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
說著二人結束停當,一同向天雄說明,便從東跨院上了房,只見月色朦朧,全城都已靜悄悄的,只從遠處,不時送來一二聲更鼓擊析之聲,其餘萬籟俱寂,二人四面一張便分向東西兩邊民房上搜巡過去,相約再一南一北繞回來,那費虎一路向東,直穿過去十餘家民房,一看並無異狀,下面已被一條胡同隔斷,便又縱過街去折而向南,又穿過十餘家民房。正待折回,忽見東南角上,似有兩條黑影一前一後,飛縱而來,心料如系敵人必奔三元棧無疑,連忙身子一挫,就房上背陰之處一路竄回,才到街南,那兩條黑影已到那東邊胡同。費虎心恐賊人驚覺,轉不敢縱過街去,忙從房上滑下,穿過了大街,竄向房簷,再攀上去向東一看,那兩條黑影已經蹤影不見。不由說聲不好,忙又一挫身形,竄向屋脊,向東邊跨院一看,那第一進房上,已經站定了兩個黑衣人正在打著手勢,一會兒便全伏身下去。再向西邊看時,卻不見周再興在何處,心中一急,忙就房上掩著身子翻到第四進房上,等伏好,再向東跨院看時,那來的二賊一個面朝北立在房脊後面似在把風,另一個卻伏在跨院第一進簷上,看著第二進東間,那東跨院一二兩進燈火仍是通明,心中方才打算要嚷有賊,猛覺身後有人一把掐牢脖子,低喝道:“別嚷,這兩個笨賊一個也跑不了。”
費虎一聽那聲音是周再興,連忙也低聲道:“周爺是什麼時候回來的,我怎沒看見?”
周再興又道:“你先別問這個,我們只將這邊堵好,別讓他打這裡跑了便行。”
費虎這時心下大定,又低聲笑道:“何必等他來,你讓我先去把那巡風的一個弄爬下來不好嗎?”
周再興附耳道:“馬爺已經知道,連二奶奶和馬小姐也知道咧,現在二位羅爺已經繞出上房,在東邊埋伏著,你等著看不好嗎?”
費虎道:“那還不動手,他們在等什麼?”
周再興正搖著頭,猛聽那邊跨院房上伏著的賊人大叫一聲,接著咕咚一響,直滾了下去,隨即又聽見嘩啦一響,孫三奶奶大叫道:“俺把你這死砍了頭的毛賊,竟敢到這裡來幹活兒,那是不要腦袋咧。”
那房脊下面把風的一個賊人方將身子一長,只聽前面院落裡冷笑一聲道:“朋友,你的夥計已經落網,是識相的,趕快扔了傢伙有話總好商量,否則我姓馬的便要請你下來咧。”
那房上的賊人掄刀在手也哈哈大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小鷂子馬天雄,對不起,我嵩山畢五爺找的就是你,這倒好,在這店裡出的事,咱們還是在這店裡了,你前年那一劈空掌如今也該加利還帳咧。”
周再興一聽來人竟是少林門下的嵩山畢五,忙向費虎道:“小鬼,你可得當心,這人真是一個能手,卻非秦嶺諸人可比咧。”
正說著,只見天雄渾身短衣束扎,手提緬刀已經竄上房,抱拳一拱道:“馬某久聞足下乃少林門下俗家有數能手,為何也與秦嶺群賊為伍,至那李雲鵬是他來找事,並非我馬某尋他,而且我中他毒藥弩箭在先,那一掌實出不得而已,足下真欲以此見責,那馬某隻有領教,只是足下此舉卻未免太對不過鐵樵大師了。”
畢五不由大怒道:“你別花言巧語,以為我怕了那老和尚,老實告訴你,老子如今已不屬少林一派,你便將那老和尚找來也是枉然,今夜之事,老子是殺一個夠本,宰兩個便是利錢,你接招便了。”
說著唰的一刀當頭便砍,天雄雖知他已被少林逐出門牆,但生平最恨為人忘本,不由氣向上衝,連忙舉刀相迎,兩人在房上便大砍大殺起來,如論刀法功力,天雄原遜一籌,但因他手中那口緬刀光華異樣,畢五不敢硬接,又因在太湖曾得九里山彭天柱真傳,所以兩下打了個平手。
那另外同來一賊,正是秦嶺群賊派在十四王府臥底的粉面三郎鮑玉,此刻卻正在吃著說不出的大虧,原來,他二人方從東邊民房上竄來,卻好周再興在房上摺而向北,發現遠在費虎之先,他那個圈子繞得又小,一見有了兩個夜行人遠遠趕來,不等人到,便先趕回,告訴天雄,並向羹堯中鳳稟明,大家一商量,決計不動聲色,靜待賊人前來再行動手,除命周再興仍守正屋上房而外,並將二羅調往店外東邊民房埋伏以斷二人歸路。那鮑玉和畢五兩人一到店外,便見東跨院燈火未熄,再竄向前進向下一看,北屋東向,窗戶大開著,內面靠壁大炕上佈帷已下,窗前一張小桌上卻高燒著一枝絳燭,一個紅妝少婦,和一個青衣少女,正在對弈。兩人雖對中鳳早已聞名,但均未見過,對小香更不知道是誰,只覺得兩人全生得非常豔麗,一時少見,畢五雖也好色,但他究出少林門下,只看了一眼,那鮑玉卻是一個自命風流的淫賊,平日只見了平頭整臉的婦女尚且如同蒼蠅見血一般,何況這兩位全是絕豔佳人,不由看得呆了,幾乎忘了自己是干什麼來的,畢五連忙一打手勢推了他一把低聲道:“我已打聽明白,那年小子,確實住在這東跨院裡,這兩個當中必有一個是那姓雲的丫頭,那一個卻不知是誰,還須小心才是。”
鮑玉這才驚覺,忙也低聲道:“那不要就是魚翠娘吧,也許她們已經搞到一處咧。”
畢五一搖頭也悄聲道:“姓魚的丫頭我認得,決不是這兩個。”
接著又從院牆上向第一進一看,只見一個中年漢子,正在秉燭觀書,似有所待,忙又回到第一進房上,兩人一商量,依鮑玉便打算用迷魂彈將中鳳和小香迷過去,再為動手叫陣,卻被畢五攔著用手一比道:“看這情形,人家決定早有佈置,千萬妄動不得,且看動靜再說。”
說著,自己隱身屋脊之後,卻令鮑玉伏向屋簷,細看二女行止,那鮑玉因貪看二女姿色,伏定以後,兩隻賊眼簡直目不轉睛注視著,半晌之後,那中鳳和小香二人,在窗裡早已看得清楚,尤其是中鳳心中已經怒極,但仍含笑向小香道:“這兩個賊眼太可惡了,我真非點死他不可。”
說著輕拈兩枚棋子在手,一聲嬌笑,那神態像真在著棋下子,但倏然秀眉一聳把手一抬,臉色微沉道:“大膽毛賊,竟敢來此窺探,還不與我滾了下來。”
那枚棋子便迎面飛來,鮑玉伏在簷上,正在神迷情亂之際,卻不料忽有此著,匆忙一側腦袋,那兩枚棋子,一枚已將左眼打瞎,另一枚,也打在額角上,只疼得他伏身不住,叫了一聲啊呀,直滾下房來。那孫三奶奶也早得消息,和二婢在廂房中等著拿人,偏她此刻正在用溺盆小解,一見賊人從房上滾下來,慌得連拿兵器也來不及,一手提著小衣,一手拿著那隻溺盆便扔了出來。一下正砸在鮑玉頭上,頭破血流之外,還鬧了一個醍醐灌頂,淋了一頭一臉熱騰騰的溺,這一來連受重創已是受不住。那孫三奶奶更來得爽利,溺盆扔出,人也竄了出來,她一聲吆喝之後,更不管好歹,便向鮑玉項上一騎,那個肥臀老老實實向人家頭上一坐,一面大叫道:“侍琴劍奴,還不快拿繩子來捆人,俺已拿住一個賊人咧。”
那鮑玉正在眼前金星直冒,忽又覺得沒頭沒臉被人壓著,心中還打算掙扎,急切之間卻喘不出氣來,只有兩手亂舞,孫三奶奶惟恐被他逃去,一手捉牢他一手,身下壓得更緊,鮑玉一時情急,猛一張口,一下正咬在她那肥臀上,只痛得孫三奶奶大嚷怪叫。幸得二婢趕到,相助捆好,孫三奶奶一摸股上已是皮開肉綻,一摸一手血,不由怒極,順手又揍了他兩個嘴巴,提將起來,向那牆角之下一扔,恨恨一聲道:“你這死砍了頭的賊王八,竟敢下口咬人,俺先叫你好受。”
說著搶過一根短棒,一下直向他口中搗了下去,只搗得他門牙全落,大叫一聲痛得昏死過去。這裡中鳳和小香兩人也放下棋局,各自提著兵刃在手,分別守著門窗,以防賊人進來,那房上的畢五,和天雄廝拼之下,時間一長,略一失神,兩刀相觸,只聽得嗆啷一聲,畢五那口刀立被削斷,只得敗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