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二六
毓協台不由皺著雙眉,把手一揚,命人先將余媚珠押了下去,一面又向當差道:“他們一共就來了三個人嗎?”
小當差的請安道:“小人已經問明前面,一共只有五人,除孟三婆婆和侯威而外,還有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年人,據他說也姓侯,雙名進忠,也在八王府當差,其餘還有兩個女人。”
眾人聞言不由一怔,郁天祥忙向白武道:“白爺,你既在八王府,聽說過有這一號沒有?”
白武點頭道:“這姓侯的我倒認識,那是王爺面前的戈什哈,前此死在雍王府被打包送回去的侯異便是他的叔父,如依輩份,也許是這侯威的孫子亦未可知,不過他也出京,王爺卻沒告訴我,如今既和孟三婆婆侯威同來,也許另有用意亦未可知,但如有非分之求,大人還須斟酌,須知他在王爺面前卻未必便能多說話咧。”
毓協台聞言略一沉吟便道:“既如此說,可傳我命,嚴加戒備,著他五人,放下兵刃徒手進來。”
那小當差,答應一聲是,又請安退了下去,不一會,便有人將酒席搬去,那院落裡果然麻林也的,站上了好多親兵,一個個全捉刀而立,真是如臨大敵一般,毓協台、錢知縣,全是一臉緊張之色,謝五娘在東廂屋上,忙向小香悄聲道:“如憑這些將爺們,打算敵那侯威,那再多些也是白費,我們還須留意,別讓這老賊將一文一武傷了那可不好辦。”
小香方才點頭,忽看見一個小黑影,從下面牆角,貼牆而上,探出頭來也悄聲道:“太師叔,你老人家不必擔心,這老雜種是給人家送錢來了,卻不會拚命咧。”
五娘一看,卻是丁旺,忙又低聲道:“你這小鬼方才和梁小龍到哪裡去來,又怎麼知道那老賊是送錢來,不會拚命?”
丁旺連忙縮向房上道:“說來話長,少時你老人家就知道了。”
五娘一見下面燈火通明,人又越來越多,也不便再問他,就在這時候,忽聽侯威攜著孟三婆婆,從前進大笑著走了進來,後面果然跟著一個二十來歲的少年,那兩行親兵全各擎刀在手相向而立,三人昂然直入並無懼怯,等到上房階下,侯威只一拱手,孟三婆婆也只福了一福,那少年卻在一旁向毓協台請了一個安道:“大人也許貴人多忘事,已經記不得了,十年前,您在神機營當差,外放的那一天,去向王爺求信,還是奴才給送去的,恭喜您,現在頂子已經快紅咧,還望多賞臉才好。”
毓協台猛一回憶,果然有這件事,對孟侯兩人只一欠身,忙也向那人笑道:“當年果有此事,那時你還是一個孩子,如今也長成咧。”
接著又道:“你此次出京王爺知道嗎,怎麼和這兩人同來咧?”
那少年又躬身道:“奴才此次出京,系蒙王爺恩曲賞了半年假回家祭祖掃墓,這侯威是奴才叔祖,此來一則是給大人請安,二則還有下情,容奴才少時再行稟明。”
說著,目光向那明間一掃,一見白武忙又唏溜著道:“白爺,您也來啦,這趟差事可多辛苦咧。”
白武也寒暄著,那侯威倏然一睜那雙胡椒眼又大笑道:“今夜這裡全是官場人物,貧道和孟寨主都有罪在身,說話方便嗎?”那神態不但傲慢已極,而且大有一言不合即便動手之狀。
錢知縣不由又哆嗦忙道:“侯道爺我們雖沒見過,孟太婆卻和大家全是熟人,有話但說無妨。”
侯威卻不理他又向毓協台道:“大人也不嫌唐突嗎?”
毓昆雖然不快,但因侯威功夫素有聲名,又因那小當差已把話傳到,忙道:“侯道爺既是這侯進忠的族叔祖,只令公事交代得過不妨稍談,不過今天的事,有許多連我也做不了主,也許愛莫能助咧。”
孟三婆婆又福了一福道:“如論公事,我這老婆子全是外行,什麼也不懂,不過今天的事,大人也全明白,這位錢太爺更明白,便由京裡下來的各位,也不必瞞得,現在我們誰為了誰,全放在一邊,我秦嶺來的人,死的只算白死,求大人成全的,是還有幾十名活的,大人和各位如能法外施恩,我這老婆子,自是感激,否則也請明示,我老婆子也好有個打算。”
毓協台看著眾人忙道:“此事孟太婆便不說,我只能為力,也非多為開脫不可,不過那年學台和梁團董話逼得太緊,又關係著兩位王爺,你兩個卻須明白咧。”
侯威聞言,疏眉一聳,便待發作,孟三婆婆卻又把臉一仰慘然道:“大人放心,我老婆子既求大人成全,決不會讓大人沒有交代,只大人肯答應,我除死了的二百多人而外,還可以另著十來個有種孩子,任憑大人呈報處置,殺剮刑責,他們決不會有半句錯話,只求將那幾十個重傷的頭目還我。大人能答應嗎?”
毓協台未及開言,那錢知縣一見孟三婆婆口風極軟,忙又一抹鼠須道:“孟三婆婆,你須明白,此事毓大人雖然將來必以斬獲具報,申詳出去,但仍非經過地方官不可,你那偷天換日的手段,卻遮不了人家的耳目,萬一出事,我和毓大人卻吃不了這錯誤,事前還須妥籌善策才好。”
侯威聞言,猛一轉身,兩隻小眼看著他精光四射道:“錢老爺,我也知道,你是當地父母官,有些事非你成全不可,須知今天的事,我們已經落了個一敗塗地,連這條命算上,也不過如此,今夜我和孟寨主既來便決不打算回去,別看我只剩下一隻手,對付姓年的,雖然不夠,對在座諸位,還沒有誰可以讓我聽話,好便好,不好,那貧道只有借重你縣太爺和協台大人,讓姓年的去打這場糊塗官司咧。”
毓協台見狀忙道:“侯道長不必誤會,本鎮對此事也非常抱歉,其實大家還不是全為兩位王爺的事,不過那年學台和梁團董,委實也太厲害,恐怕不好對付,好在孟太婆已經說過,活口也可以有十來個對付公事,那我們便不妨從長計議,如有一線生機,我固非設法保全不可,便錢令他也非盡力不可,此事且等他有文書前來,再做商量如何?”
侯威聞言也臉色一轉道:“適才貧道言語粗魯,實因激憤過甚,並非有意唐突,既大人肯加成全,生死俱感。”
那孟三婆婆也福了一福道:“既蒙大人成全,賤婦還有下情,請大人和錢老爺暫命從人退下,容我稟明使得嗎?”
毓協台目光眾人一掃,一面笑道:“本鎮做事向來決無不可告人之處,你既有話,儘管明說無妨。”
那郁天祥等人,大家全是極曉事的角色,有什麼不明白,聞言立刻全站了起來道:“既然孟寨主有機密大事與大人面談,我們權且告退,少時再見便了。”
說罷,一齊退了下去。孟三婆婆又請入室再行陳明,毓協台雖不願意,但因那小當差的有話在先,又覺不能不答應,立刻把手一擺,道了一聲請,那小當差已將門簾打起,侯孟兩人也不客氣,竟自步入,一看那房中卻有兩個花枝招展的女人坐著,旁邊還放著樂器水果茶點等物,孟三婆婆不由一笑,那個女人見有人來,立向裡面套間退了出去,毓協台正待肅客入座,孟三婆婆已經叩頭下去道:“賤婦此來,本拼一死,既蒙大人成全,感激不盡。”說著又道:“賤婦因感大人和錢老爺之德,還略有菲敬,現由兩個小徒攜來,只因門禁森嚴,未經大人許可未便進來,還請命人傳來,以便當面呈獻。”
毓協台聞言連忙扶著道:“孟寨主有事,我必盡力,這厚賜卻決不敢領。”
那侯進忠忙又請安道:“大人不必客氣,奴才此番出京,王爺也曾說過,事成與不成,均須請大人力為護持,孟寨主既是誠心孝敬,您焉有不賞收之理。”
說著又從靴統裡護書夾子裡面,取出一封信來道:“大人只一過目便明白了。”
說罷又向那小當差一努嘴道:“大人已經答應,你還不快著人家進來。”
毓協台看著信,卻不說什麼,好像沒有聽見,那小當差,卻答應一聲,人已一溜煙走了出去,一會兒領了一個亭亭玉立、淡妝多姿的少婦,和一個濃裝豔抹、嫵媚可喜的少女來,這兩人各提一口小轎箱,輕輕放在地上,一齊叩頭下去,毓協台一看,不由為之神奪,忙又一手一個扶著道:“二位既是孟寨主高徒,何必行此大禮。”
錢知縣在旁看得清楚,那淡妝的一個正是林瓊仙,豔裝的卻認不得,正在暗想,這秦嶺的女人怎麼個個全是如花似玉的。孟三婆婆已經提著那兩口箱子笑道:“這兩隻轎箱裡分裝著三千兩黃金,算是賤婦對大人一點孝敬,還望大人賞收。”
接著又向錢知縣道:“錢老爺也有一千兩,好在小徒余媚珠現在你身邊,我便命她奉上,卻不可嫌少咧。”
錢知縣不由心花怒放,但略一轉念,余媚珠已被郁天祥擒住押在外面,又急得有點期期艾艾的,孟三婆婆見狀,心疑不快,忙又道:“錢老爺不必誤會,賤婦對你和毓大人,決不敢稍分厚薄,只不過手頭黃金不多,如用白銀又攜帶不便,張揚出去更不好,所以先送此數,容後再補,好在錢老爺不是外人,還請原諒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