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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飯館》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簡單吃過午飯,諸錦果然就扛著大包小裹的來了, 見了展鶴先抱了抱, 這才放下手中許多東西。

  今兒天氣格外冷些,她穿的也分外厚實, 綉纏枝牡丹的大紅皮襖下頭系著丹朱八副棉裙,瞧著越發明艶動人。又是自己過來的,轎子也不坐, 這會兒腦門上熱的都是亮晶晶的汗。

  她一邊拿手帕子自己扇著, 一邊指著那個縷金絲綉銀綫的精巧葫蘆荷包對展鴒道:「這是外頭人送的雪花冰晶糖塊,傳說細膩無匹, 滋味兒倒好, 一個是薄荷的, 十分清爽,還有一個是兌了橘子水熬出來的, 酸甜可口。我嘗著不錯, 給姐姐你包了一包來, 你看或是這麽吃,或是拿著入菜做點心的。」

  又拿起一個沉甸甸的油紙包,還沒說呢,展鴒先就笑著開口,「我聞出來了,這是蝦幹兒?這個味道, 必然是海蝦。」

  「姐姐果然是內行, 」諸錦也笑了, 「可不是怎的?便是東邊海裡的蝦,倒是比河蝦更勁道彈牙,且沒有泥腥味兒。空口當零嘴兒好吃,做菜亦可。」

  沂源府地處中原內地,略有幾條河流,却不靠海,故而海産極其稀有,偶爾市面上略有一點,價格昂貴不說,往往搶不到。

  展鴒打開那個紙包瞧了瞧,見一隻隻鮮紅油亮的大蝦俱都個頭圓潤飽滿,肉也實在,乃是少有的上上佳品。這一包少說也有五、六斤,放到外頭總不會少於十幾兩銀子。

  來了好幾個月了,她還從未見過品相如此好的海蝦,想來是底下的人送來討好諸大人的,如今却便宜了她。

  「這樣多?」

  諸錦幷不在意,「外頭進了兩大筐呢,因分了好些家,倒也不顯的多了。」

  聽說幷不只給自己,展鴒這才放了心。

  幾個人都剝了一隻吃,果然鮮美無比,口感結實彈牙,更難得一股天然鹹鮮,當真是絕配。展鴒也有一日子沒嘗到海味兒了,一時竟有些唏噓。

  若放在以前,真是打死她都不會想到有朝一日竟然會被一隻風乾蝦帶起鄉愁……

  平時倒罷了,這會兒她還真是有些觸景生情,分外懷念起現代社會發達的交通運輸來。

  唉,醉蝦、白灼蝦、蒜蓉蝦、油燜蝦……還有那鮮嫩味美的蒸蟹、粉絲扇貝等等,如今一時半會兒的恐怕都吃不到了。

  蝦殼堅硬尖銳,小孩兒弄不來,席桐便耐心的給他去了須、殼,又吹了吹,拍打掉表面多餘的鹽分,這才遞過去。

  展鶴美滋滋接了,挨著給三人作揖道謝,這才小口小口的吃。

  他是坐在椅子上的,奈何人小腿兒短,兩截腿兒便懸空了,此刻吃到興起,本能的一晃一晃的,瞧著便叫人心情愉悅。

  除了海蝦,諸錦還帶了鮑魚乾、紫菜等物,都是沂源府難得一見的一等一的海貨,展鴒謝她跟諸大人的時候真是發自肺腑。

  且不說這些東西本身價值極高,更要緊的是心意難得,至於謝諸大人,是因爲展鴒知道,這麽些個尋常難得一見的吃食,若無諸清懷的允許,諸錦是無論如何都帶不出來的。

  相處這麽久,諸錦早知道她是個七竅玲瓏的人,聽了這話也不驚訝,只是抿嘴兒笑,又道:「我父親雖不明說,可我瞧著他對你也是贊賞頗多,且往日我捎回家去的東西,他也是受用的。往年每到年底事忙,他都要消瘦許多,今年事情幷不少,可我細瞧著,他反倒像是長了些肉似的。可巧今兒他設宴,不如展姐姐你同我去見見他老人家,省的整日旁敲側擊的嘮叨。」

  諸清懷是個好面子的傳統文人,雖然有女兒日復一日在耳畔說盡展鴒的好處,但沒看到真人之前,他依舊心存疑慮。可若要他真放下架子親自去見,或是親自請展鴒來做客,又是萬萬不能够的。

  諸錦是真心與展鴒要好,故而想借此機會叫她往父親跟前走走,一來兩邊都認識了,日後不必再心存芥蒂;二來父親到底是一州之長,若當真賞識了展鴒,她日後在黃泉州討生活也要小許多阻力……

  展鴒自然也明白她的苦心,只是却幷未順從。

  「多謝你的美意,只是你也莫要胡鬧,你父親身居高位,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本就有不知多少人瞧著,多謹慎都不爲過的。我不過一介平民,貿貿然冒頭,豈非授人口實?到底不美。再說,當初我與你交好也不過是看重你這個人,不怕說句話叫你惱,與令尊是官是匪沒有半點關聯,又何必再多此一舉?」

  說完,展鴒又將這些東西小心包起來,預備晚上鐵柱和二狗子回去的時候帶著,這才另起話題問:「夏白呢?今兒怎麽沒跟著?」

  聽了方才那番話,諸錦越發敬重她的爲人,也不勉强,就順水推舟的轉移話題道:「他本是爹爹手下,做正經事的,身上可是挂著從六品的官職呢,只是前陣子我回老家掃墓,爹爹擔心我,特意撥了過來護送。如今我都回來這麽久了,他也早該重歸原職。」

  回來的時候展鴒瞧見外頭有個賣橘子的,略嘗了一瓣,滋味兒倒是不錯,便買了許多,這會兒衆人就都圍在桌邊剝桔子。

  黃泉州本不産橘子,還是南邊幾個商人運過來的,乃是鄉間生長的野橘子,幷不算十分好看,皮也有些硬,只是却意外的酸甜可口,反倒比後世那些圓潤美麗的橘子更好吃些。

  席桐手巧,做什麽都比旁人賞心悅目些,即便此刻最簡單的剝橘子皮,他也能玩出花。

  隻將橘皮頂端削開個小口子,然後把裡頭的瓤掏出來,再往裡頭放一截蠟燭,便是小桔燈了。

  諸錦和展鶴都看待了,回過神來之後齊齊拍手,十分捧場。

  展鴒就看著那橙紅色的燭光發笑,這人還真是童心未泯……

  說曹操曹操到,幾個人正聊著,本該在諸清懷身邊的夏白就從外頭進來了。

  諸錦一楞,剝橘子的動作都停了,「你不跟著父親,又跑到這裡來做什麽?」

  展鴒和席桐飛快的交換下眼神,都看到了彼此眼底掩藏不住的……八卦。

  沒法子,這裡的生活著實有些乏味的緊了,似此等送上門的新聞,若是白白放過豈不可惜?

  夏白往這邊瞧了眼,兩人無聲乾咳,都悄悄坐直了,瞧著好像是轉頭看向窗外,其實耳朵都高高竪起。

  「大人說年前後城中人員混雜,諸多隱患,還叫我先跟著,等年後鬆快了再說旁的。」

  諸錦皺眉搖頭,幷不贊同,「此言差矣,如今正是忙亂的時候,想來爹爹身邊更缺信得過的人幫襯。左右我這裡也沒什麽要緊的,外頭幾個護衛雖比不上你,也當點事兒,你趕緊回去吧。」

  夏白想也不想的回道:「他們,我信不過。」

  諸錦抬頭瞅了他一眼,嘴角微微翹了下,到底沒再說什麽。

  展鴒這才重新插話,對著夏白抱拳,笑道:「失敬失敬,從前不知道你還是位從六品的官爺,如今知道了,可不敢再跟以前似的了。」

  席桐也象徵性的抬了抬手,臉上帶了點笑意。

  對夏白此人,他印象頗佳,自覺值得一交,故而態度也相對和煦。

  夏白也落了座,還順手摸了摸展鶴軟乎乎的小下巴,聽了這話便笑,「展姑娘說笑了,不過承蒙大人瞧得起罷了,本也沒什麽。」

  展鶴仰頭衝他笑了笑,跟個大發麵包子似的圓潤可愛,口中還在一鼓一鼓的嚼著蝦肉。

  幾人說了一回話,諸錦就坐不住了,鬧著要往外去,「你們好容易過來一趟,枯坐無趣,還是出去逛逛才好。吃的倒罷了,展姐姐珠玉在前,後頭這些竟都成了爛石頭,倒是城東有一座青龍寺尚可,乃是前朝留下來的舊址,如今又整修過許多回,十分氣派宏偉,香火也旺,這幾日還有得道的老和尚說佛法,不如便去瞧瞧熱鬧。」

  大慶朝佛教盛行,雖然不是國教,可因爲幾任皇帝都信這個,故而十分風靡,其他諸多教派都退了一射之地,難以望其項背。

  因才剛吃過葷腥,衆人又仔細洗手漱口,肅正衣冠,這才外頭去了。

  結果剛出門還沒走出去多遠,迎面就衆星拱月似的來了一群年輕的姑娘小姐,一個個穿著富貴打扮講究,身邊還跟著丫頭婆子,架勢十足。

  其中一個穿著紫色長襖、頭戴狐皮風帽的小姐看見諸錦,眼睛都亮了,當下把眼珠轉了轉,抖了抖手帕子,熱情的上前跟諸錦請安,又伸著胳膊要來拉她的手,「諸姐姐,原來你在這裡,可是巧了。」

  諸錦明顯不大熱情,避開她伸過來的手,「巧不巧的也沒什麽要緊,你們略讓讓,莫把一整條街都擋了。」

  因這幾日熱鬧,街兩邊都擺滿了攤子,導致中間供行人車馬通行的空間遠比平時狹窄,她們這一群鶯鶯燕燕的往這裡一站,可不就堵住了嗎?

  那小姐臉上的笑容一僵,顯然沒想到諸錦竟真的這樣不給自己面子。

  諸錦衝那幾個人略略點頭示意,便要帶著展鴒他們出去,誰知那紫衣姑娘的同伴十分不甘心,又嬌嬌怯怯的看著展鴒問:「不知這是外頭哪位大人的千金?素日裡倒沒見過,既在這裡遇見了,不如大家一同玩耍。」

  諸錦臉上的不耐煩簡直要化爲實質,展鴒偷偷拉了她一下,抬頭衝大家一笑,直截了當的道:「哪裡是什麽千金,這位小姐太客氣,不過是城外開客棧的。」

  此言一出,衆人登時嘩然,方才那紫衣小姐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大驚小怪,打量展鴒的眼神都不對了,「哎呀,竟然是商戶?」

  雖然如今商戶地位好了許多,不似前朝低賤,可也爲許多官宦家族瞧不起。本來那些小姐們看展鴒生的年輕貌美,又自帶氣勢,更與素來眼高於頂的諸錦往來密切,還以爲她是哪家千金,誰知竟然是商戶!

  這算什麽事兒,瞧不上她們這些官家女子,反倒對一個商女青眼有加,這是打誰的臉?她們的,還是家中父兄的?難不成這也是諸大人的意思?

  後來說話的那小姐瞧著比諸錦略大兩歲,當下皺起眉頭,十分不贊同的道:「你如何竟與此等人往來?回頭若是諸大人知道了」

  話音未落,忍耐許久的諸錦便乾脆利落的堵回去,「我與什麽人往來,與你有何相干?」

  那女子便羞紅了臉,其餘的人想說不敢說,又隱隱有幾分看熱鬧的意思,只在後面幹站著,略扯了扯她的衣裙算完。

  「你,」那位小姐氣的臉上白一陣紅一陣,不過還是强撑著款兒,「我可是爲了你好,你平日裡喚我一聲姐姐,我自然」

  諸錦就冷笑出聲,「我喚你一聲姐姐?你也不瞧瞧自己配不配!不過是面兒上的罷了,莫要真把自己當什麽。素日你們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偷摸著說我什麽,打量我不知道麽?」

  以前不計較也就算了,如今竟也敢蹬鼻子上臉,大庭廣衆之下想要降伏自己,真當她是軟柿子好捏麽?

  她的視綫十分有殺傷力,被看的人都紛紛垂下頭去,顯然是心虛了。

  諸錦嗤笑一聲,「我家的事且用不著你操心,」頓了頓又鄙夷道,「什麽腦子,給人拿著當槍使還得意呢。」

  那女子就慘白了臉,其他被戳破心思的人面上也都熱辣辣的。

  說罷,就徑直帶著展鴒他們離開了。

  走出去幾步,展鴒回頭瞧了眼,發現那一群大小姐們都直勾勾的盯著這邊看,端的是面罩寒霜,眼裡噴火,恨不得現下就撲過來生吃了自己。

  「既然遇上了,略敷衍幾句也就是了,鬧成這樣不妨事嗎?」展鴒有點擔心她這樣同人家直來直去會不會不大好。若是爲了自己,實在不必。

  「你不必多想,我素來如此,也早該如此了。還偶遇呢,這一帶盡是客棧,無緣無故的,她們又如何會來這裡?左右是聽見風聲,揣著明白裝糊塗的來看熱鬧罷了。」

  諸錦渾不在意的說,「我本來就同她們合不來,偏一個個巴巴的往上凑,一回兩回吃了虧也不長記性。打量我是傻子麽,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展姐姐,你別瞧著她們這會兒嬌聲軟語和和氣氣的,背過身去說起我的壞話、編排人一個賽一個的厲害!不然我那些厲害名聲是哪裡傳出去的?」

  頓了頓,又有些煩躁的踢著脚尖道:「她們就是下頭同知、通判以及轄下知縣、縣丞家的女孩兒,何曾有真心與我好的?不過是看在父輩面子上罷了。她們覺得受了屈辱,我却哪裡願意她們巴結?不能吃不能穿,真是無趣,好就好,不好又不好,偏繞的這麽些彎彎道道,難不成她們不與我好,我便會同父親告狀,給他們的父兄小鞋穿了麽?還是同我好了,我便能與父親說情,叫他們家人做大官?想什麽呢!」

  那些姑娘們想來在家時也是被千嬌萬寵著長大的,奈何官大一級壓死人,諸錦的父親在這黃泉州官職最高,那些女孩子們得了家人囑咐要好生奉承,想來心裡本來就不大願意。

  且諸錦著實是個异端,不喜談詩作畫或是女紅這些,專愛往外頭跑,又騎馬、耍鞭子的,同那些人著實合不來。她喜歡的她們不喜歡,她們擅長的她又瞧不上,衆人面上雖然竭力說笑,但背地裡也少不了嘀咕……

  展鴒嘆了一回,「都不容易,何苦來哉。」

  諸錦斜眼瞅她,反而覺得驚奇,「她們說你壞話,你不生氣?」

  「自然是生氣,」展鴒大大方方的道,「我又不是聖人,自己賣勞力賺錢,她們瞧不起我,我自然是不高興的。只是,嗨,只是有感而發罷了。」

  那些女孩子也不過十來歲年紀,本該天真爛漫的時候,可因爲出身和環境,肩上早早的便多了些沉甸甸的擔子,想來也是不易。

  不過不容易歸不容易,她們要立威抖機靈,却不該落到自己頭上!

  「展姐姐,我明白你的意思,」諸錦笑道,「其實平日裡我也對她們頗多忍讓,父親雖是知州,可下頭事情千頭萬緒的,最容易藏污納垢,也須得有幾個親信照看,若是弄僵了,對誰都不美。只是她們不該蹬鼻子上臉,如今竟也不知道自己姓什麽,動不動就敢對我指手畫脚的。若我不給她們些顔色瞧瞧,趕明兒更噁心人的事兒還有呢!」

  明面上是官場往來,可私底下,她們這些官員家眷之間的關係又何嘗不是牽一發動全身?不過縮影罷了。

  下頭的兵卒起了不該有的心思,諸清懷自然要挑時間殺鶏儆猴,抓出來敲打敲打;而這些所謂的小姐妹開始蠢蠢欲動了,諸錦也必須拿出大小姐的氣派震懾一番,不然衆人回家一說,知州家的千金是個麵團似的人,任人拿捏……

  小瞧了她事小,可若是因此叫那些人連帶著也輕蔑起父親來,可是萬萬不能够的!

  展鴒笑著看她,將她都看的發毛了,緊張兮兮的摸著自己的臉道:「展姐姐,你爲何這般瞧我?」

  「哎呦呦,素日我倒是小瞧了你,」展鴒笑著捏她的腮幫子,「果然是大小姐,平日裡大咧咧的貪嘴兒,該做的事兒、該明白的道理可是一樣沒落下,倒是我白操心了。快給我瞧瞧這腦袋瓜子怎麽長得?」

  幾個人鬧了一回,果然順著人/流出了城,徑直說笑著往青龍寺去了。

  還未走近,便已聽到空中回蕩的梵音,看見那裊裊升騰的香火。好些虔誠的信徒大老遠便開始跪拜了,垂著頭走一步念一句佛號,半點不敢怠慢。

  抬頭看去,遠遠山丘環繞,上頭許多蒼翠的高大鬆柏,但見密林之中一角山寺斜斜躍出,翠綠枝葉中一點僧黃,穩重又不失可愛。

  諸錦同人來過幾回,就介紹說:「裡頭幾座佛塔倒也有趣,什麽浮屠塔、蓮花台,托著石碑的大龜,拈花微笑的菩薩的。哦,還有好大一座佛像,光輝璀璨,拜的人不知凡幾,不去瞧瞧可惜了。」

  話音剛落,却聽山間寺中幽幽蕩開一陣鐘聲。那鐘聲不算太大,但著實悠揚,緩緩推開,便如水面漣漪一般四散而去,一下接一下,悠然長遠,令人不自覺就淨了心神。

  饒是諸錦平日肆意飛揚,此刻也不敢褻瀆,本能的壓低聲音:「那鐘實在不凡,聽說往外四十多里還能聽見呢!相傳到現在都幾百年了,一年到頭風吹雨淋,可竟也沒有損壞,都說是佛祖保佑、菩薩庇護呢。」

  展鴒也跟著稱贊一回,見旁邊百姓都原地站住,雙手合十的祈禱,她心頭一動,也跟著做了。

  願愛我的人,和我愛的人都平安順遂、長樂無憂。

  還沒睜開眼睛,便聽耳畔響起席桐沉聲低語,「你也信這個?」

  展鴒微微嘆了口氣,一時也有些茫然,「信,也不信。」

  要說以前,她確實是不信的,可如今穿越這種匪夷所思的事情都發生了,却又叫她不得不信。

  大約,這世上的確有些科學解釋不了的事情吧。

  席桐多瞧了她幾眼,也跟著雙手合十,祈禱一番。

  敬鬼神而遠之,如今既然靠的近了,少不得順從一回。

  路邊有僧人們在施粥、散佛果,若有心有力的,自取一份,隨手丟些香油錢,不拘多少,只是個意思罷了。

  展鴒上前瞧了一回,取了兩個小巧的葫蘆形佛果嘗了。

  這玩意兒倒是新鮮,也不知好吃不好吃,瞧著倒是玲瓏可愛。

  入口之後才知道是糯米面做的,略加了些鹽和糖,表面細細篩了一層淡黃色豆粉灑了,毛茸茸的有趣。裡頭却是一層細豆沙,滋味兒清甜,回味無窮。

  展鴒贊了一聲,衆人見她這般推崇,也都拈了幾個來吃,果然美味。

  展鶴吃的嘴邊都沾了豆粉,瞧著好似憑空多了一圈鬍子,猫咪也似的可愛。

  席桐有感而發,「想不到外頭那些花裡胡哨的攤子,竟都不如佛寺出來的佛果好吃。」虧他進城之前還揣了那樣高的期待。

  展鴒笑道:「許是出家人心思乾淨,耐得住性子。你瞧,這豆沙這樣細膩,一點豆皮、渣滓都沒有,也算難得了。」

  一個眉目清秀的小和尚便道了謝,又不緊不慢的指了指旁邊幾個盒子,「施主,您才剛吃的是紅豆沙,還有綠豆沙哩,這裡還有棗泥的,都是師兄師弟們一粒粒細心挑過,沒有一顆壞豆子,又小心手推出來的。」

  寺廟雖然有自己的田地,可因經常施粥、捨飯的,日子總是拮据。如今逢年過節也都會做些東西來賣,算是個進項,省的到時候四處化緣。

  雖然廟裡有佛祖,可求人不如求己不是嗎?

  不過若是遇到那些實在拿不出銀子的窮苦人家,大和尚們還是白送,故而若非時常有善人捐款,這青龍寺一年到頭可就要有大半年喝西北風了……

  衆人又分著嘗了一回,果然都很不錯,各有千秋,便各自拿了幾盒。

  諸錦興致勃勃道:「給爹爹嘗嘗鮮。」完了之後又對夏白道,「你爲何不買?罷了,我與你挑幾盒,也算你跟著我的謝禮,若是回頭分給兄弟們是個意思。」

  夏白本打算自己買的,可如今見諸錦興致盎然的,也就順水推舟應了。

  吃了佛果,展鴒順手掏了快散碎銀子放到前頭大托盤裡,約莫也有一二兩重,後頭席桐等人也紛紛捐了些。便是展鶴這小東西,也給塞了塊銀子,親自墊著脚放了進去,又像模像樣的學著人家雙手合十拜了拜。

  裡頭的幾位僧人瞧見了,不由得會心一笑,回了個合掌禮。

  一個七/八歲的小和尚見了,捧著幾條木珠兒出來,脆生生道:「多謝幾位施主,這是佛前供過的手串兒,贈與幾位施主保個平安吧。」

  衆人道了謝,親自來接了戴上,又同他行禮,「多謝小師父。」

  那小和尚年紀不大,瞧著却頗有超凡脫俗之氣,不卑不亢的回了一禮,又脊背挺直的走回去敲木魚了。

  稍後隨衆人進了寺內,但見人頭攢動,香火繚繞,襯的好似不在人世間。又有大和尚開壇說法,下頭烏壓壓那麽些人,竟都悄然無聲,可見其虔誠。

  參拜也就罷了,可這講經說法,實在聽不來。

  展鴒等人站在後頭略聽了一回便覺昏昏欲睡,想來是沒有佛性,靈台不够清明,大約也不能得高僧青眼,來一句「貧僧與你有緣」之類的主人公待遇……未免不敬,相互交換個「原來你也如此」的眼神之後,忙悄然退了出去。

  只是那佛像果然宏偉驚人,鋼彈三丈九尺有餘,佛像莊嚴端正,外表鎏金,陽光下熠熠生輝,非但不俗,反而有種超然物外的悲憫,令人望而生畏。

  衆人都跟著拜了幾拜,又求了個簽,添了香火錢,隨著信徒們上了幾把香,熏得有些頭疼,眼泪直流,就去幾十步開外的泉眼淨手淨面。聽說這泉眼常年不枯竭,飲了可强身健體,寺中大小一干和尚都耳聰目明牙齒潔白,日日都有信徒來求了家去。

  席桐看了一回山形地勢,偷偷跟展鴒咬耳朵,「瞧著這一帶的岩層大約礦物含量比較高,從裡頭涌出來的泉水自然也富含礦物質,確實比一般水對身體好些,耳聰目明牙齒潔白也正常,菩薩却管不了這麽瑣碎。」

  展鴒忍俊不禁,四下看過之後抬起胳膊肘撞了他一下,「偏你知道得多,有本事去裡頭跟主持說去,看人家不打出你去,沒準兒還能擺個十八羅漢銅人陣什麽的。」

  說完,就自顧自吃吃笑起來。

  見她笑的眉眼彎彎,席桐便也覺得心神舒暢,勾了勾唇角,眉目瞬間柔和許多,又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出家人慈悲爲懷,想來那些得道高僧也不會在意我說什麽。」

  展鴒越發樂不可支,「還說!斷人財路如殺人父母,此等大仇不共戴天,還不會在意,做夢呢吧?」

  說的席桐也樂了,轉頭去跟旁邊的僧人花幾十文買了兩個大葫蘆,結結實實裝了兩葫蘆水,笑著對展鴒道:「難得遇見天然的礦泉水,也買些回去喝。」

  好歹放在屋裡還是室溫,這外頭也忒冷了些。

  天本來就冷,水更是凍得嚇人,可大家都是存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的心思,還是强忍著沾了沾嘴皮子,連展鶴也伸舌頭舔了下,登時就凍得不行,整個人縮的鵪鶉也似。

  展鴒心疼的緊,趕緊給他捂了捂,又排著隊解了簽文,雖沒有大吉,却也不錯,這便去了。

  晚間諸大人要設宴,黃泉州一干排的上號的大小官員和家眷都來了,馬虎不得。諸家後宅無人,須得諸錦出面接待女眷們,故而不能陪他們玩,天還沒黑就依依不捨的回去了。

  大半天轉下來,展鴒和席桐對此處的小吃有些失望,不說衛生不過關,關鍵是不好吃啊,這個真的沒法兒忍,還不如正經飯菜呢。

  倒是本來沒抱什麽希望的青龍寺反而遇見了好吃的佛果,外頭賣的柿餅、大梨等著實鮮美,也算意外之喜。

  晚上仨人去飯館吃鍋子,也沒什麽可選的,本地居民吃辣的不多,就是撒著菌子的大骨頭湯。倒是挺下功夫,都熬得雪白雪白,濃香撲鼻。

  外頭車水馬龍燈火通明,裡頭熱氣裊裊溫暖如春,眼福口福一起飽,妙哉妙哉。

  有新鮮的嫩羊肉,都切得薄如蟬翼,倒是可以吃來暖暖身子。不過這個吃起來也是技術活兒,須得用筷子尖兒小心夾著一角,飛快的按到水中涮,心中默念幾個數便可提出,稍有不熟練的便煮老了。

  展鶴這個筷子都拿不穩當的自然不成,還有些不大樂意,撅著小嘴兒挂油壺。不過等席桐將兩片蘸飽了料的嫩羊肉遞過來時,還是本能的張開嘴,啊嗚一口吃掉,美的眼睛都眯起來,兩條短腿兒亂踢,哪兒還記得自己在生氣?

  這會兒席桐帶回來的兩葫蘆礦泉水也不大冷了,三人便倒出來喝,果然比一般井水、河水更爲清醇甘冽,似乎還帶著些許甜味。

  展鴒狠狠誇了席桐一回,說他有先見之明,又摸著下巴道:「若是有機會再弄些,估計用這個做的冰淇淋也好吃。」冬天配著麻辣火鍋吃冰淇淋什麽的,簡直不要太爽哦!

  一聽冰淇淋,席桐的臉上都要放光,麻溜兒點單,「想吃藍莓的。」

  「什麽藍莓,」展鴒失笑,「你倒是會想,如今也只有山楂醬,還有之前做的杏幹,也能做些酸杏子醬,且將就著些吧。」

  好像藍莓這種玩意兒正式進入百姓食譜是比較晚的時候了,而且華國境內分布也不多,只在極北地方有大規模生長,這會兒的沂源府却從未見過,好些商戶更是聞所未聞。若實在想吃,大約只能委托些專門往那一帶走的商人找找了。

  聽了她的話,席桐微微有些出神,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三人回客棧略歇了一回天就黑透了,外頭越發熱鬧的不像話,敲鑼打鼓沸反盈天,還夾雜著劈裡啪啦的烟花爆竹,直將這一方天地映的恍如白晝。展鶴撅著小屁/股趴在窗臺看了許久,滿臉都是躍躍欲試。

  兩個大人對視一眼,索性也提了燈籠出去了。

  一入夜,人更多了,又嘰嘰喳喳蹦蹦跳跳的,小孩兒在地上更難行走,席桐便叫他將燈籠交給展鴒,自己抬手將小傢伙提到肩膀上坐著。這樣既不遮擋視綫,又不用擔心孩子磕著碰著或是給人販子趁機拐走了。

  展鶴哪裡經歷過這個?先時還有些怕高,可不多會兒便適應了,抱著席桐的腦袋左顧右盼,兩隻大眼睛閃閃發亮,顯然是開心至極。

  難得年底廟會,百姓們都竭力打扮的乾淨漂亮,迎面走來的年輕姑娘們更是花枝招展、滿頭珠翠,頭上插著簪兒,腕上攏著鐲兒,更講究的還有戴臂釧、貼花黃的,都十分好看。

  展鴒素來喜歡欣賞男女美人,此刻果然如魚得水。就見對面的姑娘穿著嬌嫩,上頭鵝黃梅花對襟緞子襖,下頭銀灰四副皮棉裙,外罩暗金觀音兜,一色的水毛鑲邊,又氣派又好看。

  她本就生的美麗,又提著一盞纖巧美人燈,露出來一點雪白皓腕上頭帶著金鑲玉上等鐲子,越發襯的纖巧裊娜。

  展鴒還是頭回見這般出色的美女,忍不住一看再看,那女郎的臉兒都有些羞紅了。若非看自己的也是個美麗女郎,只怕她便要喊非禮了。

  「看什麽?」席桐見她走的遲緩,便出聲問了句。

  「真好看。」展鴒又狠狠看了眼,這才心滿意足道。

  才剛那姑娘氣質溫婉和煦,舉止大方端麗,想來是大家子出來的,不然斷不能這般出色。

  席桐順著她的視綫瞧了眼,沒看見那女子的臉,却看清了對方的打扮,再轉過來看展鴒,胸腔內忽然就有些悶悶的,好像給誰不輕不重的揪了下。

  一身淡青斜襟長棉襖,下頭系著灰裙子,莫說項煉手鐲等首飾,便是腦袋上除了滿頭青絲也一色全無,唯獨一根扎頭髮的紅頭繩還洗的有些褪色了……

  虧得她年輕貌美,這樣寡淡沉悶顔色也撑得起來,不然光看打扮,還以爲是五六十歲的老嫗呢。

  「去做衣服吧。」

  「嗯?」繼續物色美人的展鴒沒想到他忽然說起這個,還有些楞,「怎麽突然要做衣服了?」

  「過年麽,本就該穿新衣服,」席桐不動聲色的說,又顛了顛肩頭的展鶴,「再說,他長得也快,沂源府冬日長著呢,得多備些衣裳才好。」

  如今兩個人都不缺錢,展鴒聽了倒也沒拒絕,「也是,你知道我素來不大在意這些,倒是忘了。好像前頭就是挺大一家布莊,也有成衣,便去量了叫人做。」

  只是還沒擠過去的,三人又被街邊一溜兒的花燈吸引了注意力。

  有夥計敲鑼打鼓扯著嗓子的吆喝,說自己是某飯莊的,掌櫃的今兒破財圖個彩頭,只需答對了燈籠下頭挂的燈謎,便可贏走燈籠。

  席桐瞧了瞧自己做的,說:「到底是古人心靈手巧,扎的跟花兒似的,我這個倒是有些班門弄斧了。」

  「誰稀罕那個了?」展鴒笑道,「心意難得,再說,我就喜歡你這鶏腿兒大燈籠。」

  席桐瞧了她一眼,雖然不再說話,可唇角還是靜悄悄的勾了起來。

  展鴒看的好笑,覺得這人真是一如既往的悶,有心逗弄,便暗搓搓去戳他精瘦的腰,小聲道:「開心了?」

  席桐怕癢,這一下叫他全身上下都綳緊了,猛地往後縮了下,又顧忌肩頭的展鶴而不敢還手,只得板著臉道:「別鬧。」

  他生的冷峻,好似雪山上凍了千百年的寒冰,鋒利而冷硬,令人望而生畏,然而內心却溫暖柔軟的一塌糊塗。

  展鴒哪裡怕他?嘻嘻哈哈又戳了兩下,這才心滿意足的收手。

  兩人凑近了去看那花燈下頭綴的燈謎,摩拳擦掌幹勁十足,打定主意要大殺四方,結果瞬間好似給人迎頭敲了一悶棍,看了半日……一個都猜不出來!

  「二形一體,四支八頭,四八一八,飛泉仰流。」

  「無風荷葉動」

  「待到重陽日」

  「昭君仰首看斜月,雲天吊亡魂。」

  這都什麽玩意兒?

  古代人都玩兒這麽大的嗎?

  展鴒沉默半晌,扭頭看席桐,却發現對方正以同樣的表情看著自己。

  她眨了眨眼,一臉嚴肅認真的問:「你猜出幾個?」

  席桐問的更加嚴肅,好似說什麽國家機密一般,「一個都沒有,你呢?」

  展鴒幽幽嘆氣,「我也沒有。」

  這也太難了吧!

  真有人能猜出來?

  可他們很快就被打臉了,不過短短兩刻鐘,這裡挂的花燈就去了三四成,好些年輕的姑娘小夥兒只看了一眼便笑著說出答案,歡歡喜喜的挑了燈籠走了,剩下一群酒囊飯袋抓耳撓腮的。

  同樣被歸爲酒囊飯袋的展鴒和席桐默默對視一眼,覺得還是現在就走吧,多少剩點臉面,不然等會兒一個都沒了,可就丟大人了。

  誰知席桐剛要轉身,肩膀上坐著的展鶴就拍了拍他的頭,又死命去指斜上方一盞畫著富貴牡丹的花燈。

  「他該不會猜出來了吧?」席桐眉心一跳。

  展鴒心情複雜的瞅了瞅那句「龍年頭一天」,「不會吧?」這些字小傢伙倒是都認識……

  按理說自家孩子有出息,她是該高興地,可咋就是歡喜不起來呢?

  這也忒打擊人了吧?

  他們倆正規軍校畢業,精通多重特殊技能且榮獲過數次一等二等三等功的高精尖專業人才,竟然被個四五歲的孩子比下去了?

  這不能够啊!

  然而那個敲鑼的夥計已然看見了展鶴的舉動,當即笑著招呼起來,「呦,感情是位小公子,快說說吧,若是猜對了,這富貴花開的花燈可就歸您啦!」

  展鶴還是不愛開口說話,沒奈何,展鴒就掏了隨身携帶的炭條和紙與他。小傢伙拿著席桐的腦袋當桌子,歪歪斜斜的寫了個「晨」字。

  他才剛一寫完,展鴒和席桐就恍然大悟:

  可不就是晨麽!

  龍年頭一天,龍在十二生肖中爲辰,頭一天,可不就是上頭的一日?妥妥的是個晨!

  展鶴果然答對了,那夥計親自敲了一回鑼,又小心的取下花燈遞過來,展鴒替他接了。

  兩大一小在衆人善意的恭賀聲中往前頭布莊走去,展鶴美滋滋的,小下巴仰的高高的,小胸脯也挺了起來,下頭兩個大人的表情却有些恍惚。

  比下去了,他們真的給個奶娃娃比下去了……

  玩文字游戲什麽的,他們這些習慣了電子錄入的現代人真心不是古人的對手,哪怕是個娃娃也能瞬間秒殺了。

  失敬失敬,告辭告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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