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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飯館》第147章
第一百四十七章

  接下來幾天, 展鴒又陸陸續續聽說了很多關於那對母子的故事。大家的說法難免有細微的差別,不過一提起那娘兒倆來, 基本上都是搖頭嘆氣無可奈何。

  「原先是想著老少爺們都伸手拉一把, 好歹叫他們也有口飯吃,誰知竟成了如今的模樣。」

  「早前兒我家裡挑水的時候還時常過去瞧瞧, 若得空便給他們也打幾桶,哪知天長日久的,竟直接找到門上來叫我給他們挑水,略慢些就甩臉子……」

  就連那青魚、青蓮姐弟倆,過來送海貨的時候也不免抱怨幾句。

  「那厮老愛搶我們的東西!」做弟弟的脾氣火爆些, 聽了這話便刹不住了,「因大家都讓著他,也沒法兒找人理論。」

  那小胖子是沒爹的, 如今又性格乖張,村民們却也不都是軟柿子, 他自然要挑個處境比自己更加凄慘的來欺負。這姐弟倆沒爹沒娘,更因種種傳言爲村民們所厭弃,自然沒人替他們做主。

  青蓮這個當姐姐的性格柔和些,聽了這話便嘆道:「都過去了, 還說這些作甚?沒得聽了叫人不快。」

  她年長幾歲, 又是個心思細膩的姑娘家, 想的自然周全。如今這幾位貴客有意照應他們姐弟倆的生意, 他們却不好得意忘形, 若總拿這些不好的事情在人前說道, 保不齊哪天就惹人厭煩,連最後一點買賣都飛了。

  經她一提醒,青魚也覺得失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縮了縮脖子,不過還是小聲嘀咕道:「我就是瞧不上他得了便宜還賣乖的樣子。」

  展鴒倒是喜歡他有話直說,便笑道:「如今可都好了?」

  「好了!」青魚爲人憨直,平日少有人釋放善意,此刻便如得了甘霖,難以割捨。他笑著揮了揮拳頭,「那日他來我們才採回來的珍珠,給我逮了個正著,又駡我姐,氣得我動了手,三拳兩脚將他打跑了,日後倒清淨許多。」

  他說著,青蓮就搖頭,顯然很有點不贊同。

  席桐却在旁邊淡淡道:「跟人講道理也得分對象,說得通的自然好,可若碰到混不吝,你就是說破嘴皮子又有什麽用?倒不如給一下厲害的,也叫他有個忌憚,絕了後患。」

  聽村民的描述,那對母子,尤其是那個當兒子的,根本就是變本加厲,大家不同他們一般見識,他却以爲人家越發虧欠,反而更加猖狂。對這種刺兒頭沒有別的法子,就是得來硬的。可惜大部分村民都好臉面,又覺得是個孩子,這才一而再再而三的忍讓,以至於到了如今的地步。

  「大哥說的正是!」難得有人這樣贊同自己的做法,青魚當下狠狠點頭,隻喜得兩眼放光,又衝青蓮美滋滋道,「姐,我就是這個意思,只是說不出來。你也別老說我了,你瞧,席大哥也是這樣說的。」

  青蓮微怔,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

  姐弟倆爹娘沒得早,村民們俱都避之不及,更無親人教導,活到如今全靠個人悟性,好些爲人處世上難免略閉塞些。

  「對了,才剛你說珍珠,」展鴒忽的想起一事,問道,「平日裡你們也採珠麽?現在可還有?」

  這對姐弟常出深海,若有珍珠,說不得便是好貨。

  想到褚錦與夏白約莫好事將近,即便不能即刻成婚,估計訂婚也快了。原先他們成親的時候,那倆人花了好大力氣,幫了許多忙,這會兒輪到人家,他們自然也得有所表示,饒是不能像褚錦似的做到手眼通天,好歹也得盡心盡力。

  所幸眼下他們也富裕了,若果然能遇到上等好珠,說不得要替褚錦弄些個頭面首飾的。

  「姐姐要珍珠?」青魚欣喜非常,畢竟都是冒險出海,珍珠可比魚值錢多了,「我們家裡倒是還有幾顆好的,往常有人來收,價格都不公道,便都攢著沒賣。姐姐若想要,我這就家去取來。」

  珍珠價高,可真正的好珠也是可遇不可求,自然是待價而沽。

  難得今兒聽說有人想要,自然高興。

  展鴒就笑,「你們就不怕我們給銀子也不仗義麽?」

  「平日家買魚都多給我們銀錢,」青蓮抿嘴兒一笑,「自然是不怕的。」

  「即便怕,」青魚又接道,「你們是好人,便是給了你們也別給旁人强!」

  這幾日他們每每過來送魚,這哥哥姐姐總是變著法兒的貼補,有時候又硬是包些點心與他們吃,他們不是那等沒良心的種子,自然知道感激。且珍珠這種東西又不同於金玉寶石,若果然存著不用,也會隨著時間流逝慢慢泛黃,倒不如給了好心人,大家心裡都痛快。

  說著,青魚便要家去取珍珠,展鴒就勸道:「倒是我嘴快了,眼瞅日頭還這樣高,你來回趟跑的別曬壞了。今日是中秋佳節,我烤著月餅哩,吃了再走!」

  姐弟倆十分懂事,死活不肯在這裡吃飯,展鴒無法,也只好每日包幾塊點心。

  還是孩子呢,正是長身體的時候,油鹽糖也是缺的,少不得嘴饞,好歹填補一下。

  「我去去就回!」青魚却是個等不得的急性子,當下就爬起來往外跑,光著脚跑得飛快,身後一陣沙土飛揚。

  青蓮有些不好意思,展鴒却笑著擺手,「無妨,我知怕他燙了脚。」

  臨近中午,地上砂石正是燙的時候,那小子竟鞋也顧不上穿,真叫人不知該說什麽好了。

  青蓮就道:「我們都是打小磨慣了的,脚下生繭,倒也不覺得有什麽。」

  「姐姐!」正巧展鶴做完功課出來,見了她便捂著小肚子嚷道,「有些餓了,什麽時候吃飯呐?」

  見青蓮也在,又跟她問了好。

  青蓮慌忙退開,「哪裡當得起小公子的禮?」

  雖不知這行人的來歷,但瞧他們可比她見過的最氣派的過往商人更加氣派,說不得是些有身份的,哪裡能叫人家的小公子喊自己姐姐?

  展鴒知這種等級觀念深入人心,也不强求,便笑笑過去,又替展鶴揉了揉因長時間書寫而有些泛紅的手指頭,「累了吧?那邊有洗好的甜瓜和小蛋糕,且先去吃一口解解暑氣,不許貪多,等會兒吃飯啦。」

  月餅忒墊饑,又不大好消化,這會兒吃了的話必然影響胃口,還是先稍微吃兩口水果和小點心吧。

  小孩兒脆生生嗯了聲,撒歡兒似的去了。

  雖然少了兩顆牙,但他的胃口依舊很好……

  看著展鶴蹦跳的背影,青蓮就帶點兒羡慕的誇贊道:「小公子真是乖巧,哪裡像青魚,小時候總是頑皮,一個不留神就跑得沒影兒,又要擔心他闖禍……」

  「乖巧是真乖巧,」展鴒笑道,「你也是沒見他使强的時候,也是够嗆。」

  小孩兒確實很省心,可有時候小脾氣上來也够人受的。而且他的求知欲格外旺盛,動輒打破砂鍋問到底,弄的展鴒和席桐都時常覺得自己的腦子不够使。

  說起鶏蛋糕,那頭大樹就本能的脚底板發凉,忍不住想打噴嚏。

  因這回出來跟的人少,許多原本可以分攤的活計差不多就都落到他和荷花身上。就好比這個做蛋糕,兩人的任務就是打發蛋白,幾回下來,簡直覺得健壯了許多……

  展鴒將今兒青蓮姐弟送來的海貨收拾了,一應蝦蟹都是熟悉的,唯獨最後筐底剩了一條怪怪的大魚却是沒見過的。

  但見那魚灰不溜丟一大條,少說四五斤,兩排尖牙外露,魚皮甚是粗糙,好像低等砂紙一樣。脊背上還有幾根尖銳的骨刺,在日頭下幽幽閃著光,瞧著面目猙獰十分可怖。

  「咦?這是什麽魚,倒是沒見過。」

  青蓮過來瞧了一眼,「哎呀,怎的將它也帶過來了。姐姐有所不知,這本是深海處一種魚,愛咬人、扎人,又皮糙肉厚,弄回來也不好拾掇,故而多爲漁民不喜,今兒估計是挂在網子裡的。」

  說完,就要將魚拿出來。

  「送都送來了,且不必著急。」展鴒制止道,又饒有興趣的說,「瞧著倒是怪稀罕,且留下吧,我做做看,沒準兒好吃呢。」

  在她印象裡,海魚差不多都挺好吃的,而且這魚又這麽大,白放著可惜了。

  見她執意如此,青蓮也只得作罷,到底有些不好意思,又反復提醒,千萬莫要弄傷了手雲雲。

  展鶴端著甜瓜出來,登時就給這條魚醜陋的外表嚇了一跳,手上一哆嗦,險些丟了碟子。

  「姐姐,這也是魚麽?可真不好看!」

  他平日見的多是錦鯉和淡水魚,都是規規矩矩的長相,何曾見過這麽敷衍的外貌?

  裡頭郭先生和紀大夫被他的驚呼引出來,看了之後也是退避三舍,郭先生更是皺眉,「當真是有礙觀瞻……」

  這魚長得也忒隨便了!

  「人不可貌相,魚也是這般,」展鴒失笑,「沒准就好吃呐。錦鯉倒是好看,可腥氣的很,口感又柴,哪裡能吃!」

  「錦鯉是用來吃的麽?」郭先生一聽,都給她氣笑了,又搖頭嘆氣,看過來的眼神中滿是孺子不可教,「真是焚琴煮鶴,大煞風景!」

  你咋不去吃仙鶴?

  等會兒,好像哪裡不對……

  郭先生正疑惑間,却見紀大夫眼神複雜的瞅著展鴒,語氣遲疑的問道:「展丫頭,你咋知道錦鯉啥味兒?」

  展鴒:「……我沒吃過!」

  郭先生&紀大夫:「……」

  你就閉著眼胡說八道吧!沒吃過咋知道的那麽清楚?

  展鶴看看這個,再看看那個,忽然來了一句,「真不好吃啊?」

  瞧著小模樣,還挺遺憾。

  郭先生的眉毛都要竪起來了,展鴒見事不妙,忙岔開話題,「這個好吃,好吃的!」

  一聽可能好吃,展鶴也不說什麽了,只是蹲下來,滿臉好奇的瞅著看,又時不時吞吞口水。

  姐姐說的有道理,想那知了猴、猪頭肉、鴨脖鴨頭什麽的,也怪嚇人的,可不也照樣做的很好吃麽?

  大魚呀大魚,也不知你是個甚麽滋味……

  席桐生怕這魚凶悍不好處理,主動過來,三下五除二將它拍暈了,又麻利的去掉骨刺和尖牙等,這才掏出刀子切開魚皮。

  一般魚身上長得都是大片大片的魚鱗,這條魚倒是奇怪,很有點兒鯊魚皮的意思,又糙又厚,十分難弄。真不怪漁民不喜,他一個使慣了刀子的壯年男人弄起來都覺得累得够嗆,更何况普通人?有這個功夫,只怕早就把其他魚做熟了!

  只是切開之後,却見兩大片雪白魚肉整齊排列,幾乎沒有小刺,唯有中間一排大大脊骨,十分齊整,腥味也不濃烈。

  見席桐微微出神,展鴒略覺詫异,「看什麽?」

  「你覺不覺得,」席桐用短刀尖兒點了點那魚肉,笑道,「有些像咱們原先吃過的烤魚片?」

  烤魚片?!

  展鴒一怔,不由得泛了喜色。

  可不是怎的?

  以前她倒是沒注意過烤魚片用什麽魚,只是記憶中有關它的美味久久不散……

  貌似好多種魚都能做烤魚片,而這種魚天生魚肉肥厚,暫時聞著味道也不錯,或許就可以呢?

  想到這裡,展鴒忍不住問青蓮,「這種魚多麽?」

  青蓮點頭,「因大家不喜歡,好些人一看抓到了這種魚,當場就放回去了。它們又凶悍,那一帶水域中少有敵手,一年多似一年,姐姐想要麽?」

  說到最後,她都有點兒懷疑了。

  水中那麽多魚,什麽省事又好吃的沒有?姐姐怎的偏偏對這種醜東西感興趣?

  展鴒笑笑,「先不必著急,我先弄了瞧瞧,若果然成,那就好辦了。」

  鮮魚怕醜,可脫水之後自然就將保質期大大延長。既然不愁貨源,若果然能做成烤魚片運出去,還怕賣不出麽?

  青蓮點了點頭,雖沒再說話,可少女的心中難免多了點期待和雀躍。

  她瞧出來了,這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姐姐不是愛說空話的,如今既然問了,估計總能有點譜。

  要是,要是真能成就好了……

  幾個人正在想著,就聽外頭一陣雜亂的脚步聲,不多時,回去取珍珠的青魚喘著粗氣衝進來,手裡攥著個細棉布包,臉上又羞又氣。

  一看弟弟這個模樣,青蓮暗道不好,忙迎上去問道:「怎麽了?哎呀,你脖子上哪兒來的傷?出血了!」

  青魚却顧不上許多,「小傷,不妨事,只是那珍珠……」

  他一張被日頭和海風吹成黑色的臉龐漲的通紅,憋了半天才恨聲道:「珍珠,珍珠給那混帳弄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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