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六章
經過昨兒晚上那麽一吃,壓根兒不必展鴒催促, 紀大夫一大早就打扮的利利索索的:頭上扎著布巾, 袖子和褲腿兒都挽起來, 胳膊上挎著小布兜, 站在門口迫不及待的喊道:「去捉知了猴和小螃蟹吧!」
展鴒一看就笑壞了, 再瞅瞅他後頭跟著的郭先生,雖然裝備沒這麽專業, 可也跟著換了雙舊布鞋,臉上也有點兒躍躍欲試的。
多有意思啊。前半輩子他光讀書做官了,直到今年才忽然意識到其實人生還有另一種活法,就有點收不住脚了……
大約是看出來她眼中的揶揄, 郭先生就乾咳一聲,一本正經的道:「既然那知了不是好東西,自然要趁早除了才好,不然等它長大, 不知多少樹木又遭了秧呢, 你們種樹也不容易。」
紀先生瞧了他一眼,心道真不愧是正經二甲頭名出身,就是會說話,貪嘴這樣的事兒給他一說,竟也覺得有些大義凜然、義不容辭了!
老頭兒能說到這份兒上不容易,還不知昨晚上如何輾轉反側呢, 展鴒也就很配合的沒拆穿, 只一邊手上麻利的動作著, 一邊道:「這會兒凉快,要去也成,不過螃蟹倒罷了,只是那知了猴恐怕還是晚上比較好捉。不然吃了飯再去吧。」
本來年紀就大了,萬一餓壞了可怎麽是好。
誰知紀大夫等不得,特別瀟灑的擺擺手,「吃完飯天就該熱起來了,還是這會兒,我們早去早回,回來照樣吃飯!」
「去哪兒?」正好席桐跟秦勇帶著展鶴鍛煉回來,聽了這話就順嘴問了一句。
郭先生到底面皮兒薄,撑到現在不容易,當下老臉微紅,不做聲了。
倒是紀大夫不管不顧的,大咧咧道:「捉知了猴和小螃蟹去,那個可真够味兒!」
展鶴仰著頭,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忽然問郭先生,「先生,等會兒還上課不?」
郭先生的臉就更紅了。
展鴒失笑,眼見著兩位老先生難得這麽有興致,便主動道:「郭先生,眼見著天兒越發的熱了,且近來大家都乏得很,鶴兒學的也有些累了,您瞧今兒放一天假如何?鬆弛有度,勞逸結合嘛!」
郭先生還沒怎麽著的,紀大夫先就樂呵呵點頭,「成成成,展丫頭說的有道理,就放一天假吧!」
說著,就去拉展鶴的小手。
他雖然一輩子沉迷醫術沒成親,可架不住照樣喜歡這樣長得好看又乖巧聰慧的娃娃呀。這孩子出身名門,難得又這樣懂事,瞧著跟個……發麵饅頭似的……
見大家都這麽說,郭先生少不得順水推舟,裝模作樣的思索片刻,「咳咳,那就放一天假。」
「噢~!」展鶴開心的蹦了個高。
自從有先生之後,他可還一天假沒放過呐!就連前兒過端午節,那也是先上完了上午的課才去玩兒的。
兩老一小就要往外走,展鴒和席桐到底不放心,就委托秦勇跟著,「等會兒太陽就該毒了,好歹你多費心,早去早回,等會兒咱們吃大餛飩呐。」
一聽「大餛飩」三個字,一群人都齊刷刷停了脚步,十分默契的伸著腦袋往案板上的餡兒盆子裡頭瞅了一眼,就見裡頭又是木耳又是瑤柱又是蘑菇的,還沒下鍋就透著股鮮香氣兒,當下就覺得有些餓。
這會兒就這麽勾人了,真吃到嘴裡那得多香啊!
展鶴有點兒猶豫,去不去啊?去的話會不會耽擱吃餛飩?
可要不去的話,那就得等晚上啦……
關鍵時候還得是紀大夫快刀斬亂麻,就見胖老頭兒一咬牙一跺脚,抓著小孩兒的手就急乎乎往外跑,「走走走,趕緊的,等會兒回來吃餛飩呐!捉了東西晌午還能當下酒菜!」
郭先生一想也是,就覺得心裡那幾條酒蟲又開始蠢蠢欲動,趕緊馬不停蹄的跟上。
昨兒沒能吃盡興,今兒必須得合理規劃,務必做到晌午有的吃,晚上也有!
秦勇巴不得一聲兒,麻溜兒的保駕護航去了,跑出去兩步又折回來,笑嘻嘻道:「今兒中午能多給我吃一口不?」
展鴒失笑,「成!」
他的酒量那是真好,只怕自己和席桐乃至再加上一個肖鑫,都比不過眼前這小酒窩呢。莫說再多一口,恐怕就是再多幾兩,他都未必能有什麽反應。
得了保證的秦勇用力握了下拳,歡歡喜喜的跑走了,瞧著背影就跟中了什麽大獎似的。
厨房裡轉眼只剩下展鴒和席桐倆人,真是難得清靜。
席桐去她身邊站著,輕聲道:「昨兒我找人又瞧了日子,下半年只剩三個黃道吉日,一個是中秋過後半月,我估摸著肖大哥未必趕得回來。他這樣費心替咱們操辦,缺了他實在說不過去。」
就這麽熱的天兒,人家可還惦記著給他們到處張羅著買馬呢!一般人絕對做不到。
展鴒也是這麽覺得,「是這麽個理兒,再往後吧。」
「再一個就是十一月十八,還有一個是臘月二十五。」席桐幫她擺放包好的餛飩,「臘月的未免太晚了,且又滴水成冰,幹什麽都不得勁,我的意思是十一月十八的那日,你覺得如何?」
展鴒想了下,如今才八月初八,三個月有餘,倒也足够準備的了。
「成!」
兩人就都笑了,心裡熱乎乎的。
包著包著,展鴒忽然想起來一件事兒,歪著頭笑吟吟看他,「咱倆結婚後可怎麽稱呼呢?」
平時他們總是直呼對方姓名的,可既然結了婚,總是要做點兒改變才有儀式感呐。
席桐一怔,顯然也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時給難住了。
展鴒咯咯笑,忽然擠眉弄眼的道:「好哥哥?」
說完,兩個人都笑壞了。
席桐就過去從背後抱著她,輕輕親了親她的面頰,帶著笑意說:「這個咱們私底下叫不錯,我喜歡,可要是大庭廣衆的,我怕引發衆怒。」
呦呦呦,這人還真是順杆兒爬了,好一副得了便宜賣乖的模樣。
「去你的,誰要大庭廣衆下叫?我可還要臉呢!」展鴒用胳膊肘不輕不重的給了他一下,又飛快的包了個餛飩,順手將指頭上的白/面往他臉上抹了一把,笑道,「不如叫桐桐吧。」
席桐失笑,「鶴兒就這麽叫我,你快別了,不然感覺跟養個閨女似的……」
兩個起名廢膩膩歪歪想了半天,都親了好幾口了,還是沒想出來。反而最後覺得直呼本名就挺好。
你想啊,外人一般都稱呼什麽「展姑娘」「席少俠」「掌櫃的」,基本上不會有直呼本名的人,他們這麽叫反而顯得特別了。
兩人鬧了會兒,燒開了水,就麻利的把大餛飩下鍋了。
這些雖然也叫餛飩,可個頭却要比一般的水餃都大上不少,一小碗也只能盛三/四個罷了,十分管飽。
餛飩燒了三個開鍋,差不多熟了,展鴒剛分別裝碗,就聽外頭嘩啦啦一陣雜亂的脚步聲,從窗口探頭一看,就見外面一馬當先的秦勇脖子上扛著咯咯笑的展鶴,速度飛快簡直一騎絕塵。後頭兩個老頭兒東倒西歪相互攙扶,也是跑的呼哧帶喘,一邊跑還一邊滿臉放光的往這邊喊:
「回,我們回來啦!」
「吃飯!」
「噢噢噢,吃餛飩!我不要香菜!」
「王八,我們摸了個王八!」
王八……不是去摸螃蟹嗎?怎麽突然冒出來個王八?
厨房裡衆人噗嗤笑出聲,等他們進了門,果然就見郭先生十分高興地從布兜哩咕咚倒出來一個東西,還在地上滴溜溜轉了好幾圈。
李慧就笑,「呦,還真是王八呢,郭先生可真有本事。」
王八這玩意兒別看著在地上慢吞吞的,在水裡那真是利索的很,莫說郭先生這麽大的年紀,還是個讀書人,就連習武之人一時半刻也未必捉得到呢!
郭先生這會兒喘的不行,可面上還是難掩得色,一邊努力平復呼吸,一邊故作不在意的道:「咳,沒什麽,呼呼,沒什麽……」
紀大夫就在旁邊一邊抹汗一邊拆臺,「什麽沒什麽,才剛也不知是誰興奮地孩子似的大呼小叫,嗷嗷的……」
衆人憋笑。
展鶴手脚幷用的從秦勇脖子上爬下來,也連筆帶畫的道:「方才師父同我們一起下水摸螃蟹,一不留神踩歪了,本以爲是石頭,誰知竟然會動,大家都嚇了一大跳!」
展鴒和席桐忙問:「沒事兒吧?沒咬著吧?」
王八咬人可狠了!
郭先生忙搖頭,「沒。」
就聽紀大夫見縫插針道:「這王八也是倒黴,好端端曬太陽呢,誰知就給人一脚踩到泥裡去了……」
關鍵踩的人還是個老頭子呢,書生就够嗆了,這還是個老書生,回頭王八自己泉下有知,那得多憋屈啊!
秦勇就道:「這會兒果然不大好抓知了猴,不過光綫好,小螃蟹倒是收穫不錯,估計能炸兩盤。」
得,人家螃蟹都還滿地亂爬呢,他這裡直接論盤了……
有生以來頭一回親手抓到活物,郭先生也是按捺不住那股興奮之情,一個勁兒的問展鴒,「聽說鱉湯大補……」
尤其是他親手捉的,那指定是補上加補!
展鴒細細看了一回,就道:「想來這小東西與您有緣,這個品種的龜中看不中吃啊,要不您就養著玩兒?」
「啊?!」
衆人一聽,俱都面露失望之色,看向那縮著脖子裝死的烏龜十分鄙夷:
作爲一隻烏龜竟然不好吃,你到底是怎麽有臉活到現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