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易澤延和林青青相識的時候是在十年前。
那時候他任務失敗, 失去了最好的朋友, 自己也身受重傷, 腿骨骨折,手臂肌肉被傷到也沒辦法正常活動,倒是只有幾個手指能靈活使用, 勉强能應付吃飯穿衣等日常問題。
腿骨受了傷,他哪裡都去不了, 只能每天待在床上, 再加上好友去世, 那段時間他過得很消沉。
不過他習慣於隱藏自己的情緒,他每天埋頭看書, 別人也看不出來。
李季時常來看他,大概是看他每天不是睡覺就是看書太過無趣,他便吐槽道:「你整天待在床上不無聊嗎?」說完他皺了皺眉,「不過你這樣子不待在床上也不行。我說你別不理我啊, 雖然不能行動但是好歹跟人交流一下唄,你不想跟我說話,現在社交軟件那麽發達,你隨便找個陌生人說說話也行啊, 你這個人就是這樣, 什麽都喜歡憋著,你這樣會憋出病的。我知道你爲了景哥的事情難過, 但人死不能複生是吧,活著就要朝前看。要是覺得心裡堵著東西你就找個人說說, 說開了就好了,我跟你說話呢,你聽沒聽啊?」
他頭都沒抬一下,手指翻著書頁,語氣冰冷冷毫不客氣,「閉嘴,出去!」
李季:「……」李季被他給堵了個結實,哼了一聲,「懶得理你。」
李季的話他就只當成是耳邊風根本沒放在心上,不過李季出去沒一會兒他的手機却閃動了一下,他拿起一看,是社交軟件上有人添加他爲好友。
社交軟件剛推出來的時候他就開始用了,這款社交軟件才上市沒多久,互相加好友的人很多,所以時不時的也有人添加他爲好友,不過他一般都不會搭理,只是看著這閃爍的系統消息,想到剛剛李季的話,這麽有這麽巧,李季才說了讓他找陌生人聊天就有人加他好友。
他覺得多半就是他在部隊裡帶的那幾個兔崽子之一。
他將手機放在一旁不想管,不過對方却孜孜不倦,沒一會兒又發來了。他皺了皺眉,打開社交軟件看了一眼。
系統消息:4575***55請求添加您爲好友。
他點進對方頭像看了一眼,對方昵稱叫做「風信子小可愛」,而且還是個女的。賬號等級也很低,連顆星星都沒有,很明顯就是才剛剛注册不久的。
易澤延心頭冷笑,故意注册個女號來逗他,假的這麽明顯以爲他看不出來?
他倒要看看他們能玩出什麽花。
易澤延點了同意。
風信子小可愛:你好啊,我叫林青青,認識你很開心。
林青青?編個名字也編得這麽隨意?而且用社交軟件,誰一來就會告訴對方真名,他真爲那幾個兔崽子的智商擔憂。
風信子小可愛:你叫什麽名字啊?我看到你的資料,你有四十了嗎?我今年十六,那我叫你大叔吧?大叔這是我第一次用QQ,我很開心誒,大叔你呢?
白:哦。
風信子小可愛:呀大叔你回我了,不過大叔你怎麽就回一個字啊。大叔你現在在哪兒?你在上班嗎?我現在還在上學,明天要期中考試了,好頭疼啊,大叔你上學的時候要考試也會頭疼嗎?
易澤延望著這一堆消息冷笑,編,繼續編,還考試呢!
他沒再理她,將書拿起來看,却沒想到沒得到他的回復,對方沒一會兒又發來幾條消息。
風信子小可愛:大叔你在做什麽,我們這裡天氣好好哦,大叔你是哪裡人啊,你那裡天氣怎麽樣?
風信子小可愛:大叔我剛剛在路上看到一群螞蟻,看樣子馬上要下雨,螞蟻都開始搬家了。
風信子小可愛:大叔怎麽都不理我啊?
易澤延看得隻皺眉,怎麽這麽沒有眼力見啊,這是哪個小兔崽子這麽羅裡吧嗦的。
白:想拉練嗎?
風信子小可愛:拉練?什麽拉練?大叔你說得是軍訓時候的拉練嗎?
白:耐心有限,適可而止。
風信子小可愛:是我說錯了什麽嗎?大叔你是不是覺得我太囉嗦了?我是第一次用社交軟件,我只是太興奮了,太好奇了嘛。
白:滾。
他剛剛將這個「滾」字發過去,李季就推門而入,他幫他提了飯菜進來,一看他抱著手機看,又看到手機界面,李季頓時雙眼一亮,「剛剛還嫌我囉嗦,這會兒就聊上了?」
易澤延直接將手機甩到他跟前,「說吧,是哪個兔崽子無聊找死?」
李季却是一臉茫然:「什麽跟什麽啊?」
此時有消息進來,李季急忙將手機遞過去,「快快快,你網友給你發消息了。」
易澤延微沉著面色望著他,他那茫然的樣子不像是作假,「這網友不是你們假裝的?」
李季頓時一臉委屈,「我們哪裡有那麽無聊,而且我們也沒那個膽子弄個小號來逗你啊,你太看得起我們了。」
易澤延:「……」
真不是他們弄的小號?
消息提醒又在閃爍,易澤延點進去。
風信子小可愛:我有那麽討厭嗎?大叔不想跟我聊天好好說啊,幹嘛讓我滾?
消息後面帶了一大串哭唧唧的表情。
李季站在床邊,伸長了腦袋看了一眼,「這風信子小可愛一看就是個妹子,易哥你讓人家一個妹子滾,實在是過分了。」
易澤延:「……」
難道對方真是個小姑娘,不是他們的惡作劇?
風信子小可愛:大叔你幹嘛這麽粗魯嘛!
後面又配了兩串哭唧唧的表情。
李季在一旁凉凉的道:「傷到人家小姑娘的心了,還不快安慰一下人家。」
他一個眼飛刀看過去,李季立馬閉了嘴,做了個投降的動作便乖乖閃出門了。
易澤延望著眼前這一大串哭唧唧的表情,聯想到手機後面一個十多歲的小姑娘被傷到的樣子,他只覺得腦仁疼。
白:抱歉,誤會了。受了傷,心情不太好,誤傷了你。
風信子小可愛:大叔受了傷嗎?傷得嚴不嚴重?現在在醫院裡嗎?
不再埋怨他了轉而關心他的傷情,這個小姑娘的心也真是大。
白:嗯。
從那之後這個小姑娘基本上每天都會給他發消息,也不知道她每天怎麽有那麽多說的。大概是他受了傷手邊也沒有別的事情做,再加上一開始誤會了她心裡有點點內疚,不然身邊有個這麽囉嗦的人,他早删好友了。
加爲好友還不到一個星期,他就將她的基本情况瞭解清楚了,沒辦法,她什麽都跟他說,連今天吃了什麽,晚上做了什麽夢這類瑣碎得不能再瑣碎的事情都要告訴她。
他知道了她家在哪裡,知道了她在哪個學校,知道了她有一個很不喜歡的繼母,知道了她在北城有個很愛的姐姐。
幸好他不是壞人,不然在社交軟件上透露自己太多的信息,如果被壞人得到了,說不準會有危險,所以他就委婉的提醒了一下她,不要跟陌生人透露太多自己的信息,然而她却回復,沒關係啊,大叔是好人。
呵,好人,她又不認識他,她知道他是什麽好人?真是天真。
小姑娘知道他生病了在醫院,非得要寄東西過來,說是她親手做的龍鬚酥,可好吃了,他推脫不過,就讓李季給了她一個地址,東西寄過來之後就被李季帶著人瓜分完了,他也分到了一塊,他不喜歡吃甜食,不過這龍鬚酥真的做得很好吃。
後來聊著聊著,小姑娘提出要給他打電話,她說她想唱歌給他聽。
他覺得自己可能是真的太無聊了,答應了她的提議,還將自己的電話號碼告訴了她。
第一次通電話的那一天是在晚上,一陣竜竜窣窣的聲音過後,他聽到電話那頭有一道很甜很甜的聲音,小心翼翼問:「是大叔嗎?」
易澤延:「是我,你好。」
林青青:「哇,大叔你的聲音聽上去好年輕哦。」
易澤延本想跟她解釋他不是大叔,資料上的年紀是他瞎填的,但是又覺得沒必要,反正都是陌生人,以後也不一定會見面。
電話裡的她還是一樣的羅裡吧嗦的,跟他說了好多事情,又感嘆,他生病了身邊沒有人照顧,也沒有兒女什麽的好可憐(他有點後悔告訴她他沒結婚沒女朋什麽的了)。
她說什麽他就敷衍的應著,後來她就開始給他唱歌。
發自內心的說,她的歌聲真的很好聽,就像是森林中歌聲清脆的黃鶯,大概就是因爲她的歌聲太好聽,後來她在羅裡吧嗦給他發消息的時候,他總會腦補出她用這種聲音跟他說話,慢慢的他竟也不嫌煩了。
就這樣,他們時不時的通電話,每次電話她都唱歌給他聽,每次聽著她唱歌他都覺得很放鬆,總會不知不覺睡過去,而她爲此也抱怨過,說大叔將她的歌當成了催眠曲。
意外來臨是在那天晚上,突然有幾個人衝進了病房,他們下手非常狠,是衝著他的命來的。易澤延知道這些人是陸建安派來的,他慢慢長大已經對他構成了威脅。而且他膽子很大,選擇在易家的醫院下手,由此也可以看出陸建安要除掉他的願望很迫切。
對方是僞裝成醫生進來的,當時病床邊就只有他一個人,再加上他本來就有傷在身所以根本不是這幾個人的對手,後來他被其中一個按在地上,用手肘最堅硬的地方撞斷了肋骨。
好在程伯等人及時發現帶著人來救他,不然他恐怕會命喪當場。
不過他雖然留了一條命却也受了重傷,肋骨被撞斷一根,偏偏還插到了肺中,醫院馬上進行手術搶救,雖然肋骨被取出來,可是恢復得却幷不好,甚至有發炎的迹象,他的情况一度非常危險。
在進行了幾次搶救之後醫生終於搖了搖頭表示束手無措了。
他的母親在床邊大哭了一場,程伯等人也帶著人圍在他病床前哭了一場,和他出生入死的戰友,斷了胳膊大腿都不會吭一聲的幾個老爺們兒竟然也在他病床前抹眼泪。
他沒救了,快死了,大家都在提前對他進行哀悼。
那天晚上,大概就是他情况最危急的時候,在進行過輪番的哀悼過後病房中就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眼睛都已經模糊了,病房中的一切顯得那麽昏暗,昏暗到讓人覺得可怕,他甚至懷疑地獄馬上就要出現在他面前。
身上很痛,痛得都動不了,大概也是意識到自己大限將至,腦海中不斷回憶著這前半生的畫面。
在很小的時候媽媽就告訴他要努力要優秀,這樣他的地位才不會被人搶走,他從小沒有得到太多的關愛,小時候很想讓媽媽抱一下,可是她都不願意抱他,她告訴他要快點獨立,不能太依賴母親,她告訴他要快點成長,不可以對任何人撒嬌,一開始他很難過,可是久而久之他就習慣了母親的冷淡,而他也慢慢變成了一個冷血的人。
他生來好像就只是爲了爭權奪利的。不能讓媽媽被人趕出去,不能讓那個女人和她的孩子得到易家的一切,他必須努力,必須優秀,必須果斷,必須不能感情用事。
後來,後來他確實成了一個優秀的人,可是爲了保命他又不得不遮掩鋒芒,忍氣吞聲,因爲他還沒有得到易家的一切,因爲他要將陸家人都趕出去,可是他不能太耀眼,太耀眼會給自己帶來危險。
可即便他再怎麽將自己僞裝得乖巧懂事,陸建安終究還是不放過他。
其實這樣死了也好,活著依然要鬥爭,活著只是爲了爭權奪利,他周圍的世界太過冰冷無情了,活在裡面真的好累。
死了也好,死了也好,死了對他來說未嘗不是一種解脫。
可是就在他快要沉睡過去的時候他的電話響了,響了一次又一次,似乎他不接起來對方就不罷休。
他知道是誰打來的,是那個小姑娘,他受了傷這麽多天沒有聯繫她,她肯定積累了很多話要對她說。
他想起了她的歌聲,死前能聽聽她的歌聲也好。
所以他艱難的挪動手指將電話接起來,又開了免提。
每動一下身體就像是被撕裂一般疼痛,不過簡單的動作他做完便像是要虛脫一般。
電話那頭響起她焦急的聲音,「大叔,這幾天你怎麽都不回我消息啊?」
良久的沉默之後她又道:「大叔你沒事吧?你怎麽不說話?」
「我……快死了……」他用了很大的力氣才說出這句話,本來是想說,我快死了,你能不能再唱一首歌給我聽,可是後半句話他實在沒力氣說出來了。
「大……大叔……」也不知道小姑娘是不是被嚇到了,在短暫的沉默之後她的聲音中便帶上了哭腔,「大叔你不會有事的,大叔你別死啊,我剛剛又學會了一種小點心很好吃的,我打算給你寄過去。」
他沒有力氣回答她的話了。
「大叔你別死好不好?」她抽泣起來,「大叔你還記得我曾經跟你說過的北城有一種很好吃的小吃嗎?我小時候經常和姐姐一起去吃,我以後帶你去好不好?還有西嶺雪山,我想要去滑雪,我還想等大叔好起來了帶大叔一起去。」
「你能聽到我說話嗎大叔?不然我唱歌給你聽好不好?」
帶著哭腔的歌聲很快就從電話中傳來。
他覺得很可笑,他最親近的人,他最信任的人,他們都以爲他要死了,都放弃了他,留著他一個人孤孤單單的在病房中,可是遠在千里之外一個陌生的小姑娘却爲了他活著不斷給他加油打氣。
她爲他哭,爲他唱歌,百般求著他不要死。
可是他真的好累。
她說他要帶他去吃好吃的,北城的一種小吃,香香脆脆的,還有香到頭皮發麻的醬料,香到頭皮發麻究竟是一種什麽感覺呢?
她還說要帶他去滑雪,從山上一路滑下去,俯衝之時會忍不住尖叫。
她的歌聲真的好動聽啊,即便她是哭著唱的歌。
她簡直著急得要死,生怕他真的會死了,她不斷跟他說話,不斷告訴他她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
有個地方很遙遠,可是有鮮花盛開,還有蝴蝶翻飛。
真的有這麽美的地方嗎?
他似乎看到了在那個地方,在白花盛開的草地上有一個小姑娘正在那裡唱著歌,她的歌聲就像黃鶯一般好聽。
就在那一刻,疲憊不堪對生活絕望,從心底放弃自己,就想這樣了結餘生的他突然有了憧憬,想要去看一看那鮮花盛開的地方,想要去見一見那個有著好聽歌聲的小姑娘。
不想看到她爲他難過,不想再聽到她哭泣。
他想要活下去,想要活下去親眼看一看那個,自己從未體驗過的美好的世界,想去見一見,那個在他的世界裡不會出現的,美好的人。
除了那個小姑娘,所有人都以爲他會在那一晚死去,甚至包括他自己。可是連他自己都沒有想到他竟然撑過來了,他沒有死,度過了最危險的時期。
破繭成蝶涅槃重生,再次醒來的時候他心底裡只有一個最强的渴望,他要成爲一個强者,只有成爲强者才能保護好自己,只有成爲强者,等到那一天他出現在她眼前的時候,才不會因爲她太過美好而自卑。
他要活著,堅强的活著,爲了那個在他瀕死之時不斷哀求他活著的小姑娘活著。
可是之後發生的一切後却幷不盡人意,他去了國外,不斷打磨自己,只等著有朝一日羽翼豐滿再將那些傷害過他的人一網打盡,他本來想等勝利在手的時候再去找她,可是終究還是忍不住,在她高中畢業晚會上去了她的學校。
他曾經聽到過一句話,一個男人最無力的時候就是在一無所有的時候遇到了想照顧一生的女人。
在他看到她和一個男生擁抱在一起的時候他覺得他的心情大概就跟這句話一樣的。
他無法保證她跟他在一起會安全,畢竟他連自保也尚且不能,所以他給自己時間成長,希望等一切都完備之後才去找她。
很早之前他聽過一句話,有個人看上了一朵花,可是花太貴了他買不起,他想等自己以後有錢了一定將這朵花買走,可是當他有錢了興高采烈來買花的時候才發現花已經被買走了。
他和他的小姑娘正是如此。
小姑娘幷不會在原地等他,又或者說她根本不知道他的心意,從一開始就只當他是一個網友,一個可憐的,沒有人照顧的大叔。
他就這樣和她錯過了一次,那時候他的心情有多失落是可想而知的,哪怕後來他厚積薄發將易家的産業收歸囊下,哪怕他終於大權在握,他變得足够强大保護身邊的人,可是這樣的勝利依然沒辦法填補那種失落。
這樣的失落感一直持續了很久,直到那次他收到了她的消息。那應該是好幾年以來他第一次收到她的消息。
他是謹慎的人,突然收到她的消息,他覺得其中有詐,可終究還是迫不及待去找她。
他沒想到他和她的第一次見面竟然是在這種情况下,他知道她被人下了藥,他應該不顧她的反對帶她去醫院,可是他却在她撲過來的時候完全昏了頭,什麽理智通通不在了。
一直以來他都是冷靜又理智的,從小時候就是這樣,只有理智只有從容不迫才能將事情做好,他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還有這樣的時候,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失去理智會變成這樣。
第一次相遇,對他來說是美好的,可是對她來說却是糟糕的。也難怪她會說想到和他發生的那些事情便覺得噁心。
如此禽獸的他,趁人之危,連他都覺得噁心。
可是他真的控制不住,本以爲此生注定和她擦肩而過,而且他早已做好了孤獨一生的準備,可是沒想到一轉眼却能和她有如此親密的機會,他失落了這麽多年,一直只能在身後看著她,不敢出現,可是如今他却能站在她跟前,而她又迫不及待往他懷中鑽,這讓他怎麽受得了呢?
大概也是這一次的不愉快注定了今後他和她婚姻生活的悲劇。
那個曾經跟他分享生活,活潑可愛的小姑娘因爲遭遇了一些事情,突然一下子安靜下來,她變得滿身戾氣,變得冷漠。
甚至變得可怕。
可是他却發現不管是哪一種她都讓他著迷,那個活潑的喜歡喋喋不休可愛善良的小女孩,還是眼前這個在自己腿上畫上紋身,冰冷的充滿戾氣的女人。
縱使被生活所傷,縱使心裡有無限的怨恨,縱使放縱而頽廢,可是她却不是狼狽的頽廢,她會如瘋了一般將鋼琴敲得震天響,可是在她發瘋之前她必定畫上最美的妝,穿上最好看的衣服,縱使她放縱頽廢却從不讓自己不修邊幅。
脫掉了小女孩天真可愛的外衣,她蛻變得魅惑冰冷而又性感,所以即便她將他的生活攪得天翻地覆他依然被她迷得神魂顛倒。
天真善良美好的小姑娘讓他愛,可是暗黑,冰冷魅惑的她却讓他瘋狂。
無論她怎樣傷害他,他都不願意放手,他都想要將她留在身邊,他實在無法忍受哪一天這個妖孽一樣的女人落在別的男人手中。
他受不了。
他用自己最真誠的愛去包容她,就像那一晚上,當所有人放弃了他,電話那頭的小姑娘却苦苦哀求他活著那樣。
他同樣也可以卑躬屈膝的,用自己的溫度去求她接受他。
他相信他能做到的,從小到大凡是他想做的事情他都能做到,他對自己如此自信。
直到那一天,她從樓頂上摔下來砸破了頭他才發現自己的想法多麽可笑。
那時候他以爲她要自殺,他以爲是自己的固執害了她。
他只想將她留在身邊照顧,可是他幷不想她死,那麽多年了,那是他第一次讓自己放手。
他站在她的病床邊看著那個頭上包著紗布的女人,他終於意識到有些事情幷不是他强求就能得到的。
而他易澤延,大概永遠也沒有資格得到屬他的美好。
他不想讓她因爲他受傷,所以他想放她走。
這個扎根於他心間,讓他瘋狂的,深愛的女人,他想要放她走,永遠放手。
做出這個决定的時候是痛苦的,尤其想到或許此生他們都不會再有交集。
只是他沒想到,就在他决定要成全她,放她離開和她離婚之時,她却失憶了。她什麽都不記得了,忘記了過去的傷痛,也忘記了他。
準備放手的他,又忍不住在心中起了貪戀,她將一切都忘記了,那麽他們能不能有一個新的開始呢?
他坐在車上,默默看著她隔了幼兒園的欄杆和兒子說笑,兒子出生之後她基本沒怎麽抱過他,可是她此刻看他的眼神却那麽溫柔。
在那一刻,他終於堅定了决心。
他走下車去,慢慢走到她跟前。
林青青,我後悔了,我不想再放你走了。
他走上前去,衝她微笑,「你好,林小姐。」
她用一種完全看陌生人的眼神看著他,客氣的笑笑,「你好,易先生。」
那麽這一次,就讓我們重新認識好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