明倒是當真知道,那時她剛進宮不久,便正遇上了太子逝世,滿宮素縞,不過那時却幷沒人說起過太子死前還正在被圈禁之中,滿宮裡都只說太子是陛下長子,極得陛下喜愛,不幸病逝。

  正巧惠明剛想到這,蘇瑾便也解釋道:「殿下離世之前,曾寫血書上奏自辨,陛下見後悲痛不已,下旨大辦,給足了死後哀榮。我被調到御前,也是正巧趕上了這時候,叫陛下記起了舊情。」

  聽到這,即便是事不關己的惠明,對著此刻乾德殿裡的宣德陛下也忍不住的生出了一股憋鬱之氣來。

  說什麽與先後伉儷情深,與太子父子相得,活著的時候不說什麽舊日情分,連自個的國丈、太子的外家都趕盡殺絕,一點活路不留,將事做到這麽絕,等得人都死絕了倒是又後悔了?死都死了,你便是再大操大辦又有什麽用?

  更莫提被牽連進去的鎮國公府一家子,所謂舊情,就是叫蘇家僅存下的蘇公公,原本該是少年英才,娶妻蔭子的公府長孫,如今爲奴爲婢,做著這御前總管,便算是隆恩體面?

  聽到了這,惠明却也明白了蘇公公上輩子插手進信王與瑞王之間爭鬥的緣故,再想想方才信王爺的話,惠明便又問道:「這般說來,當初害了太子殿下與鎮國公府的,就是信王爺?」

  蘇公公神色沉沉,却幷未否認,惠明又道:「可是方才信王的話,却是在說此事與他無幹?」

  惠明當然不會天真到信王隨口幾句解釋,便信了他,只不過她重活一回,是知道最後信王一家是都死在了瑞王手裡,就連蘇公公,也是因著瑞王的中元之亂才喪了命,可以說,比起信王來,她對瑞王的小心戒備才要更多幾分。

  蘇公公聞言只是抬了抬嘴角,露出一個嘲諷般的神情來:「他們兩個都脫不了關係,當初兄弟齊心,携手扳倒太子殿下。如今不過是狗咬狗,都想要將罪名推給對方,清清白白的爬起來罷了。」

  惠明倒幷未想過竟是如此,一時間沉默下來,等了良久,才終於開口問起了自己一直以來的本意:「那蘇公公……可是,想要報仇?」

  蘇瑾緩緩攥緊了手心,但側過頭去,對惠明說出的話來却是又輕又緩,仿佛心下幷無絲毫恨意:「我如今不過一介官奴之身,苟延殘喘罷了,又談什麽報仇。」

  惠明又咬了咬唇:「我只怕公公會放不下舊事,爲了報仇,說不得再牽連了自個性命。」

  不,不是說不得,是就是會,此刻想來,上輩子最後,信王瑞王兩敗俱傷,都無一個好下場,就連當今陛下,最終也是花甲之年被兒子逼宮,鬱鬱而終,甚至到最後一個兒子都沒活下來,某種程度上講,蘇公公都幾乎能稱得上是大仇得報。

  只不過,蘇公公却是死的更早,幷未看到這一幕罷了。

  「你不必擔心,我不會。」蘇公公這般說著,可那眸光,却是躲避一般,閃開了惠明的視綫,隻瞧到了香案上的供奉之上。

  見狀,惠明心下漸漸發沉,口中却也只是虛虛的應了一句:「那,便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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