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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膽丹心》第27章
二七

  說罷相與大笑不提,第二天那曹姨太太未來,卻又邀翠娘過去,那曹寅也邀馬白曾三人同遊竹林寺。自此以後一連十多天,飲宴遊賞,更無虛日,好不容易才將各處東西等齊,包紮裝箱上船,白泰官方向各人告辭,仍乘那匹龍馬北上。這裡曹寅又為天雄和了因大師等以祖餞,一直到七月初旬方才開船北上。臨行之際,曹寅又攜了李元豹,親自送至江干,一見魚老那船也待解纜隨行,不由失驚一扯扯了天雄拊耳道:“這魚老將軍一家也隨同北上嗎?

  兄弟事前怎麼沒聽說起咧。”

  天雄也悄聲道:“大人放心,卑職既承汲引,決不敢相欺,那魚小姐已遵大人之命前往十四王府一行,並踐那張桂香之約咧。不過伍老將軍卻仍未能應命,但他既因不令愛女獨行,隨船相送,也許有望亦未可知,待卑職中途再相機行事便了。”

  曹寅不由心花怒放,又悄聲道:“但能如此,便不枉兄弟一再重託咧。”

  接著又一搔頭道:“不過這父女二人,馬兄卻不能再引向雍邸去咧。”

  天雄正色道:“大人但放寬心,卑職向來言行如一,既承再相囑,焉有再爭此二人之理。”

  接著又悄聲道:“何況卑職已承大人關切,暗中引入十四王府咧,不過這父女二人脾氣實在古怪,我也無法捉摸,至多只能做到不令與雍王爺見面。如那魚老將軍一定不肯晉京,只由愛女踐那張桂香之約,大人卻不能見怪咧。”

  曹寅忙又一再拱手重託,李元豹也連聲請在雍王面前緩頰,直到前船鑼響,二人方才別過一同回去,那江下一共封雇了五隻三艙大船,一律打著江南織造奉旨解送貢物的旗號燈籠,曹寅一共派了十名家丁一名總管,照例又借用了督標十名兵丁一位哨官,用三隻船裝了御用珍品和雍王府托購各物,由家丁官兵分別押運,卻空著兩船讓天雄等人乘用,連同魚老那條船,一共六艘大船,渡過長江,便循運河北上。

  在另一方面,那白泰官這次北上,一則因為天氣已經涼爽,二則人馬習熟,一路來得極快,只七八天工夫,便趕到都門,仍舊先到周路二人京寓下馬入宅,正好周潯和路民瞻均在書房有事商量,一見泰官匆匆走入,身上征塵仍在,不由迎著笑道:“白老弟這兩趟多辛苦了,江南諸事想已有了結果,但不知老師父和諸長老做如何決定,且先請略事休息,再為細談便了。”

  泰官連忙施禮問好,一面大笑道:“小弟本系江湖客,如今更榮膺了驛使咧,辛苦那是說不上,不過這今後,也許要在京城之中多住上些時和二位做伴咧。”

  說著取出各人信件呈上,又笑道:“江南諸事均已大定,但是京中的事,卻仍須由二位做主咧。”

  周潯先拆開獨臂大師和肯堂諸人的信一看,不由看著路民瞻笑道:“老師父和諸長老各事雖然全已決定,除著了因大師兄和白老弟,還有那位曾老弟應韃王之邀而外,這在京各人卻著你我推出人來,我看你那老鷹也畫得膩了,權且做一回王府上賓如何?”

  路民瞻搖頭笑道:“真的大師兄也居然肯來做一次幌子嗎?這卻大出我意料之外咧,不過京中不推人則已,如果也要推人出去,卻輪不到我咧。”

  說著外面弟子已經打上臉水,沏過茶來,泰官一面洗臉一面道:“本來大師兄也不肯出來,那是老師父之命和肯堂先生一力慫恿,好不容易才把他說服下來,便小弟也因他兩位之命又經諸長老決定才不敢有違,否則誰又願意粉墨登場來唱這台戲咧?”

  周潯捋鬚笑道:“你是在江南就決定的與我無關,不過路兄如不肯去,卻教誰去咧?”

  民瞻笑道:“這還用問嗎?如論機警辯才固然非你不可,便論相貌也只有你這副福相才配去當那王府上賓,如果教小弟去,這付拙口鈍腮固然應付不了那個場面,便這郊寒島瘦的樣兒也上不了台盤,豈不丟人。”

  周潯一面將信遞了過來,一面大笑道:“你愛惜那點聲名,不肯應韃王之邀還情猶可恕,這兩句說詞,卻實在不通,該罰之至,少時替白老弟洗塵,我已記下你三大杯咧。”

  民瞻笑道:“我不是說明在先,我是拙口鈍腮嗎?但這兩句話還不至便不通該罰,你卻須還我一個明白來。”

  周潯道:“當著白老弟,我自然會還你一個明白,你說不善詞令猶可說也,怎麼又談到相貌上去?要照你這麼一說,那我這副相貌不成了天生的奴才和漢奸相嗎?你說欠通不欠通,該罰不該罰?”

  路民瞻不由大笑道:“你說我欠通該罰,原來是為了這個,那欠通該罰的便不是我咧,我說的是惟有你這副福相才配當王府上賓,卻不是說你當奴才漢奸,你為什麼胡扯到這個上面來?”

  周潯笑道:“那你是看得這王府上賓非常高貴了,既如此說,何妨一試咧?”

  民瞻道:“你別拿話繞我,我是說什麼也不會去,要依我說,在京各人最好誰也不必去,果真非派人不可,那只有你親自出馬,舍此以外,便決無商量之餘地。”

  周潯道:“你怎麼說得這等斬釘截鐵,讓人連通融餘地也全沒有,你我同去如何?”

  民瞻搖頭笑道:“別的事總好商量,只有這個,我卻非拿定主張不可,要不然,只稍含糊,便又上你的當咧,你去也好,不去也好,我是決不勉強,你可千萬別扯上我。”

  周潯大笑道:“既如此說,那我也無法,不過連大師兄全出了場,而在京各人反一個不露面卻不好,那只有由我來撐一下場面了。”

  泰官笑道:“本來老師父和肯堂先生全已說過,在京各人以周師兄出場最為適合,只因你遠在北京,不便有所主張,所以才有請二位推人之說,既然這樣,那便適孚眾望咧。”

  民瞻笑道:“如何?這可不是我一個人的意思咧。”

  周潯搖頭道:“你把這事看得太重了,其實我們即使出場,也只不過略微露一露而已,還真的能去受他羈勒,抹上小花臉,粉墨登場嗎?”

  說著又問江南情形,泰官一一說了,周潯聽罷忙道:“既如此說,那現在我們第一著是先通知年賢侄,和那位胡老弟,讓他兩個心中有個路數,才好應付。”

  接著又向泰官道:“你卻不知道:自你走後,那允禎弟兄,暗鬥更烈,最近那曹寅又假允題之手弄了手腳,竟在那韃酋玄燁面前,密報了江南諸人以了因為首,蠢蠢欲動,並且連老弟也帶了上去,那措詞之中,還隱約說各人與京中互通聲氣,圖謀不軌,幸而年賢侄得訊在先,密告允禎,說允題此舉,恐系針對江南被邀諸人而發,顯有坑陷破壞之意,由允禎搶先入宮說明各人均可應邀,那韃酋才對允題只說了個‘知道了’三字,目前尚不知真意如何咧,我們正在商量應付之策,恰好你已及時趕到,要不然,真還難免誤事。”

  泰官忙道:“那馬天雄久已有信分別致允禎和年賢侄二人,難道竟未收到嗎?曹寅這老奴才也就太嫌膽大妄為了。”

  周潯搖頭道:“你知道什麼,這驛遞的信,本來可快可慢,他如只當尋常例行公事發出,怕不要兩三個月,能夠一個月寄到便算快的,那允禎也不能因此便怎樣奈何他,他便弄點手腳又有什麼要緊。”

  泰官道:“那這事就糟了,偏我來時,沒有想到這一層,還只說他驛遞再快也趕不上我這匹千里龍駒,所以那馬天雄雖有信致年賢侄,卻沒有信致允禎,那封信又決不能拿去讓允禎看,這便如何是好咧?”

  周潯道:“這倒無妨,只要有那馬天雄的筆跡,我便可以仿造一信作為由你帶來,不但可以送去讓那允禎過目,便你也不妨露面,允禎一見大師兄和老弟等人應邀而來,自可再向韃酋說話,那允題說的話便不攻自破咧。”

  泰官忙又將天雄致羹堯的信取出,周潯略微一看封皮,便取過筆硯,仿若天雄筆跡,寫了一個呈雍王的稟帖,一封致羹堯的私函,那字跡竟一般無二,說明已邀得各人而外,並且說明,前此已由曹寅轉呈一函,茲因水運妝奩較遲,特請由白泰官兼程到京,代呈一切,寫好之後,又取出一方石章,仿天雄原信圖章,刻好蓋上大笑道:“有此兩信,不但可以把允題和曹寅的嘴堵上,便老弟也可以不做黑人直接去見那允禎咧。”

  民瞻在旁見他走筆如飛一揮而就,便刻那圖章也極快,不由笑道:“你這一手真不錯,要不然還真沒法挽救這個失著。”

  周潯擲下那兩封信道:“如今此事已了,少停你便可到年宅去咧,不過我尚有一事未明,那魚老將軍他為什麼也跟來,你知道有什麼用意嗎?”

  白泰官一面將兩信收好,一面笑道:“他表面說是來看看各位,並恭謁先帝陵寢,如依我說,或者他是為了翠娘婚事亦未可知。”

  路民瞻笑道:“難道那老頭兒看得鳳丫頭出嫁這等風光有點眼紅,也來北京想撿個便宜,須知卻沒地方去找第二個年羹堯咧。”

  周潯不由一捋鬍子道:“原來他是尋姑爺來了,難道他已看中了什麼人嗎?”

  泰官道:“以我所知,目前也許就有兩人可以入選。”

  民瞻道:“一個已經難了,還能有兩個,這就更難咧,到底是誰?難道其人竟也在這十丈京塵之中嗎?”

  泰官道:“一個便是那馬天雄,他們本有世誼,如果聯上姻也許更親切些,一個便是那魏景星的兒子魏承志,不過,我也是冷眼旁觀,究竟是否為了這個,卻也不一定。”

  周潯笑道:“那翠娘不比鳳丫頭,向來做事極其任性而剛烈,要找個對頭倒也不易,那馬天雄我倒也久聞其名,也在暗中略見一面,雖然較之年賢侄相差甚遠,但也不失為志士,聞得他還又是一位孝子,但不知那魏承志為人又如何,果真魚老將軍有意擇婿,這兩個人我倒全想見見。”

  泰官道:“這兩人如論為人,馬天雄自是上選,只可惜年事已長,那魏承志是一個美少年,只又失之太柔和了。”

  正說著,從人已經送上酒飯來,民瞻笑道:“照你這一說,這兩人都非全才了,不過人不可比人,你想找像年賢侄那樣的人才,卻到哪裡找去?便翠娘也遠不及中鳳咧。”

  周潯卻笑道:“路兄卻又錯咧,須知尺有所短,寸有所長,這卻不可一概而論。”

  接著又道:“這事還早,此時不必談它,我們還是趕快用飯,先讓白老弟到年宅去一趟是正經,此事卻遲不得咧。”

  說罷三人一同用飯不提。

  在另一方面,這時候,那雍王卻正從宮裡出來,輕車簡從向年宅趕去,一到宅前,問明羹堯人在宅中,不待通報,便向花廳而來,那魏景耀一見連忙進去稟報,正好羹堯正在後園書房之中,也慌忙迎了出來,兩人一見面,雍王便屏退從人,一同在花廳東側羹堯昔日見客的外書房落座道:“二哥,今日江南曾有信來嗎?如今事急咧,皇上因為明春必須往江南巡獰,所以一聞那了因等人有蠢動之說,聖慮極為不安,偏偏十四阿哥連日均有密報,據稱那些人即將起事犯難,怎麼馬天雄並無隻字稟告,如果稍有變動,不但即將派兵搜剿,便對我也另外一個看法人咧,這事如何是好?果真如此那便弄巧成拙了,近日連雲老山主全說這些人不見得便可靠咧。”

  羹堯略一沉吟道:“如以常理而論,這些遺老頑民雖然難免有冥頑不靈之處,但在此時便圖蠢動卻恐未必,而且連日據十四王府各人密報,所有消息,一半出於曹寅密報,那一半卻出於那程子云的捏詞聳聽!這其間顯然另有作用毫無疑義,王爺還須向皇上稍稍透露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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