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3 章

　　季錚站在那裡， 營帳內儀器依然在響，營帳外是士兵們的哄鬧聲，高遠抬眸看著季錚，眼睛掃過他， 陷入思索。

　　季錚沒恢復前，高遠是想過在季錚恢復後，儘快投入到任務當中去。但他恢復後， 高遠却猶豫了。

　　東南亞地區是毒品重地， 幾個國家聯合圍剿， 毒販剿滅一波又興起一波。上一次的毒販剿滅行動是在二十多年前，剿滅以後，毒販團夥分成幾個小分支， 在前幾年重新被一個叫古斯的頭目火幷。

　　古斯成爲新的毒販頭目後， 他的活動範圍在柬埔寨、越南和老撾三國壯大。他爲人歹毒狡詐，爲避免被軍方勢力圍剿， 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更換根據地， 根據地基本在山林腹地，地勢險峻， 他跟販毒團夥的幾個主要成員神出鬼沒。爲了方便根據地建設，他們更換的根據地都是小村落。進村以後， 殺人屠村，只留女人和小孩， 血洗以後， 隔一段時間再換新的村落。

　　這短短幾年的時間， 已經屠了六七個村落。這樣的屠村行爲引起三國軍方高度重視，軍方在古斯內部安插眼綫，準備圍剿，却被他們敏銳察覺到。劫持了五十幾名人質，從緬甸趕去柬埔寨，季錚就是在那次營救人質時被抓，然後被折磨成那副樣子，和心理障礙抗爭了一年多。

　　現在古斯活動的爪牙爬到了中國境內，中國軍方介入，參與圍剿。這次行動他是負責人，負責派遣人員，在電話那邊命令下來時，他的腦海裡率先想到了季錚。

　　但也只是想到了他而已，却幷沒有想到派他過去。軍人的思維在戰略部署時，總是轉動得飛快，高遠看著季錚，沉了一口氣，轉身拿了水杯道：「我不覺得派你去是一個好的戰略部署。」

　　高遠背對著他，季錚看著他喝完水，然後轉過了頭來。

　　擰杯蓋的聲音壓過了營帳內的儀器聲，高遠道：「你上次被抓，心理和信仰都被擊潰，雖然現在已經恢復，但重回當時的戰場，不保證你的精神是否重新會動搖。萬一在戰場上動搖，這可是丟命的事兒。」

　　指揮者都是從大局來部署行動的，高遠是有全域性，但他也有私心。季錚被營救出來時的畫面還歷歷在目，讓他後怕又後悔。高遠抬眼看著他，想起剛剛和西北軍區大隊長的對話。

　　「去年一年沒有見他。」

　　「出了些事。」

　　「聽說了，出了心理障礙，瞄準都瞄不好了。但是沒想到自己恢復了，是真的很强了。要知道從戰場歸來的士兵，多少會有PTSD的症狀，恢復得很少。他能恢復了就好，這麽優秀的兵，如果就這樣廢了，真的可惜了。」

　　季錚的優秀是有目共睹的，甚至連毒販古斯都知道，所以在抓到他後，幷沒有殺他，想要收爲己用。然而季錚軍人信仰太强，不肯屈服，所以古斯就摧毀了他的信仰。

　　高遠想到這裡，他坐在了地形圖的桌沿，看著季錚，高遠道：「季錚，你是我的驕傲，我不想爲了這次行動再把自己最驕傲的兵搭進去，這不值得。」

　　這不是以前，如果他上次沒有出事，高遠不會有這樣的顧慮。季錚理解他的顧慮，但他也有自己的堅持和想法。

　　「高隊。」季錚淡淡笑了笑，道：「我這麽拼命的恢復不只是爲了留在軍營。」

　　如果只是爲了留在軍營，他大可不必恢復，他是國際軍事射擊比賽的冠軍，又是軍校出身，身上榮勛加持，退居二綫做射擊訓練，他的職稱照樣可以升得飛快，前途無量。

　　高遠抬眼看著他，季錚的眼底帶著從容而又堅定的笑意。他向來是這樣的，他想做的事情，即使你不答應，他也會依靠自己的努力證明自己，讓你答應他。

　　高遠解開的眉頭再次擰緊，季錚回望著他，與他對視，低聲笑道。

　　「而且，讓您最驕傲的兵，更應該上戰場。」

　　進入十月份，南城已經入秋，但作爲南方城市，即使是秋天，也是炎熱潮濕的，和西北地區的乾燥和清凉截然不同。

　　軍用飛機飛回南城特種兵部隊時，已經是上午十點，季錚回到宿舍收拾了一番，然後開車離開了部隊。

　　車子開到大路口，紅燈亮了，季錚停好車，手臂搭在車窗框上，給姜格發了條短信。

　　【季錚：在哪兒？】

　　短信很快回復。

　　【姜格：劇組。你今天能用手機？】

　　季錚淡淡一笑，敲了幾個字發出去。

　　【季錚：嗯，偷偷用的。】

　　【姜格：還是注意點紀律比較好。】

　　季錚輕笑出聲。

　　綠燈亮起，季錚沒再回復，他拿了手機，撥了個電話過去。電話那端很快接聽，季錚溫聲道：「陳律師，是我，你知道錢穎導演新戲今天在哪兒拍攝麽？」

　　姜格發完短信，那邊再也沒了回復，她等了一會兒，心情沒多大起伏。這段時間，她和季錚的聯繫一直如此。季錚隨時會沒了音信，開始還有些悵然，後面已經習慣了。

　　「姜格，到你了。」副導演叫了一聲。

　　小螃接了姜格手上的水，姜格起身走了過去。

　　錢穎的新戲名叫《谷雨》，是一部武俠電影，利用俠女的眼光看待江湖，從而引發一些關於女權相關方面的一些思考。

　　這是大女主電影，姜格在裡面就飾演俠女。因爲是江湖武俠，拍攝地點不定，大部分時間是在山間竹林，意境悠遠。

　　姜格戴著斗笠，碎發垂在臉頰邊，她膚色太白，被塗黑了些。臉上除此之外沒怎麽化妝。這就顯現出年輕的好處來，皮膚吹彈可破，紅唇溫潤，一雙眼睛清澈透亮。

　　外形是不諳世事，不懂人情世故的女人，而氣質上却格外淩厲，帶著俠女的煞氣，她很符合這部電影裡錢穎想要的女主角形象。

　　姜格今天拍的戲都不簡單，武俠不少打鬥場面，她今天大部分時間都吊在威亞上飛。在電影鏡頭裡看著挺美的，但實際上對演員來說却幷不好受。不過姜格適應這種强度，威亞上的戲幾乎一條就過，幾乎是她在拉動整個劇組的進度。

　　錢穎很喜歡姜格，姜格是流量小花，既有流量的熱度，又有演員的演技，拍起戲來可謂是得心應手。而且姜格是個負責的演員，打戲都是自己上，拍戲從沒出過錯，沒什麽架子，也沒有媒體說的耍大牌的行徑，話少做的多，這樣的演員最討導演喜歡。

　　其實拍完《情嗜》以後，姜格的局面就漸漸打開了。以前只能接一些流量影視劇，可《情嗜》之後，黃映對她贊賞有加，也讓部分高逼格的導演向她拋出橄欖枝。

　　姜格確實值得被黃映贊賞，好演員被挖掘以後，會被越來越多的人賞識，她戲路寬，未來的發展不可限量。

　　這部戲雖說是錢穎的好友引薦的姜格，可其實在引薦之前，錢穎就在考慮姜格了，不然也不會在休息室裡簡單試鏡那麽一個小片段就定下她來。

　　姜格是靠著自己一步一步打開局面的，和戲裡她想要的女主的形象一樣。

　　鏡頭內，姜格一番打鬥動作下來，手上的劍插、入對手的胸膛。她面無表情手劍，看著對方流血死去，她的眼睛裡依然布滿寒光。

　　而在寒光之後，姜格抬眸看向了某個方向，她的眼睛微微一動，眼底的寒光消融，轉而變成了盈盈笑意。

　　在姜格拍戲的時候，季錚已經到了，他找了李楠和小螃，站在了他們身邊。等姜格拍完看向他時，他淡淡一笑，隨後，他看著姜格拿著滿是鮮血的劍衝了過來。

　　姜格的心砰砰跳著，她看著季錚高大挺拔的身影站在竹林間，還以爲是看花了眼。等跑到季錚跟前，看到他的笑時，姜格輕輕喘息著，感覺到了糖塊從唇齒滑落到心裡的味道。

　　先是甜絲絲的，最後，在心臟裡爆炸而開。姜格微抿了抿唇，將手上沾了血的劍扔到了一邊，嗓音有些發顫：「你怎麽來了？」

　　她臉上也有「血」，是剛剛「殺人」的時候濺上去的，季錚垂眸看著她，淡笑著說：「我今天休息。」

　　說完以後，他語氣一頓，補充道：「來接你回家。」

　　姜格楞了一下，隨後，她的眼睛亮了起來，道：「我去找導演請假。」

　　還沒說完，剛剛接完電話的錢穎叫了姜格一聲，道：「姜格，你今天的戲份拍完了，可以離開劇組。」

　　劇組裡少有的見姜格這麽活潑，都在觀察著他們。而錢穎的安排，又讓他們吃了一驚。姜格和季錚之間沒什麽親密動作，關係撲朔迷離，可季錚的身份大家都能看得出肯定不簡單。不然也不會他一過來，就讓錢穎給姜格放了假。

　　姜格回頭看了一眼錢穎，又回頭看向季錚，季錚笑了笑道：「我已經幫你請好了。」

　　心下還在發燙，姜格想張開手臂去抱他，可是現在是劇組，到處都是人。手臂微抬了抬，姜格笑著看他，又放了下來。

　　她剛剛那兩個小動作，像一隻小企鵝。季錚心下微癢，他抬起手指放在了她的臉頰上，將那兩滴血抹開了。她抬起頭來看他，斗笠下的眼睛裡像是盛著一汪清泉，女人臉頰上的皮膚溫熱細膩，透過指尖的神經傳遞到了心底。

　　姜格的手臂垂在身側，等著他一點點把她臉頰上的血滴抹完，抹完後，兩人的身體接觸分開，她笑了笑說：「走吧。」

　　在劇組的注視中，姜格和季錚離開了拍攝場地。

　　季錚是自己開車過來的，李楠和小螃識時務的沒有跟上。李楠上了保姆車，告訴姜格明天早上會去接她。姜格應聲後，跟著季錚上了他的車。

　　停車場裡也有人，兩人從離開劇組後就刻意保持了些距離。各自坐在各自的車位上，姜格系好安全帶，道：「去白鷺湖吧。」

　　季錚看向姜格，姜格說：「那裡比較近。」

　　車內隱隱帶著一絲克制，兩人從見面到現在，都沒什麽親昵的動作。姜格話音一落，季錚輕聲笑起來，下一秒，車子從停車場開了出去。

　　原本半個小時的車程，二十分鐘結束，車子停在地下停車場，兩人下車後上了電梯。電梯上行，很快到達姜格公寓所在的樓層。

　　出了電梯後，季錚走到門前開了門，姜格走了進去。身後，關門聲響起，姜格轉過頭來，她的手臂被男人拉住，隨後，男人抱住了她，她的唇上印上來一個吻。

　　這個吻很溫柔，像是火石打起來的絲絲火星，跳躍在了兩人的唇間。姜格緊緊地回抱住他，給予著她的回應。

　　客廳裡有風，吹過白色的窗簾，正午的陽光清透溫柔，兩人的影子在光潔的地板上拉長，擁抱一起。在影子的盡頭，一隻三花猫端坐在那裡，歪著腦袋看著相擁的兩人，輕輕地喵嗚了一聲。

　　聽到猫叫聲，季錚笑起來，他低頭吻了姜格一下。唇上留著男人的溫度，姜格抬頭看著他，淺棕色的雙眸盛著淺淺的笑意。季錚的唇沿著她的臉頰落在她的發間，輕輕磨蹭了一下，聲音低沉性感。

　　「想我麽？」

　　姜格的臉頰微微靠在他的臉頰上，輕應一聲：「想。」

　　「哪兒想？」

　　姜格的喉頭微微顫抖，抱著他的指尖也漸漸變熱，她回答：「哪兒都想。」

　　男人輕輕收緊手臂，伏在她的頸邊，輕輕地笑著。他的聲音啞得性感，將她從懷裡打橫抱起，道：「我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