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你們在做什麽。」

　　沉戾的聲綫像是讓教室裡的空氣都無聲地震起。

　　「——！」

　　坐在第一排課桌後， 蘇邈邈受驚抬頭， 目光驚慌地看向教室前門。

　　望見商彥的瞬間，那雙黑眸裡沉得發冷，她心底突然就涌出說不清由來的心虛感。

　　「師父……」

　　不等蘇邈邈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商彥已經大步走進教室， 神色陰沉。

　　幾秒後他直接來到了桌前，停下脚的時刻他一俯身， 攥著褚銘的衣領將人拎起來。

　　商彥神情綳得冰冷，顴骨微微顫動，捏在褚銘領口攥成拳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死死盯著褚銘，眼神近乎凶戾。

　　「……你剛剛想對她做什麽？」

　　褚銘不退不避地回視幾秒， 驀地笑了。

　　「沒什麽。你別誤會，只是她說自己脚踝上仍會有疼痛感， 所以我想幫她檢查一下——僅此而已。」

　　蘇邈邈從方才不明來由的心虛感裡回過意識， 抬頭便正瞧見眼前的這一幕。

　　她神色一驚， 慌忙起身。

　　「商彥——」

　　「……」

　　再次聽見這直呼的稱謂， 商彥眼底情緒一沉。

　　他額角青筋跳了下， 過幾秒才側眸看向旁邊的女孩兒。

　　蘇邈邈不安地看著他。

　　「我的人……」

　　商彥喉結輕一滾，深沉的目光從女孩兒身上抽離， 重新落到褚銘臉上，而目光也在那一瞬間掠過猙獰——

　　「你最好離遠點。」

　　說完， 商彥用力甩手一鬆， 推得褚銘往後踉蹌兩步才站穩身。

　　而停住之後， 褚銘不怒反笑。

　　他伸手把上衣褶皺歸整撫平， 隨即笑著抬頭，輕聲問——

　　「你的人？」他轉頭看向不知所措的蘇邈邈，又笑著轉回來，「就算你是她在計算機編程方面的老師，應該也不至於連她的交友和生活都要管吧？」

　　商彥冷眼。

　　須臾後，他極輕地嗤笑了聲，眼神輕蔑且冷。

　　「你問她，我能不能管。」

　　「——」

　　褚銘轉身，看向蘇邈邈。

　　商彥跟著側眸。

　　他唇角微微勾起來，那雙黢黑的眸子裡却看不出半點笑意。

　　和蘇邈邈目光對上。

　　停頓。

　　然後商彥的視綫往下一落，壓到女孩兒的小腿上。

　　他意味深長地盯了一會兒。

　　從空氣裡感受到無聲的威脅，

　　蘇邈邈：「…………」

　　堅持兩秒之後，蘇邈邈還是慫了，她低下頭，憋屈地小著聲：「能……」

　　褚銘一楞。

　　而商彥輕狹起墨黑的眼瞳，嘴角一勾。

　　心頭慢慢浮起一種渴望，是深沉而近乎貪得無厭的那種。

　　——

　　在她身上，他永遠想要更多。

　　更多也不够。

　　褚銘無奈之下只得離開，於是安靜的教室裡，剩下了商彥和蘇邈邈兩人。

　　蘇邈邈沒有再抬頭，艶麗的小臉微微綳著，沒什麽表情，烏黑的瞳仁也被細密的眼睫遮在下面，藏得一點情緒都不露。

　　她安靜又慢吞吞地坐回自己的位置。

　　商彥被之前的回答取悅。

　　此時心情正好，黑眸微垂著，冷白清隽的側顔上似笑非笑，目光一瞬不瞬地壓在女孩兒身上。

　　盯了很久，他輕舔了下牙齒，笑。

　　「你剛剛，喊得我什麽？」

　　「……」

　　蘇邈邈悶不做聲，也不肯抬頭看他。

　　商彥幷不惱。

　　事實上，女孩兒這種像是在跟自己鬧脾氣一樣的模樣，落到他眼底隻讓他覺得心尖都發癢——恨不得把所有她這些私密的小情緒全部收藏起來，隻讓他自己一個人看到。

　　商彥輕嘖了聲，垂著視綫笑。

　　……簡直要變態了。

　　可是現在，他好像已經完全不想控制了，那又該怎麽辦。

　　心裡百轉千回的，面上却分毫未露。

　　商彥走進座位裡，手肘撑著桌面壓到女孩兒身前。

　　他語氣謔弄地開口。

　　「你最近好像越來越沒大沒小了，小孩兒？」

　　「……」

　　蘇邈邈抬眼，面無表情又慢吞吞地看了他一眼，低下頭，一副不想理他的樣子。

　　「我沒有。」

　　「那你剛剛喊得我什麽？」

　　「……」

　　「現在慫了？」

　　「……商彥。」

　　女孩兒大概是實在忍他不能，琥珀色的鹿眼抬起來睖著他，帶著不自知的懊惱和忿悶。

　　她又重複了一遍。

　　「商彥。」

　　是想故意氣他的。

　　可惜取得的效果却截然相反。

　　——

　　商彥眸裡一暗。

　　墨一樣的火舌從心底舔舐上來。

　　欲望凝形的浮士德在他耳邊獰然嘶笑著低語。

　　而他聽見自己聲音沙啞下來——

　　「再說一遍。」

　　「商……」

　　蘇邈邈的話聲驀地止住。

　　她眸裡掠過一點茫然却又機警的情緒，本能防備地抬頭。

　　——

　　就是感覺……很危險。

　　然而此時一停，却更危險。

　　那種希求汲取的欲望被戛然扼住，有一瞬間男生眼底的理智頃刻便被墨色的火舌吞噬。

　　他眸色深黯，眼睫微垂。

　　清隽俊美的面龐上，掠過一絲獰然。

　　空氣死寂一瞬。

　　他伸手捏住女孩兒的下頜，滑膩的觸感擊潰了最後一道心理防綫。

　　商彥伸手扣住女孩兒纖細得像是輕易就能折斷的後頸，低下頭去啄吻那嫣色的唇。

　　蘇邈邈驚怔。

　　炙熱得像是能把人灼傷的呼吸無限貼近，眼看就要覆上她的……

　　「邈邈！！確定了確定了！——你真的要和——」

　　風風火火的聲音穿過長廊，衝進了教室前門，然後戛然停住。

　　三個人全都動作靜止。

　　「……草。」

　　幾秒後，大腦空白的蘇邈邈聽見耳邊一聲沙啞的低聲。

　　——

　　這還是第一次蘇邈邈聽到商彥這樣粗魯地表達某種情緒。

　　可這粗魯裡又好像滿浸著無可奈何。

　　身前擋住光綫的陰影退後，離開。

　　商彥眼神陰沉地走出了教室，緊綳得像是頭瀕臨爆發的獅子。

　　被餘風掃過，站在門外的齊文悅待若木鶏。

　　儘管商彥從頭到尾沒有看她一眼，但她還是覺得自己的脖子好像剛從鋒利的刀刃前滾了一圈。

　　那脚步聲遠去。

　　齊文悅咽了口唾沫，呆滯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哦。

　　還好。

　　還好腦袋還在……

　　她茫然得像具行屍走肉，一步一步挪回了自己的位置。

　　一直到坐下三分鐘，她腦子裡和眼前，好像也只有自己方才衝進教室的一瞬間看見的那一幕——

　　男生扣著懷裡的女孩兒，俯身欲吻。

　　同班同學做了一年多。

　　這是齊文悅第一次，在那張清隽張揚的側顔上，看到一種迷戀而接近瘋狂的神色……

　　課間操歸來的學生們滿教室地吵鬧玩樂，終於慢慢將齊文悅的神智從九霄雲外拉了回來。

　　離著上課時間還有好幾分鐘。

　　齊文悅遲疑而試探地伸出手，輕輕戳了下前面埋在桌上當鴕鳥的女孩兒。

　　「……」

　　蘇邈邈慢吞吞地起身。

　　事實上，她現在腦海裡一片空白，漿糊似的，比齊文悅還不如。

　　她轉回頭。

　　齊文悅表情複雜得五官都快扭曲了——

　　「你們……剛剛……我是不是看錯了啊——哈哈……」

　　「……」

　　蘇邈邈沒有開口。

　　平素裡，她的膚色白晰，面上唇上都少有血色，但此時却是兩頰嫣紅，烏黑的瞳眸濕漉又無辜。

　　齊文悅看了兩秒，心道「罪過」地低下頭。

　　她突然覺得就算自己沒看錯，那也不能怪彥哥……愛美之心人皆有之……美到這種程度還用這種眼神看著你的時候，是個人都不能無動於衷吧。

　　兩人之間沉默僵持許久。

　　齊文悅聽見女孩兒輕聲說：「……你剛剛來，說確定什麽了？」

　　齊文悅糾結了下。

　　聽出蘇邈邈是不想再提的意思，她只得强壓住自己心底所有的震驚和快要抓心撓肝的好奇，努力從記憶裡翻找出來時的事情。

　　「啊……對，今天課間操，我聽，額，不知道哪個班的班主任好像說了。」

　　齊文悅慢慢調整情緒，語氣也逐漸恢復正常。

　　「就是我兩個多周前，不是跟你說過，學校貼吧裡有人傳聞，說要票選學校周年校慶活動主持人的事情麽……」

　　「嗯，我有印象。」

　　齊文悅：「現在應該是確定了，那個消息屬實。選舉規則是，每個班裡先投票選出一個代表，然後各班選出來的代表再由校內老師篩選。」

　　說完，齊文悅猶豫地看了蘇邈邈一眼，才勉强語氣平順地開口。

　　「額……現在學校裡一致認爲，彥哥他，咳，肯定是最後的全校男生代表，不過女生代表……」

　　蘇邈邈聽得心不在焉，但此時也有所反應了。

　　「我和舒薇麽。」

　　「……」

　　齊文悅聳了聳肩，露出一個無奈的表情。

　　「我知道了，謝謝你，齊齊。」

　　蘇邈邈輕點了點頭。

　　此時，下節課的老師已經走進教室，兩人的談話順勢結束，蘇邈邈往回轉身。

　　只是側過一半的時候，她又停住了。

　　猶豫兩秒，女孩兒輕聲開口。

　　「課間操你看到的……能不能不要跟別人說？」

　　齊文悅一楞，隨即連忙點頭如搗蒜。

　　「不會不會，絕對不說。」

　　「謝謝。」

　　女孩兒抬眼朝她輕笑了下，轉回去了。

　　……

　　之後上午的最後兩節課，商彥都沒有露面。

　　其中最後一節還是語文老師的課，下課後林正來桌旁，對蘇邈邈苦心說了一番，讓她敦促商彥上進。

　　蘇邈邈只得應了。

　　等語文老師離開，班裡學生也都紛紛解放，三五成群地去學校食堂準備吃午飯。

　　臨走前，齊文悅猶豫了下，問蘇邈邈：「邈邈，你今天還是留在教室吃飯嗎？」

　　蘇邈邈輕應了聲。

　　如果擱在平常，齊文悅肯定要調戲一句，諸如「真羡慕啊我也想有個天天讓人給我送午餐的師父」此類。

　　但今天，一想起課間操自己看到的那幕，齊文悅表情痛苦又扭曲地點點頭。

　　「好的……那你小心。」

　　旁邊的廖蘭馨：「？」

　　蘇邈邈：「…………」

　　等教室裡所有人離開，蘇邈邈長長地鬆下一口氣，慢慢趴回到桌面上。

　　最後這兩節課，一個半小時，她幾乎一點內容都沒聽進去。

　　即便看著黑板，面前好像也總是晃過離自己很近的那張俊顔的影兒。

　　而商彥爲什麽會有那種舉動，蘇邈邈也想了整整兩節課。

　　見到褚銘時的暴怒，還有那句「我的人」在耳邊不斷迴響……

　　蘇邈邈輕皺了下鼻尖。

　　——

　　所以，商彥之所以會想親她，根本是因爲占有欲作祟吧……

　　他和褚銘，就有那麽深的仇嗎？

　　蘇邈邈正失神想著，耳邊突然傳來一陣窸窣的聲音。

　　她微愕地抬眸，只見和前幾天相同的午餐盒擺到了自己面前。

　　區別是——

　　今天中午有兩份午餐盒。

　　而且來送午餐的人是……

　　蘇邈邈仰起臉看向商彥。

　　她頓了下。

　　「語文老師今天訓你了，你以後能不能別逃課。」

　　說完，蘇邈邈自己也懵了下。

　　明明那麽多義正言辭要告訴他不能這樣的話想說，怎麽出口却是這樣一句呢？

　　商彥顯然也有些意外。

　　他輕挑了下眉，神態恢復了慣常的散漫鬆懶——

　　「知道了。」

　　「……」

　　最佳時機錯過，蘇邈邈懊喪地低了眼，從袖口探出手指尖，把午餐盒慢慢拖過來。

　　商彥剛要坐下，突然又停住。

　　「褚銘之前說，你腿還是疼？」

　　「……」

　　蘇邈邈沉默片刻，點頭。

　　商彥面上笑色微淡，他放下手裡的筷子，退開半步蹲跪下身。

　　「讓我看看。」

　　語氣是再自然不過的……

　　那麽理所當然。

　　蘇邈邈心裡有些不服氣。

　　但更多的，她發現自己竟然似乎也本能地把這當做一種理所當然。

　　——

　　至少，在商彥伸手勾住她的脚踝，讓她輕踩在自己膝蓋抵地的腿上時，她沒有一丁點想要反抗的情緒。

　　商彥慢慢卷起她的牛仔褲褲脚，小心翼翼地露出那截雪白的脚踝。

　　目光在女孩兒纖細白晰的脚踝上轉過幾圈。

　　從膚色來看，確實已經只有一點淡淡的、看起來很快就會消散的淤青了。

　　商彥微皺起眉。

　　他右手勾著女孩兒的脚踝後方，慢慢托著抬起，同時他神色微肅地抬眼看向女孩兒。

　　「這樣會疼麽？」

　　「……不會。」

　　蘇邈邈搖了搖頭。

　　商彥左手輕輕點揉脚踝位置的傷處。

　　「這樣呢。」

　　「也……還好。」

　　感覺那溫凉的指腹抵在自己脚踝上，蘇邈邈的臉頰莫名地有些發燙。

　　商彥鬆了口氣。

　　「那應該沒什麽問題。如果下個周還疼，那我帶你去醫院檢查一下。」

　　「……」

　　蘇邈邈低垂著眼，沒有說話。

　　過了幾秒，在她面前沒等到回答的男生就要抬眼的時候，蘇邈邈輕動了動唇。

　　「商彥，我不是……你的人。」

　　她身前，托著她脚踝的手停住。

　　而手的主人也定住身。

　　從蘇邈邈的角度望下去，看不清商彥的神色，這讓她有些不安。

　　正在蘇邈邈想要再次開口的時候，她突然看見，面前的男生向下一低身。

　　——

　　女孩兒纖細白晰的小腿上，被落了一個冰凉的吻。

　　「……你再說一遍？」

　　蘇邈邈懵了。

　　而商彥直身，似笑非笑。

　　眸子黢黑深沉。

　　「你說一遍，我親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