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第二天吳起起來的時候林珍珍已經不在床上了， 昨天喝得太多了， 現在頭還有點疼。他坐起來， 正好林珍珍端著托盤進來，見他醒了便道：「你醒來了正好，我熬了粥， 你快喝一點。」

　　她將托盤放在床頭櫃上，將托盤中的粥端出來， 是熬得很爛的小米粥， 很適合宿醉的人養胃。她一大早起來就去給他熬粥嗎？這麽賢惠的女人， 關鍵還是自己放在心頭的，吳起覺得他家可能是祖墳燒高香了才讓他娶到這樣的女人。

　　林珍珍將粥端到他跟前， 吳起接過喝了一口，小米粥軟爛，喝進胃中將他宿醉的難受緩解了不少。

　　「你喝完了就將碗放床頭櫃上，我一會兒進來收拾。」

　　她說完就要出去， 吳起忙叫住她：「你先等一下。」

　　「還有事嗎？」

　　「坐。」

　　吳起示意了一下他旁邊的位置，林珍珍走到床邊坐下，等著他說話，吳起又喝了一口粥， 仿若隨口一問般說道：「疼嗎？」

　　林珍珍沒反應過來， 「什麽？」

　　吳起用眼睛往她身下一掃，林珍珍明白他在說什麽， 她臉上一紅，微微垂頭道：「還……好。」想著昨天的事情她又有些不滿， 可是又不好意思抬頭看他，她便低垂著頭埋怨道：「你昨天也真是的，我妹妹他們就睡在我們隔壁，你還弄那麽大的動靜。」

　　昨晚是真喝多了，吳起也知道自己確實失控了，「抱歉。」他將碗放下，問她：「你妹妹一家離開了嗎？」

　　「一大早就走了。」

　　她才說完他突然握住她的手，將她往前一拉，林珍珍毫無防備，被他拉得趴在他身上，吳起雙手摟住她又說道：「隔壁沒人的話就不怕動靜大了？」

　　「……」

　　林珍珍反應過來他是什麽意思，想到昨晚的事情，她越發不好意思起來，說道：「大白天的，你別亂來。」

　　吳起抬起她的下巴，低頭親上去，林珍珍怕他真的會亂來，忙偏開頭躲他，「別胡來！」她的語氣中已帶上了怒意。

　　「就親一口。」

　　林珍珍：「……」

　　林珍珍姑且信他，放弃了掙扎，吳起低頭吻上去，他倒是說到做到，隻親了一口便放開了。

　　「我得去隊裡了。」

　　林珍珍想到時間已經不早了，她便從他身上起來，將昨晚收拾放好的衣服給他拿出來，吳起穿上，林珍珍又將腰帶和他的配槍遞給他。

　　動作很親切自然，真的就像是結婚很久的妻子照顧丈夫那樣。

　　吳起的心一下子軟了下來，收拾好了却不捨得走，他一把將她拉到懷中抱著，林珍珍不明所以，問他：「不是要走了嗎？」

　　吳起低頭吻在她的頭頂，衝她道：「把飯店賣出去吧，去做你喜歡的事情。」

　　「……」

　　林珍珍不懂他幹嘛突然說這個。

　　「你不是想做律師嗎？繼續你未完成的政法考試，養家糊口由我來就好了。」

　　林珍珍聽到這話心裡是感動的，飯店的收益很高，如果關門的話，家庭的全部壓力就落在他一個人身上，可是他還是願意肩負起生活的重擔讓她去做她喜歡的事情。

　　「現在飯店已經沒有開著的必要了不是嗎？最後一個老兵都已經離開了，是時候關掉它，你也不用再被它拖累。」

　　林珍珍却沒回答。

　　抗戰時期，外公還是一個小孩子，後來飯店開張了之後他認識了幾個在這邊聚會的老兵，他們都是從二戰退伍回來的，據說那群老兵是看到飯店的名字才决定在這邊聚會的。後來他們商議著，每年的8月15日（日本宣布投降時間）來和平飯店聚一次。

　　所以外公决定，只要他們活著一天，和平飯店就永不關閉，等待著他們每一年的光臨。

　　只是隨著時間推移，每年來這邊聚會的老兵越來越少，到了今年就只剩一個老兵爺爺了。

　　他是從香港過來的，九十多歲了，還挂著尿袋，隻身一人從香港來北城聚會。和平飯店裡面有一個專門的包間是留給他們的，林珍珍照例是給他們準備了一大桌子菜，可是他在包厢中等啊等，一直等到了下午也沒見第二個人出現。

　　他知道其他人都不會再出現了。

　　林珍珍和林青青兩姐妹還是按照以前的慣例，讓他站在門口給他拍了一張照片，然後將照片貼在那個包厢中，那包厢中有很多照片，都是按照時間先後順序的排列的，第一張站了很多人，其中還有外公，以此往下，照片上的人却越來越少了。

　　林珍珍將照片貼好然後將老兵爺爺送上車，只是他離開沒幾天，她就接到他家人打來的電話，說是他已經離開了。

　　最後一個在和平飯店慶祝二戰勝利的老兵最終也不會再來了。

　　飯店自然也就沒有了它存在的意義，而林珍珍當初放弃司法考試接手飯店也是因爲飯店還有這一層意義在。

　　不過她沉思片刻之後却笑著搖搖頭說道：「以前我確實想做律師來著，只是後來隨著年紀增長，我發現我的性格幷不是很適合做律師，我太容易心軟，而律法有時候却是無情的。經營了飯店這麽多年，我也喜歡上了這樣的生活，我現在就只想將飯店和我的家庭經營好，然後爲愛人生兒育女，其他的我都不想了。」

　　爲愛人生兒育女……她口中的愛人就是他是嗎？

　　吳起唇角微抿笑了笑，不過此刻她靠在他懷中幷沒有看到他的笑容。

　　「你這個想法也不錯。」

　　林珍珍：「……」

　　林珍珍這才反應過來自己說了啥，她臉頰不自覺得紅了，不過他們現在是夫妻了，她這樣說也沒事的不是嗎？想到此處林珍珍又覺得自己沒啥好害羞的。

　　下午林珍珍先回了她和吳起的家，她才搬到這邊沒多久，衣服那些倒是已經整理好了，就是一些平時要看的書籍資料還沒整理。三個臥室其中有個專門拿來做了書房，吳起平時不怎麽喜歡看書，所以書房的架子上很空，隻放了幾個筆記本在上面，林珍珍將帶來的書放上去，沒注意將其中一個筆記本給撞掉了，林珍珍撿起來，却發現筆記本中掉落了一張照片，她拿起一看，這不是她的照片嗎？

　　這應該是從某張合照上剪下來的，林珍珍仔細看了幾眼，終於看出這是從高中畢業照上面剪下來的。她突然想到了吳起媽媽說過吳起將她的照片放在日記本中，她其實幷不是很相信，她覺得以他的性格不會做這麽矯情的事情，却沒想到他真的會這麽做。

　　林珍珍將照片重新卡在筆記本中，她幷沒有翻看人家日記的習慣，正準備將筆記本放上去，無意間看到第一頁上面好像有她的名字，她忍不住翻開看，却見第一頁上面用黑色的粗字寫著「吳起喜歡林珍珍」，「喜歡」兩個還專門用紅色的筆劃了一顆紅心包起來。

　　林珍珍看得詫异極了，這不會是吳起寫的吧？還特意畫個紅心啥的，她想起那個高冷的少年，好像對什麽都不屑一顧的，居然還有這麽細膩矯情的時候嗎，在日記本上寫下喜歡誰，還畫個紅心。

　　林珍珍看得想笑。

　　林珍珍將日記本合上，無意間一抬頭就看到站在門口的吳起，林珍珍嚇了一跳，「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剛回來。」

　　吳起走過來從她手中拿過日記本，問道：「你在看我日記？」

　　「沒有，只是無意間翻開了第一頁。」

　　吳起沒說話，將筆記本放在書架上，林珍珍怕他誤會，又解釋道：「我真的只看了第一頁，而且還是無意間看到的。」

　　「嗯。」

　　「……」

　　「你別生氣。」

　　「沒有。」

　　林珍珍仔細盯著他的表情，似乎真的沒有生氣，她鬆了一口氣，忍不住低頭笑了一下說道：「我倒是挺詫异的。」

　　「詫异什麽？詫异我喜歡你。」

　　林珍珍搖頭，「詫异吳起居然會做這麽幼稚的事情。」

　　吳起：「……」

　　吳起轉過身遮擋住臉上的一抹害羞，「餓了，吃飯吧。」

　　林珍珍這才反應過來她還沒有做飯，「我這就去做飯。」

　　「不用了，我們出去吃。」

　　林珍珍沒想到吳起竟然帶她來到學校附近的一家小飯館，這小飯館已經開了很多年了，她們上高中的時候就在，如今還開著，而且現在放了暑假生意依然不錯。

　　飯店舊舊的，有一種風塵僕僕的感覺，不過學生都愛來這邊吃飯，每天來來往往那麽多學生，這小飯館也不知道承載了多少人的青春回憶。

　　吃完了飯兩人打算去學校中逛一逛，却沒想到在教學樓遇到了曾經的班主任老師。

　　「陳老師。」林珍珍跟他打招呼，「陳老師還記得我嗎？」

　　陳老師戴著一副老花鏡，他將老花鏡往下扒拉了一下，從老花鏡上面盯著林珍珍看了許久才認出她，「林珍珍？」

　　「是我，陳老師您記性真好，還記得我。」

　　陳老師笑了笑，目光又掃到她旁邊的人身上，他不過隨意掃了兩眼便皺了皺眉頭，「吳起？」

　　吳起應該是上學期間最讓老師頭疼的學生了，如今陳老師一看到他還下意識皺眉。

　　「是我，陳老師。」

　　陳老師在兩人身上看了看，「你們……」

　　吳起握住林珍珍的手，「我們結婚了。」

　　陳老師：「……」

　　陳老師明顯被驚嚇到了，大概沒料到班上最調皮和最乖的學生竟然走到了一起，不過他很快便乾笑兩聲道：「那……恭喜你們了。」

　　和陳老師告別之後，兩人從樓梯上上去，林珍珍道：「看樣子陳老師被嚇到了，他大概也沒想到我們會在一起。」

　　「你呢？」

　　「我？」林珍珍忍不住笑了一下，「我一開始其實也挺詫异的，我們竟然走到了一起，不過現在習慣了。」林珍珍想到一事又問道：「我倒是很好奇，你爲什麽會選擇當警察。」

　　「威風。」

　　「……」

　　林珍珍原本還以爲這個桀驁不馴的少年內心其實是充滿正義啥的，却沒想到他當警察只是因爲威風？

　　吳起轉頭看了她一眼，對上她那一言難盡的表情，他又道：「你還真信了？」

　　林珍珍：「……」

　　「我記得以前有個女孩告訴過我，如果我不改邪歸正就會去坐大牢，所以我想讓她知道我不會去坐大牢，我會成爲讓壞人坐大牢的人。」

　　林珍珍：「……」

　　原來他當警察是因爲她嗎？她想起當初對他說過的那些話，哪怕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依然覺得內疚。

　　此刻兩人已經走到了三零二班門口，吳起將門推開，裡面桌椅擺放得整整齊齊的，教室裡很安靜，一個人都沒有。

　　林珍珍一走進教室就想到當初上學的時候，高三壓力很大，可是大家却在壓力中尋找快樂，只要老師沒來，教室裡永遠鬧哄哄的。

　　林珍珍走到當年的座位上坐下，她回頭去找吳起，却見他就坐在她的斜上方，此刻正趴在桌上，臉枕著手臂，目光正好就對著她所在的方向。

　　他將警服換下來的，此刻身上穿著t恤和短褲，脚上一雙白色運動鞋，除了健壯了不少的身軀不像是學生外，他這樣的打扮真的跟一個高中生無疑。

　　傍晚了，夕陽就在他頭頂，橘色的陽光從窗戶投進來，落在他前方，他的目光就穿過光暈向她看過來，像是被過濾了一樣，那個冷傲的少年此時的目光看上去却那麽溫柔。

　　她一時間竟看待了。

　　吳起坐的好像就是他以前的位置，只是她一直沒有發現，原來坐在那裡，只要一趴下來目光就正好可以落在她身上，而她一直不知道他就坐在最方便看她的位置一直看著她。

　　林珍珍收回目光，衝他道：「走吧。」

　　兩人從教學樓下來，路過操場的時候看到幾個男生在那裡打籃球，吳起似想到什麽，衝她道：「你以前看過我打球嗎？」

　　林珍珍道：「沒有特意看過，只是有時候無意間會看到。」

　　「那你特意看一次，爲我歡呼一次。」

　　「……」

　　吳起走過去跟幾個男生說了什麽，其中有個男生便將球丟給他，他順手接過，身形矯捷運了一下球，然後站在三分綫外，將球用力向前一拋，球劃過一個弧綫落進了籃筐中。

　　周圍男生立馬拍手叫好。

　　吳起轉頭向她看過來，那麽一回頭她似乎看到了夢中的那個少年，經常猝不及防闖入她的夢境……

　　夢裡朦朧的一切看上去那麽美好。

　　她想起了他希望她爲他歡呼，她將雙手舉過頭頂拍了拍手，笑道：「很棒。」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害羞了，微垂著頭走過來。

　　然而闖入她夢境的少年却幷沒有和她有什麽交集，就像一個過客一樣……

　　她突然間害怕眼前一切是在夢境中，她忍不住迎上去，一把抱住他，他溫暖的氣息撲面而來。

　　很真實。

　　幸好幸好不是夢境。

　　她閉著眼睛，忍不住笑了笑。

　　「怎麽了？」頭頂的他問。

　　她抬頭看去，夕陽落在他身後，他的面容有些恍惚，可是她依然能看清少年英俊的臉。

　　她對他笑，臉頰被夕陽照得紅彤彤的。

　　「我喜歡你吳起。」

　　「……」

　　「林珍珍也喜歡吳起。」

　　橘色的光暈中，她看他似乎笑了一下，然後輕聲回答。

　　「好。」