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托紀大夫嘴快的福,展鴒和席桐向小孩兒許下無數承諾, 簽了無數割地賠款的協約, 幷保證專門爲他做點兒別人都沒吃過的新鮮小灶,這才行了。
展鶴勉爲其難的點了頭, 還非常認真的跟他們勾了手指頭,「說好了的, 不許反悔!不然變成小狗!」
夫妻兩個都點了頭,小孩兒這才罷了, 又興致勃勃的問他們去辦什麽大事, 好不好玩。
好玩?確實是不好玩的,可以說是他們見過的最陰暗的事情之一,只是這事兒却不好跟現在的小朋友說了。
見話題轉到這邊,正心虛的紀大夫忙賠笑上前, 沒事兒人似的道:「兩位辛苦了, 來來來, 喝碗凉茶!」
快多喝幾碗降降火氣……
展鴒斜眼瞅他,老頭兒刷的別開臉, 看天看地就是不敢跟她對視。
「我隱約記得前幾日您老一上茅房就小半個時辰來著?」
前陣子紀大夫有點苦夏, 沒什麽食欲, 可巧展鴒做的麻辣小龍蝦什麽的極其開胃, 老頭兒連著幾天吃的特別狠,又不活動, 結果就便秘了。
紀大夫沒想到她這個當兒提這一出, 心頭咯噔一下, 覺得不妙,當即大聲喊道:「沒有,沒有的事兒!誰冤枉我!」
郭先生在旁邊替自己的學生出氣,當即舉起手來,「我,我作證,那老不休整日占著茅房,著實可惡!」
大熱天的,茅房裡頭風景好啊還是氣味宜人?但凡有的選,誰願意占著!惱羞成怒的紀大夫才要說話,就聽展鴒凉凉道:「大寶,交代給厨房裡,說這幾日紀大夫身子不適,飲食一概要清淡的,什麽白菜豆腐就不錯。對了,粥也不許放肉,多多的來些蔬菜便好。」
紀大夫一聽,整個人都要凉了!
這不能吃肉的日子還能算人過的嗎?
可眼見著展丫頭那似笑非笑的模樣,紀大夫就慫了,已經到了嗓子眼兒的話統統打了個轉兒咽下去。
天大地大,厨子最大,惹不起惹不起。
罷了罷了,忍一時風平浪靜,忍忍就好了!忍過這幾日,他不照樣還是生龍活虎的好漢麽?話說最近他在飲食上也確實該收斂一些。
好在雖然不能吃肉,可沒說不能吃點心呐……
紀大夫正暗自僥幸,却聽席桐又非常善解人意的提醒自家媳婦,「天氣濕熱,身體負擔本來就大,那些個糖果糕餅的重油重糖重奶,多吃了怕也不好。」
展鴒十分贊賞的看了他一眼,心道你可真狠啊!那老頭兒愛點心尤甚,遠超肉食!我不過殺鶏儆猴,你這一招可就直接是釜底抽薪啊!
席桐很是謙虛的笑了下,溫溫潤潤的,瞧著特別人畜無害。
「咳,二掌櫃此言甚是有理!」展鴒笑眯眯的放著狠話,「也扣你三日點心,對了,前兒許諾的三盒棗泥蛋黃酥皮餅還剩兩盒,也不許在這三日裡提。」
紀大夫倒抽一口凉氣,恨不得立時就厥過去,然後三天後再醒來。
肉沒有了也就罷了,可,可如今連點心都不能吃了?
這還有沒有天理王法了?
不活了,活不成了啊!
這種想法在展鴒端出來一盤黃澄澄香噴噴,叫什麽蜜桃派的新式點心來時,瞬間達到巔峰!
那什麽蜜桃派的,有點像她之前做的蠻夷那邊的匹薩,都是餡兒堆在上頭。不過這個蜜桃派邊挺高,很有點像大盤子,然後裡頭轉著圈兒的碼著好些晶瑩的桃肉,瞧不見還有旁的沒有。
展鴒有點唏噓,「沒有正經烤盤,邊緣到底是略焦了點。」
說著,她便將那已經烤成黃棕色的邊緣切下丟到一旁,準備稍後泡了跟猪飼料混在一起。
沒了邊緣包裹之後,裡頭美麗的派皮和果肉便直拉拉的露出來,行走間一陣更加濃鬱的酸甜味道襲來,紀大夫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娘咧,邊兒你不要了可以給我啊!
席桐瞧了瞧,點頭稱贊,「如今那烤爐你用的越發如魚得水了。」
當初頭一回用這個烤爐做點心的時候,前兩批可很有點兒慘不忍睹。
「麵包就算了,這類幷不需要附加工具的西式甜點總要簡單些的,」展鴒笑道,又取了刀子來切,「基本上都有固定的比例,只要按著那個來,摸准了烤爐的脾性之後,成功率很高的。」
倒是中式點心更複雜些,沒什麽現成的經驗可循,很大程度上都要靠個人手感和悟性,等失敗無數次後,將那些個「稍稍」「少許」「適量」摸索出門道,這才好歹能成了。
因黃泉州的桃子幷不很甜,煮桃子「罐頭」的時候展鴒又略加了一點蜂蜜調味,因此桃肉越加晶瑩,顔色也更好看,湯汁也更爲粘稠,特別適合做派。
展鴒切完了,在一旁眼巴巴看著的展鶴就高高舉起手,用力墊著脚尖申請,「我我我,姐姐,我來分!」
展鴒失笑,「好,你分。」
說完,真就去旁邊坐下了。
展鶴美滋滋的拿起家中專門用來切點心的鈍鐵片,先小心的鏟起一塊放到展鴒面前,「姐姐吃。」
天地君親師,姐姐待他如親人,更有救命之恩,合該如此。
幫大家分完了之後,展鶴才要坐下吃,眼角的餘光却又瞥見尤其可憐的紀大夫,不由得心軟,小聲問:「姐姐?」
展鴒也順著往那邊瞅,就見紀大夫刷的別開頭,只是耳根子還有點紅。
不吃不吃,老夫就是餓死,死在這兒,也絕不會吃的!
「聖人也說過,賞罰分明,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席桐正色道,「且紀大夫這幾日在飲食上著實放浪了,你且瞧瞧他這些日子胖了多少?再這麽下去可還了得?你現在給他吃可不是爲他好,而是害他呢。」
紀大夫憤怒的扭過臉來,心道我怎麽了?怎麽就不得了了!
小孩兒一聽,果然認真打量起來,半晌驚訝道:「是哦,胖了好多!」
說著又張開兩條胳膊比劃起來,「之前鶴兒走的時候,紀大夫的腰這麽粗,現在,這麽~這麽粗了!」
紀大夫:「……」
郭先生聞言,就動作幅度特外大的抖了抖自己身上十年如一日鬆垮的袍子,又用不高不低的聲音抱怨道:「唉,我倒是羡慕他,哪裡像我,吃什麽都不長肉,白吃了!」
真是太憂傷了。
紀大夫特別想喂他一口巴豆。
幾日鬧了半晌,紀大夫到底也沒撈著吃,只是自己叫了一碗綠豆湯,一邊幽怨的看著衆人手中黃燦燦的蜜桃派,一邊喝著寡淡無味的綠豆湯。
他娘的,這綠豆湯竟然也不許放糖,不加糖的綠豆湯還算什麽綠豆湯!
那邊展鶴咬了一口蜜桃派,只覺奶香濃鬱酸甜可口,且因爲多有水果,十分清新,幷不會如一般點心那樣吃多了膩味,當下高興地了不得。
誰知樂極生悲,小孩兒剛要咬下第一塊的最後一口,却覺得口中一痛,然後張嘴吐出一粒白色的東西來。
衆人都凑過來看,就見他白嫩嫩的手心裡赫然托著一顆牙!
展鶴都待了,木然的伸手往自己口中摸了一回,果然在原本下門牙的位置摸到了一個大大的豁口!
他腦袋裡嗡的一聲,然後便看著指尖的血絲哇的哭了起來,「哇啊啊,鶴兒的牙沒有了!」
幾個大人先是一怔,繼而哄堂大笑。
展鶴一聽,哭的更厲害了。
展鴒最先回過神來,笑著安慰道:「別怕,這是鶴兒長大了,正常的。」
展鶴泪眼婆娑的看向她,哽咽道:「騙人!分明,分明你跟哥哥都有的,先生和紀大夫也有,父親和母親也有的,只有,只有弟弟沒有!可鶴兒已經好大了!哇啊啊啊!」
母親都說弟弟很快就會長牙了,一想到自己很可能就連吃奶的弟弟都比不上,現在說話還漏風了,展鶴越加悲從中來,哭的更大聲了。
衆人又結結實實的笑了一回,然後輪番上陣,總算是把事情的原委講明白了。
「這個呢,叫乳牙,乳就是奶,就是奶娃娃才會長的,」展鴒耐心道,「人都是六七歲上換牙的,什麽時候開始換牙了,才證明你要長大了,等徹底換完,你就不再是奶娃娃,是個正經的男子漢啦。」
展鶴似懂非懂的點頭,聽到最後一句還不忘重申,「鶴兒早就是小男子漢的,哥哥也說了的。」
說完,還故意用力挺了挺胸膛,好讓自己看上去比較龐大一點。
只是他現在缺了一顆門牙,說起話來難免有點漏風,男子漢聽起來便像是「男痴漢」,所以場面實在嚴肅不起來。
席桐笑著摸了摸他的頭,「現在你只是個小男子漢,等什麽時候換完牙,學會了騎馬射箭,那才是真正的男子漢。」
展鴒忙道:「我會學得很快的!」
說這話的時候,他還忍不住去舔下牙齦上的豁口,又伸手去晃其他的牙齒,發現還有另外一顆牙也微微晃動後,越加恐慌。
現在少了一顆牙就有點說話不清楚,那要是再少一顆還了得?肯定沒辦法吃東西了!
展鴒安慰道:「別怕,早換完了早省事,以後就可以吃更多更好的東西了,對不對?」
展鶴捂著嘴巴想了會兒,覺得好像有些道理,就又歡喜起來。
雖然缺了一顆大門牙,但小孩兒還是非常頑强的將最後一口蜜桃派吃掉了!
然後他便騎在席桐的肩膀上,親手將自己換下的第一顆乳牙高高放在屋頂上,幷雙手合十的默默祈禱:
「神呐,請保佑我快快換完牙吧,鶴兒還有好多想吃的東西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