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蘇邈邈和商彥、厲哲一起離開了科技樓， 去往教務處。

　　雖然貼吧被黑，但第一節課前， 體育場發生的事情已經口耳相傳。

　　聽說高二一班轉來的女孩兒不但不是傳聞裡的「醜八怪」，反而是一個能壓得住舒薇的小美人——趁著課餘時間， 全校大半男生都在興奮地議論著這件事。

　　這一沿途，蘇邈邈頂著那張運動服藏不住的艶麗小臉，從科技樓出來後， 便開始接受各路目光「檢閱」。

　　這其中自然不乏蠢蠢欲動的。

　　只是商彥就走在女孩兒身後不遠處， 單手插著褲袋， 模樣疏懶。

　　唯獨一雙眸子漆黑。

　　——

　　對上他的目光， 那些即便有什麽想法的， 也都嚇得趕忙把自己心裡那點苗頭掐死了。

　　一路無話。

　　進到教學樓內， 學生更多。

　　教務處門口是塊「風水寶地」，格外清淨。

　　貼著教務處的外墻， 站了一排女生。

　　原本走在最前的蘇邈邈突然停住。

　　隔著兩三級臺階， 商彥跟著頓住身形，順著女孩兒望著的方向，他看見了站在最左邊的喬欣藝。

　　「……」

　　商彥微哂， 眸色却冷。

　　他上了兩級臺階，站到蘇邈邈的身後。

　　手一抬， 商彥從後面扣住女孩兒的帽子，沒怎麽用力地揉了揉。

　　他垂眸， 啞聲笑：

　　「小孩兒， 你怎麽這麽慫？」

　　「……」

　　女孩兒有些發僵的背影慢慢軟塌下來。

　　真奇怪啊……

　　她心想。

　　怎麽這個人這樣一說， 她好像就不怎麽害怕了……

　　看到商彥的身影出現，喬欣藝幾人臉色刷白。

　　「彥……彥哥……」

　　她們目光驚懼，交流對視之後，幾人衝著商彥身旁的蘇邈邈，一齊躬下身——

　　「對不起……」喬欣藝微咬著牙，「我們知道錯了。」

　　從兩旁長廊處，在教室外逛蕩的學生們紛紛好奇地看過來。

　　蘇邈邈也是第一次遇見這樣的場面，不由地怔在原地，不知所措。

　　「然後呢。」

　　商彥突然開口，走上前。

　　喬欣藝幾人一楞，直起腰，不安地問：「彥哥，什麽然後……」

　　商彥在那幾個女生身前停住。

　　聞言，他輕嗤一聲。

　　眸裡墨色像凝結了冰。

　　「小孩兒被你們推進水裡了……」

　　想起女孩兒在水池裡無助而瑟瑟的背影，商彥眼神裡染上點薄戾。

　　他唇角勾起，眼神沉得駭人——

　　「你他媽跟我說，對不起，就完了？」

　　「……」

　　直面的喬欣藝哆嗦了下，抖掉了臉上最後一點血色。

　　她不敢再看商彥了，恐懼地搖著頭縮起脖子，幾乎嚇到哭出來——

　　「對不起彥哥對不起……我們、我們真的不敢了我們再也不敢了彥哥……你放過我們這次吧我們真的不敢了……」

　　聽喬欣藝和其他女生連聲哀求，走廊兩旁圍觀的學生都露出點不忍。

　　商彥却笑了。

　　他垂著眼，側身對著光，清隽的側顔被勾勒出冷白淩厲的綫條。

　　半明半暗裡，男生的眼神透出一瞬的沉戾。

　　「放過你們？……行啊。」

　　幾個女生驚喜地抬眼，却正對上男生薄唇勾著的冰冷。

　　她們眼底的驚喜僵住。

　　他一側身，讓出來時的樓梯。

　　聲綫冰凉。

　　「只要你們從那兒滾下去——我就放過你們。」

　　看清那足有十幾級的臺階，

　　「彥……彥哥…………」

　　喬欣藝已經嚇得一句完整的話也說不出來了，渾身停不住地顫栗。

　　她目光乞求地看向商彥，渴望從男生的眼裡看出半點鬆動。

　　然而沒有。

　　他垂眼睨著他們，薄唇微勾，冷白清隽的臉上沒有情緒，只有漠然。

　　「對自己不捨得？沒關係，我幫你。」

　　商彥說完便抬手欲動作，只是初抬到一半，他又停住。

　　微皺了下眉，商彥側回身。

　　和兩旁長廊裡那些驚怕恐懼的目光不同，站在他身後樓梯拐角，穿著黑色運動服的女孩兒揣著兜，模樣乖巧又安靜，正有些茫然地望著他。

　　被那澄澈乾淨的目光一盯，商彥舉到半空的指節輕攥起來，放了下去。

　　他瞥向厲哲。

　　「先送小孩兒回教室。」

　　「——哎？可是教務主任不是讓蘇邈邈進去確定情况麽？」厲哲問。

　　站在女孩兒的目光裡，商彥一身戾氣褪了大半，笑也懶散。

　　「沒必要。……我突然覺得，私了更快。」

　　他話落，後面幾個女生臉上更是面無人色了。

　　厲哲同情地看了她們一眼，清了清嗓子，紅著臉目光發飄，扭頭看蘇邈邈。

　　「那……那我送你、送你回教室吧？」

　　蘇邈邈奇怪地看著厲哲，十分不理解這人爲什麽突然就結巴了。

　　但她還是慢慢點了點頭，輕聲：「……謝謝。」

　　「……」

　　厲哲的臉又紅了一個色度。

　　「不不不不不客氣。」

　　蘇邈邈：「……？」

　　商彥站在後面輕眯起眼。

　　——

　　還是有人對他家小徒弟賊心不死。

　　看來要找個時間，跟厲哲認真地「聊一聊」才行。

　　*

　　高二一班的部分學生，是在第一節課前的體育場裡，最早見到蘇邈邈真面目的那一批。

　　噴泉邊驚鴻一瞥，雖然沒看上幾秒就被商彥扯了外套把小美人藏了起來，但幷不妨礙那幾個學生回來以後激動地滿屋躥著，宣告「轉學生是個小美人」的消息。

　　起初還有學生不信，但見幾個人都那樣說，不由翹首盼了起來。

　　等第二節課的課後，終於看到和厲哲前後走進教室來的女孩兒時，全班躁動了。

　　「臥槽臥槽……是真的小美人！」

　　「比舒薇都好看啊！」

　　「有嗎？我還是更喜歡舒薇。」

　　「切，說的誰缺你一個喜歡似的……再說了，人舒薇認識你是誰嗎？」

　　「我是女生爲什麽我也覺得她好可愛想拐走嗚嗚……」

　　「我也是，想拐走！」

　　「別想那個——先想想她同桌是誰。」

　　「…………」

　　最後一句話一出，全班像是突然被潑了一盆冷水。

　　躁動的心臟們集體冷却。

　　有的還多了一哆嗦。

　　尷尬的安靜裡，文素素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手裡緊緊捏著筆杆，指尖都壓得發白了。

　　「素素，你沒事吧？感覺你臉色有點難看。」

　　她同桌擔心地問。

　　文素素驀地鬆開了手，抬起頭，臉上露出不甚明顯的笑。

　　「沒事，可能是體育課跑步跑得，有點不太舒服。」

　　「這樣啊，那你好好休息。」

　　「……」

　　文素素敷衍地點頭，目光狀似不經意地抬起來，落向教室前方。

　　被衆人熱議的女孩兒像是什麽都沒有聽到，漂亮艶麗的小臉上看不出很多情緒，安安靜靜地回了自己的座位。

　　倒是厲哲在原地表情糾結地站了一會兒，目光亂掃時，突然對上了文素素。

　　他眼睛一亮，快步走了過來。

　　「文班——」

　　那個『花』字沒出口，厲哲卡了一下。

　　有蘇邈邈進班，好像文素素怎麽也算不上班花了啊……

　　他眼珠轉了轉，迅速改口——

　　「文班長，你有點不太講義氣啊。」

　　「……」

　　文素素自然聽得出他稱呼的變化，氣得臉色都微白，還不能表現出來。

　　她只得低下頭裝作翻書，「我怎麽了？」

　　厲哲：「那天在餐廳裡見到的小美人分明是班裡的新同學，之前他們說的時候，你連提都沒提啊。」

　　經厲哲這一提醒，其他學生也想起來了，有男生乾脆在後排附和出聲。

　　文素素翻書的手一頓，不悅地抬頭。

　　「你們當時幷沒有問我，我有什麽義務一一通知嗎？」

　　厲哲被文素素的態度刺了一下，有些訕訕的笑。

　　「那關於新同學，班長你就完全沒有什麽能透露的？」

　　「……」

　　文素素的眼神微滯。

　　要不要乾脆把蘇邈邈那個要命的病說給…………

　　目光閃了幾下，她猶豫許久，才重低下頭。

　　「沒有……我說過了，她只是我阿姨家的女兒，我們幷不熟。」

　　「不熟啊。」

　　厲哲失望地摸了摸後腦勺。

　　他剛準備抬腿回座位，就見教室後門進來個學生，趴在門邊出聲——

　　「我這兒聽說了兩個消息，你們要聽不！」

　　厲哲頓住脚，「少賣關子，有話快說。」

　　「哎喲，沒瞧見，厲哥也在呢？」那男生乾笑，沒敢再磨蹭，「我……我也是剛剛聽高三那邊的說。他們說咱班新來的那同學，是彥哥在計算機組帶的小徒弟啊？」

　　全班怔了怔。

　　蘇邈邈正在跟身後坐著的齊文悅小聲說話，聽到男生的話，她也遲疑了下，好奇地抬頭看過去。

　　「——徒弟？？」

　　聽到議論的齊文悅驚訝地轉向蘇邈邈，「真的假的？」

　　「……嗯。」

　　蘇邈邈點了點頭。

　　班裡其他人同樣疑惑，傳消息的那個男生被問急了，索性直說——

　　「高三那邊都說是舒薇說的，總不可能是假的吧。」

　　班裡一默。

　　安靜幾秒，不知道哪個角落冒出個小聲——

　　「呵，這是正牌女友聽見什麽傳聞坐不住了，站出來澄清關係以正視聽？」

　　厲哲隨手從旁邊撅了一本書扔過去——

　　「正牌你大爺啊？彥哥都沒說過，你還敢蓋章了！」

　　被砸的人抱著腦袋一縮。

　　被扔了書的也沒敢說話，自己哀怨地起身去撿了。

　　厲哲哼了聲，看向後門，「第二個消息是什麽？」

　　「哦……就是我剛剛從三樓上來，教務處敞著門，我看見門裡那個喬欣藝——就上學期把四班一個女生抽耳光抽到退學那個——還有經常跟她一起的幾個女生，都在屋裡，哭著跟教導主任說要轉學呢！」

　　「……沒意思。」

　　毫不意外的厲哲轉身回了位置。

　　班裡其他人却小聲討論起來。

　　「喬欣藝？……那不就是體育課上帶頭欺負咱班新同學那個？」

　　「喬欣藝會哭？？」

　　「就是說啊，我還以爲只有她逼人家退學的份呢。」

　　「看來彥哥出手到了。」

　　「喬欣藝都嚇哭了，這得多可怕……」

　　「『三中商閻羅』啊，你以爲鬧著玩的。」

　　那低聲的議論不知從哪兒溜了出來，原本吊兒郎當地和幾個男生玩笑的厲哲聽見了，眉一聳。

　　他從坐著的桌上跳下來，扭回頭看向前排，臉冷得難看——

　　「剛剛那話誰他媽說的？活膩歪了是吧？」

　　厲哲甩頭把手裡的書往桌上一摜，發出「砰」的一聲震響：

　　「再讓我聽見，我他媽——」

　　「……你是誰媽？」

　　一個懶洋洋的聲音突然在前門響起來。

　　方才還有點動靜的教室裡，驟然一寂。

　　班裡多數學生紛紛壓下腦袋去，尤其是之前低聲議論的幾個，更是嚇得臉色微變，大氣不敢出。

　　噎在原地的厲哲一見正門外，倚門站著的商彥，也立刻慫了。

　　「額，彥哥……你怎麽回來這麽快？」

　　商彥嗤笑了聲，站直身，神態疏懶地往教室裡走。

　　「還有兩分鐘上課，我不回來等遲到麽。」

　　厲哲：「……」

　　他倒是頭一次知道，他們彥哥字典裡還有「遲到」這個概念……

　　商彥回到座位外，蘇邈邈正和齊文悅小聲聊著什麽。

　　女孩兒聽得很認真，眼眸澄澈乾淨，像是兩方漂亮的琥珀。

　　商彥含笑垂眼。

　　被商彥目光一掃，齊文悅主動噤聲。

　　蘇邈邈後知後覺地轉回頭。

　　順著視綫裡那雙大長腿，她的目光掠過那人精瘦的腰身，一直落到那清隽張揚却又總是神態疏懶的俊臉上。

　　蘇邈邈想起了自己剛剛聽到的。

　　她輕聲問：

　　「……你把她們嚇哭了麽？」

　　「沒。」

　　商彥微一挑眉，「她們心裡太愧疚，自責得哭了。勸都勸不住。」

　　蘇邈邈：「……」

　　女孩兒慢吞吞地皺起細細的眉。

　　她聲音更低，像是輕聲的咕噥，還透著點軟軟的鼻音——

　　「商閻羅……」

　　「！」

　　班裡死寂，驚悚的目光紛紛落來。

　　女孩兒幷未察覺，仍低垂著漂亮的眉眼，小聲。

　　「你好凶啊……」

　　這樣不好。

　　因爲會像她一樣……讓很多很多人都不喜歡。

　　那種感覺一點都不好。

　　「…………」

　　站在原地，商彥映著女孩兒纖細身影的眸子裡，漆黑不知加深了多少。

　　他一瞬不瞬地望著女孩兒，眼瞳一點點狹起。

　　旁邊齊文悅驚出了一手心的汗，急得替蘇邈邈解釋——

　　「彥哥，邈邈剛來班裡，不知道你那個名號……不能說……」

　　她話聲未落，却聽商彥驀地低聲啞笑了句。

　　他從褲袋裡抽手，白淨修長的十指微扣，俯身。

　　袖子挽起露出的漂亮的手臂綫條撑到兩桌之間，商彥眼眸漆黑地俯到女孩兒耳旁，緩停住。

　　他嗓音壓得沙啞。

　　女孩兒耳邊那笑聲懶散又騷氣——

　　「我還能更凶一點。」

　　「……小孩兒，你想試試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