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以為關掉手機就能六根清淨,真的是想太多了。
就像一個黑色的潘多拉魔盒,它引誘你生出不切實際的期待,又帶給你,害怕希望落空的深深的恐懼。它是那樣精確的拿捏著你的心臟。
好想開機啊,夏明朗盯著這魔盒暗暗想道。可是,如果還是沒有回信,我要怎麼辦呢?陳老師不想和我在一起了嗎?他是在冷戰嗎?
可他說也喜歡我的,他是不會說謊的。
夏明朗不敢開機,面對和陳紹有關的一切事情,他都太膽小了。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道理誰不懂呢?懂就有勇氣照做嗎?
「你昨天沒和大家一起出去啊?」在巴塞羅納酒店check in的間隙,同行的董澤宇問他。
「沒有,」夏明朗搖了搖頭,說,「有點累,一直在睡。」
董澤宇好像是第一次飛這個航線,很是激動:「米蘭好美啊!意大利的女生也都太漂亮了!身材好棒!」
夏明朗敷衍的點了點頭。
董澤宇沒什麼眼力見兒,接著問:「一會兒我們去看那個大教堂,一起去吧?」
「不了吧……」
「誒呀,好不容易來一次,不要那麼自閉嘛!」
也對,找點事情做就不會想東想西了,夏明朗說:「好,那幾點?」
「兩點,lobby見啊!」
來了四個人,剛好一輛車坐的下。董澤宇一路上嘰嘰喳喳的,和妹子分享剛剛查來的知識點,夏明朗只覺得頭疼。
領了自助解說器,他們從聖家堂的「誕生立面」排隊進入教堂。
在這座揉合了詭異與絕美的建築前,撲面而來的震撼吹飛了一切繁雜的情緒,這種震撼超脫了文字表現力的疆界,能讓董澤宇都安靜下來。
拔地而起的龐大建築,繁複精細的裝飾,詭譎的曲線,像是一個神秘的洞穴。密密麻麻的浮雕講述著一個又一個神的故事,延伸至塔頂,耳機裡傳來空靈的音樂,夏明朗從不信教,卻也不得不被周圍的一切滌蕩著心靈。
「直線屬於人類,而曲線才屬於上帝。」解說器裡的女聲如是說。
夏明朗無法用建築的眼光去解構眼前所見,他如同置身於一片石頭幻化的森林,光影、穹頂、鬼斧刀劈的立柱,溫暖又奇幻。
「我知道這個!這一牆的彩色玻璃,寓意著受難!」董澤宇朝一個美女同事說,「紅色和橙色是耶穌的鮮血。」
「為什麼還有綠色?」女生問。
「新生。」
也不知道他說的對不對。
夏明朗突然非常非常想念陳紹,他站在這巨大玻璃彩繪前,鮮紅的光芒使他想起小月的血,想起當年警察給他看的照片裡,父親身下,那一大片紅。那是他的生命不能承受之重,和生命不能承受之輕。
耳機裡驟然傳來悠揚的唱詩聲。
假使每個人當真是有原罪的。又假使橙紅是太陽初升,青色是天將日暮,他想要和陳紹在一起,朝朝暮暮。
他就是他的救贖。
他的迷茫他的彷徨、他的贖罪之路,是在遇見陳紹之後,才有陽光照了進來。
夏明朗被裹挾在迷離的聖光之中,不禁想,如果我是一個虔誠的教徒,那我一定會篤信陳紹是上帝派來的天使。
管風琴的音色敲擊著夏明朗的耳膜,他覺得自己想通了。
天使不需要愛凡人,只要我愛他就足夠了。
他是我的愛人,愛是我的救贖。
這簡直是夏明朗活了22年最詩意的時刻。
走出聖家堂的時候,夏明朗看見董澤宇已經成功牽到了妹子的手。
「……」真是厲害。
夏明朗終於有勇氣開機了。他將手伸進了褲兜,空的,上衣兜,只有本護照。
手機呢?錢包呢?他不可置信的再摸了一遍。
「……」
在教堂裡偷東西,不怕下地獄嗎……
「別看巴薩羅那那麼美,偷盜率可是世界第一!」董澤宇在前面對妹子說。
夏明朗很無語,這麼重要的知識點!不是應該最早說嗎!
沒辦法了,回華州一落地就去找陳老師!哎呀,還是想不明白他為什麼不理我了,撒撒嬌是不是就好了?
終於想開了,夏明朗又搖起了尾巴,不理我也無所謂,那我就往上湊吧!
而在米蘭的陳紹,並沒有他的這種開悟。
長途飛行讓他的體力也到達了極限,陳紹沒辦法再追著夏明朗跑了,只好又找前台開了間房。
應該不是出事了,出事的話機組不可能按時出發去機場。陳紹稍微放下心來。
那是手機壞了?總不能是不想理我吧?
陳紹和夏明朗之間差了幾個代溝,從沒聽說過「zu□」這個字,自然也得不到正確答案。
他查了查夏明朗的航班信息,還有十幾個小時才能回來。頭疼的發脹,他洗了個澡就睡了。
昏昏沉沉的醒來,頭還是疼,腰也疼,不太妙,好像挺久沒去檢查了。
幾點了?
他緩緩抬起眼皮撇了一眼床頭櫃上的電子錶,瞬間就清醒過來,趕緊隨隨便便套了身衣服就衝出房門,跌跌撞撞的。剛剛睡醒全身發軟,他險些自己踩上了自己的腳。電梯半天也不來,陳紹住在三層,索性沿著樓梯跑了下去,一路腳踩棉花似的。終於到了大堂。
華航的機組人員都已經拿到房卡,向電梯走去了。陳紹一眼就看到了夏明朗。
留在大堂,和一個小男生聊的正歡。
雖然不應該,但陳紹覺得自己有點生氣了。
一整天沒吃飯,好像低血糖了,不然為什麼眼前發黑,天旋地轉的呢?
「陳老師!」他聽到夏明朗在叫他,但是眼前模糊一片。
「陳老師!!你怎麼了?!」他任由自己脫力的落入了一個熟悉的懷抱,疲憊的閉上了眼。
「怎麼這麼燙啊……」夏明朗根本來不及高興來不及奇怪,就被結結實實的嚇了一跳——陳紹昏過去了。
「哥們兒,幫我買個退燒藥吧,謝謝謝謝!」夏明朗急的火燒眉毛,對董澤宇求助,「拜託拜託!我錢包被偷了!」
董澤宇也被嚇了一跳,這人誰呀,一副潦倒的樣子,說暈就暈。他安慰道:「你別急,我先問問前台。」一會又回來了,說:「你先帶他回房間吧,一會兒禮賓把藥送過去。我幫你拿行李吧!」
「太謝謝了!」
夏明朗彎腰屈背,一把將陳紹抱了起來,快步走向了電梯。
懷裡的陳老師燙的嚇人,隔著衣服夏明朗都覺得自己的心被灼燒著,呲呲的疼。他看起來那麼疲憊,眼下青黑一片,頭髮也亂亂的。這樣狼狽的、脆弱的陳紹,他從來沒見過。
怎麼會這樣?
「寶貝兒……」懷裡人無意識的嘟囔著,眉頭緊緊蜷在一起。
夏明朗心頭鈍鈍的疼,他死死的咬著牙根,這電梯怎麼還不來啊……
「寶貝兒……」
陳紹的聲音是那樣虛弱,夏明朗的心就像被挖去了一塊兒,呼吸都連帶著會痛:「陳老師,我在呢……」
「寶貝兒……」陳紹燒的不甚清醒,只是一遍遍的重複的呼喚著。
夏明朗好像急的快哭了,顫抖著說:「陳老師,我在呢,你看看我……」
「寶貝兒……」
「寶貝兒……我飛來找你了……」
夏明朗驟然睜大了眼,「砰」的一聲,有什麼東西從高空墜了下來,在他心上摔的粉碎,一地玻璃茬兒。
「可你怎麼不理我了……」
一雙手扼住了夏明朗的心臟,那些玻璃碎片像刀子,齊齊紮了進去。鮮血四濺。
字字誅心。
董澤宇並不知道他們之間有怎樣的故事,但這曖昧的對話,讓他生出那唯一合理的推測。
「叮!」電梯終於來了。夏明朗抱著陳紹走了進去。
董澤宇站在他們身後,透過電梯裡明亮的鏡子,看清了這個高大的、開朗的男生,紅透的眼眶。
於是他開口說:「你們先上去吧。」
夏明朗機械的點了點頭。
電梯即將合上的一瞬間,他聽見裡面傳來夏明朗顫抖的聲音,如同懺悔一般。
「沒有不理你……我愛你…對不起…對不起……」
夏明朗判定自己有罪。
他的天使受傷了,是他弄的。
一隻滾燙的手摸上了他的臉,陳紹微瞇著眼,費力的說:「寶貝兒,不要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