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 章
聞裕和楊博錯身, 各朝各的方向去。他眼力過人,觀察入微, 隔著幾步的距離,就看出了紀安寧的異樣。
他順著她的目光看去, 看到的是楊博的背影。
紀安寧認識楊博?
聞裕不動聲色地走到紀安寧身邊, 問:「怎麼了?」
紀安寧說:「沒什麼。走吧。」
她和聞裕並肩走出NL, 吹著夜風,忍不住問:「剛才和你說話的人是誰?」
聞裕說:「一個朋友。」
紀安寧問:「很熟嗎?」
聞裕瞥了她一眼。
紀安寧一凜,遮掩說:「我看他有點眼熟,好像在哪見過。」
哪怕是重活一世, 紀安寧的城府道行也沒法跟聞裕比。
聞裕探究地看了她一眼, 說:「他叫楊博, 是振遠集團的太子爺, 你在哪見過他?」
商人並不算是公眾人物,不會像明星那樣經常出現在新聞裡。紀安寧實在編不出來了, 隻含糊說:「不記得了。」
聞裕說:「不記得還覺得他眼熟?」
紀安寧只能說:「他長得好看,看過就很難忘。」
這話聽著就不得勁。
聞裕停下腳步,似笑非笑:「哦?」中午才親了他,晚上就誇別的男人好看?
他雖然笑著,眼睛裡卻凶光大盛,隱帶著威脅之意。
紀安寧無語了一下,說:「沒你好看。你車在哪?」
這找補太假太敷衍, 聞裕「哼」了一聲, 帶著紀安寧找到自己那輛黑色悍馬。
他喜歡越野車, 他的車裡,只有兩輛超跑,其他的都是越野。他平時上學一般就開這輛悍馬。學校裡的同學都以為他炫富,可其實是因為這輛是他所有車裡最低調的。
有錢人和普通人,對錢,對「貴」和「便宜」的認知,真的是不一樣的。
紀安寧踩著腳踏上了車,關上車門,才低頭系好安全帶扣,就聽見聞裕漫不經心地說:「NL這邊的兼職,我替你辭了。」
紀安寧愕然抬頭。
車裡光線昏暗。
聞裕無所畏懼地看著紀安寧,目光甚至有點挑釁。
他覺得以紀安寧的性格,大概會很生氣,很可能因此跟他吵起來。聞裕不怕擼刺頭,他甚至早想好了怎麼嗆她。
但紀安寧只是目光幽幽地跟他對視了片刻,便「嗯」了一聲,坐正瞭望著車子的前方,淡淡地說:「知道了。」
說完,便輕抿著唇,一言不發。
在生悶氣嗎?
聞裕勾勾嘴角,掛擋起步。
車子離開了NL,在橋南路路口的紅綠燈停下。沒人說話,車廂裡靜悄悄。
聞裕轉過去頭去,借著昏暗的路燈燈光看了紀安寧一眼,發現她望著車頭前方的目光其實沒有聚焦。她在走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我還以為你得跟我吵一架呢。」聞裕率先開口。
他一開腔,打破了車廂裡的沉默,紀安寧回神。她橫了聞裕一眼。
要是前世聞裕這麼幹,她大概真的會跟他吵一架。但前世她跟聞裕沒這麼平和親密,聞裕也沒幹過這種替她做主的事。當然,他一直都不喜歡她在NL兼職。
但他拿她沒辦法。因為紀安寧從來不向他低頭。
如今天這般,她主動向他求助的事,在前世從來沒發生過。這使得他們兩個人之間的相處模式,都發生了根本性的變化。
「你不問我就替我做決定,就是不對的。」紀安寧說。
「呵。」聞裕扯起嘴角,「那你怎麼還這麼安靜呢?」
紀安寧沉默了一會兒,歎氣說:「因為我今天本來就在考慮辭職了。」
聞裕有點詫異。
他以為紀安寧是很在乎這份工作的。
紀安寧的確是在乎的。因為NL這份兼職,是她能找到的賺得最多的一份兼職了。
所以雖然知道這個場所不是那麼的乾淨安全,有時候也會遇到一些語言上的甚至行為上的騷擾,她依然忍耐著做下去。
都是為了錢。
但今天遇到趙辰,給她撞向了警鐘。她細細思量,理清了前生後世的因果關係。
趙辰應該是早早地就盯上她了。
這輩子聞裕沒那麼大張旗鼓的對外宣告對她的主權,她不知道趙辰還會不會因此忌憚。比起學校裡的環境,NL顯然是一個更適合他對她下手的地方。
NL,說到底還是一個燈紅酒綠聲色犬馬的場所。女孩子在這裡發生什麼事都不稀奇,事後,別人都會怪你為什麼去這種地方。
這些紀安寧其實心裡都明白。
只是前世她一心想賺錢,賣酒真的比做禮儀、超市促銷賺得多得多,她捨不得辭掉這份工作。
但今生,她都重生了,她想做出一些改變。
在聞裕還沒來的時候,紀安寧就已經有了從NL辭職的想法了。聞裕只不過先一步替她做了而已。
比起聞裕擅作主張,撞見楊博這個她曾經在時光漩渦裡看到的人,對她的衝擊更大。
楊博到底是什麼人?他跟聞裕之間到底是怎麼回事?他們發生了什麼?為什麼楊博要抓住聞裕殺人這件事把他送進監獄?
她現在心裡其實很亂,根本沒心思為聞裕替她辭職這個事生氣。
聞裕從來都是個進攻型選手,紀安寧不發作,他立刻得寸進尺,說:「咖啡店那個也辭掉吧。」
這就有點過分了。紀安寧收斂心神,爭辯道:「咖啡店那邊的環境比這邊好多了,沒什麼亂七八糟的人。」
才說完就想起上次那兩個偷拍的變態,補充:「偶爾才有。舒晨人也很好,總的來說,很安全。」
「安全是一回事。」綠燈了,聞裕冷笑一聲,起步,「但你口口聲聲說要自力更生,那就幹點像樣的工作,別總走這種色情路線行不行?」
這個指責相當難聽了。
紀安寧的唇緊抿了起來。
「咖啡店的制服並不暴露。」NL無從爭辯,她只能說咖啡店的事。
聞裕從鼻孔裡發出「嗤」的一聲:「暴不暴露,擋得住別人意淫你嗎?這種變裝都跟性幻想有關,你以為是兒童卡通?想知道我第一次看見你穿那個衣服,腦子裡出現的都是什麼畫面嗎?」
紀安寧不想知道。
她只知道一定很下流,很黃色。
聞裕的話犀利傷人,卻是大實話。他說的事紀安寧心裡都明白的。
無論是魚龍混雜的NL還是看似溫馨可愛的動漫咖啡店,其實都是在打色情擦邊球。
NL就不用說了。客人們買酒,還不是看哪個妞漂亮順眼就找哪個買。
舒晨的動漫咖啡店的價格比普通咖啡店還貴一些,依然生意很好,幾乎全是男客,不就是為著能在這裡YY這些穿女僕裝的妹子。
同樣,紀安寧會選擇舒晨的店,也正是因為舒晨開的工資比別的店高。
不開出高工資,憑什麼讓女孩子穿上那種羞恥的衣服。
誰也不傻,誰還不知道自己被人意淫著呢。
都不說破而已。
還不都是為了錢。
心裡明白是一回事,被聞裕這樣當面不留情的直接揭穿,是另外一回事。
紀安寧感到前所未有的難堪。
上輩子聞裕就是這麼看她的嗎?
所以他會對她說那些下流的話,向她表達他那些露骨的欲望。
紀安寧到底是經歷過生死的人了,她垂眸獨自咀嚼這難堪,默默咽下。
「我不能同時辭掉兩份工作。」她儘量平靜的跟聞裕解釋,「我……」
高三的時候,她明白考大學是她人生的唯一出路,為了高考,她脫產在家學習,沒有去打工。
她和外婆辛苦工作的最後一點積蓄幾乎被耗光了。所以上了大學,她很著急賺錢,她到很多地方面試,最後選了NL和動漫咖啡店這兩個收入最高的地方。
她話還沒說完,聞裕已經不知道從什麼地方拿出一張卡,夾在指間,遞到了她眼前。
「拿著。」聞裕單手掌著方向盤,眼睛看著前方說。
紀安寧沒伸手,聞裕直接把卡放到她腿上,手收回來握著方向盤。
「這是我信用卡的副卡,你拿著生活用。」他說。
紀安寧咬牙:「我不能花你的錢。」
她請舒晨吃飯,聞裕結了賬。他還叫人往她的飯卡裡存了一千塊。紀安寧心裡都記了賬。
聞裕現在不肯要這些「小錢」,但紀安寧還是想著以後找機會都還給他的。
叫她把工作都辭了,靠聞裕的錢生活,就打破她能接受的底線了。
「我查過了,你沒申請助學貸款?」聞裕問,「為什麼?」
紀安寧一怔,沒想到他會問起這個。她回答:「學校免了我的學費的。我現在兼職,也是在賺生活費。貸款……不也都得還嗎?我能賺錢,就沒有必要貸款。助學貸款也有利息的。」
助學貸款本就金額有限,紀安寧覺得自己能扛住生活費的話,就沒有必要貸款。
深層次的原因是,她內心裡非常抵觸借錢。
她親爹卷著房款和積蓄跑了,那些要債的人堵著她和外婆一老一小,威逼恫嚇,搶走了家裡所有稍微值點錢的東西,還有人動手打過外婆。
更有人對半大孩子卻出落得楚楚動人的紀安寧動手動腳。
成年人的目光和行為都讓她害怕。
一直隱忍的外婆爆發了,舞著菜刀把那些人趕跑了。她花白的頭髮披散著著,把紀安寧緊緊摟在懷裡:「甯甯不怕,有外婆呢!」
那些陰影太深了,紀安寧害怕借錢,也抵觸貸款。
「這是我信用卡的副卡,你可以直接消費付款。」聞裕說,「別傻倔,這錢算我借你的。」
紀安寧想起了當初那個讓外婆怒髮衝冠的討債人,他指著紀安寧說:「這小妞抵給我,紀泰和的債一筆勾銷。」
紀安寧不知道聞裕這張卡有多少錢,或者多少額度,但肯定夠她生活的。
她忍不住譏諷又自嘲地說:「是要我肉償嗎?」
悍馬正從主路離開,開到了輔路上。
聞裕方向盤一打,車輪擦著路面發出刺耳的聲音,高大的黑色車子「呲」的一聲貼著路邊急刹。
聞裕掛了P檔,扭過身來盯著紀安寧。
「行啊,我可以。」他眼神放肆,譏諷,「酒店都不用去,就在這車裡就行,我這椅子能放平,安全套車上也有。怎麼著,你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