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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蟠蛇谷
靜一道人也笑道:“你這一手更妙,要不然又得多費手腳,但那蟠蛇砦,我們卻不必動它,那個什麼十四王爺,他不去算他的造化,我們也不動他,他如也去,那只好一網打盡,年賢侄看使得嗎?”
羹堯笑道:“小侄但憑各位尊長吩咐,不過如依劉長林語氣,不但那允題不會出場,便連劉長林這廝也未必露面,我們只能將這些積年悍賊除掉便算不錯,其餘卻不必顧慮咧。”
靜一道人和羅天生方在點頭,金花娘不由大叫道:“那個什麼韃王容他活著也還罷了,劉長林這廝卻如何不宰了,又為什麼不殺向他那窩子裡面去,你們怕他,我可不怕,明天要饒了他才怪。”
靜一道人忙道:“大嫂不是這等說法,如論劉長林為人自不可恕,何況他還要找我,不過我們為了未來大計,卻不可先令年賢侄背上詿誤,他既將場子改設深山之中,我們要去把那窩子抄了,人也宰了,豈不授人以柄。”
說著又哈哈一笑道:“不過,大嫂放心,只劉兄容我殺他,他決逃不出去,你何必忙在一時咧?”
劉老者也道:“你聽方老大哥的話,決沒有錯的,老實說,以前他完全是看在我的分上,才不與深較,這以後,便又自不同咧。”
金花娘方不再說什麼,席次大家又商量好了,屆時決由羹堯、中鳳、小香、謝五娘、周再興、劉老夫婦、簡老夫婦、靜一道人前往赴會,留鄒魯、何松林、月娥、雪娥看守公館,羅天生率領羅翼、羅軫和當地拜弟改扮商販行旅,暗中看守山口,並為接應,馬鎮山往來策應,部署略定之後,便開懷暢飲,當日各人均力事休歇,第二天,一清早起來,馬鎮山羅家父子便先出去,眾人飽餐之後,各自結束,帶著兵刃上馬,由羹堯率領假作出城射獵,徑向蟠蛇砦而來,才到城外,便見盛晟率著十來個精壯獵戶,各執鋼叉,背著火槍弓弩,緩步在前面走著,彼此並未交談,只一現身便轉向一條山徑而去,接著又見二羅也率了十來個人,各自背著藥囊獸皮等物,便如趕集一般,在官道上走著,只不見羅天生和馬鎮山二人,等到山口,忽然一匹小川馬,疾馳而來,那馬上端坐著一個少年漢子,一見羹堯等一行,便翻身下馬,把手一拱道:“在下玉哪吒秦勇,奉了秦嶺侯老前輩和川中各老前輩之命,恭請年大人和雲夫人,還有靜一道長,前往蟠蛇谷一敘。”
接著又道:“各位老前輩本擬在山口相迎,只因此間主人劉長林不便接待,所以在谷中恭候各位大駕。”
羹堯一看那秦勇年在三十不到,二十有餘,白淨面皮一臉精悍之色,忙在馬上大笑道:
“秦嶺諸位,大抵均曾相識,何必遠迎,相煩寄語,少時谷中相見便了。”
那人也冷笑一聲,便撥轉馬頭回去,羹堯等一行,又策馬前進,果然一入山口,便是羊腸小道,二面山峰欲合,像螺旋似的向裡面轉了進去,有些地方,亂山重疊,幾疑無路,但一轉折又復豁然開朗。
入山之初,還有山民居住,等繞了進去,便不見再有人家,那叢林密菁之中,卻時見人影閃灼,約莫走到辰牌時分,倏見一個白髮盈巔的老婆婆,挑著一付擔子,從一座山峰之上走將下來,後面跟著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提著一把大錫壺,另外一個十五六歲的男孩子,背著一個比他人還大的背子,等來得較近,羹堯一看,那男孩子正是那盛小七,女孩子卻是前夜所見玲姑,心料那老婆婆必是盛晟之母無疑,正待招呼,靜一道人已經策馬而前笑道:
“喂,老婆婆,有吃的東西賣嗎?我們是進山打獵的,如果有,勻些給我們,價錢聽算。”
那老婆婆將擔子一放,也笑道:“我們是入山祭神的,現在祭完正待回去,酒菜米飯全有,你們要勻也行,只多給幾錢銀子便行咧,不過這山路上卻不好用得,那山神廟不遠,便跟我們上去好嗎?”說著一指山峰上面,靜一道人會意,立即跟了上去,方到峰腰,那山徑一轉,果見一座懸崖之上,有一座山神廟,等到廟前,忽見盛昌明迎了出來大笑道:“時候還早,年大人和諸位且請在此間稍進飲食再去,盡來得及打發那些龜兒子回去,卻無須太急咧。”
靜一道人忙道:“你這一手可不對,我因你身家全在此地,惟恐露面受累,才向那匹老馬借了三副人皮面具給你,你這麼一來,不讓人家全知道了嗎?”
盛昌明一摸鬍子笑道:“你放心,這地方他決來不了,除了我們自己人,誰一打算上那山峰便算是到了姥姥家咧,至於事後那劉長林知道,我也有法子對付他。”
說著又道:“這地方他們本來也有一個卡子,一共駐了十來個人,如今全在廟後林子裡,少時你便知道了。”
說罷,且不進廟,轉從廟西繞了過去,果然北邊是一座樹林,再看那地下一片血跡,斑斑點點直達林中,還有折斷的弓弩兵刃,零落的肢體內臟和衣服,等到林邊一看,眾人不禁全吃了一驚,原來打林中一個接著一個,直躺了一地死屍,而且死狀極慘,斷頭折臂之外,大都是胸腹之間,裂了一個大洞,鮮血淋漓,臟腑盡見,有的連頭顱也全碎裂,腦漿灑了一地,靜一道人不由一皺眉道:“你是怎麼搞的?這些賊人雖然死有餘辜,這麼一來不太慘嗎?”
盛昌明大笑道:“我何嘗願意把活人弄成這樣,這全是玲姑這孩子撮弄那兩個狒狒干的,這些賊崽子遇上那兩個東西,能不身首碎裂嗎?”
那玲姑方才進廟聞言忙又掉頭道:“爺爺,你老人家可別這麼說,方才為了這個奶奶已經數說了我一頓,我也不願意這麼做,誰讓那一群混蟲胡說八道,又打算動手動腳來。”
靜一道人這才知道是兩頭猛獸所為,心料群賊在這廟中和玲姑遇上,必有輕薄舉動,才惹得二獸衛主動手,忙也笑道:“你們難道連那兩個狒狒也帶來了?這卻難怪咧。”
正說著,只聽林中一聲厲嘯,一團黃影一閃,那隻金毛狒狒已經縱來,看著眾人,越過靜一道人和羹堯一伸長爪,便做欲撲之勢,盛明昌連忙喝道:“這全是自己人,不得無禮,你還不快干你的去。”
那狒狒低嘯一聲,一聳扁鼻挨著各人連嗅,便又向林中縱去,一晃便不見蹤影。
盛明昌又大笑道:“如今阿金看著崖下動靜,阿紫守在峰側,不但尋常賊人無法上來,便那幾個知名老賊也未必便能一下傷它,有這兩個東西,還不放心嗎?”
說著,又引了眾人一同穿林而入,等到林外一看,只見那下面正當谷底,東邊是一座峭壁,壁上滿佈藤蘿苔蘚之屬,看去便似一座綠錦屏一般,盛昌明一指那壁下一株斜出老松道:
“那地道入口,便在松樹下面。”
羹堯忙向下面一看,谷口轉在南邊,正當對面,那擂台便設在足下,但那山勢非常險峻,怪石嵯峨,便似狼牙一般轉折而西,離開谷底,何止數十丈,卻無法可下,只下面山麓之上,卻較為傾斜,林麓之中,也人影憧憧時露衣物,便南邊谷門二面山上也有人守著,那擂台二面,全搭有蘆篷,東篷已有多人,西篷卻空著,似乎留待自己這邊人去,不由駭然道:“果然又是一塊絕地,如非有人洩機卻也可慮,如今還須先將他山上埋兵破掉才好,要不然萬弩齊發,再有火器,我們即便獲勝,也非損傷不可。”
靜一道人笑道:“昨夜你沒聽這位老獵戶說,他已全擔了過去嗎?他既將此崖先佔了,又有兩隻狒狒,再加上他父子祖孫幾桿神槍,這些賊人便再多些也不愁死不了,你還擔什麼心思?他既替我們備下了飲食,大家且趕快擾他一餐,不比咽那乾糧好嗎?”
說著,便又一同回到那山神廟內,那玲姑兄妹和盛昌明之妻已代將酒菜飯食在神前供桌上放好,連馬也備了草料,吃喝完了之後,盛昌明又每人給上一枝白鵝毛笑道:“這東西可別忘插在鬢邊,否則火槍難免誤傷。”
眾人接過藏好,便別過盛老夫婦和玲姑兄妹,一同繞過山峰,到了山下仍循山徑繞了進去,又走了一會,只見峰迴路轉山勢忽合,中分一線,便似天然一座雄關一般,那萬雲龍仍舊一身道服,背插長劍,攜了凶僧無戒一同迎了出來,拱手笑道:“久聞年二公子好客任俠,門下每多奇士,卻想不到,才一入川,便連靜一道長和羅大俠全在羅致之中,怎貧道前此不揣冒昧,夤夜往謁,轉避而不見,反命旁人出來咧?”
羹堯也一拱手大笑道:“道長當真以此見怪嗎?那倒是年某有失迎迓了,不過道長同去並非一人,年某卻難一一招呼,未免顧此失彼,否則當日也許便屈留待茶,當面謝過了。”
正說著,忽聽那無戒大喝道:“姓年的小子休得裝模做樣,果真手底下明白,少時,再由我這老和尚向你請教便了。”
說猶未完,萬雲龍連忙攔著道:“道友不必如此,二公子遠來是客,我們分屬主人,還應以禮相見才是。”
說著,便肅客前進,羹堯又哈哈一笑道:“道長果能如此足證高明,自與淫賊劇盜不同,年某倒非多親近不可了。”
說著翻鞍下馬,又一拱手,略微謙遜,便自昂然入谷,後面各人也紛紛下馬,跟著一同進去,方走不到三五十步,那谷口便盡,到了裡面,萬雲龍又笑道:“那西邊蘆篷,專為待客,二公子且請入篷少歇,再向擂台相見,貧道恕不奉陪了。”
羹堯忙也拱手道:“老道長且請自便,行再相見。”
說罷,便率著眾人,徑向西篷而入,再一看那蘆篷,搭蓋雖然簡陋,內面卻甚寬大,足可容得百數十人,几案坐具無一不備,再看對面東篷之中男女老少,至少也在五六十人,均各執兵刃,看著這邊怒目而視,眾人方才坐定,便見萬雲龍又從東篷緩步而出,微笑道:
“今日之會,雖然以武會友,但這其中還藏著若干恩怨是非在內,秦嶺諸位,固然與二公子從立足之日起,即有若干不解之仇,便貧道前晚也承一位老施主見教,只可惜當時月暗燈昏,未克識荊,也擬當面聲謝,凡此種種,均不妨借此做個了斷,年二公子,能不以貧道為干犯大清法紀嗎?”
羹堯忙也一拱手道:“老道長乃平南王麾下,如論違紀犯法,也非自今日始,今日之事,大家既以江湖面目相見,卻不必顧及此點,要不然,年某便不便來了。”
說罷,又笑道:“至於說到秦嶺諸位,結怨誠不能免,還說不上是非,如果談到這兩個字,那便又難說咧,今日之事,既在擂台相見,便只有勝者為強,此外卻不必多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