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〇二
劉老者不由又把頭一抬道:“你怎麼知道他一定要來找我們咧?”
靜一道人笑道:“方才我不已經說過,他為了要對年賢侄把這場事揭過去,非找你二位轉圜不可嗎?你試想上一想,我們在座這些人,還有比你二位對他更親近的?他不找你二位又找誰咧?”
劉老者不由默然,羹堯忙又笑道:“二位老人家不必生氣,這廝卻未必連夜趕來,且先休息一會等用飯之後,再從長計議不好嗎?”
說著,便命人備酒,相與暢飲,酒罷之後,羹堯和靜一道人羅天生又力勸劉老夫婦暫行忍耐,直到夜深方才勸好,等回上房,忽聽中鳳在房中笑道:“那人到底是誰?起初我還以為你們非動手不可,怎麼你只低聲數語,便把他打發走了,這是怎麼一會事?”
接著又聽小香啐了一口道:“啐,你胡說什麼?我何嘗低聲說話來?須知那是我的親兄弟,卻非外人咧。”
中鳳又嬌笑道:“你說是親兄弟,我也沒說是外人呀,你啐我做什麼?”小香似在不依,羹堯連忙走了進去笑道:“既是馬姐親兄弟何不設法請來一見,如今那霍如松已經折箭為誓,不再與我們為仇,他和霍如松這扣兒也須替他解開才好。”
小香不由臉上一紅,淒然道:“我只因隨了姑父出來,久已失歡家父,方才在擂台之上,也只隱約說明,並未認他是我兄弟,他這一走也許立刻回去,卻到哪裡找他去?至於那霍如松雖然凶悍,只要他不再到甘孜去,諒亦不至便上北塔莊生事去,如果真的把他找來,卻恐還有許多不便咧。”
羹堯忙道:“你在那擂台之上不認他還有一說,如果請他到這裡來,還有什麼不便的?”
中鳳連忙以目示意道:“你知道什麼?須知馬姐被沙老前輩帶了出來,他尊大人卻非所願咧。再說沙老前輩對他這位舅爺也深惡而痛絕之,如果他那兄弟一來,她便勢非省父不可,那沙老前輩能答應她嗎?”
小香聞言,不由眼圈兒一紅道:“雲姐這話真是我的知己,如論為人子女,決無不認生父之理,但我姑父因為她老人家背義投降本朝,又對先母百般凌迫,因而棄家遠行,卻決不願和他再行相見,你卻教我如何說法咧?”
羹堯不由也為之黯然,半晌,中鳳又道:“馬姐不須難受,如果令弟尚未回去倒不妨設法請來一敘,至於惟恐沙老前輩見怪,卻不妨由二爺和我再為婉轉陳明便也無妨咧。”
接著又笑道:“好在沙老前輩早晚也必來此,你卻不必過份難受咧。”
羹堯忙也勸慰了一會,小香方才辭去,中鳳等她走後方又悄聲道:“你這人怎麼出言不慎,要讓人家難受,須知這是馬姐畢生隱痛,你卻提不得咧。”
接著又抿嘴一笑道:“何況她現在此間又非鳳非鴉,他兄弟如來,卻如何說法咧?”
羹堯不由也笑道:“你為什麼又提到這個上去?須知她現在已是謝老前輩的徒弟,卻說不上別的,我便想遵命也辦不到了。”
中鳳乜了他一眼,又吃吃連笑道:“你只要答應,我便敢和謝老前輩說去,著她出教,你卻別拿這個來推辭咧。”
羹堯忙又把頭連搖道:“你別開玩笑,真要那麼一來,不豈有此理嗎?”
說著又笑道:“目前雖是一個全勝之局,還須小心謹慎才是,此外太陽庵如在川中設立下院也須籌策,那血滴子的佈置,雖由幾位老前輩把事承諾了過去,也必須詳加擘劃,這真是百廢待舉的時候,你怎麼放著正經事不商量,倒開起這等玩笑來。”
中鳳又嬌笑道:“我並不開玩笑,你說的這三件事,雖然全是當前急務,看去似乎非常繁重,其實卻全有旋轉的餘地,那位十四王爺和劉長林的事,經過今天這一場比拚,如依我料,那位十四王爺既然知道我們已經知道他到這裡來,也許日內便非回去不可,他一走,那劉長林哪還敢再生枝節?這是不足慮了,至於太陽庵的事,那自有各位前輩長老籌劃主持,我們只有促成而已,哪還用得著你我來越俎代庖?這血滴子的佈置雖然是你的事,但也必須等方羅馬三位把人推出來,才能著手,此刻商量也屬無用,夜深無人,固然無妨說笑,馬姐這事,你總不能讓她一輩子這樣下去,還該聽我一言才好。”
羹堯把頭連搖道:“你說的話,我是無不遵命,此事卻難苟同,倒是她那兄弟如果尚未回去,我倒深願一見,將來一旦邊陲有事,這等人卻不患多咧。”
中鳳又抿嘴一笑道:“你打算接納這人,那也容易,只依我的話便行咧,馬姐如果是你的人,他還跑得了嗎?”
羹堯正色道:“你不必如此說,我已萬分委屈你,還能再委屈她嗎?”
說著,又惟恐中鳳不快,轉笑道:“夜深了,我們也該睡咧。”
中鳳見他詞色仍堅,也不再說什麼,便自雙雙解衣就寢,這且不提,在另一方面,那蟠蛇砦上,劉長林別墅之中,卻又是一番景象,那十四王爺允題,雖然不曾出面,心中卻放不下來,劉長林更惴惴不安捏著一把汗,原曾在地道入口之內,伏著救人,輪流張望報訊,山口也有人隨時傳遞消息,自萬雲龍曾小七一走,無戒苗全一死之後,那地道入口被盛老夫婦守定,內面的人,匆匆一說,劉長林便面如土色,情知事機已洩,這以後,前面山口的人逃得快的,雖然得保一命,那消息卻已隔絕,在地道口窺探的人也不敢出去,只有以耳代目回去盡情誇張一說,幾乎說在谷底的人已經全軍覆沒,劉長林更加驚慌失措,慌忙命人先將地道堵塞,以防羹堯命人乘勝攻入,那從谷口先逃出去的人也趕到,更說羹堯這邊有神兵相助,無法抗拒,並將兩個狒狒說得變幻神奇異常,這一來,不但劉長林驚得呆了,便連允題也驚駭萬狀,恰好程子云和張桂香全在身側,忙向程子云道:“老夫子,你看此事如何?如果那年雙峰真殺向此地來,卻極可慮咧。”
程子云連忙一晃腦袋捋著頷下虯髯道:“此事只怪這位劉護衛太嫌孟浪從事咧,俺不早說過,斷乎使不得嗎?如果王爺堂堂正正奉旨出京,他自不敢怎樣,如今您是白龍魚服,那可就難說了,俺對此間人地生疏,委實一籌莫展,這還須問這位劉老爺才好。”
破站趕來向大人投書,本來早該趕到,只因入川之後,便患瘧疾,以致中途耽擱多日才到成都,一問大人已經臨按各府州縣,這才一路趕來,還請恕罪。”
說著便待拜下去,羹堯慌忙攔著笑道:“兄台既奉王爺鈞命而來,不必行禮,且請內面落座,容再道勞。”
說著,迎了進去,在西花廳坐下,何松林覷得廳外無人只周再興在旁伺候,忙將官帽一掀大笑道:“這當小官兒還真不如趕腳痛快,別的不說,只這一身衣服和禮節,便真彆扭。”
羹堯連忙跪了下去叩頭道:“小弟給大師兄叩頭,在京各位尊長安好嗎?”
何松林連忙扶著,一面還禮一面笑道:“夠了夠了,愚兄方也不過問你請了一個安,如今算是夠本咧。”
說著又笑道:“在京各位尊長全好,你好,我那弟婦也好,各位全好。”
羹堯不由大笑,接著周再興也向大師兄請安,何松林又笑道:“你先別叩頭,且在那外面看著些,我有要緊的話要和年師弟說,可別讓人進來。”
一面又道:“程子云那怪物來過嗎?周師叔連得江南各人來信,打算將這人也收過來,作為對付韃王允題的一個內應,不過這人狂得太厲害,也嫌熱中過甚,本打算用胡震來慢慢考查他,誰知他竟隨那允題潛行到這川邊來,所以又加上了你,你看這人如何?”
羹堯連忙笑道:“你跑上這一趟,便專為了這個嗎?果真如此,卻值不得咧。”
何松林忙又笑著一說江南和京中近事,一面道:“如果只為他一人,哪值得跑上這麼一趟遠路?此番我之所以趕來,是因為魚老將軍在鎮江鬧了一手,我們在江南方面不得不稍加斂跡,以免那韃酋多所誅求,打算借你替令親佈置血滴子之便,先在這陝川一帶稍樹根基,所以才命我趕來,著你到川中向三友聯絡,卻沒想到才到漢中便生了一場瘧疾,三日兩頭見,我這胖子本來是假的,一下便病倒在那裡,幸而遇上振遠鏢局的單辰單老弟走鏢也到了那裡,替我醫好,又在那分局裡住了一陣,才能趕來,如今你來了這些時,羅老前輩既有羅翼、羅軫弟兄,想已見過,那方、馬二位老人家遇上沒有?”
羹堯忙將經過詳細一說,何松林點頭笑道:“如此說來,事情倒好辦,我那恩師和周師叔,本來就有著你與羅方馬三位妥籌在這川中設立太陽庵下院之意,既然三位已經見過兩位,目前又有這樣一件大事,正好借此將三家合成一處,這天府之國,所有耆宿俊彥便盡在羅致之中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