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兩王相遇的生日

　　第二天，唐爸唐媽專程請了三天假，來江城陪唐景瀟過生日。

　　他們的動車上午十一點準時到，而淩晨四點三十七分，唐景瀟就已經開始失眠了。

　　她癱倒在自家床上閉著眼，焦慮、遲疑、猶豫。

　　手機通訊錄裡顧嘉誠的名字被她從昨晚開始就翻看了無數遍，但那一句邀請，她始終還是沒能說出口。

　　她不是不想在這樣一個特殊的日子把顧嘉誠帶到爸媽跟前。

　　可是說不上爲什麽，在顧嘉誠家裡吃完那頓慶生宴，唐景瀟原本就踟蹰的心越發的失去了原本的果决。

　　再等等吧。

　　她跟自己說。

　　等她看清楚自己的心。

　　也等她，下定决心跟過去道別。

　　起床的鬧鐘在八點半的時候準時響起。 唐景瀟給顧嘉誠打了個電話，却沒有提起爸媽過來的事情。

　　電話至少等待了小半分鐘，剛剛得到「您所撥打的用戶正在通話中」的提示時，顧嘉誠的聲音便急切的跳了出來。

　　「景瀟？」

　　「啊~早。今天很忙嗎？」

　　早上八點半就開始有電話，看起來不打擾他的私人時間果然是正確的選擇。

　　「還好……」

　　顧嘉誠態度模糊，很快就轉移了話題問她。

　　「怎麽想起來突然給我打電話？」

　　唐景瀟靠在床頭，看著自己的脚趾頭，「想你了。」

　　「……」

　　顧嘉誠的聲音忽然低了下來。

　　「唐景瀟，你成心的吧？」

　　「啊？」

　　唐景瀟還在茫然，但，很快就想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

　　「顧醫生！孔子所謂『克己復禮』，《中庸》所謂『致中和』，『尊德性』，聖賢千言萬語……」

　　顧嘉誠在那邊笑，「我下班過去找你。」

　　唐景瀟慌忙開口，「不用了。我今天有事……晚上……不一定在家。」

　　她這個謊撒的拙劣，可顧嘉誠也沒有懷疑。

　　兩個人又天南海北的聊了一會，直到唐景瀟聽見電話那頭有人用醫生的稱呼跟顧嘉誠打招呼，她這才乖巧的結束了這次問候。

　　「那我就先挂電話啦。」

　　「嗯。」

　　三秒鐘後，顧嘉誠在那邊問她。

　　「你怎麽還不挂？」

　　「……」

　　唐景瀟張張嘴，那一句「我爸媽今天過來，你要不要抽空過來見一面」依舊沒能說出口。

　　「真挂啦。」

　　「嗯。」

　　唐景瀟頽喪的摁掉了通話鍵，躺倒在了床上。

　　九點十分，重新恢復了元氣的唐景瀟開始著手收拾屋子。

　　地板掃了一遍拖了兩遍，所有唐媽可能會注意到的角落，她都任勞任怨的擦得乾乾淨淨的。

　　有些老舊的沙發靠墊被換成了新買的粗布款，茶几下邊墊著的織布地毯也被她用吸塵器清理過好幾遍。

　　家裡沒養活的綠植前些天都被她清理了出去，換上了當季最新鮮的插花。

　　陽臺上，給唐媽唐爸準備的床單和被套又被拿出來重新曬曬。

　　唐景瀟把新買來的瓜果蔬菜都塞進冰箱裡，又把冷凍室裡過期的速凍湯圓水餃拿出來丟進垃圾桶。

　　暫時還被寄養在她家的拉格朗日已經亢奮的衝進來，一把撲倒了她的垃圾桶，開始扒垃圾。

　　好不容易從吸塵器裡扒拉出來的頭髮和灰塵頓時間撒了滿地。

　　「拉格朗日！」

　　唐景瀟被氣的靈魂出竅，滿屋子追著毫不知耻的罪魁禍首奔跑。

　　「叮呤呤呤。」

　　可視門禁提示音響起的時候，唐景瀟終於把鬧騰的拉格朗日給關進了書房。

　　體型巨大的蠢狗委屈兮兮的趴下身子用那雙無辜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看著她，唐景瀟氣就已經消了一半。

　　她立刻又唾弃自己沒原則，指著狗鼻子故作凶惡，「拉格朗日我警告你！你再惹事，我就把你丟出去，聽懂沒？」

　　「嗚汪。」

　　拉格朗日歡快的吐著舌頭衝她傻笑，典型的被人賣了還幫人數錢的傻白甜。

　　唐景瀟捂臉，認命的去看門禁去了。

　　「您好？」

　　「是我。」

　　聽見易北聲音的拉格朗日立刻瘋了一般的在唐景瀟的屋子裡狂吠了起來。

　　「好了好了！冷靜！」

　　唐景瀟毫無招架之力的推搡著不斷飛撲上來舔她的拉格朗日，拼盡全力的在它密不透風的攻擊下摁下了確認開鎖。

　　敲門聲響起，唐景瀟幾乎是以迎接救世主的心態給易北開了門。

　　「乖~」

　　原本還像臘肉一樣沉甸甸挂在唐景瀟身上的拉格朗日瞬間沒節操的轉移了目標。

　　唐景瀟鬆一口氣，重新折回厨房裡，看著滿地的垃圾犯愁。

　　易北站在玄關掃一眼屋子，頗有些驚訝的誇她，「今天怎麽這麽勤快？」

　　唐景瀟沒搭理他。

　　她拿起掃把麻溜的將地上的灰塵都重新掃攏進垃圾桶裡，又看一眼手機上的時間。

　　完蛋……要趕不上接車了……

　　她幾乎是光速將垃圾袋系好，抄起玄關的手機和鑰匙就要出門。

　　易北被晾在客廳裡跟哼哼唧唧的拉格朗日站在一起。

　　「你要去哪兒？」

　　「……有事出門。你一會兒回家前記得關門。」

　　唐景瀟扶著玄關開始穿鞋，易北已經電光火石的聯繫上唐景瀟今天的勤快。

　　「叔叔阿姨今天過來？」

　　「……」

　　唐景瀟想給自己兩巴掌。

　　讓你給他開門。

　　最終，大包小包提著垃圾下樓的唐景瀟還是被易北拎著上了他的車。

　　因遍地修地鐵而挖的支離破碎的主幹道上，唐景瀟和易北毫無意外的被堵在了路上。

　　易北切換成手動檔，看一眼唐景瀟，突然開口，「你跟……顧嘉誠，是真的打算結婚了麽？」

　　唐景瀟心口一緊，最不願意面對的問題被最不願意讓他提及的人就這樣赤裸直白的問出來了。

　　她覺得自己也許笑的比哭還難看。

　　「也許吧……」

　　氣氛一時凝重下來。

　　好不容易動彈起來的車流又往前挪了一個紅綠燈。

　　易北又道，「我送你的生日禮物……你打開看了沒？」

　　唐景瀟不敢接話。

　　她忽然發現，她甚至連當面質問易北你究竟什麽意思的勇氣都沒有。

　　十一點零九分，姗姗來遲的唐景瀟總算是及時趕到了江城高鐵站的出站口。

　　易北一雙長腿，不急不緩跟在她後頭。

　　唐媽跟唐爸大包小包隨著人群走出來的時候，一眼就看到了跟在正東張西望唐景瀟身後的易北。

　　「叔叔阿姨，這邊。」

　　他隨意招了招手，又拉住還在茫然四顧的唐景瀟，指指唐爸唐媽走出來的方向。

　　「媽~爸~」

　　唐景瀟小孩一樣跳到爸媽身邊，熱情的搶過了唐媽手上的行李。

　　易北已經細心的又把唐景瀟搶來的東西拿在自己手上，順勢接下了唐爸手裡拎著的另一個箱子。

　　「不用不用，我自己拿就行。」

　　「沒事，沒幾步路就到停車場了。我來吧。你們跟瀟瀟叙叙舊。」

　　唐媽衝唐景瀟露出一個了然的笑容，拉著她走到一邊，以他倆才能聽到的聲音開口問她。

　　「你倆……？」

　　唐景瀟頓時炸毛，忙澄清道，「媽，不是！不是你想的那樣。」

　　唐媽以過來人的眼神看她。

　　「知根知底，挺好，挺好。」

　　唐景瀟拼命搖頭。

　　郎無情妾有意，她承受能力差，再也受不起第三次致命一擊了。

　　將行李全部都丟在易北的後備箱裡，唐爸唐媽來江城後的第一頓午飯是在唐景瀟提前預定好的酒店裡解决的。

　　唐景瀟原本就約的四人小包間，易北坐下，人數剛好。

　　酒店貼心的給她準備了水果拼盤和長壽麵，見唐女士的長輩和唐女士的「先生」都在場，又畫蛇添足的補充說，「我們還能免費幫您拍攝一張全家福，您看您有需要嗎？」

　　唐景瀟尷尬的看著易北不知應該如何接口。

　　唐媽已經開心的跟服務員道謝，招呼易北一塊兒坐過來，「來，一起拍張照。」

　　太后開了尊口，唐景瀟也不好再拂了她的好興致。

　　酒店的數碼相機拿過來，四人兩兩幷排坐定。

　　唐景瀟渾身僵硬的不敢看身邊的人

　　白光一閃而過。

　　「茄子。」

　　「小易下午還有其他事嗎？要不要來家裡一塊兒吃個晚飯？」

　　打包好沒吃完的菜品，又領了快印的「全家福」，唐媽自然而然的向易北發起了晚上生日宴的邀請。

　　易北笑著看唐景瀟一眼，眼神之中分明有著年少時的幾分狡黠得意，「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唐景瀟頭疼的叉掉了約車軟件的窗口，左眼皮噗通噗通跳的厲害。

　　拉格朗日依舊忠心耿耿的當著自己的看門犬。唐爸進屋的時候，被它的熱情給足足嚇了一跳。

　　易北忙摁住拉格朗日，輕鬆將它拽到書房裡頭關上門，將功贖罪道，「叔叔阿姨隨便坐，我給你們倒茶。」

　　唐景瀟在後頭白他。

　　這到底是誰家？

　　她幫唐媽打開了電視，又選了個她喜歡看的諜戰片。

　　易北在厨房叫她。

　　「瀟瀟，你茶葉放在哪個櫃子了？」

　　「灶台上面最右邊那個……」

　　唐景瀟應了一聲，又怕易北找不到被她塞到最裡邊的茶葉罐，在唐媽慫恿的眼神暗示中進了厨房。

　　「這兒……」

　　唐景瀟打開吊頂的櫃子把茶葉罐拿出來遞給易北，易北已經洗好了茶具，伸手接過了茶葉罐。

　　唐景瀟再回頭，完全忘記自己還沒關櫃門，咚的一聲就撞上了方才打開的櫃門門角。

　　「啊……」

　　她扶著腦門哀嚎了一聲，也就一聲，易北已經風一般的衝到她跟前，把她捂著腦門的手給拿開了。

　　「怎麽了？撞哪兒了？疼不疼？我看看……」

　　他眼神專注又心疼的看著她，手指撫上去。

　　唐景瀟心跳停滯，下意識的拂開了他的手。

　　「沒事……就撞了一下，不疼……」

　　一時之間，兩人都尷尬下來。

　　唐景瀟笑著重新揉上了隱隱作痛的額頭。

　　「真沒事，我先回客廳了。」

　　「好……」

　　她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居然跟他這麽生分？

　　晚上的生日宴，唐景瀟被迫成了家裡的大厨。

　　易北被唐爸拉著下棋，走卒跑馬玩了兩輪，被殺的片甲不留的易北已經頭疼的溜進了厨房，藉口要給她打下手。

　　唐景瀟正在炒菜，嗆人的油烟哪怕開了抽油烟機也依舊熏得她有些咳嗽。

　　易北呆愣楞的站在門口看她。

　　暖黃的燈光下，唐景瀟動作熟練的在跟案板上五花八門的食材搏鬥。

　　她將腌制好的牛肉下鍋，馥鬱的香氣瞬間就充滿了整個厨房。

　　一點兒香芹，一點兒酸辣椒。

　　唐景瀟吸吸鼻子，扭臉過去，撇了撇嘴。

　　易北已經笑著遞過去紙巾。

　　「啊、阿嚏……」

　　從今往後，這個畫面就跟他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

　　還有她哭起來的樣子，笑起來的樣子。

　　生氣時欲說還休的小表情，鬧彆扭時十頭牛都拉不回來的任性。

　　門鈴再度響起，唐景瀟菜正起鍋。

　　她騰不開手，只得指揮厨房裡唯一的閒人。

　　「是不是隔壁過來借什麽東西？還是物業來給我送水了？你幫我開門看看……」

　　「好。」

　　易北冷靜的走出厨房，打開防盜門。

　　「景瀟，祝你生……」

　　帶笑的男聲話語只說到了一半。

　　顧嘉誠捧著蛋糕，上面插著蠟燭，看著從裡屋打開門的易北，笑容凝固在了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