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齊真的面色還是有些蒼白的, 純黑的眼仁帶著惶惶, 被他握著手道:「沒事,我就和媽媽聊一會兒天。」
齊真對於某些事, 是有種出乎常人的倔强。
舅舅這個人,聞見錢鈔的腥味就像蒼蠅一樣嗡嗡轉圈,揮之不去。
且他是光脚不怕穿鞋,永遠能死皮賴臉得到他想要的,也不知這樣的習慣是怎麽養成的。
用自己尊嚴換來的錢,受之坦然, 甘之如飴,甚至可能洋洋自得。
這樣的無賴, 她不希望喻景行沾上。
不說清楚, 她就很難有安全感。
即便當著喻景行的面丟臉也可以。
齊真剛想開口說話, 喻景行却握住她的手, 微笑溫和道:「乖一點,還沒見過岳母, 不能一來就失禮。」
洛臨珍也起身, 露出一個優雅的笑意:「你是景行吧, 倒沒想到。真寶小時候還愛看你演的電視劇,用彩筆劃你的角色。」
洛臨珍現在腦子正急速轉動,滿心想著怎麽讓女兒在老公眼裡顯得更出色。
齊真顧不上說別的, 立即道:「我沒……」
洛臨珍看她一眼坐下, 喻景行也落座在妻子旁邊, 修長的雙腿交叠, 淡淡看著小姑娘。
齊真不好意思,頓時不說話了。
她媽媽又說:「你可能不知道,我們真寶會跳芭蕾,還跳得特別好,小學的時候拿過全國比賽的一等獎。」
她拿出粉色的手機,翻了翻,給喻景行看。
這個發展太出乎意料了。
齊真有點待。
喻景行拿過手機,差不多也是十多年前的照片了,有些是父母離婚後拍的,另幾張是洛臨珍當初離家的時候找出相册拍的。
不論換了幾個手機,真寶的照片一直都在。
她有時候心情抑鬱,睡不著覺,拿來瞧瞧自己的女兒,心裡好受許多。
照片上的小姑娘大約是五六歲,小臉肉嘟嘟的,幼兒時期眼睛過大,顯得有呆滯,比起成人後頭髮更卷一些,穿著小天鵝的蓬蓬白紗裙,頭上斜戴著一頂小皇冠。
洛臨珍說:「喏,參加舞蹈比賽閉幕,拿了一等獎,一點都不興奮,還敢撇嘴,把她抱下舞臺就睡著了。」
還有幾張照片,都是她對著相册拍下來的。
齊真小時候第一次蕩秋千,吃肯德基,奶娃娃時坐在嬰兒車裡和家人郊游,以及她和齊爸爸的合影。
陳舊的照片上,年輕的齊兆遠穿著針織馬甲,裡頭是規矩的白襯衫,看上去清臒俊雅。
他把真寶背在背上,後面是海城動物園的長頸鹿,還有湛藍的天空。
父女倆對拿著相機的人,露出一模一樣大大的笑容,那是很幸福的時光。
翻到這張的時候,洛臨珍若無其事很快翻走了。
她的喉嚨有些乾澀,笑了笑:「說她幾句還害羞,都不理媽媽了。」
喻景行說:「除了對親近的人,她一直比較內向。」
洛臨珍看了喻景行一眼,把手裡的茶杯握緊。
男人只是一笑。
洛臨珍端正了坐姿,慢慢調了調瓷杯裡的玫瑰花茶,拿出丈母娘的姿態道:「景行啊,和你我女兒就打算這樣過了?有沒有計劃過,什麽時候要孩子,度蜜月,辦婚禮。」
從懷疑到確認,她當中打聽了一點八卦。
聽說喻景行很有錢,不是一般明星的那種富有,只是很低調內斂。
再低調,總不能就這樣和她女兒過日子吧?
連個婚禮鑽戒都沒有,過得比普通老闆姓還省錢。
要不是真寶在,她甚至想攤開,按照明晰一個個說。
她溫和笑了:「別怪我問得多,像她奶奶那種,估計覺得你們開心就可以,我是要看見實在的東西才放心。」
沒忘了黑一把前婆婆。
齊真的臉通通紅,站起來道:「媽媽,你能不能別說了。」
洛臨珍微微蹙眉:「這孩子,媽媽是在關心你。」
喻景行四兩撥千斤,絲毫不顯山露水:「都在籌備中。至於孩子,真寶還小,我們暫時不會要。」
齊真偷偷看了他,又低下頭。
其實她知道,無論什麽時候有孩子,喻景行都能做一個很好的父親。
他已經足够成熟年長,也足够睿智,富有財力和精力,能把他們以後的寶寶教育得很好。
這點她絲毫都不懷疑。
洛臨珍笑了笑:「我是希望你們儘早要,畢竟歲數差在那兒,再拖幾年對你未必是好事。」
她委婉的點出,喻景行相對於女兒來說,已經是個老男人了。
吃虧的可是她的女兒。
洛臨珍相對於齊奶奶的那種直爽潑辣,又是不一樣。
她是斤斤計較的,什麽都要算計好,確認好,心裡才舒坦。
特別是她女兒,從小門檻就不精。
齊真睜大眼睛,難以置信母親會這樣對喻景行說話。
他們結婚到現在,無論是朋友還是親人,大多數都很崇拜仰慕喻景行的。
不是看著他的影片長大,就是死忠的影迷,是不會找這種不友好的話茬的。
她悶聲道:「行哥怎樣我都喜歡的,您能不能別說了呀。」
洛臨珍恨鐵不成鋼,玫瑰色的指甲握著茶盞,被氣得半飽。
但當著喻景行的面,又實在說不出教訓的話。
女人只是皺眉,笑道:「這孩子,怎麽講話的。」
齊真呆呆的不講話,習慣性放空思維。
喻景行給她遞鮮榨橙汁,看著她喝掉一點,伸手把杯子拿開:「不能多喝。」
鮮榨的果汁一般用好幾個水果,果糖含量很高,全都喝完對身體不見得是好事。
齊真再喝一口,雪腮鼓鼓的,才慢吞吞把杯子還給他,繼續玩紐扣。
反正聽不進話。
洛臨珍看著男人,又看看閨女,總覺得他像是在帶小孩。
也不知道女兒和他夫妻生活是怎麽過的。
就這樣扮家家酒,能有幸福,能生得出個孩子嗎?
洛臨珍優雅一笑:「真寶勞煩你操心了,她最近身體怎樣?」
喻景行輕輕搖頭,幷不是很樂觀的神情。
發了一次哮喘兩次高燒,算不上多好。
洛臨珍心裡有些躁意。
女人抿了兩口茶,微微平息下來。
這時她的手機響了,洛臨珍露出一個歉意的眼神,去外面聽手機。
齊真才轉過來對喻景行說:「我媽媽有時候講話比較,呃比較直白……」
喻景行一笑,平和說道:「我幷不放在心上。」
她的臉蒼白中帶著點嫣紅,仰頭看著他。
洛臨珍的聲音還在外面,似乎是和繼父在通話,語氣溫柔得不像個真人。
似乎是在說關於繼姐方敏宜的事情,好像隱隱約約聽見是要辦婚禮了,繁雜瑣碎一大堆,也不是幾分鐘能講完的。
女人的聲音像是背景,朦朧而模糊。
齊真仰頭主動親了親他的下頜,純潔表達自己對他的喜愛。
却被喻景行抱到懷裡,靠著他的胸膛。
她玩著男人昂貴冰冷的袖口,有點害羞。
媽媽還在外面,她只是打算……在他懷裡靠一會兒。
喻景行淡漠看著她,沒什麽表情,像是在看任性的孩子。
但他的眼底又隱約是縱容的。
新婚的愛侶這樣彼此看著,總是會動情。
他們接了一會兒吻,很慢又纏綿,齊真忍不住軟軟悶哼。
她有些氣喘不勻,靠在他懷裡,欲拒還迎,又不肯給親了。
……
洛臨珍還在通話,快要結束了,心裡也透著一股莫名的厭倦。
她順手推開門,就看見女兒坐在老男人懷裡。
男人只有一個高大的背影,和精悍利落的短髮,隨意坐在那裡,閒適冷靜。
但真寶的神情,就是在與他接吻。
小姑娘閉著眼,睫毛顫個不停,非常生澀,像個含羞帶怯的小蘋果。
洛臨珍一時間張口結舌,把門非常小心的把門放回去,甚至忘了回話。
方庚粗啞的聲音傳來:「怎麽了?」
洛臨珍忍不住笑,很難得用淡淡的語氣和他說:「沒什麽。」
方庚就交代她:「敏宜的脾氣你知道,結婚前帶未婚夫來吃頓飯,陸昀年紀輕輕就開公司,在青年一代裡很有些出息,以後必然前途無量。」
方庚絮絮叨叨,不厭其煩:「你要好好招待,敏宜不是喜歡吃松鼠桂魚嗎?她說你做的最好吃,比保姆做的味道足,麻煩點也就麻煩了,你記得準備。」
方庚咳嗽兩聲,吐出一口濃痰,呵呵笑:「還有真真啊,這孩子,都不見人影,方家好歹養育過她,敏宜帶陸昀來家裡,一定帶上她。」
洛臨珍知道齊真肯定不想去,沒必要再問女兒一遍。
她說:「她最近正好有事,過兩天要出國玩幾天,這次就算了吧。」
方庚明顯有些不悅,但還是含著鼻音嗯一聲,加重語氣:「國慶第一天舉辦婚禮,你別忘了提醒她。」
洛臨珍抱著手臂,語氣很溫柔,臉上却極其漠然:「我前兩天去公司給你送午餐和換洗衣服,秘書說你開會去了……」
方庚說:「都看見了,你辛苦了。」
洛臨珍語氣溫柔和善:「好,你也別累著了,啊?」
方庚心不在焉的嗯了兩聲,語氣難免也緩下來。
等洛臨珍挂斷電話,進了包厢大門,齊真已經若無其事的開始喝果汁。
小姑娘的嘴唇有些紅潤潤的,睜大眼睛不說話,像一隻呆呆的折耳猫,耷拉的尾巴被,關門聲嚇得彈起來一下。
抬頭看母親一眼,又把大眼睛垂下去,無辜茫然,努力掩飾自己的异樣。
喻景行對她淡淡一笑,神情怡然平和,看不出有什麽痕迹。
洛臨珍對女婿,露出一個和善的笑容。
她又對齊真說:「敏宜十月一日要舉辦婚禮,我和你叔叔都希望你到場,你看看……」
齊真看了一眼喻景行,聽他說道:「機票在二號。」
她和方敏宜好歹還有一層關係在,不管小時候怎樣,長大了又怎麽疏遠,好歹面上沒有撕破,去參加個婚禮却沒什麽。
洛臨珍看她猶豫,就說:「不想去就算了,我和你叔叔說一聲。」
齊真說:「我應該有空。」
她又補充說:「但行哥可能不去,我們暫時不想對不熟的人公開。」
洛臨珍明白,有喻景行在,她也不能指手畫脚。
回去的時候,她讓女兒單獨送她去車庫。
女人想了想,還是改不了那點心思,拉著女兒的手,張口說:「你舅舅的事,你和女婿……」
齊真認真告訴母親,語氣很輕軟:「您別打這個主意了好不好。他娶我,不是爲了給我舅舅還債的。」
「您活著,也不是給無賴弟弟還債的呀。」
洛臨珍面色有點難看,抓著手包道:「算了。」
女人走到車邊,又對她唯一的孩子說:「真寶……你和那個大明星好好過日子。」
等洛臨珍走了,齊真才回到包厢裡去,喻景行在落地窗前打電話。
男人嗓音低沉緊綳,簡略交代了幾句公事,似乎是和盛光某個當紅男藝人有關。
那個男藝人陳絳和封坦之其實路子蠻像,都是現在紅到發紫的藝人,少不了競爭資源,粉絲之間也很微妙。
齊真就窩在椅子裡玩手機。
小猫絨絨的耳朵默默竪起來,抖了兩下。
她忽然想起,封坦之的演唱會需要搶票,但她肯定錯過了,現在好一點的位置都被訂光了。
盛光娛樂定的演唱會開場日,恰巧就是齊真的生日。
所以她很想要搶9月27日的票。
但齊真很少用心搶票,因爲搶不到,所以演唱會的票一向都是從別人手裡買的。
她發了個朋友圈,具體到自己想要票的類型,價位倒是很好談,只要不是貴得離譜,一看就是坑人,她都能接受。
追星狗的朋友圈總是寶藏呀。
不一會兒就收到了好幾個私信,但喻景行也收了綫回來。
齊真就仰頭和他講,像是背誦口訣:「你一定要給我們坦之很好的資源。我們坦之這麽努力,他值得全世界,發燒發到40度堅持跳舞,我要陪他走花路,我……」
喻景行只是微笑一下,饒有興味道:「那你願意爲他接受老闆的潜規則?」
齊真待了待,臉紅紅的,糾結一下,搖搖頭看他。
喻景行忍俊不禁,親親她的臉。
齊真敏銳道:「你是不是不喜歡我們坦之?」
喻景行淡淡道:「我沒有。」
齊真捧著男人的臉與他對峙,超凶。
……
過了一會兒。
齊真似乎忘了之前的事。
她摸了摸小腹,神秘兮兮問他:「行哥,你希不希望我懷孕呀?畢竟昨天晚上,你都……嗯沒戴套。」
喻景行把她抱在懷裡,一本正經背誦標準答案:「無論怎樣老公都愛你,這幷不重要。」
她讓喻景行隔著夏日單薄的連衣裙,摸自己綿軟的小腹,眼睛溫軟漂亮。
齊真撒嬌道:「那你告訴我嘛。你希不希望這裡,嗯被你種個寶寶呀?」
她有點羞怯,在他耳邊軟軟道:「這裡只有老公能摸。」
男人的大手乾燥而灼熱,只是貼在上面而已,她却有點臉紅。
小姑娘穿著連衣裙坐在他懷裡,天真無邪,清純得要命。
老男人被勾得失神一瞬,對她溫柔微彎唇角。
似乎是默認了。
齊真凑上去,很遺憾道:「嗷,但是我今天來大姨媽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